沐凌铉几乎可以想像,自己那个聪慧的小丫头,是怎么发觉了事情的不对之处,又是怎么果断的挺身而出,拉走了自己的亲娘,四两拨千斤的化解了白氏婆媳俩,针对娘和自己的阴谋。
他贵为侯府嫡子,从小又被宣平侯亲自带在身边教导,在后院流连的时间极少。
在父亲的耳提面命之下,知道好男儿志在四方,对于后院之事,是不能插手过多的,要不然,被人知道了,会说他里外不分,越俎代庖。
但是,不插手,并不代表沐凌炫对庶长兄这一家子人不了解。
大概因为,沐凌铉从小就在白氏母子的阴谋,敌视中长大,所以他对父亲的宠妾爱子,还真是要多讨厌就有多讨厌。
等他稍稍再大一些,手里掌握的力量再大一些,沐凌炫不难发觉,每一次,当他凭临绝境的时候,幕后隐隐约约的,都有这对母子俩的身影。
一来二去的,小时候本能的讨厌,就变成了深切的痛恨,彻底将这两位当作了家里最大的敌人。
所以当沐凌炫听完含月的话,立即便晓得娘亲手底下的人,还是有被白氏买通的藏在暗中。
要知道,这次处置白氏,沐凌炫就怕中途出变故,特意将自己知道的暗线挑出来,给娘亲递了一份安全的名单。
可最终,白氏还是通过自己在侯府经营多年的人脉,得到了沐逸山的消息,甚至还了解到他和蓝家相处的细节,可见他知道的暗线,还是不够多,不够全啊。
想来,白氏知道沐凌炫手里,捏着能要她儿子性命的重要把柄,也有两三天了,在梁文玉软禁她的时候,她不哭不闹,少见的沉默。
却在今日蓝家登门做客的时候,突然的出现在碧松院,看起来白氏这段时间的老实,不过是为了伺机而动罢了。
为何白氏认定蓝家前来拜访,是她出招的最好机会呢?
沐凌炫想着,恐怕是白氏从他和蓝家相处的蛛丝马迹中,分析出了不对劲儿,怕是知道了宣平侯府的世子爷,八成是瞧上蓝家的五小姐了。
这般一想,饶是沐凌炫再对白氏怎么不待见,也不得不承认,这女人能在侯府风光这么久,在宣平侯夫妻俩之间,蹦跶的欢实,的确是不多见的聪明人。
你看,都已经让人严加看管了,她还能从被看管的院子里跑出来,沐凌炫暗叹自己还是小觑了对方啊。
如果不是蓝佳音脑袋瓜子转得快,见状不对,便从中阻拦,只怕白氏这会已经血贱当场,想用她自己的半条命,来博取宣平侯的同情,继而在将来处置沐逸山的时候,能从轻发落,留下她儿子的一条小命!
“哼”沐凌铉想明白了其中关节,不禁是冷哼一声,暗道:“你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到底,老天爷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心里不由又对自己的小丫头多生几分爱意,大有,蓝佳音乃是上天派来,是他身边洪福之人的诡异想法。
他略做思量,便吩咐含月:“你现在就去我院子找绿珠,告诉她,既然白氏病了,不如就让她病倒父亲回府吧。”
“至于夫人那边要是问起白氏来,你就说是我说的,让她不用管这些琐碎小事,等送走了客人,我自会去给她解释。”
含月岂能不能明白这句话后面的意思?
“白氏这怕是真要病倒了!”心里颇有些兔死狐悲的伤感,“前几日在后花园看见白姨娘,那位还是珠环翠绕,被众人簇拥的尊贵样儿,瞧那做派,哪里像个贵妾?竟是有些和夫人较劲的模样。”
“可世子爷才回来几天?这府里的风向就要变了!”
“以往总是他们家想尽法子的来算计咱们,岂不知,也有被世子爷下药的那一天”
含月从白氏身上,难免联想到自己身上,想到自己往日里那点有的没的小心思,真是从头至脚都凉透了!
颤着声应了差事,含月赶紧屈膝告退,头也不回的,就往外冲。
倒是惹得沐虎一阵笑,“我说爷,这才几年不见?家里就来了个大变样啊!”
“像以前,这起子有点才貌的丫鬟,那个不是有点由头便往您跟前凑?”
“现在倒好了,战战兢兢的回话,说完掉头就跑,这是怕被狼给叼跑了啊?”
沐凌炫自然晓得转变的因由是什么,可这会未来小舅子还在屋里坐着呢,也没多余的功夫,跟沐虎在外头嚼舌根子。
虽然他也请了好几位堂叔,兄弟来作陪,可总归自己才是主角,不能让人家觉得自己轻慢了客人啊。
转身瞧了眼沐虎,似笑非笑的说,“乐山叔昨儿还在我跟前说,让我给你留意着,给宝儿找个温柔贤淑的娘。”
“咱府里最不缺的,就是温柔娴淑的美人儿,你把眼珠子瞪大些,看中了谁,就来回爷,爷也好给你做主。”
沐虎闻言脊梁杆子发凉,连连摇头,“这样就挺好,反正儿子也有了,奴才以后只管伺候主子爷您就成!”
沐凌炫也不理他,转身就回了正厅,沐虎抬脚跟上,心里却止不住的犯愁,真怕主子给他指个媳妇儿,到那会,可就再也自在不了了。
另一边的含月出门就上了轿子,连声催促婆子往武涛院去,直到转过弯,再看不到聚贤院了,她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全身发软的靠到轿子里,心里少不得嘀咕起来,“世子爷这几年年纪渐长,身形越来越高大威武,长得也越来越俊,真真是让人打心里爱慕他。”
“可是,也正因为年纪大了,这位爷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像侯爷,也越来越吓人了,前几年,满府的姐妹,十个里少说也有六七个要打他的主意,可这两年,怕是连敢近身的都少了呢”
想到去年借着世子爷醉酒,便大着胆子自荐枕席的红玉,这位有没有将生米煮成熟饭没人知道,但第二天一大早,就被活活打死在武涛院大门口的惨状,全侯府的人却没有一个不知道的!
想到被打的血肉模糊,求饶求得声嘶力竭的红玉,含月忍不住全身一个激灵,那可是侯府数一数二的漂亮人儿,就连大爷也要多看她一眼呢。
怕也只有自家世子爷,这种长了一颗石头心的冷心人,才能视若无睹的把那样的可人儿给处置了吧?
含月心思重重,却是丝毫不敢耽搁的跑了趟武涛院,一字未改的给绿珠传了话,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又往后花园赶。
路上刚好遇见来寻她的豆儿,得知夫人她们已经看过了九天仙泉,现在正乘坐画舫游湖,夫人说,将午宴摆在湖边的紫云阁,让她直接去阁里给梁妈妈帮忙,不用赶去伺候夫人了。
紫云阁背靠竹林,面向碧湖,坐在阁中往外看,不但是视野极佳,四周的景色也极美。
说它是阁,其实是一间五间宽的大敞厅,屋顶高三四丈,四周无墙,内有十八根盘云柱,红色的柱子配着白色的祥云,十分的打眼好看。
竹木铺的地面,中间置一竹木高台,四面各有三阶竹木梯,台子四周的围栏护手,皆雕刻着精美的花朵,花芯里还镶嵌着相配的宝石。
紫云阁的外围拢着白,紫两重沙幔,清风一起,轻纱飘渺,宛如仙境,是一处绝妙的夏日纳凉宝地。
含月进到阁里的时候,里面都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因为四周的墙角都摆着大冰釜,还有头顶四面的丈许宽的芭蕉扇,在小丫头的操持下,悠悠的扇着风,和外面的酷热相比,这里简直就犹如初春般惬意。
她放眼四下一瞧,梁妈妈正在后面的竹木高台上盯着丫鬟摆桌,她脚下加快步伐,迈上雕着芙蓉花的阶梯,笑嘻嘻的屈膝禀道,“梁妈妈,事情已经办妥了,您这里有什么需要婢子做的,还请吩咐。”
梁妈妈也不多问,抬头拢了拢鬓发,笑道:“大热天的,还在府里跑了这么大一圈,也怪辛苦的,今日来的客少,咱们夫人重视蓝家,单请了五夫人娘俩作陪,连主带客的算下来,也不过三桌,有什么好忙的?”
“倒是一会就要饮宴了,你说,要是没个动静,是不是太单调了些?”
含月想了想,建议道:“梁妈妈,蓝夫人,蓝小姐身上有孝,听戏,说书,肯定都不合适,咱家夫人什么都没准备,怕也是想到了这层。”
“婢子觉着,不如咱把戏班技艺不俗的乐师叫来几位,让她们在船上奏些高雅的曲调,从湖面上传过来,动静也不是很大,还显得格外有意境,您看成不成?”
“哎,这主意不错,难怪夫人喜欢你,的确是个机灵的。”梁妈妈拍手称赞,但却不支使含月,而是叫了她手下的一个年轻妈妈,让去自家戏班里传话。
打发走了那妈妈,梁妈妈指着高台下面的两张红木八仙桌,对含月说,“那里有冰镇的酸梅饮,你去喝点,也好解解渴。”
“算算时间,夫人她们游湖也该回来了,你歇口气,一会好接含烟的班。”
这也是梁妈妈看在她差事办得好,这才格外给她做脸面。
毕竟梁文玉身边的八位大丫鬟,每一位都有不俗之处,除了含月,因着个性沉稳,办事老成,是稳打稳的第一大丫鬟,其余七位,可真是百花似得,争相绽放。
能在今日的场合里,贴身伺候侯夫人,当真是最露脸不过的好差事,含月当即心花怒放,唇边的笑容就没淡过,这好消息立时就把她刚才的糟糕心情,给冲了个七零八散。
果然,梁妈妈说的没错,含月才饮了一盏冰甜可口的酸梅饮,外间就隐隐传来了欢声笑语,她瞧了一眼梁妈妈,眼见这位往外走,她赶忙理了理衣饰,跟在妈妈身后出迎。
梁文玉这会满脸的喜气,显然是心情愉悦的很,刚才的怒气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了。
就听她笑盈盈吩咐丫鬟,“快把咱家的酸梅饮端上来。”转而亲昵的跟蓝大夫人说,“妹妹,别看这名儿俗,可咱家的东西好,里面加了几味生津泻火的良药,夏日里喝着最好不过,别人家断断是没有的。”
“刚在船上不方便,这会你可得好好的尝一尝。”
说着话,梁文玉就领着众人上了高台。
因着人不多,梁妈妈也没有动大桌子,就在锃亮的竹木台上,摆了四张宽大的矮几。
正中两张矮几的后面,都摆着一张松软厚大的绣花缀珠锦垫,不用说,这是梁文玉和蓝大夫人的位置。。
下首的两张,左边摆着两****垫,是叶芳君和薛如兰的位置,右边摆着三****垫,乃是蓝佳音三女的位置。(。)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八十五章 讥讽()
随着梁文玉这位宣平侯府女主人的率先落座,诸人也都紧随其后,席地而坐,瞧着倒比往日的宴会,少了几分拘谨,多了几分随意,颇有些不同的新鲜感。
大周朝的开国皇帝,是一介武夫,马背上夺的天下,等坐稳皇位,已经是一身的伤痛,根本不能像前朝的皇室那样,遵从跪坐的古礼。
于是,在皇帝的带头下,这各式的高椅便迅速的流行起来,一百多年过去了,现如今还以跪坐为荣的,也只有江南的几家世族,至于西北,以武为本,不拘小节,自然也是坐惯了舒适的高椅。
也就是梁文玉,当年名满京城,又和江南方家的小姐交好,每每相见,多是软垫上跪坐,现如今,夏季里纳凉,她还是会选择在紫云台,一来景色优美,二来,也有想念古人的由头在里面。
梁文玉将右胳膊搭在案几上,侧头去瞧三位娇花般明媚的少女,眼见个个都是跪的笔直,不禁哑然失笑。
摆了摆手,很是慈爱的说了句,“好孩子,只是在咱们自己家里吃顿便饭罢了,不必这样拘礼,瞧瞧你们一个个跪的端正的,我都替你们累得慌。”
“快换个姿势吧,你们觉得,就怎么舒服怎么坐好了。”
一听这话,沐云燕笑着谢过自家大伯母,先就换了个舒服姿势,胡清惠瞧着她随心的样子,不禁有点羡慕,但她受礼惯了,又是头一回到宣平侯府做客,到底还是放不开,不好意思像沐云燕那样无所顾忌。
倒是蓝佳音,瞧着沐云燕是呡嘴一笑,有样学样的,学着对方的闲适姿态,将两条腿放在一侧,斜着坐在软垫上,胳膊却是学了梁文玉,搭在案几上借力。
看起来她的动作有些僵硬,可其实,蓝佳音不过是做给大家看,你想想,她前世和梁文玉多亲近?
两人没少在紫云阁里纳凉散心,这软垫,矮几,是早就用惯了的,可因着蓝佳音本身,在平京一直都是做高椅,她先前又调皮贪玩,什么古礼呀,规矩呀,都没上过心。
这会要是像梁文玉那样,做的行云流水,那不是凭白的让人生疑吗?
“呵,这样坐真的舒服多了。”蓝佳音笑盈盈的对蓝大夫人说,“娘,您也试试呗?”
蓝大夫人含笑摇头,“膝下的垫子松软,倒也不难受,等会觉得不适,我再学你们不迟。”
她幼时常和金阳公主一起,古礼也是跟着宫里嬷嬷学过的,跪坐也还难不住她,到底她觉得自己的年纪在这里,不能像孩子们一样随意,因此还是中规中矩,不肯松懈。
梁文玉比蓝大夫人年长,但却没她那么爱讲规矩,这位在自己家中,招待的又是亲近的客人,所以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才让蓝大夫人她们更有宾至如归之感。
诸人落座之后,丫鬟们井然有序的开始上菜,二十来个人,愣是鸦雀无声,脚下轻盈,手上轻巧,连碗碟的磕碰都几不曾闻,可见梁文玉管家有房,调教出来的下人,随便哪一个,规矩都挑不出错处来。
梁文玉端起透亮的白玉酒盅,笑道:“这是自己家酿的果酒,味道淡甜,也没什么酒劲,就是给咱们娘几个助助兴吧。”
“来,我先饮了此杯,妹妹和侄女们也不要客气,想用什么都要随意可心才好。”
蓝大夫人她们也都跟着举杯,饮罢这一盏果酒,午宴正式开始了。
梁文玉和叶芳君这妯娌俩,作为主人家,是频频相让,梁文玉还让身边伺候的丫鬟,将案几上的果盘,凉菜,选那些好的,京城不多见的,一样样介绍了个详细。
蓝佳音对宣平侯厨娘的手艺,那是再熟悉不过,许久不吃,还很是想念,再次将喜欢的菜肴放入入口,她才发觉,“原来我还是喜欢偏重的口味啊。”
蓝大夫人是个讲究人,家里的饭食以养生为主,营养很高,但口味偏淡,几位厨娘都随了自家夫人的爱好走,就是偏辣的菜式都很少做。
而宣平侯府呢?
说白了,也就是各地的名菜和在一起的大杂烩。
京城有名的菜式有一些,西地出名的菜式不能少,南方闻名遐迩的菜式,也得有几样撑撑场面。
三地的厨娘都有,大家各司其职,自己把自己那份给做好了就成,没有什么特别鲜明的特色,但胜在可口好吃。
就比如西地有名的民间小吃,肉夹馍,席上也有,只不过这里的面饼,要比外面小的多,而里面夹得肉末,滋味也浓郁些。
再有那南方有名的老鸭汤,汤色还是那样的清澈透亮,汤面上一点油星都看不到,撒着碎碎的芫荽,葱末,瞧着就很爽口。
还有那平京最常见的爆炒羊杂,哎呦喂,辣椒红彤彤的,花椒又香又麻,夹一筷子吃到嘴里,简直香的不得了。
菜肴合口味,蓝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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