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也使无讼乎”出自大学的第四章本末,原文是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意思是与人争辩诉讼,我的能力并不比别人强,而我的能力,就是使争辩不会发生。
而如何避免争辩,自然就是老调重弹的施仁政,定人和。朱熹已经对这些部分有着立意上的定论,考生要做的就是要用尽量工整的对仗骈句,引经据典,文法严谨之余,还要读起来朗朗上口,议论有理有据,文风一气呵成。
这对于每一个考生对于经史子集,诸子百家各类书籍的理解要求非常的高,客观的说,能够从科举考试中脱颖而出,必然是文学素养集大成者。这样的人在语言和文学上的天赋毋庸置疑,写起其他的文学作品肯定也是得心应手。
但是科举考试最大的弊端,在于考校这种僵硬的文学素养是唯一的方法,对于其他的各方面的才能并不关心,科举是好的制度,可惜最终成为统治者的工具,而渐渐失去了本身的价值。
“这种大题,府学里都很少再练了。”李沐哼哼唧唧的说。
大明开国科举两百年了,出题范围就只有四书五经那几本书,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已经被考官们搜刮遍了(四书五经其实字数并不多,比如大学其实就是礼记的第二篇,全文不过千字有余,但是研读透彻,又有自己的理解,就很不容易。)
“哼,读书人,读圣贤之言,养浩然之气,岂能学那些无知小辈,为了考试出奇,割裂经典,断章取义,做些不知所云的文章。”杨涟气呼呼的道。
“老师,时代在变化嘛,这是潮流。”李沐混自在一边贫嘴。
“你别那么多话,赶紧写文章要紧,你别忘了浙江乡试谁是主考官。”杨涟眼睛一眯,阴测测的说道。
哎呀,怎么忘了这茬儿,李沐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不仅是自己的老师,还是如假包换的浙江巡抚,浙江乡试的主考啊。
“要得要得。”李沐和秦良玉待久了,跟着能惯善战的巾帼将军好的不学,倒是学了不少四川话,关键是李沐还没有学出别人的精髓,讲话还带着一股东北腔调,加上现在他那小人得志的表情,真是要多蹩脚,看起来有多轻浮,就有多猥琐。
杨涟气得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再跟我废话,老夫回去连你的学籍一起革了!”
“好了好了,真是的,凶巴巴的。”李沐这才转过身用一种很恶心很娘炮的语气说。
对于这个官居一品,世袭晋阳侯的学生,杨涟也是哭笑不得,这个时候李沐来这一下,把原来紧张的气氛一瞬间冲得烟消云散了。
一直到了日薄西山,李沐的文章才总算做完了,其中只有中午若菡和李妍儿联袂(mei)来送饭的时候,杨涟算是看在两位郡主的面子上,才让李沐停了半个时辰。
杨涟仔细地阅读着李沐的文章,每一个字都看得非常认真。杨涟此人确实是难得的君子,无论他这个老师做的有多不情愿,但是他既然答应了,就一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从来没有敷衍了事过。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杨涟用朱笔在李沐的文章上画出几处文笔不达,词意模糊的地方,但是现在全篇文章已经没有几处红色的笔迹了,看得出李沐的进步还是非常可观的。
看到杨涟放下了文章,李沐坐直了身子,这个时候,两人是正式的师生关系,出于对知识的尊重,李沐也收起了嘻嘻哈哈的表情,准备接受杨涟的批评。
“云琪,你的文章,火候已经有了。”杨涟从来很少夸人,但是这一次,说明他终于比较满意了:“无论我是不是主考,这样的文章,在乡试中崭露头角,应该是不难的。”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杨涟似有所感的说:“你的文章,看似中规中矩,实则在极力隐忍,处处都能看出来四个字。”
“什么字?”
“不以为然。”杨涟一针见血的道:“引经众多却浅尝即止,对仗华丽却大而无物,全文对经史子集没有任何逾矩的理解。”
“这样不好吗?”
“对于中式来说,自然是好的,但是云琪,你不是这样的人,所以这样的文章本不该是你所写。”杨涟叹道:“于你而言,圣贤之书不过是进身之阶,全然没有心向往之的感觉,实在是很危险。”
杨涟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对李沐道:“浙江乡试结束,我就要调职京师了,大明身患痼疾,国事艰难。云琪,大明的问题出在哪,我知道,其实很多人都知道,自从万历朝的张太岳颁行一条鞭法,削减宗室开支就极大缓解了朝廷的收支状况,天下就都知道了,大明的痼疾,一在税法,二在宗亲,但这二者,非有滔天权势者不敢改之!甚至皇上,都未必有这样的决心。”
“老师。。。”
“云琪,我知道你的目标,我也愿意支持你一次,只是祸国谋篡的事,我绝不容你。”杨涟紧紧的盯着李沐,在等他的回答。
“老师放心,云琪发誓,此生只想兴大明国运,复华夏荣光,其他人神共戮的事,云琪绝不会做。”李沐虽然说得隐晦,但是他和杨涟都清楚,李沐说的人神共戮之事,是什么意思。
“好。”杨涟只说了一个好字,就欣慰的笑了起来,笑声爽朗,似有解脱之意。
“那为师就做你鞘中利剑,为你扫出一片晴空来。”
这一天,是天启三年正月十六,李沐看着像是带着几分决绝之意的杨涟,不知为什么,心中却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希望你蟾宫折桂,金榜题名。”杨涟笑着说道:“那方印章,是董玄宰还在给先帝当帝师的时候做的章,是送给我的,底下的印字是我找人磨了原来的字迹,我自己写上去的。虽说玉不是什么好材料,但是老夫也随身携带了二十年了,希望也能给你一点好运气吧。”
李沐肃然起身,郑重行礼道:“多谢老师。”
“有空,陪我去西湖逛逛吧,这婆娘孩子都在京城,身边也没个应景人,还是有些孤单的。”杨涟苦笑着道。
“明天就去。”
第107章 密访蒙古()
新年刚过,冰雪消融,春光正好,正是大明百姓们开始春耕的时节,而在此时,长城以外广袤的科尔沁大草原上,蒙古贵族的毡帐里,一场盛大的宴会正在举行。
“呼图克图大汗,我代表我的父王,大金之主努尔哈赤陛下,祝您身体康健,永镇蒙古。”宴会觥筹交错间,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行了一个蒙古礼节,恭敬的说道。
“那就多谢八贝勒了。”主位上坐着一个年轻的蒙古大汉。长年在蒙古草原上的风吹日晒导致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一双像鹰凖一样的眼睛,几乎难以掩饰他的野心。
呼图克图大汗就是现在蒙古黄金家族的掌舵人,蒙古帝国的第三十五任大汗,广袤的科尔沁草原上,大蒙古察哈尔部唯一的主人,林丹巴图尔,也称作林丹汗。
那林丹汗口称八贝勒的年轻男子,自然就是老建奴努尔哈赤第八个儿子,皇太极了。
自从广宁城下那一场大败之后,原本就伤重难愈的努尔哈赤,现在更是卧床不起,连饮食起居都成问题。随着努尔哈赤的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其下一代继承人的问题也逐渐摆上了台面,原本纷纷隐藏在暗处各自显神通的贝勒爷们也渐渐开始半公开的争权夺利。大金的政局一片混乱,几乎有脱离掌控的趋势。
原本皇太极布局已久的夺位计划因为该死的李沐小蛮子而变得千疮百孔,无论是他屠杀沈阳城的时候放过了自己的府邸,还是来迎娶自己的女儿,都做的那么明显,非要搞得路人皆知。仿佛从一开始,努尔哈赤十几个贝勒中,李沐就是冲着他来的一样。有的时候,皇太极甚至希望,如果避免不了,当初李沐要是能只杀了他的全家更好,这样对于他来说,正是可以扮演悲情博取信任的政治资本。在皇太极这样雄才大略的枭雄眼中,除了天下共主的无上荣光,其他的都不值一提。
但是任凭皇太极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自己曾经在哪里得罪了这么一号人物,况且李沐才二十二岁,难道自己年轻的时候抢了哪个小娃儿的糖人,那个可怜的小孩子就是他?
没有了努尔哈赤的信任,自己的兄弟们又不和自己一条心,四哥汤古代被大明俘虏杀害后,自己头顶上还有能力一争的就剩二贝勒代善了。
正当所有的人都拼命在朝局中搅混水,往里面添沙子安插亲信的时候,皇太极聪明的把目光投向了蒙古。
皇太极清楚,满蒙一家,是努尔哈赤的既定国策,因为凭借辽东贫瘠的土地,根本不可能耗得过地大物博的大明帝国。所以,联合蒙古,就几乎唯一的选择。
也就是说,出于为大金未来计,能够得到蒙古认可和拥戴的人,就肯定是下一位大金的主人。任凭那些兄弟在朝廷里安插多少亲信也没用,只要坐上那个位置,扫除这些宵小之辈,还不是吹灰之力而已。
皇太极不愧是大清帝国的太宗皇帝,此人不除,一定是整个华夏民族最可怕的敌人。
“大汗,春节已经过去,现在正是草长马肥,冰消雪融的好时候,不知大汗准备什么时候南下扣关,与我大金协力,共击明国?”
“南下?”林丹汗暗自思忖了一会儿,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八贝勒,不是我有意推脱,但是现在的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我大蒙古草原上还有很多未服王化的部落在,我短时间内恐怕不足以积蓄力量攻击明国啊。”
“大汗,如果我大金愿意出铁骑三万,帮大汗平定科尔沁呢?”皇太极目光灼灼的看着林丹汗说。
林丹汗手中的酒杯一紧,颇为心动,但是片刻之后,又松了开来:“八贝勒,你怕是在拿我当孩子哄吗?三万铁骑,好大的口气!不知道还以为满洲天下是你一个人的呢!”
“大汗。”皇太极不仅没有尴尬,反而更理直气壮的道:“我想要的不仅是建州而已,我所图者,在大明天下!纵观满洲至今,我没有看到一个人,有如此气度,吞吐九州万方,如囊中之物的人杰。我知道大汗心向高远,如果大汗支持我继位,那我皇太极在此立誓,从此以后,满蒙一家,世代相传,永世不变。等我大军扫平南蛮,从河套到长江两岸,都是大蒙古的牧场!”
“南下,明国。。。”林丹汗的野心,说到底不过是一统蒙古草原,对于吞并整个大明帝国,他没有那个想法,自恃也没有那个实力。
从永乐年间,朱棣北征蒙古至今,大明已经把蒙古帝国压在长城以外两百年了,不仅大明已经习惯了,连蒙古自己也已经习惯了。
好像双方维持着一种默契的冷平衡,一直也没有什么大的变故。
“大汗,现在明国国政混乱,原来镇守辽东的李沐小蛮子也已经调任江南,只要我继承王位,大好河山,唾手可得。”皇太极继续不遗余力的游说林丹汗,说服蒙古,是他唯一的机会,也是最好的方法。对于皇太极来说,这更像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毋庸置疑,他将成为大金的主人,自己的皇图霸业就可以展开第一步。赌输了,则唯死而已。
“你们都给我出去!”林丹汗突然出言喝道,一时间满场欢乐的景象一下子沉默了下来,所有人都吃惊的看着他们的大汗。
“没听到吗?!除了八贝勒,其他的给我滚!”林丹汗怒吼道。
在场的所有人战战兢兢的退出去了,唯有皇太极的嘴脸挂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危险的笑容。
林丹汗的失控,说明他动心了,他开始犹豫,开始摇摆不定了,这个时候更要努力的加一把火。
“大汗,现在情势很明显,我大金连遭挫败,是不可争议的事实。”建奴屡战屡败,被锦州军打得丢盔弃甲,是不争的事实,没什么好隐瞒的,大方的承认反而显得诚意十足。“难听点说,现在的我们,如果想要保住满族苗裔,非同蒙古结盟不可。同样的,大汗,为了重复大蒙古的雄光,大汗现在也急需精锐的满洲勇士。我满洲子弟和大蒙古一样,都是马背上的勇士,都是长生天保佑下的臣民,本就应该同心同德,一统草原,南下中原,重建大蒙古帝国的辉煌!”其实建州女真本来和蒙古没有什么关系,倒是原来的海西女真和蒙古有些渊源。但是谈判向来就是这样,如同后世售楼处向顾客推销房产一样,有个水塘就叫水岸名邸,有片荒山就算观山名筑,牛皮不怕破,关系不怕远,先吹了再说。
“来人,带八贝勒下去休息。”林丹汗对外吩咐到。说完帐外走进来几个蒙古侍女,请皇太极去偏帐歇息了。
皇太极也知道这不是一时一刻就能决定的事情,任何事情过犹不及,总是拉着林丹汗灌输就显得自己居心叵测,当先也没有多说,大大方方的施礼告退,昂着头离开了。
林丹汗看着皇太极离开的背影,眼里的杀机突现,但是不多时又暗淡了下去。
“长生天保佑,我大蒙古,真的还有提兵南下,兵峰所指,都是我大蒙古的牧场的那一天吗?”林丹汗喃喃的说道。
第108章 焚香起事()
大明天启三年二月二十日,因为建奴退兵后撤而稍稍有些平静下来的大明帝国,似乎又要有风雨袭来。
此时,山东登州府。
上一次建奴入境,几乎把整个登州府烧成一片白地,城墙也毁得七七八八了。但是随着建奴大军退却,山东布政使司再次派遣官员和工匠,开始缓慢的重建登州城。日子总还是要过的,新的登莱巡抚也已经在讨论之中,登州和莱州幸存下来的百姓都被要求重新回到原户籍地参加生产。
可是登州和莱州已经被建奴掳掠一空,回到原址重建家园谈何容易?眼看到了春耕的时节,连下田的种子,都被各级官员吃拿卡要,层层盘剥,没了种子,错过了播种的季节,那就只有饿死的下场。难道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在建奴铁蹄下逃了一条命,最终还是跑不掉活活饿死的结局?
当人面临绝望的时候,便开始不知觉的向往精神层面的解脱,以期待能有超越自然规律的奇迹发生。
自从山东大旱,饿殍遍野,老百姓易子相食,境况极惨。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山东各府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法坛,那些法坛自称香教,供无生老母,传言能点石成金,撒豆成兵。就是那白花花的大米,也是弹指间就能堆积如山来。
流言传的神乎其神,那不知在什么地方的无生老母还没有露面,就已经集结了数量庞大的信徒。从登州,莱州,青州等地迅速蔓延,没过多久,信众就已经有数十万之众。
每一处村庄,都会起一座香坛,每一座香坛都有香主或者口称“师兄”的人掌管,这些人现在是真正的地方上的风云人物。由于刚遭兵灾,大部分当地官员手上无兵无卒,几乎都是光杆司令,有的时候,甚至不得不听命于这些能掌控动辄数千上万信徒的大师兄们。
时间久了,这些香坛甚至开始逐渐控制地方政权,甚至把各级基层官员当做傀儡。
登州的天阴沉沉的,但是看上去似乎并不会下雨,山东这两年的天气异常的干旱,很多田地颗粒无收,在这些香教的人口中,都是因为鲁王和衍圣公府横征暴敛,无生老母来惩罚他们了。
二月二十日,登州香坛总坛,登州总坛香主徐鸿儒第一次站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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