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秋元春朝
【由。'。 '整理,】
☆、第1章 序章
“你说你失手了。”
冰冷毫无感情的苍老声音压向头顶,低垂着眼睑,我尽量避免自己的视线与他相交,却依旧能感受到对方投射过来的锐利目光。那个男人,立于岩仓家顶点的男人,此刻正襟危坐于木质的雕花椅子上,他刻画着皱纹的严肃脸庞透漏出强烈的意志和旺盛的精力。
岩仓尊,我的外公,他是我生命中不容许忤逆的存在。至少在我生命起始至今的十九年里,这位几乎掌握着一切、被整个家族视为神明的大人,一直都是至高无上的支配者,享有能够随心所欲做任何事的绝对权力。
因此,面对他的斥责和怒火,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习惯了害怕,我尽管非常不甘心,却依然禁不住浑身颤抖个不停。然后,我听到自己轻微而带着羞耻的声音。
“是,我没能从他手里拿走那东西。”身子绷得笔直,我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然后将谎言呈给面容僵硬的外公听。
“我的能力似乎对他不起作用。”
“似乎?你最好能给我一个理由,就凭你的血统,我不认为你应该这么轻易将失败宣之于口。”
他平稳的声线夹杂着显而易见的恼怒,我的内心被那个词猛然击中——
血统。
他居然跟我提血统?明明在他的心里,我的血统根本就是岩仓家最为低劣的。明明在他看来,那流淌在我体内父亲的血,污染了原本应该纯净高贵的岩仓一族。
可我的父亲和母亲大人是真心相爱的,就算他是个出身于平凡家庭的男人那又如何,就算不是家系无可挑剔的名门子弟,我的父亲成田光希也是个非常温柔的、能够让妻子和女儿展露幸福笑容的男人。
在我还不了解外公和整个岩仓一族那可笑的虚荣心时,我对这样的父亲遭受的种种不公平对待感到十分困惑。
他所热爱的导演事业就是被岩仓毁掉的,他们用各种见不得光的手段打压着我的父亲,使他有充足的才华却无法得以施展,甚至沦为整个艺能界的最大笑柄。可即便最后,怀抱着各种遗憾和不甘,甚至连生命都被岩仓抹杀时,他也从没有后悔和身为岩仓家大小姐的岩仓知世相遇。
岩仓知世,那是我美丽而勇敢的母亲,虽然“美丽而勇敢”这种定语,早已成为过去式。
不顾整个家族反对和父亲大人坠入爱河最后结为连理的她,在失去此生挚爱后就彻底丧失了对岩仓的反抗之心。我想也正是在那一天,她生命中的光明和希望就被悉数夺走了吧。满心都是绝望的她已然变成了没有自己的意志,对任何人和任何话都没有反应的空洞人偶,现如今,这具没有任何感情如行尸走肉的躯体就被岩仓幽禁在府邸幽暗阴森的别馆里。
一贯如此,所有被视为会给家族的荣耀和尊严抹黑的所谓“脏东西”都会被藏起来,没能为家族带来利益的棋子就会被视为弃子而丢弃。我的母亲是这样,我那精神不正常的表哥亦是。
这就是所谓的名门吗?恶心的像狗屎一样。
讽刺的是,由于父母奉子成婚而被生下来的我,被岩仓一族不屑与轻视的我,如今却是这个家族唯一的继承人。我是现任当家岩仓尊所有野心和阴谋的起因和主题,是与整个岩仓一族的未来息息相关的核心,同时,也是必定要被利用的岩仓棋子。每一件事似乎都集中在我身上,但又不是我的意志,想到这一点,我的内心不禁变得焦躁煎熬。
被前呼后拥恭称为少当家的我看似拥有各种各样的特权,然而我一点都不自由,更别说幸福了。想做的事情必须得到整个家族的批准,就连如今能够以演员的身份活下去也是有条件的——用我的能力为整个岩仓收集任何他们所想要的情报,做他们忠实的狗,我才能被许可活跃于艺能界。
尽管如此,还是会在家族会议和宴会上听到一些诸如“堂堂岩仓家的大小姐居然去做演员这种下贱的职业”、“放下高贵的身段去取悦屏幕后那些平庸无知的平民,成何体统”、“整日抛头露面,真不像大家闺秀”等等无聊透顶的言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之所以要成为演员的原因,肤浅的他们才不会懂。
真亏得他们什么时候都把岩仓挂在嘴边,就像在炫耀一般。谁稀罕!只要想到我体内传承着和外公相同的血我就感到一阵恶心和愤怒,背负着岩仓的姓氏本又不是我选择的事情!并且,与被家族荣辱所束缚这种一般贵族子弟所拥有的苦恼相比,我的内心深处隐藏着更加阴暗的心理——
我每天都在祈望着岩仓尊的死亡和整个岩仓一族的灭亡。
是的,与爱相反,那正是刻在我灵魂上的恨意。
心房中汹涌着的声势猛烈的黑暗潮水,在它们还未溢出我的身体表露在我不动声色的表情上时,我缓慢而恭敬的抬眼,看向我的外公。
如果非要说一个可以让他信服的理由的话,没有比这个更为合适了。
“云雀恭弥,因为他是云雀恭弥。”
听下人们说,在他还仅仅是个少年的时候,就曾令我那自大而顽固的外公震怒得肩膀颤抖,双眼充血,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所以,即便在三天前我从没有见过他本人,但这个名字,已然在我脑海中记了好多年。
果然,外公一瞬间变了脸色,随着他骤转的情绪整个房间也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那双布满青筋的大手紧紧握住了椅子的扶手,我仿佛能听到木头被捏碎的声响,他脸上那不知为何而扭曲的表情让我不禁莞尔,甚至还祈祷他能因为多听几遍那个名字就突发心脏病或者脑溢血当场暴毙。
真可惜,云雀恭弥,这个名字的杀伤力似乎没有他本人大呢。
只不过,像个怪物一样的岩仓尊,如果他这么简单就死掉的话似乎对不起他满手的血腥和理应背负的诅咒。必须让他看到那令他引以为傲的东西在他手上覆灭,必须靠我的力量亲手击碎他那不可一世的顽固和自私。
这么想着,我眉眼微垂,露出了担忧的神色,“还请您息怒,务必要保重身体。”颤抖的嗓音就像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那般微弱,言毕,我捂着胸口一阵咳嗽,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不出所料,睥睨着这样弱不禁风的我,外公不悦的皱起眉,看向我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嫌弃。声名显赫的名门岩仓一族现如今竟然只有这样一个体弱多病、软弱无能的继承人,也难怪他会如此不快。
但是,即便要表现出身为名门大小姐的风范来,努力学习茶道花道熟读各种古籍名著的我,成田五月,也从不打算迎合外公和周遭的岩仓们对我的期望。不是成为能给他们无止境的野心增加成功几率的砝码,不是成为一个连灵魂都被夺走的行尸走肉,我有两个从心底里渴望去实现的梦想,亦可以称之为荣耀。
在面对岩仓时,我很好的将自己真实的想法隐藏起来。为了保护它们不在得以实现之前就被扼杀,我必须学会隐忍,反正我早就习惯戴着各种面具应对不同的人了,为了生存,我似乎具备这种天赋。
……
汇报结束的我毕恭毕敬的行了礼退了出来。穿着和服,独自一人缓步行走在长廊上时,我终于抬起了低伏太久的眼睛。
一阵阴冷的夜风吹来,这座年代久远的和风宅邸中被头顶的新月照亮,那记忆中熟悉的踏脚石、老松树,以及门柱上摇曳着的灯笼,映入眼前的一切都是我所厌恶的,然而,这个夜晚我由衷的感到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一天,我欺骗了岩仓尊,从某种程度而言,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彻底的忤逆他的命令。
——他让我掠夺,而我却选择了守护。
手伸进袖口中,微凉而坚硬的触感传来,翻开手掌,那枚小而精致的戒指正在我的掌控之中。它的价值和意义我并不了解也丝毫不在意,我仅仅知道的是,它是彭格列云之指环,是外公想要得到的东西,还有,原主,云雀恭弥。
我原本可以不去夺取戒指直接报告给外公说任务失败,但是强烈的好奇心却让我抱着游戏的心态将戒指握在手中。那个小小年纪就挑战了我心中如不可撼动的神明般存在的男人,这枚戒指的真正主人,被称为最强云守的云雀恭弥,我对他有着无与伦比的期待。
敌人的敌人,应该可以称之为朋友。为免它被岩仓一族的其他人夺走,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它就由我成田五月代为保管好了。
浮动的乌云遮住了朦胧月光,轻哼了一声,我的嘴角在阴影中扬起一个不甚明了的弧度。
到底需要多久才能找到我这里来呢?一向口是心非和装腔作势的我竟然意外坦诚的在心里承认,我真心希望不会等太久。
——云雀恭弥,我期待着你的到来。
☆、第2章 Side。1
她的确期待着他的到来,但这不代表她时时刻刻都期待着他的到来。比如现在。
简直是糟透了,原本一切都很正常。只要成田五月念出最后一句台词,然后用手中的步枪冲走廊另一端表情凶神恶煞的终极BOSS来一发就好。
这里是正在举办婚礼的教堂,华丽的殿堂内处处摆放着沾着露水、散发幽香气味的白色百合,以及,不容许人忽视的遍地染血的尸体。这个就叫作场景设定——包括故事人物,地点,谁死了,谁仍旧活着。按照剧本,这场如闹剧一般的婚礼属于成田五月,她所饰演的“新娘”就是仍旧活着的两个人其中之一。
站在本该由主持婚礼的神父所站立的,最为接近上帝的位置,成田五月全身上下裹着白色婚纱的残骸,手中稳稳端着一把德国HK…416步枪。
原定的戏码是她将要流下一滴眼泪,再用一声枪响给整个悲伤的故事画上休止符。然而,当她酝酿出来的眼泪正在眼眶里打转时,某个一脚踹开片场大门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却干净利落的抢了她的戏。
那个穿着黑色西装的身影有着挺拔高挑的身材,墨色的柔软发丝随着他简单粗暴但依旧流畅到令人发指的动作飘动着。随着他手中闪着寒光的拐子落下,“BOSS”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平静的扫了一眼被撂倒的那位跟自己对戏的无辜搭档,面无表情的成田五月一瞬间放松了端着步枪的手。没必要端着那么重的家伙了,因为这场即将杀青的戏已然被云雀恭弥的突然造访给毁了。
起初为拍摄片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满脸诧异的导演、摄影师、灯光师等工作人员,在看到被莫名其妙放倒的“BOSS”后就一哄而散,就连那些原本倒在阶梯底下和教堂席座之间,身上中弹,大量失血并理应奄奄一息的“尸体”们也纷纷屁滚尿流的爬了起来,几秒钟内作鸟兽散。
嘁,居然怕成这副德行,真不敬业。
站在教堂尽头巨大阶梯的正中央,成田五月漆黑的眸子微眯,睥睨着脚下整个略显滑稽的混乱会场。犹如慢动作般转动视线,她的瞳孔穿过四下逃窜的人群,正对上一双慑人的凤眼。
蓬松柔软的黑色碎发下,深如潭底的灰蓝色眸子不带感情地盯着她,上挑的眼尾仿若宣告着骄傲,那张英俊而年轻的脸极具古典美——
那是云雀恭弥。
狂妄的美貌,目中无人的傲慢和那与生俱来的压迫感无一不昭示着他强悍的存在感……成田五月两边的嘴角轻轻扬起,娇艳的唇如花瓣般绽放,精力十足的眼睛发出灼灼光辉。
“等你好久了,云雀先生。”就像真的很期待他的到来一样,那是极为欢迎的口吻。她一直在等他,自从那天傍晚从他手里偷走了彭格列云之指环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无比期待着和他碰面。
“不过,”话锋一转,五月敛去前一秒还浮现在眼底的笑意,“最好不要告诉我,你是算准了时机闯进来的。”
云雀恭弥并没有回答她,只见他淡色的唇微微一勾,那是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紧随其后的,则是一股带着寒意的劲风。
踏步上前,黑发青年的动作敏捷的像一只猎豹,转瞬之间,他的气息就出现在五月身后。感觉到脖子正架着一个冰凉的东西,成田五月不急不缓转过头,看到泛着寒光的浮萍拐时,她的表情里没有半分惊慌失措。
真遗憾,她成田五月,最不缺乏的就是胆量。
“交出来。”
分辨出云雀恭弥那充满磁性的男性嗓音中透出的危险,五月竟噗嗤一声笑了。
她头上的新娘花饰只剩下小小的铁丝框,此刻穿在身上的婚纱已经烧掉了大半,腰身以下的鲸鱼骨支架随着她的笑声而微微颤动。如此狼狈的装扮,反而衬得她整个人的态度更加从容不迫。
“就凭你这种态度?”讥诮的凝视着眼前脸色愈沉的青年,她扬起下巴,挑眉道,“想取回指环的话,至少应该先取悦一下我吧,美人儿?”
一瞬间,云雀恭弥当真动了杀意,他还从未见过这么不怕死的草食动物。眼底滑过一丝怒意,青年皱起眉头,加重了抵着少女脖子上的力道。
“你最好不要激怒我。”
“激怒?”面不改色,成田五月从长而卷翘的睫毛下用那双沉静的眼睛打量着他,“那你还真是容易动怒。”她诚恳的评价。
“交出来……我只数到三。”云雀用如同锁定了猎物一般嗜血而凶恶的眼神紧盯着近在咫尺的少女。他的耐心即将耗尽,此刻的云雀恭弥丝毫不介意先把她抽进重症监护室,等她醒了再打听云之指环的下落。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五月难得露出一个与她年龄相符的调皮笑容。毫不胆怯的迎上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她抬手扶住抵在颈边的拐子,身高的差距让她不得不踮起脚尖。
“呐,你知道吗?”凑近云雀恭弥的耳畔,五月柔软的声线从她娇嫩的嘴巴流淌而出,带着温热而清甜的吐息。
“男人啊,只要记得‘1’就足够活在这个世上了。肯为我数到三的云雀先生,难道是因为我拿走了你的戒指所以就……爱上我了?”
还不等五月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她的肩膀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钳住。旋即,力道一转,她的后背猛然撞上了斜后方的冰冷石柱,顷刻间,撞击带来的钝痛感由脊椎骨传导至身体各个角落。一抬眼,她的身前就压上了一具极具压迫感的男性躯体,思考因为未曾料到的冲击即将模糊之际,她的耳畔响起凉凉的男声。
“最后问你一遍,东西在哪?”
手腕被用力抓紧,骨头仿佛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那股真实的疼痛让成田五月意识到,由于她高估了眼前这个外表斯文的男人理应具备的“绅士风度”,她已然十分被动的处于对方的支配之下。
先前的话只是开玩笑而已,是她大意了。事实上,对于云雀恭弥是完全不能掉以轻心的男人这一点,成田五月之前在为了取走彭格列云之指环而跟在他身边时,就已经很清楚了。
即便如此还故意说出挑衅的话的原因,其实五月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或许只是觉得逗弄强者很有成就感,又或者仅仅是因为,那是云雀恭弥。是她十年前就印在心中,那个名字的主人。
“……放手。”回过神来,五月的语气很是生硬,眼神反而锐利的好像自己才是那个把对方逼入绝境的人。
“居然真的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出手,算我看错你了,云雀恭弥!”
闻言,那双宛如暮色般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黑发青年直直地看着她。看着那个胆敢拿走属于他的东西还如此气焰嚣张的草食动物。
不过……能拿走他的东西的人,不会简单。况且,她拿走的还不是普通东西,恰恰是彭格列云之指环。
能在不惊动他并且不触动任何机关的情况下侵入云雀宅邸,单单这一点就鲜有人能做到,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