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卓英一个箭步,也已坐到另一个位置上。
章八放声大笑道:“这两个位子空悬已久,本是等待有心人,两位既已坐到本帮梅花椅,便就是投入本帮了。”
于珊娇叱道:“且慢,章八,你要不要脸?”
章八诧道:“姑娘为何口出此言?”
于珊道:“你既是邀约我二人来到此处,我二人便是你的贵宾,哪有招待贵宾用那有毒的蜡烛,暗施毒计。”
章八黑眉一轩,道:“于姑娘,依你便又如何?”
董卓英冷笑道:“强存弱死,手底下见真章,阁下如若胜了,宰杀区区任凭尊意。”
另二人望了章八一眼,章八比了一个手势,大拇指与食指相互一勾,成了一个小圆圈,意思是说这二人已入囊中,脱身不得。
万古今忽然飞身而起,疾向董卓英抓来。口中同时喝叱道:“老夫先试试你的身手如何?”
但他这迅如奔雷的攻势,却被董卓英一掌轻轻的化开。
董卓英一招却敌,即刻还了一拳,一时之间,平分秋色,无分轩轾。
万古同见于珊笑盈盈的坐在那边,精目寒芒一闪,道:“于姑娘,素仰姑娘的飞花掌,神出鬼没,老夫也想趁此机会领教领教。”
于珊娇声大笑,道:“好哇!咱们闲着也是闲着。”
万古同身形一晃,已站在两丈外的一个空旷之处。
于珊如影随形,接踵跟至。
两人不发一言,便自缠斗在一起。
此时,四个人分成两对厮杀,除了拳脚所带动的风声外,整个大厅,听不到一丝丝的杂音。
大约盏茶工夫之后,万古今不断的发出了“噫’’的惊诧之声,手中的招式,渐渐的有捉襟见肘之感。
万古同也好不到哪儿去,于珊的轻灵飘逸,一套飞花掌,施展开来,恍如百花开放,千叶飘飞。
在这个时候,感到最惊异的不是别人,却是黑脸章八。
他目不稍瞬的静坐观战,凭他江湖阅历的丰富,这两个年轻人,现在应当是毒气发作,人事不知。
怎的他们还越战越勇,丝毫没有疲乏怠倦的现象?章八越看越心寒,他伸手向下,把梅花桌下面的暗钮一拉一转,立即在桌面下出现了一个小门。
小门一开,陆平的头从里面伸出,手中捧着一个铁盒。
原来这道机关隐藏得如此巧妙,怪不得陆平刚才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这个铁盒从陆平手中交到了章八之手。
章八狰狞的面目看来更为可怕,他恶狠狠的朝董卓英和于珊看了一眼,这是他的第二步棋。
场中的恶斗,态势已渐明显,两个老者已屈居下风了。
于珊嘲笑道:“万古同,你的屠龙手怎么不灵了?本姑娘只是一个平凡的人,可不是什么龙不龙的!”
万古同老脸变成猪肝色,双手使得呼呼生风,咬牙切齿道:“臭丫头,你少得意,老夫在一百招时一定要打败你。”
于珊吐了吐舌头,扮了个鬼脸,冷冷道:“一百招,恐怕要不到那么多吧!本姑娘在五十招之内,。要把你摆平!”
“作你的黄粱大梦!”
“不相信,咱们就走着瞧。”
果然,二人这一番拚斗,更来得激烈。
拳风腿雨,满场飞驰。
董卓英面对着万古今,比较深沉得多,不言不语,兀自埋头苦斗。
董卓英眼观四方,耳听八方,他眼角随时注意到章八的行动,等他看到陆平伸出双手,送来一个方铁盒子,便知道时机急迫,不能再事拖延。
蓦地,董卓英一声大喝,跃身空中二丈有余,手足箕张,有如黄山犬鹰,翱翔空际。
万古今以为董卓英这临空一击,必是全力一拚,登时丹田猛吸,双睛觑定来势,手肘微挫,两膝半屈,准备接下他这石破天惊的一招。
殊不知董卓英虚张声势,来了一个移花接木之计,他突然双腿一蹬,头下脚上,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却攻向了坐在椅上的章八。
黑脸章八未料到董卓英会向他出手,不由大惊失色,他本能的反应,是急急将铁盒放在桌上,仓促起身应战。.董卓英一声长笑,就在双方手掌快要碰在一起时,身形突横移一尺,左掌在桌面上顺势一捞,已把方铁盒子抢在手中。
铁盒子很重,董卓英原先不知道是什么,他以为可能是豢养什么毒蛇之类的毒物,但入手感觉不同。
董卓英当机立断,这一定是炸药。
就在章八目瞪口呆之下,铁盒子已从梅花大圆桌下的小门中,由门外丢进门内。
这几下动作,一气呵成,任何人都来不及阻挡。
董卓英回臂向桌面一按,人又倒飞而起,流云身法高绝无伦,右掌临空向万古同劈出,左手拉着于珊的玉臂,急叫道:“快走!”
于珊不假思索,脚尖一点地面,两人同时冲向大厅门外。
“砰”的一声惊天巨响,炸声已在大厅下的地道中爆裂开来。
这一下爆声,不但把一个梅花大圆石桌炸得四分五裂,而且地动山摇,摇摇欲坠,满厅中烟硝弥漫,尽是火药味道。
章八走慢了一步,已被炸断了双腿。
万古今兄弟却趁机冒险冲出。
刹时之间,人人逃命,惨号哀鸣,乱成一团糟,原来章八想把董卓英和于珊在无法收降下,引护到大厅外一个秘密处所予以炸死。
想不到被董卓英觑破先机,抢先动手,自食了恶果。
董卓英和于珊冲出了石屋,于珊留恋的回首一顾,无限婉惜的道:“这么宏伟的建筑,毁于一旦,你看多可惜!”
董卓英仍然拉着她向前急奔,大声说道:“于姑娘,可惜的不是石屋,可惜的是人心,人心不古,奸诈百出,那才可惜呢!”
于珊嘟起香唇,故意装作跑不动,任由董卓英拉着,撒娇的道:“好嘛!你有理,人家一切都听你的,该好了吧?”
董卓英仰天长啸一声,有若旱天惊雷,绵绵不绝。
于珊娇躯越贴越紧,星眸泛醉,道:“黑脸章八自食了恶果,卜老前辈的冤仇得伸,咱俩可说不虚此行了!”
董卓英突然止步,面色变得异常严肃,道:“于姑娘,在下另有急事,你我后会有期了。”
于珊听得一惊,急道:“你要去哪里?”
“在下身负血海深仇,行踪不定,目前打算去一趟北邙山。”
“北邙山?那路途不近,我陪你一道儿走!”
“不行,北邙山之行,在下只能一人独去。”
“为什么?”
“师命难违,一年后咱们再在黄鹤楼头相见如何?”
于珊忍了又忍,还是掉下了几滴泪珠,凄然道:“既是令师这么嘱咐,也只好如此了。”
话声甫歇,于珊不再多说,扭转身躯,弹身先行离去。
第三章
时序深秋,金风飒飒,黄叶飘零,大地灰蒙肃杀。
北邙山,木落草枯。
夕阳冷清清地照着那些淹没在荒烟蔓草中的陵寝古墓,入目一片凄凉,令人有目断魂消之感。
在断碣残碑之中,有两个老人,相对闭目跌坐,四手前伸,掌心隔三尺凌空相对。
二人中间地上,放着一柄两尺左右的奇形连鞘宝剑,这剑比普通剑短了几近一半,但也不似平常的短剑,比匕首又长了许多,是一柄罕见的兵刃。
两个老人周遭,散布了不少断碑碎石,从现场凌乱的情形看来,此地曾经过一番剧斗的洗礼。
突地,一阵悲壮的歌声,随着料峭的晚风扬起:“血泪盈眶,仇恨满腔,忍看衰草斜阳!
无限凄凉,无限仓皇,男儿有泪不轻弹!
仗太阿,除强梁,恩怨未了复何待,速着征裳!”
余音袅袅激荡长空。
歌声歇后,出现了一个腰悬长剑的黑衫书生。
这书生长得一表非凡,俊逸潇洒,只是面沉眉结,眸中泛散着令人懔栗的仇恨光芒,似乎他仇视世间每一个人。
黑衫书生一眼发现了那两个老者,身形便窒住了。
此际两老者的身躯不停地颤动,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是在比拼内力,而且已到了生死决于俄顷的地步。
果然,在两人各发了一声闷哼之后,双双口角溢血,面色渐呈灰败,身躯也抖动得更厉害了。
这两个老者年纪都在七旬以上,为什么死拼呢?一声栗人的凄哼之后,两老者口血狂喷,双双向后栽倒。
其中那着土蓝布衫的,四肢一阵抖动,便寂然了。
另一个着黄葛布长衣的,经过一番挣扎之后,居然又坐了起来,口里发出一阵“荷荷”
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使人分不清是哭还是笑,听来令人心惊。
黑衫书生飘身上前,冷冷地望着那黄衣老人。
黄衣老人缓缓抬起头来,失神的目光在黑衫书生面上一绕,一手抓起面前地上的奇形剑,哈哈一笑道:“我得到了,它已属于我,然而,我……也快要死了!”
黑衫书生一撇嘴,张开了口,声音冷得怕人:“两位想是中原道上鼎鼎大名的‘君山二老’何事在此死拼?”
黄衣老人再望了黑衫书生一眼,喘息着道:“娃儿,你是什么人?”有声无力,显然已到了油枯灯尽之境。
“区区‘长恨生’!”称区区而不称晚辈,足见狂傲,接着他又说道:“阁下尚未回答区区间话?”
黄衣老人努力的竖了竖眉毛,道:“娃儿,你小小的年纪,这等目无尊长,你现身有何企图?”
“适逢其会而已,什么企图也没有!”
“鬼话!”
黑衫书生冷冷扫了黄衣老人一眼,转身便走。
黄衣老人面上起了一阵痛苦的抽搐,嘶声叫道:“回来!”
这叫声软弱无力,传不出多远。
但黑衫书生听觉可真灵敏,果然止步回身,又来到老人身前,依然冷若冰霜地道:“阁下有什么话要说?”
“娃儿,你……真的不是为了这柄剑而来?”
“剑?区区只是路过,阁下这话恕无从答复。”
黄衣老人勉强运起目力,把黑衫书生再次端详了一遍,才颤抖着声音道:“娃儿,你资禀不俗,但杀孽太重,老夫……快要死了,这也许是天意……”
黑衫书生上前俯身,用手在黄衣老人的身上一探,说道:“阁下内腑受伤太重,返生乏术了。”
黄衣老人双目一张,道:“你是‘孤独老人’之徒?”说完,紧紧盯住黑衫书生,似乎亟待证实。
“阁下怎么知道的?”
“从你探脉的手法知道的。”
“哦!……”
“黄山‘孤独老人’的手法,可以说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黑衫书生面无表情地道:“区区承认了,是的。”
黄衣老人闭上双眼,喘息了一阵,又睁眼说道:“娃儿,你很有令师之风,你……能答应老夫一件事么?”
“只要区区能力所及,决定办到!”
“老夫死后,请将两具臭皮囊合葬一冢,以免膏馋狼之吻,这……这柄剑……嗳!
就……奉赠于你。”
说完,又大声地喘息,口中溢出了殷红的血沫。
黑衫书生依旧用那不带丝毫人情味的声音道:“善后之事,即使阁下不说,区区碰上了也会自动做,这柄剑区区不拟接受,作为殉葬之物罢吧!”
黄衣老人努力撑开无神的双目,厉声道:“不行,千年仙兵出土,岂能……又归泉下,万一……落入宵小之手,将使……神物蒙垢,天下大乱了!”
黑衫书生脸皮微微动了动,这大概便表示他心中的惊奇了。
他微微瞟了一眼老人手中握着的奇形剑,沉声说道:“阁下且说说这剑的来历,与两位搏命的原因?”
“锵!”的一声轻响。
奇形剑落地,老大又合了目。
黑衫书生眼中流露出一丝侧然之色,口里微喟了一声,喃喃地道:“这两位被江湖人视为怪物的老者,竟然在此拼得两败俱亡,多半是为了这柄怪剑。”
说着,俯身抓起那柄剑,就目一看,只见剑鞘上刻了四个古篆字——“石纹神剑”。
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这“石纹神剑”为何物,轻轻抽出半尺一看,剑身黯然无光,毫不起眼。
蓦在此刻,一阵极轻的衣袂飘风声传了过来,黑衫书生急忙把“石纹神剑”插入衣襟之内,徐徐转身。
三名五十上下老者,已品字形把他围住,三人长的完全一副德行,尖脸削腮,鹰鼻鹞眼,颔下无须,年纪上略有分别。
其中那年长的目光朝旁边一扫,栗声说道:“不错,是‘君山二老’都死了,那柄剑呢?”
另一个目注黑衫书生胸前,阴声道:“这小子身上不是,咱们来迟了一步,倒被他先得了手。”
年长的鹰目一转,嘿嘿一笑道:“小子报上名号?”
“你们大约是横行关东道上的‘祝氏三枭’了?”
“嘿嘿!不错,你小子有见识,报个万儿吧!”
“区区‘长恨生’,没听说过吧?”
“祝氏三枭”同时面色一变,仍是那年长的发话道:“你便是大破章八‘石屋’的‘长恨生’,幸会了!”
“三位有何指教?”冷电目芒,打了一个转。
“希望你把怀中那柄剑交出来,咱们各走各路。”
“如果区区说不呢?”语冷如冰,令人不寒而栗。
“那只好手底下见真章了,兄弟,上!”
三人一使眼色,各出长剑,上步欺身。
黑衫书生冷笑一声,缓缓拔剑在手,突地,一声震耳的断喝,震耳传来:“鼠辈,没你们的份!”
喝声才了,惨号随起,那年龄较小的老者,栽了下去,场中多了一个额上有一道刀痕的灰衣老者。
他现身杀人,只如一瞬。
“祝氏三枭”之二,一见老者现身,面色剧变,双双弹了开去,望了一眼老者,却是敢怒而不敢言。
黑衫书生冷眼一扫这老者,冷凄凄地道:“三眼魔人,你居然也来了?”
“三眼魔人”嘿嘿一声怪笑道:“‘长恨生’,乖乖把你怀中那柄剑交出来,上路去吧!告诉你,已有不少人闻风而至,你知道怀璧其罪这句古语吗?”
黑衫书生不屑地道:“阁下即深知此理,应该明哲保身,还是不要沾染的好!”话锋一顿,扬了扬手中剑,又道:“否则这便是答复。”
“三眼魔人”狞笑一声,伸手便朝黑衫书生胸前抓去,这一抓之势,玄奇诡辣,疾如闪电,令人咋舌。
黑衫书生手中剑斜斜一划,“哇”地一声惨哼,“三眼魔人”抽身暴退,右手血渍淋淋,竟已被削去了三个指头。
“哈哈哈!好小子,原来你是‘孤独老人’的传人,他那一式‘梅花三弄’竟被你得了神髓!”
随着话声,一个锦袍蒙面人幽灵般闪现。
“三眼魔人”惊呼一声:“诛心员外!”
猛可里弹退丈外,满脸俱是骇色。
“祝氏三枭”的老大老二,也跟着向后疾退,一下子退了两三丈之遥。
黑衫书生那看来永不会起变化的冷面,此刻竟也现出了激动之情,向前跨了一个大步,寒声道:“来得好!”
“诛心员外”且不理黑衫书生,目光一扫“三眼魔人”等三人,语如冰珠般的道:“你们都与老夫滚!”
祝氏两兄弟倒有自知之明,互望了一眼,由老大负起老三的尸体,疾掠而去。
“三眼魔人”却有些犹豫不决,看样子,这魔头对那柄“石纹神剑”仍不死心。
“诛心员外”一挪步,道:“你大概是想留下?”
“三眼魔人”咬了咬牙,道:“‘诛心员外’,别太目中无人,咱们走着瞧!”这不过是场面话,声落人又飞奔而去。
“诛心员外”冷笑了一声,这才面对黑衫书生道:“‘长恨生’”
你在开封道上,追踪老夫,老夫适有要事,无暇料理,现在你说说看?”
此际,夕阳余晖尽敛。
北邙山又笼罩在苍茫暮色之中。
暮色中,四下里人影浮动,有如幢幢鬼影,竟不知来了多少江湖人物,“君山二老”得到“石纹神剑”的消息,不知怎样传出江湖的,这风波可闹得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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