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八的窝,可能就是一条线索。”
“在下就是为此而来。”
“听说章八和他有些渊源,虽然那已是多年的旧事……”
“于姑娘怎么知道?”
“傻瓜,我不知道还有谁知道?”
董卓英精神一振,急道:“走,找他去。”
于珊玉臂一伸,笑道:“章八这家伙不好惹,除草先除根,咱们得先动一番手脚,不能鲁莽行动。”
董卓英体会出她话中含义,道:“就像刚才一样?”
“当然,这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插曲而已!”
“于姑娘好高明的手段。”
“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教训。”
“教训?”
“是的,教训他们坏事不要做得太多。”
董卓英不由一阵激动,望着于珊的娇靥,道:“感激不尽,容图后报。”
“免了吧!我已心领了。”于珊嫣然一笑,柳腰半转,纤纤玉昔向北一指,接道:“董卓英,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个人。”
夜,无限的延伸,终于笼罩了山野。
一座孤独的青砖瓦屋,矗立在一片荒烟蔓草中,看来既不像艾舍,也不像猎户人家。
如果是农舍,那附近必是阡陌纵横,如果是打猎之人的居厅,但屋子周围一坦平阳,毫无山岗峰峦之胜。
于珊带着董卓英,远远的走来,态度是一片诚敬。
灯光幽照,从窗户透视而出,想见屋中一定有人。
然而大门紧闭,门椽上意是蛛网斜挂,门阶上苍苔丛生。
董卓英看得直摇头,心里疑问很多,一时间也不好说出。
于珊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门口。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屋内传出:“是谁在外面?”
于珊应道:“晚辈于珊。”
门内人发了怒道:“你怎么提前来了?”
于珊道:“晚辈带来了一位朋友,想见见老前辈。”
“谁?”
“是一位年轻少侠。”
“唔!那男娃儿叫什么名字?”
“他姓董,上卓下英。”
“董卓英?姓董的人不多,能成器的更是少之又少。”
“老前辈,这位董少侠是人中龙凤,与别人大是不同。”
“哦!真是这样?女娃儿,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于珊满面娇羞,二十一岁的女人,正是最敏感的女人,她犹豫了一下,机智的回答了这个问题:“他是我的朋友,也是前辈的客人。”
“好,回答得好,你带他进来吧!”
于珊低声吩咐小彬守在门口,自己当先领路,绕道到屋子的后门,推门而入。
屋内布置得颇为典雅,壁架上摆满了书籍,地上更是纤尘不染。
董卓英紧随在后,心里更是奇怪。
于珊进入到正中一间屋子之后,面向右侧一间木门,道:“老前辈,我和他已经进来了!”
“请到这室内来。”屋中的老人干“咳”了一声,继而听到有椅子拖动的声音。
于珊轻轻推开房门,一看,室内放着一张木榻,榻上坐着一位黑髯绕颊的高大老人,双膝以下盖着一件素色的毛毡。
榻旁倚壁斜靠着一副铁质拐杖。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书童,长得眉清目秀,随侍在旁。
白色的蜡烛,发出微弱的光辉。
那高大老人形象威猛庄严,躯干高大,可惜的是已形消骨立,显见身染重疴,病入膏盲。
于珊走近榻前,轻轻说道:“老前辈,你的病好了一点吧?”
那老人张开微瞌的双眼,寒芒倏的一闪,有意无意的望了董卓英一眼,答道:“还好。”
董卓英双手一拱,恭敬的道:“晚辈董卓英,见过老前辈。”
“你姓董?”那老人仔细又瞧了一眼,又道:“孩子,你过来!”
董卓英如言走了过去,只见老人伸出一只瘦骨嶙峋的手,抚摸着董卓英的上半身,由前而后,动作极为缓慢。
如此隔了半晌,老人口中不由地发出了轻微的一声“啧”,然后闭目再重新又按摸了一次。
于珊神情紧张的注视着,一双俏目,不断的溜来溜去。
小书童探手从怀中拿出一个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托在掌心,说道:“师公,您该服药了。”
黑衣老人缓缓的将药丸送入口中。
室内的空气一时陷入沉闷,谁也没有再开口。
久久——
老人的于掌离开了董卓英的上身,手拂长髯,神情极为愉快的道:“好,好,孩子,你要好自为之,老夫一生相人无数,你是骨骼最清秀的一人,未来的卫道降魔,要落在你的双肩之上了。”
金凤凰于珊喜不自胜,急道:“谢谢老前辈的金玉良言。”
“不要谢我,你该谢谢他。”
“老前辈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女娃儿,老夫现在有话要交代的是你。”
“是我?”于珊睁着一双大大美丽的黑眼珠,一瞬也不瞬的看着对方。
黑衣老人叹息了一声,道:“你把他带来的用意是什么?你以为老夫不知道,你是想老夫把一点压箱底的本领传授给他,是不是?”
于珊不好意思的叫了声:“前辈……”
“你不用解释了,老夫会成全你的。”
“那太好了……”
“不过,老夫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这事是由你而起,将来必由你而结束,所以,老夫提出的条件是要你拜在老夫的门下作一个记名弟子。”
于珊想不到黑衣老人提出的条件是看上了自己,而不是要董卓英做他的徒弟,一时想不通其中道理。
那黑衣老人闭起双目,黯然说道:“女娃儿,你知道老夫的名号,除了‘沧海医圣’以外,另外还有一个不大为人所知的名号,你知道吗?”
于珊道:“知道,老前辈另外一个名号是叫‘玄冥客’。”
黑衣老人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竟然老泪纵横的道:“老夫卜大明,想不到临死之前,却意想不到的收了一个女徒弟,造化弄人,夫复何言!”
“前辈功参天人,一身轻功医术,超前绝后……”
“想人,也想自己,今后岁月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好活,不过,这半个月可够老夫忙的了。”
“前辈不能医治您自己身上的病?”
“老夫身上这种病,当今之世,是再也没有人可以医活的,除非……”
董卓英这时不禁脱口道:“除非什么?”
卜大明神情凝重,黯然点头道:“孩子,你心地善良,骨骼清奇,老夫只是试试说着玩的,已经是没有什么除非的了。”
小书僮此际突然插嘴道:“有,我知道有。”
卜大明摆摆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傻孩子,生兮死之寄,祸兮福所倚,老夫无牵无挂而来,无牵无挂而去,你不必多讲了。”
小书僮双目中的泪水,立刻似山泉急涌,直向外面冲出,可见他已是忍耐多时。
卜大明缓了一缓,接着又道:“这没有什么可悲伤的,世间灵药难求,老夫却要搜集十种,熔于一炉,谈何容易?好在后继有人,老夫已深感上苍对我的恩惠特多了!”
董卓英那黯然凄切的神色,突然泛出一片坚毅之色,道:“前辈凡有所交代之事,晚辈一定不计艰难,全力以赴。”
卜大明的双目中神光一现,喜道:“好孩子,我相信你的话,更相信你的志愿。”
他们的谈话刚至此,蓦地又听到门外有武功极好的江湖豪客的轻微脚步声。
董卓英当机立断,赶紧丢了一个眼色,手指一弹,一缕指风扑灭了烛火。
约摸过了半晌,一阵敲门之声,传了进来,但闻一个清冷的声音道:“是在这儿么?”
敲门之声零乱,那答复的人也是一腔漫不在乎的口吻,应道:“不会错的。”
于珊脸上的表情一紧,拉住董卓英的手上下摇了一摇,董卓英知道她这手势,是表示门外来的是个熟人。
门外的来人又说道:“怎么会没有人呢?”
“那才怪呢!此屋主人,整日守在家中,不会离开的。”
“是不是睡着了?”
“也许吧!”
“把门敲重一点。”
“好。”
接下来是一阵急骤的敲门“咚咚咚”之声,木板发生了大震,门上的灰尘簌簌的掉落下来。
陡然间,木门突地被人一脚踢开。
从外面冲进来了两个黑影,来势极快,一晃而入。
室内的烛光也突然点燃起来。
小书僮的手法很快,一下子点燃了三支蜡烛。
室内的光线大放光明,荧荧的烛光,把室内照得通明,那两个黑影一时也被这动作吓得猛地一惊,怔在原地。
室中的各人,此时已看清了来人,竟是三剑客中硕果仅存的老二陆平。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陆平身后跟着一个五短身材的中年人,穿着一身土蓝色白衣衫。
于珊怒喝了一声道:“陆平,又是你,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陆平一见是金凤凰,愣了一愣,紧张的急道:“找人。”于珊不屑地道:“你找谁?”
陆平道:“这屋子的主人。”
“你找他干什么?”
“奉八爷的指示,找他有事。”
“又是章八的鬼点子,小心姑奶奶终有一天要剥他的皮。”
“于珊,你现在用不着吹大气,一月后再吹吧!”
“告诉你,对姑奶奶客气点,不然的话,现在就废掉你。”
蓝衫人冷冷插嘴道:“陆兄,和一个女人耍嘴唇皮子有屁用,赶紧和老家伙说明来意,八爷还等着回话呢!”
陆平一脸的不悦之色,对着卜大明拱手一礼,说道:“卜老前辈,八爷想劳动大驾,到帮中去住一段时日,八爷好想念老前辈的丰采。”
卜大明哈哈大笑,又拈须又摇首的道:“章八会想老夫,那不是西天升上太阳,公鸡生下一个金蛋,不可能的!”
陆平恭敬的道:“晚辈绝对没有说谎,八爷写了一封书信,请老前辈过目。”
说着,他上前双手呈上了书信。
那是一封白色红框信封,上面用毛笔端正写了八个柳体字,于珊眼尖,已瞧见上面写着“恭呈卜老前辈亲启”。
卜大明接过书信,并没有拆开来看,随手往旁边一放,淡淡的道:“老夫年老体衰,来日无多,章八爷两次派人来,老夫已表明了不去,何必又多此一举?”
陆干道:“老前辈,如果这一次再请不动你,晚辈回去要受重罚。”
于珊看了董卓英一眼,笑着对他道:“这就是当狗腿子的可怜下场。”
蓝衫人大喝了一声,道:“你骂谁?”。
右手疾伸,五指如钩,向董卓英面目抓去。
大概他已经听到过金凤凰于珊的厉害,他临时改向董卓英出手。
殊不料董卓英最痛恨这类小人,欺善怕恶,当下不客气的回臂一掌格出,两人出手都快疾绝伦。
“砰!”的一声,双掌相交。
董卓英纹风不动,站在原处。
而蓝衫人却被震得“蹬蹬蹬”退后两步,才拿桩站稳。
蓝衫人双睛凶芒毕露,微微一愣之后,长身垫步,正准备再施杀手。
卜大明冷喝道:“住手,如再有人敢动手,老夫就赶他离开这间屋子。”
陆平也急急伸手一拦道:“老何,忍着点。”
蓝衫人一掌被震退两步,心中不由暗吃丁一惊,暗道:想不到这年轻小娃儿,功力竟是如此之高,在间不容发下接下自己的全力一击,却一点儿都不见吃力,出掌迅捷绝伦,罕闻罕见。
小书僮大声喝道:“你们二入怎的如此无礼?”
陆平此时不想多事,只想早早离去,赔个笑脸道:“小哥,这事不能怪我二人,大家同是客人,只能怪于姑娘故意找麻烦。”
于珊一闻陆平此言,眉头一皱,大感不耐,上前一步,指着陆平和蓝衫人道:“你们出不出去?”
陆乎怒道:“你是卜老前辈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要咱们出去?”
于珊杏眼圆睁,先发出一阵栗人的冷笑,笑声中充满了蔑视,道:“凭我是卜老前辈的弟子。这种资格够不够?”
陆平闻言一怔,望着卜大明,虽然气愤,却不敢妄动,问道:“老前辈,她说的是真的吗?”
卜大明点点头道:“不错。二位请吧!”
陆平此时已感到一切均居下风,回头朝于珊和董卓英恨声道:“大爷今日不和你们计较了,下个月再见!”
话声甫歇,已和蓝衫人相偕向室外走去。
于珊等蓝衫人和陆平二人走远之后,突然珠泪盈眶,跪在地上,哽咽地道:“记名弟子于珊,拜见师父!”
卜大明爱怜地注视着于珊,道:“快起来,不必行此大礼,老夫自从第一次与你偶然相遇,也算有缘,心中就想收你为弟子。”
说罢哈哈大笑,状极愉快。
于珊玉面娇红,两耳发赤,期期艾艾地道:“师父,弟子听说……”
董卓英不知道于珊有什么困难的话,竟支支吾吾的说不出口,张着一对俊眼,焦急地望着他。
卜大明慈祥的道:“你有话尽管直说。”
于珊鼓起最大的勇气,道:“弟子听说黑脸章八,原是老前辈的师侄,不知道是否有这回事?”
卜大明的神情突然一黯,干枯的嘴唇不住地在颤抖,久久,才喘口气说道:“你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弟子所以到今天才敢说出来。”
“不错,是有这么一回事。”
董卓英和于珊听了不由凄然相视,内心无限激动,这其中必有一段痛苦万分的往事存在。
室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隔了半晌,卜大明强颜欢笑,问二人道:“你们想听这个故事?”
于珊道:“请师父自行斟酌,弟子不是为了满足好奇之心。”
“那是想为老夫打抱不平?”
于珊没说话。
董卓英却义愤填膺,怒声说道:“章八大逆不道,悖弃伦常,区区绝对饶不了他的……”
于珊眸蕴泪光,委婉的接道:“章八脸黑心黑,像这种无耻小人,留在世上,已是多余,师父心中苦楚,说了出来,也许会好过一点。”
卜大明突然一阵急剧的咳嗽,胸脯起伏不停。
小书僮急忙又从怀中掏出玉瓶,倒出一粒白色药丸。
于珊忙过去,把药丸接过,送入卜大明的口中,然后伸出纤纤五掌,在他的后背缓缓敲揉起来。
如此,过了半盏茶时分。
卜大明的脸色渐渐恢复,倏然叹了口气道:“孩子,往事如烟,徒乱人意,老夫已无面目再提起,该埋葬的就让它埋葬了吧!”
董卓英一股正义感油然而升,执着的说:“老前辈,晚辈不同意您的说法,晚辈有意见……”
“请说。”
“伦常之道,不可偏废,师者尊也;所谓师尊,又称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请再说下去。”
“再说我辈武林中,争强好胜,巧取豪夺,不论如何多变,但万变不离其宗,门别宗派之间,师徒之分,严守尊卑,自古以来,人人都是如此。”
“说得好。”
“晚辈受业黄山,犹记得在离别恩师下山时,恩师交代的第一句话就是‘敦伦常而维天道’,凡有违天意的,必不得善终。”
“-依你看,章八该当如何?”
“依晚辈的意思,黑脸章八,多行不义,晚辈愿代天行道。”
于珊先是一愕,继而莞尔道:“这功劳谁也抢不走,阁下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下个月的今天,本姑娘当仁不让。”
卜大明未再发言,缓缓的闭上了双睛,老泪纵横,自言自语的喃喃说道:“天道好还……天道好还……”
第二章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的过去了。
这一天,正是约期最后一天的中午。
久雪初晴,大地一片银白。
董卓英和于珊二人,来到了西郊的鸡公山。
鸡公山山形似鸡,整个山的形貌,尤其酷肖一只盛怒的(奇*书*网^。^整*理*提*供)公鸡,鸡冠轩昂挺立之处,是一壁立百仞的石壁。
壁上寸草不生,颜色呈现赭红之色。
造物者的神奇,可说是巧夺天工,壮观到了极点。
二人到了山上,攀登到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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