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余的一句话,这人情不记也罢,算我认栽了!”说完,弹身掠出了祠门,转眼消失无踪。
姓尤的突然后退数步,拔起身形,在祠门顶上的瓦楞里一抓,飘回地面,手中多了一样用布包裹着的长形东西。
毫无疑问,那就是白玉石环。
董卓英拍了拍“一朵花”的手,但她仍紧抓着不放。
一条细长人影从空泻下,像一只巨鸟从天外飞来。
姓尤的双手递上布包,人影接过拔起,破空而去,从现身到拿走东西,时间只是短暂的一瞬,使人连转念的余地都没有。
董卓英火大了,眼睁睁地望着姓尤的把东西交给别人,这一转手,要想得到将难上加难了。
姓尤的也掠身离去,行动快得惊人。
董卓英火冒千丈,一巴掌拍开“一朵花”的手,起身窜进殿外天井。
“一朵花”也跟着来到身前。
“你打痛了我的手!”“一朵花”娇嗔地噘起嘴。
“痛?我真想宰了你!”
“别这么凶嘛!”
“我问你,你死拉住我是什么意思?”
“我是好心呀!”
“哼!好心?你跟他们是同伙的!”董卓英怒气咻咻地说。
“真是冤枉,我怕你现身会把事情弄砸……”
“你倒是有很好的心肠!”董卓英面罩寒霜。
“别生这么大的气嘛!你一生气模样就不好看了。”
“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不欣赏,我问你,你到底是什么居心?”
“为你好!”“一朵花”脸上的笑容居然没有消失。
“你有意拖住我,好让对方从容得手,对不对?’’董卓英怒气未息,真想一巴掌打过去。
“你这么聪明,却说出这种不通情理的话……”
“你……你给我说清楚!”
“来是我约你来的,我不说你根本不知道这桩约会,我要是存心帮对方,不告诉你就结了,何必多此一举?”
董卓英一下子无言以对,但气却消不下去。
“我曾经说过要助你得到那东西……“一朵花’’还是好整以暇。
“而现在却坐失良机。”
“你错了,看似良机,未必就是良机,你知道屡次向那姓尤的老家伙伸手的是谁?…
‘一朵花”睨着眼问。
“他是谁?”董卓英对这点感到兴趣。
“黑道上鼎鼎大名的‘神针医圣’褚名远。”
“会是他?”
“不错!”
“那另一个戴头套的又是何许人物?’’董卓英瞪大了眼,又问了一句。
“是雇他抢夺的主顾,不知道是谁,但有心的话,可以查得出来。”
“最后取走东西的呢?”
“照我的猜测,极可能是江湖道上闻名的池州庆云山庄庄主‘一指擎天’司徒业!”
“一朵花”说话时目光左右游转,像是怕说曹操曹操就到。
“司徒业?”董卓英惊叫出声。
“你怎么啦?”
“没什么……”董卓英忙掩饰道:“你怎么会猜到是他?”
“据我了解,能够使姓尤的听命的只有两个人……”
“哪两个?”
“一个是‘黄山孤独老人’,另一个就是司徒业!”
“哦!”董卓英目光迫视着“一朵花”,他实在惊异这行迹不检的女子,对江湖秘事会知道得那么多。
“所以,我说董哥哥,行走江湖得随时保持冷静。”
她这董哥哥的称呼,叫得很自然,很顺口,但听在董卓英的耳朵里却不是味道,争辩无益,爱叫只有随她叫。
“在下一向冷静的,你只是猜想,未见得是事实。”
“当然,不过不会太离谱就是了。”“一朵花”笑了笑:“比如说,在抢木箱时,你亮出‘石纹神剑’,他立刻走避,不愿跟你冲突,就是他不敢招惹令师的明证。”
“那敢情好,在下正要找他,那东西非得到不可。”
“当然,我并没劝你放弃。”
“我们现在就去!”
“去哪里?”
“先找姓尤的,你应该知道他的行踪!”
“找他有用么?”
“当然有用,眼前两个人的身份就必须由他来证实。”
“你一定要找他?”
“如果你害怕就拉倒,在下自己会设法找!”说完,作出要走的样子。
“董哥哥,为了你,我什么都不怕,什么都可以做,我带你去找,话说在头里,到时由你出面,因为我还有别的顾虑。”
“可以,你根本就不必出面。”
“走吧!”
两人动身离开。
天色微明。
坟场边的小屋。
这小屋没人看守,是专供丧葬人家临时休息、停棺,或是停放无主的尸体之用,还堆放了不少施棺人施舍备用的空棺材。
这种地方,连乞儿都不愿来。
现在,却有人来了,是董卓英和“一朵花”。
“一朵花”停在数丈外的坟场边。
董卓英单独一个人走近小屋。
晓色迷蒙中,小屋像一座巨大的坟墓,由垒垒的大小荒冢拱卫着,董卓英悄没声息地欺近小屋。
小屋没门,正面是敞开的,为了方便棺木的搬移。
棺材堆中亮着一盏鬼火似的小油灯,一个颈边长疣的老人以棺材为桌在独自喝酒,一罐酒,几样摆在芭蕉叶上的小菜,就着罐口吸了一口酒;五爪再抓一把菜送到嘴里,看样子是自得其乐。
他,就是那姓尤的蒙面人——二疣子。
董卓英出现在敞开的屋前。
“什么人?”二疣子沉声问了一句,仍低头喝他的酒。
“董卓英特来拜访!”
“董一卓一英!”二疣子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重复了一遍。
突然,他猛省般站起身来,两只眼睛在昏昧的晓色里像两颗寒星般,颈边茶杯大的疣子看得很明显。
“有点小事找阁下谈谈!”董卓英语冷如冰。
“谈那只白玉石环?”二疣子开门见山。
“不错!”
二疣子从棺材堆里走了出来,面对董卓英,青惨惨的老脸像恶煞。
“小兄弟怎么个谈法?”
“阁下窃取了马永生的东西,带到月老祠,送给了另外一个人,有这事么?”
“有!”二疣子沉着得惊人,丝毫没有惊异的表现,道:“小兄弟在神龛里应该看得很清楚。”
董卓英反而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和“一朵花”隐藏在神龛里,对方早已知道,而当时对方竟那么若无其事。
“你知道我去了?”
“不错!”
“好,这就好说话了!”董卓英的定力也相当不赖:“那雇请阁下谋取白玉石环的蒙面人是谁?”
“这点老夫不能说,事实上小兄弟也不必知道。”
“在下却想知道。”
“小兄弟!”二疣子目芒一闪:“老夫此次行动并非受雇,而是欠了对方一笔人情不得已而为,照道上的规矩,老夫不能说出对方身份。”
“这……好吧!在下就放过这一点,阁下把白玉石环交给了谁?”
“司徒业。”二疣子很坦白,一点也不犹豫。
“阁下很够意思。”
“小兄弟,这完全是看在你身边的‘石纹神剑’的份上,当年老夫曾立过誓,永不与持有‘石纹神剑’的人敌对?”
“很好,那咱们就友善的谈问题,请见告司徒业的行踪?”
“这……”二疣子挪了挪脚步,老脸上的皮子一阵抖动:“老夫难以相告!”
“尤大爷!”董卓英套用了别人对二疣子的称呼:“阁下恐怕非见告不可,这一点在下坚持!”
二疣子退了一大步,手扶棺材,眸子里的厉芒聚成了两条线。
“小兄弟,你这不是强老夫所难么?”
“情非得已,请阁下见谅!”
“一句话,要老夫的头可以,这点恕难办到!”
“阁下真舍得项上人头?”
二疣子的老脸突然变得十分难看,但没有敌对的成分。
“难道小兄弟真的要老夫颈上这颗人头?”
“希望不至于,这点阁下自己可以作主?”董卓英语冷如冰,言词之中,带着极大的威胁意味。
二疣子沉默了许久。
“如果小兄弟真的要亮出‘石纹神剑’,主动攻击,老夫只有反抗了!”
“在下会拔剑的!”面色一寒。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景物已完全清晰起来。
双方话已说僵,除了动武别无他途。
对峙着,气氛相当沉重。
突地,董卓英感觉似乎有第三者到了场,只是感觉,没任何声息,也不见什么异动,是一个超级高手本能上特殊的反应。
一阵爽朗的大笑声发出。
董卓英侧转身,一个瘦长的人影映入眼帘,在小屋的转角位置,相距不到两丈,仿佛这不速之客原本就站在那里。
黑黝黝的镔铁拐杖,龙形的杖头,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他是谁?他不就是焦拐子么!他为什么来?此人亦正亦邪,他是不是受司徒业所托?二疣子也转向了焦拐子,脸皮子微微抽动。
“二疣子,你知道我老焦为什么来找你?”
“请明示!”
董卓英心头一紧,来人的确是曾经见过一面的焦拐子,江湖人的作风有时简直无法思议。
“本人是来杀你的!”焦拐子面对二疣子,说到杀人连声调都是原样,像是说一句极普通的话。
“什么?焦兄……要杀区区?”二疣子的声音不再正常,毫无疑问,像焦拐子这等人物开口说要杀人,等于是判官的朱笔在你的名字上点了一点,注定了绝不会活。
“一点不错!”
“请问为什么?”
焦拐子没回答二疣子的话,却转向董卓英:”长恨生’,咱们第二度相逢了。”声音变得有气无力,还微带气喘。
“不错!”董卓英心想,他怎的会气喘起来,但绝不敢轻视这黑白两道巨擘,神态之间显得相当的沉稳。
“阁下也想要这只白玉石环?”
“不错!”仍是简单的两个字,但语气十分肯定。
“目的是什么?”
“你不必知道。”
“凭你的能耐?”
“天下事谁也不敢自夸有绝对把握,总之是尽力而为。”
“哈哈哈……”焦拐子狂笑起来,再不是有气无力了,而是震人心魄的狂笑,声浪似要撕裂整个的空间。
二疣子皱紧了眉头。
“一朵花”掩上了耳朵。
董卓英兀立得像一座冰山,脸上的神色非但不变,反而更沉冷。
焦拐子笑够了,自动敛住了笑声。
“令师‘孤独老人’有你这传人应该可以自豪,的确是一块上好料子。”
“过奖了!”
“你准备如何尽力而为?”焦拐子突然射出了两缕银丝似的细芒,盯在董卓英的脸上,这种目芒像要看穿人的心。
“请阁下交出白玉石环。”董卓英冷沉如故争“不行,白玉石环是我老焦代朋友保管的。”
“东西在下是志在必得,阁下可以划出道来。”
“要再划道?”
“不错,像在汉水阴家一样。”
“哈哈哈!”焦拐子笑了起来:“董卓英,你以为老焦怕你?又要我老焦划道?”
“那该怎么说?”
“你小子想抢我老焦的东西,还有什么说的。”
“阁下高见呢?”
“小伙子,你听清楚,老焦跟你那黄山的师父没有交情,但能不惺惺相惜么?你要,老夫可以割爱尸说完,他从怀中掏出白玉石环。
董卓英傻子眼,他做梦也想不到焦拐子会来上这一手!
二疣子也瞪大了眼,一脸的困惑。
“一朵花”面上带着媚笑,不知她是个性生成,还是别有心思。
火爆的场面,突然变得十分诡谲。
像焦拐子这等人物;能把别人托他保管的东西拿出来,谁也不敢相信,但事实不由人不信,他大方地把玉石手环递给董卓英。
董卓英却犹豫了,一时之间他无法判断对方的行为是真是假?“怎么?现在我老焦把东西无条件送给你,你反而客气了!”
“在下不愿平白承情!”
“唔!好小子,居然还拿翘,你实际上是怕老焦别有居心,对不对?”焦拐子冷冷的目芒逼视着他。
“一半。”
董卓英坦白的承认,他不愿作假,他知道对方是个成精成怪的人物,谁的眉毛动几根都瞒不了他。
“另一半呢?”焦拐子问。
“刚说过了,不想平白受惠。”
“算了,我老焦不能因为一只石头手环而和‘孤独老人’结梁子,那普天下的江湖人都将拍手称快,拿去!”焦拐子走近董卓英。
焦拐子说的不无道理,虽然董卓英内心不承认他是卖师父的帐,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
“在下记住焦兄的这份人情。”董卓英内心多少有些激动。
“免啦!你可要记住一点,很快就会有数不清的人找上你!”
“这点在下明白!”
“一朵花”吃吃一笑道:“我才不相信你真的白吃!”
焦拐子的眸子里又现出亮银丝似的奇芒,照向“一朵花”的脸上:“女娃儿,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一朵花”道:“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不能老听你们说话,憋久了总要出口气呀!”她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
“嘿”地一笑,焦拐子道:“你们是朋友?”
“一朵花”道:“不错。”
焦拐子道:“如果时光倒退三十年,老焦就……”
“一朵花”眉毛一挑道:“如果时光倒退三十年,距离我到这个世上来,还有好长一段路程呢!”
打了个哈哈,焦拐子向二疣子道:“跟我走!”语气是命令式的,说完,弹身而逝,快得像一道光影掠过地面。
二疣子窒了窒,跟着奔离。
意想不到的结局,董卓英深深透了口气,掩不住内心的喜悦和振奋,终于得到了白玉石环。
日头露了脸,现场已不再那么阴森。
董卓英拿起那白玉石环仔细观察,断面处崎棱不平,一望而知是从石像上敲下来的,最古怪的是刻有五指的形式,很像禅宗的捏诀,又仿佛武术指功。
“董哥哥,你又接下了一把野火!”“一朵花”幽幽开了口。
“野火?什么意思.?”董卓英大惑不解。
“火会烧身呀!”
“哦!你说这个……我得到它,当然有自信能保住它。”董卓英像是明白了“一朵花”
的意思。
“话虽不错,但何必睁着眼去替人顶缸呢?”
“顶缸……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现在只有想办法卖出去,脱祸求财!”
“少卖关子,你干脆说出你真正意思吧!”
“董哥哥!”“一朵花”的神情显得很正经:“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呢?焦拐子是何等人物,肯把到手的东西拿出来?“所谓跟令师惺惺相惜只是句不值一笑的空话,谁不想作天下第一人?还有,他回头来找二疣子,原先说是杀他的,结果带走了他,这证明了一点……”
“证明了哪一点?”董卓英已有所悟。
“这只白玉石环是假的,起初怀疑是二疣子掉包,所以要杀他,后来暗中看到你跟二疣子的争论,才改变了主意。”
“这白玉石环是假的?”董卓英大感失望。
“我断定是如此!”—“这只是推断之词,你我都没有办法鉴别真伪,万一你的推断是错误的呢?”董卓英仍存一线希望的说。
“很简单,你先留着。”
“那真的……”董卓英想想道:“那应该还在‘南义’手里?”
“难说!”
“可是‘南义’以白玉石环作聘礼向‘北侠’求亲,以他的声望地位……他能作假欺骗‘北侠’宋世彬吗?”
“很多事要到最后才知道,武林中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多的是。”
这一说,董卓英真的动摇了,望着手中的白玉石环发愣,“一朵花”的分析头头是道,可能性极大。
如果自己得到的是假货,不但丢人,而且窝囊。
“如何能证明呢?”
“跑一趟抚州!”
“找‘南义’”
“说是追踪比较恰当。”
“在下想不透‘南义’为什么要把这秘密泄出江湖,他应该知道后果的……”董卓英皱了皱眉头:“这么多年,没人知道这东西落在‘南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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