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与她仇恨甚深的千面空空唐子羽!故而身形尚在半空,便已高声叫道:“唐兄留神后退,小心对方天魔掌力!”
话音刚刚脱口,姚小玉的天魔掌力果以再度发出,但这回却化阳刚为阴柔,令人格外难防,丝毫未带什么疾风劲脉,只是右掌虚扬,对准了千面空空唐子羽,隔空斫去!
尚幸唐子羽心思亦细,自入天外之天,便即处处留神,轻功又极高妙,再加上被司马藻这一提醒,赶紧以一式“卧看天星”,转化“流波卷叶”,贴地向右飘出八九尺远,幸脱大难!但身后一方山石,却被姚小玉天魔掌力击得砰然巨震,石火星飞,碎成无数小块!
本来倘若姚小玉跟踪再来,千面空空唐子羽必难再度幸免,不过司马藻此时业已乘虚进袭,足下连环错步,飘忽如风地抢进身形,骈指疾指碧目魔娘的笑腰重穴!
武林高手与人过招,必然攻前顾后,拒左防右。故而司马藻身形才动,姚小玉便已觉得,心欺对方所受重伤,独臂力弱,遂佯作未觉,直等司马藻指尖将及腰间,方蓦然翻身,一式“神龙掉尾”,凝足天魔掌力猛击而出!
谁知司马藻因对方不避自己点穴手法,便即猜透姚小玉心意,暗想反正目前形势不妙,自己若能同姚小玉挤得同归于尽,却至少可以保全西域酒神陶大杯等人,遂钢牙一咬,“钩天八式”的绝世掌力,全聚独臂,亦自易点为难,迎着姚小玉的天魔掌力击出!
姚小玉想不到司马藻竟敢硬拚,一声冷笑尚未发出,突然觉察对方单掌威势,仍自奇强,遂不禁大吃一惊,双目碧光怒射,施展出十成功力!
罡风相接,劲气排空,这—男一女,一正一邪,两位当世武林中绝顶高人,各以绝顶神功怒拚之下的威势,果非小可,逼得丈许以外凝神观战的陶大杯,林中逸等,均自衣袖乱飘,站不住脚,往后连退几步。
场中相拚的两位绝今高手,一个因久战南荒睡尼梦大师,真力消耗颇甚!一个左臂新断,失血过多,元气大伤!再经这一记硬拚,都有些摇摇晃晃地颓然欲倒!
碧目魔娘姚小玉胸前剧烈起伏,头上发若飞蓬,但一双碧目的炯炯凶光,却觑定司马藻,一瞬不瞬,显然暗在聚集功力!
司马藻虽然面带微笑,神情比较从容,但脸色惨白如纸,左背被陶大杯等包扎敷治的伤口,又告迸裂,儒衫肩头,及左半身衣袖之间,一片殷红血迹!
林中逸看得眉头深蹙,向陶大杯低声问道:“陶兄,据你看法,这场狠拚恶斗的结果如何?”
陶大杯那等豪放之人,如今竟也神色凄然地摇头说道:“他们谁也没有太多余力,顶多再拚两掌,胜负便将判出!据我看来,结果必将两败俱伤,但司马穷酸,吃亏在失血过多,可能要早死片刻!
焦天啸听得一阵心酸,黯然问道:“陶老前辈,我们把身边益元固本丹药,向司马老前辈抛送几粒,可有用处!”
陶大杯摇头叹道:“普通益元固本丹药,对他并无大用,而在这等生死之拚以下,接受外援,反会有损他一世英名!司马穷酸的‘浊世狂生’两字,誉重江湖,得来不易,我们不如索性听任自然,等到战局了结,陪他一同尽命就是!”
焦天啸、唐子羽、东阳道长,以及林中逸等,听了如此说法,遂一齐伤心惨目,热血沸腾腾地誓言甘愿共死!陶大杯看了这几位肝胆过人的奇侠一眼,微笑道:“陶大杯不阻诸位死志,因为只要姚小玉晚死须臾,我们谁也难逃毒手!但天外之天之会,所有与会人物,几乎尽数伤亡,似应保存一人,料理后事,并将这场悲惨结果,传告江湖,以期世人对争名斗胜下场,有所警惕!”
这干血性肝胆,性慨豪情的武林奇侠,逢到履艰历险,无不奋勇争先,但如今听陶大杯要想在其中设法保全一人,却又均愁皱双眉,生恐推到自己头上!
林中逸一捋银须,目光略瞥东阳道长,焦天啸二人,哈哈笑道:“陶大杯兄名列‘神州四异’,‘西域酒神’义号给纵横一世、威震八荒!林中逸与唐兄,也白发苍爸,本来就是风前之烛、瓦上之霜,去死已不太远!至于焦天啸老弟、东阳道长,均仍英年有为,尚大可济救民物,扶持正义,在江湖间好好作番事业!故而少时我们陪同司马藻,尽命全交,你们两位却万不可轻率行动,须知我们四把老骨头的身后之事,及将今日结束,传告武林,以警来慈重责,全奉托了!”
铁杖金钩焦天啸与东阳道长因林中逸所执理由,颇为充足,不易辩驳,遂眉头深皱,互相对看一眼,表面上虽然默默无言,似已认可,但两人心中,却均自决定,只要司马藻真如陶大杯所言,比姚小玉先死,则立即同扑碧目魔娘拚死力斗,或许能为三位老前辈挽回劫运?
陶大杯眼神何等厉害,一见焦天啸脸上神情,便如洞察脏腑般,摇头笑道:“焦老弟不要胡思乱想,陶大杯在司马穷酸出阵之前,即已向他声明,必与同死!……”
语音至此忽顿,老少五名武林奇侠,一齐暂息推生争死之辨,提心吊胆地目注场上:
原来这时姚小玉和司马藻,均似略微缓过气来,各自向前走了两步,把原来相隔两丈左右的距离,缩短成一丈左右。
但这两位冠绝当世武林的男女奇人,确如陶大杯所料,只剩几分残力,故步履均显得浊重异常,足下一步一个脚印,根本谈不上再保持什么轻灵潇洒!
焦天啸因看出司马藻足下脚印,似比姚小玉略深,不由向林中逸说道:“林老前辈,若看足下脚印,司马老前辈的残余真力,似乎比碧目魔尤强,怎的陶老前辈却判断可能是司马老前辈先遭不幸?”
林中逸眉头微蹙,正欲答言,陶大杯已向焦天啸说道:“焦老弟有所不知,他们二人,均已到了油尽灯干的回头返照地步,彼此各将残余真力,余聚一堂,图作最后的生死之搏,故而掌上所聚真力愈强,足下浊力也就愈轻;反句话说,司马穷酸既然足下脚印,比姚小玉略深,他掌上所聚真力,也必然要比碧目魔娘为弱!”
焦天啸这才恍然,心中一面佩服陶大杯的见识渊博,一面却深为司马藻的一世英名,及性命之危,担忧不已!
旁观群侠感慨无穷地忧心忡忡之际,司马藻与姚小玉又复各自向前走了—步,彼此间的距离,只剩下四尺有余,五尺不到了!
姚小玉目中碧光芒彩,虽已大减,但凶威煞气,仍极慑人,脸色沉冷如冰,先行缓缓举起一只右手!
司马藻此时确如陶大杯所料,因一臂新断,失血过多,人已渐欲虚脱!但为了本身盛誉,及整个武林祸福,却不得不做这最后一拚,牙关咬处,独掌一抚后腰,暗用中指点了自己一处重要穴道,顿觉精神大振,真力微增,也自举起右掌,与姚小玉凝神相对!
他这种点穴增力手法,正与轩辕楚给那欧阳一缺服食剧毒一般异曲同功,均属预支生命之举;故而司马藻只要把所凝真力发出,不论是胜过姚小玉,抑或败落,均将立即惨死!
双方俱已引满待发,石破天惊的流血惨剧,即将呈现眼前,在这大风暴欲临未临的一刹那,场上诸人的神情,却各有不同。
“西域酒神”陶大杯等是一片严肃,姚小玉是凶拧阴冷,司马藻脸上则是在安详之中,挂着一丝惨然微笑。
这种沉沉静静,仅仅在眨眼之间,便被打破!但打破沉默的,既不是碧目魔娘姚小玉的天魔掌力,也不是浊世狂生司马藻钧天八式所蕴的绝顶神功,而是地穴一角所传来的“嘿嘿”冷笑!
冷笑太以突如其来,不但陶大杯等,愕然循声望去,连碧目魔娘姚小玉与浊世狂生司马藻也暂停生死之拚,一齐凝目西南角上。
西南角上的“嘿嘿”冷笑,绵延不断,笑声中衣襟飘动,现出身形,是位丽绝天下长发垂腰的白衣美女!
除了焦天啸、东阳道长,不识此女,南荒睡尼梦大师受伤太重,昏睡未醒以外,其余陶大杯、唐子羽、司马藻等人,均都大吃一惊,尤其那位碧目魔娘姚小玉,竟自全身皆颤地惊讶欲绝!
原来冷笑现身的白衣美女,正是廿余年前,武林中第一人物玄天仙子狄横波,忽自长睡状态下醒来,走到此处!
碧目魔娘姚小玉毕竟是位凶狠无比的盖世魔头,起初忽见强仇现身,自然难免惊讶,但立即恢复镇静,阴森一笑,先向司马藻冷冷说道:“姚小玉新仇未了,旧恨又来,我们这段过节,能否稍候片刻再算?”
浊世狂生这等人物,虽在生死关头,也不肯乘人于危,白捡便宜,闻言立即点头,由焦天啸,唐子羽双双抢出,把他迎回本阵歇息。
碧目魔娘姚小玉见后顾之忧已无,遂转身对着站在丈许以外,妙目凝光,觑定自己的玄天仙子狄横波,冷笑一声说道:“狄横波,你天香豆蔻药力虽解,但九绝奇毒,恐怕却发作在即,万无解除之方!因为当世中仅存的一株‘七蕊红花’早就被我在廿年前毁掉,你便寻得‘千年鹤血’亦无用处!”
玄天仙子狄横波看着这位又是至亲,又是情仇,又是大敌的碧目魔娘姚小玉,哂然说道:“姚小玉,你把‘七蕊红花’早已毁掉之举,虽然足以害我,但也无异连你自己也害在其内!”
姚小玉愕然问道:“此话怎讲?”
狄横波微笑道:“因为你也与我同样中了九绝奇毒,不过我是中在廿十余年以前,你却中在廿十余年以后!”
姚小玉意似不信,摇头说道:“当年轩辕楚虽然分送你我一人一盒九绝奇毒,但你中毒以后,便即服食天香豆蔻,长睡玄天寝宫,直到如今大概才被淳于俊错中铸错救醒,却以何术对我施展这种毒物?”
狄横波淡然一笑,说道:“狄横波生平何曾出谎言?你若不信,且提气达转于奇经八脉之间一试!”
姚小玉也深知玄天仙子狄横波从来说一不二,遂在将信将疑以下,微凝真气,运转“九宫雷府”、“十二重楼”及奇经八脉之间,果然发觉确如对方所言,全身俱已蕴有自己施以害人,并毁去七蕊红花,使成无可解救的九绝奇毒!
饶你碧目魔娘凶横盖世,在这发现自己生机已绝之下,也不禁面若死灰,但在凭她如何拼命思索,也想不出自己中毒之故?
遂在一声惨笑以后,咬牙狞声说道:“姚小玉素不信天,却想不到昭昭天道,果然不爽,现世现报,如影随形!我使你中了九绝奇毒,你也使我中了九绝奇毒!”
狄横波好似心头积恨初平地微微一笑,看看姚小玉,缓缓说道:“我虽半藉苦心,半藉天意地使你同样中了九绝奇毒,但我是内脏中毒,你是皮外中毒,却定然是我比你先死!幸亏你刚才运气搜查,把毒力带得遍达全身,大概我还可以看你先行死去!”
姚小玉凶横成性,本想觑准司马藻、陶大杯等人,拉上几人同死,闻言又一行功默察,发觉自己竟连残余真力,亦难提聚,无法得遂凶谋,不禁沮丧颇甚地向玄天仙子狄横波苦笑说道:“狄横波,我们虽系情仇而兼死敌,但彼此亦是至亲,你能不能怎样使我中了九绝奇毒之法说明?……”
狄横波不等姚小玉把话说完,便即点头笑道:“我在二十年前,中了你涂在茶杯盖上,直等受热化水,才逐渐滴入杯中,令人疏忽堆防的‘九绝奇毒’以后,一面欲仗世间奇药‘天香豆蔻”,长睡保命,等待机缘重生;一面却满心不服地,忖思可有能够报复你的同样手段?”
这时,碧目魔娘姚小玉已四肢渐觉麻木,知道生机即断,急得叫道:“狄横波你还不快说,我要死了!”
狄横波以一种又似怜悯,又似痛恨的目光,看她一眼,摇头笑道:“姚小玉,不要发急,好好宁神坐下,以你功力,应该可以等到把话说完再死!”
姚小玉无可奈何地,如言席地而坐,目中碧光微弱地看看玄天仙子:“快说!快说!”
玄天仙子狄横波好似也有点支持不住地扬眉微蹙,照样依壁坐下,缓缓说道:“我想来想去,终乏良方,最后才决定从你褊狭妒,而骄傲无比的性格上下手!”
碧目魔娘姚小玉咬牙叫道:“狄横波,你如今也等于已亲手复仇,何必再卖关子!须知我麻痹之感,已由丹田移到胸头。便将死去!”
狄横波四知自己也无多少时间可活,遂点头说道:“我根据你这种褊狭嫉妒而兼骄傲的天生性格,加以利用,设法把轩辕楚送我的那匣九绝奇毒,涂在我平生心血所著<玄天秘录>的夹层以内!”
姚小玉扬眉问道:“为何要涂在夹层以内?”
狄横波颇为得意地微微一笑说道:“武林中不论何人,倘若获得这册<玄天秘录>必当珍如拱壁,受护备至地仔细参祥,故而不至流毒误害旁人。但你若得到手内,由于骄傲本性,决不屑于习我所学!更因天生褊狭嫉妒,更不容这册<玄天秘录>,落入他人手中!似乎只有出诸撕毁一途,则那涂在夹层中的九绝奇毒,岂不就随着你撕毁<玄天秘录>的动作,使你在不知不觉之间,慢慢中毒!”
姚小玉听得惊佩愤恨交加,嘴皮微动,似欲发话,但喉中业已无声!狄横波又复说道:“我在玄天寝宫内,被淳于俊用天香豆蔻,自长睡状态中,救醒之后,因见<玄天秘录>已失,地上又有碎裂绢片,便知有人撕毁<玄天秘录>,中了九绝奇毒,而这中毒之人,必然是你!”
姚小玉在狄横皮说话之际,已被九绝奇毒的奇异毒力侵略得神志不清,勉勉强强地听完以后,吁了一口长气,粉颈低垂,身躯扑倒,一位盖代魔头,就此构命。
“玄天仙子”狄横波目注姚小玉尸身,神色平和地向陶大杯笑道:“狄横波恩仇了,也当永别人间,这两粒九转灵丹,功能起死回生,请陶兄转赠受伤颇重的司马兄和梦大师服用,应可挽回一劫!”说完,玉袖扬起,果然飞起两颗灵丹,被陶大杯接在手内!
司马藻经这一阵休息,气力略复,见状蹙眉高声叫道:“这九转灵丹即能起死回生,狄仙子且将留以自用!司马藻或梦大师或尚不致……”
狄横波不等司马藻把话说完,便即微笑答道:“姚小玉天魔掌力专伤内脏,歹毒无论,司马兄尽管留用,请勿谦辞!因这九转灵丹,虽能起死回生,却只是疗伤,不能解毒!狄横波尘缘已尽,要向诸位告别了……”
话犹未了,语音已弱,眼皮渐渐低垂,终于妙目一合,含笑倚壁而化!
陶大杯等目睹这一场天惊石破,鬼泣神惊的武林惨剧,不禁齐自黯然摇头,把狄横波临终遗赠的那两粒九转灵丹喂给浊世狂生司马藻,南荒睡尼梦大师服下。
这九转灵丹果然灵效极好,司马藻及梦大师服食之后,再复略为运气行功,虽难当时复元,却已精神奕奕。
环视这地穴以内的陈尸累累,群侠心头均自慨然,梦大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向司马藻苦笑道:“这天外之天一会,虽然福善祸恶,天道好还,但委实极端惊险,足以令人惊心荡魄。司马施主断臂难续一事,尤为可惜……”
司马藻那等高傲旷达胸襟,闻言也不禁微蹙双眉,慨然接口道:“若非玄天仙子狄横波临终所赠那两粒丸转灵丹,大师与司马藻此刻均已魂游墟墓,性命尚系拣来,一只左臂,又算什么?不过从地上陈尸,加上我们这些侥幸尚存之人,应该悟出,虽然武功强如碧目魔娘姚小玉,心计深于百毒孙膑轩辕楚,一旦劫运临头,皮囊一化,不宵是成了与常人毫无一致的家中朽骨……”
感叹至此,倏然而顿,偏头向陶大杯、林中逸等说道:“我将得自北邙鬼叟丰秋的一粒天香豆蔻交于淳于俊,命他持同含有火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