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于俊在这种情况下,根本无法插口,焦天啸却把右手拇指一竖,目注薄青仁哈哈笑道:“世上黄金如粪土,人间难得是多情。薄青仁兄,你哪里是‘薄情人’,简直是‘多情人’、‘痴情人’。焦天啸预祝你痴心得赏,情天无障。”
淳于俊剑眉双蹙,狠狠盯了焦天啸一眼,那位薄青仁又说道:“多情、薄情、深情、痴情,无非是情之为状,本质却只是一个‘真’字,人无真情,何异禽兽。”
说到此处,忽然转而向淳于俊问道:“淳于俊兄得号‘玉面孟尝’倜傥风流,生平红妆知己,当不在少。薄青仁交浅言深,冒昧动问,其中有没有博得淳于兄真情专注之人?”
淳于俊奇窘之下,无话可答。焦天啸却又代他解围,哈哈笑道:“我这位淳于老弟,文才武艺,轶伦超群,人品又是上上之选,自然难免衣香鬓影,到处留情……”
淳于俊苦笑摇头插口叫道:“焦兄,你莫作口孽……”
焦天啸看他一眼,依旧微笑道:“但是淳于老弟多情而不滥,深情而不薄,除了逢场作戏以外,在他心灵深处,轩轾难分,却有两位巾帼奇女。”
薄青仁好似听出兴趣,抚掌大笑道:“人生得一红颜知已,便可彼此誓海盟山,死而无憾,淳于兄居然兼收并蓄,委实艳福无边。我们萍踪相聚,似有前缘,如蒙不充下交,小弟愿闻淳于兄心上人儿,究竟是哪两位巾帼奇英,红妆侠女?”
淳于俊因薄青仁不知底细,不能怪人,而焦天啸竟拿自己开玩笑,弄的不答不是,答又更觉为难,不由眉头深蹙,索性来了负手看泉,装作不曾听见。
焦天啸见状笑道:“我淳于老弟,脸嫩心烦,且让他去看泉解闷,还是由我来代答薄兄所问。”
薄青仁看了淳于俊的背影一眼,微笑点头,焦天啸遂继续说道:“淳于老弟的第一位心上人是关东大侠‘飘萍子’,独生掌珠林凝碧姑娘。”
薄青仁摇头笑道:“小弟初出江湖,阅历太浅,未闻林女侠之名。”
焦天啸笑道:“第一个不算有名,第二个名气大的可能有点令人吃惊,她姓钟名素文,江湖公送外号‘无相勾魂天魔女’。”
钟素文之名委实让薄青仁听得全身一震,目光再度凝视淳于俊背影,以一种奇异惊愕的口音问道:“淳于兄的第二位心上人,就是那位集‘淫、怪、豪、狠、毒’大成,名震黑白两道的‘天魔教’教主,‘无相勾魂天魔女’钟素文吗?”
淳于俊虽然走出几步,负手看泉,其实身后焦天啸与薄青仁所言,何尝不是字字均入耳鼓。如今听他们一问一答地简直越来越不象话,不由想设法打断他们的话头,遂回头向薄青仁笑道:“薄兄对呼延凤口中的‘碧目魔娘’姚小玉的来历,是否热悉?她门下的‘四风三鬼’又是何人?”
薄青仁微笑摇头道:“小弟方才已说过,初出江湖,阅历极浅,但我那位忘年老友‘千面空空’唐子羽,确有‘武林百晓’之称。他前日在海天庄望海坪上,见呼延凤施展‘天魔十二绝’中的‘碧目天罗’神功,便自悚然一惊,嘱我探听她是否为昔年著名恶煞凶星‘碧目魔娘’姚小玉的门下,万一姚小玉未死,一旦重出江湖,武林中难免立肇奇灾浩劫。”
淳于俊“哦”了一声,又问道:“那位唐兄,今日为何不到?”薄青仁答道:“这位当代神偷,因昔年偷过姚小玉一件极其重要之物,故而今日不愿露面。”
焦天啸抚掌大笑:“其实唐兄大可不必再事隐藏,因为‘碧目魔娘’姚小玉,已函邀洞玄子、陶大杯、梦大师,丰秋等‘神州四异’,少林护法慧明大师,‘飘萍子’林中逸,以及业已谢世的‘峨嵋长眉叟’,‘浊世狂生’司马藻,‘天魔’褚珏等人,于腊月初十,在伏牛山秘境,‘天外之天’一会。”
薄青仁闻后又是一惊,发话问道:“那‘碧目魔娘’姚小玉,怎敢一人向这多武林高手挑战,她有什么党羽?”
焦天啸笑道:“在那封桃战柬帖上,与‘碧目魔娘’姚小玉一同署名的人物,还有班嘉活佛,荷花尊者,飞龙六罗汉,以及山东崂山万妙山庄当世奇人‘百毒孙膑’轩辕楚。”
薄青仁听完讶然问道:“近日江湖传言,‘西域酒神’曾在万妙山庄赴约,难道那位丝毫不会武功,并双腿残折的‘百毒孙膑’轩辕楚,竟能逃得出名列‘神州四异’陶大杯的绝艺神功。”
焦天啸笑道:“轩辕楚厉害,就在他不会武功,旁人便不好意思对一个无力抗拒之人,加以辣手了,万妙山庄一会,非仅轩辕楚安然无恙,‘西域酒神’陶大杯,‘飘萍子’林中逸,暨我这位‘玉面孟尝’淳于俊老弟,均被他迭到了鬼门关口,又复折回,险些儿五脏皆裂,飞魂归人。”
薄青仁眉梢稍蹙,目光一注淳于俊,颇为关怀地缓缓问:“原来万妙山庄之会,淳于兄曾经躬临其盛,这段经过,定然精采煞人,能否为我一道,薄青仁愿闻其详。”
淳于俊遂把万妙山庄的一场惊心动魄,奇而又奇的经过,对薄青仁扼要讲述一遍,并微笑道:“那位呼延姑娘,似乎有为情改正之心,故明晨相会,薄兄何妨暂与委蛇,也可惜机探探‘碧目魔娘’姚小玉及她的门下‘四凤三鬼’的底细。”
薄青仁听得“百毒孙膑”心机那样险恶,也不禁为之暗暗摇头,微笑道:“薄青仁便如尊命,但请淳于兄及焦兄,明晨仍在暗中来此相助,以防意外发生。”
淳于俊、焦天啸含笑点头,薄青仁长揖回身,青衫飘拂,宛如流水行云般,飘然离却翠云壁。
等薄青仁身影不见,焦天啸不禁捧腹大笑。淳于俊见状皱眉说道:“焦兄,你如此狂笑作甚?”
焦天啸道:“当着和尚骂贼秃,已太不应该,这位薄青仁,居然当着老弟,大唱起他对林姑娘的单相思曲来,岂不令人笑煞?”
淳于俊脸上又是一红,连忙岔开话题说道;“焦兄,呼延凤那朵让人惊异的‘夺魄金花’,究竟怎样施展,依然是谜。而她的什么二师姐又复赶来,事情越变越复杂,加上林姑娘连‘吴越金钩’也赠送别人,足见刺激颇深,名心尽谈,可能五月端阳不开谷口的比赛大会,都不会到,则茫茫海角,渺渺天涯,叫我如何寻找?”
焦天啸抚掌笑道:“‘相见争如不相见,无情恰似多情’。又道是‘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林姑娘天涯海角,可遇难寻,老弟只有暂置度外。至于呼延凤和她师姐,同在东海现身,决非偶然,可能奉‘碧目魔娘’所差,有什么秘密企图。我们明日何不与薄青仁联手,设法斗斗这六诏碧目门下的‘四凤’之二。”
淳于俊点头同意,也不必再回旅店,就与焦天啸游览云台山景物,并找了一座寺院,略进素食,稍行休息,等到残月斜天,繁星半隐之际,回到翠云壁,隐身在那两块突石后面。
时光瘫转极快,由夜沉如墨,转瞬间,便是曙色熹微,这次是薄青仁先行到达。
薄青仁目光一注崖石,尚未与淳于俊、焦天啸打招呼,潭左小林以内,突然迸出一阵银铃似的娇笑,道:“四师妹,你所看中的,就是这个人么?”随着话音,林中婷婷袅袅,走出两位丽人,左边一个绿衣罩袖,长发如云,正是呼延凤,右边一个,年龄仿佛稍长两三岁,但是姿容却比呼延凤更美,一身绀紫衣裙,艳光夺目。
薄青仁虽然瞥见二女出林,却负手看泉,未加理会。呼延凤含笑叫道:“薄青仁,这是我师姐,‘铁心紫燕’欧阳风。”
那位身穿坩紫衣裙的欧阳凤,目光上下一注对方,忽然轻拍呼延凤香肩,格格笑道:“四师妹,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眼光真还不错,男人生的太漂亮了,容易朝秦暮楚,令人悬过。象他这样奉神俊朗,脸上却有些紫记黑痣,最为理想不过,欧阳凤有点羡慕你呢。”
曹若冰 》》 《金扇玉箫》
第十三章 玄天仙子
唐子羽目光略注薄青仁,嘴角间浮现一丝神秘笑容,缓缓说道:“淳于老弟有所不知,毛病就在你所说的‘钟情颇切,示爱甚深’八字上……”
唐子羽继续说道:“凡是爱之既深,尚一旦失意,即恨之更切。
可能呼延凤搜索吴越金钩之时,对薄老弟有所失意,故……”
薄青仁瞧了这位千面空空唐子羽一眼,打断他的话头,傲然叫道:“呼延凤当然失意!凡是自视英雄侠士的好男儿,自当爱惜羽毛,谁会向那些声名狼藉的异派女娃,钟情示爱!”
薄青仁一面发话,一面目光冷冷地瞥向淳于俊。恰好淳于俊也听出薄青仁话中又暗含讽刺自己与钟素文之事,也抬头向他看来。
两道眼光一对,淳于俊不禁蹙眉,因发觉薄青仁每提到钟素文时,便目光森森,神色冷峻,千面空空唐子羽何等江湖经验,一眼便看出淳于俊与薄青仁的尴尬神色,遂替他们把话题,微笑道:“就在呼延凤满面惊异愤恨,手执吴越金钩将落未落之际,老朽恰因不放心薄老弟正好赶来,遂于三五丈外,以见不得人的独门暗器,把这位姑娘惊得只带着龙渊宝剑、吴越金钩电疾而遁。”
淳于俊听完,不禁剑眉深蹙,恨声说:“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万一有失,由如何向与会诸人及南荒睡尼梦大师交代?”
薄青仁眉梢一剔,目中神光四射,愤然叫道:“那我们就先去六诏碧目谷,来个扫穴犁庭,夺回龙渊宝剑、吴越金钩以后,再往都阳山不开谷赴会。”
淳于俊苦笑道:“六诏碧目门下弟子,其功力自欧阳凤,呼延凤身上已可窥知大概,似乎无一俗手,何况‘碧目魔娘’姚小玉,必更厉害狠毒;焦天啸兄又落对方手中,难免风鼠忌器。故而若仅凭我们三人之力,恐难扫穴犁庭……”
薄青仁闻言,目中精光益射,方自傲然冷笑一声,那位千面空空唐子羽却接口长叹道:“薄老弟不可傲性,此事只可缓缓设法,从长计议。碧目魔娘姚小玉的武功,已得天魔十二绝之九,恐怕当今连神州四异,亦非敌手。”
唐子羽这几句话,不仅使淳于俊听得毛骨悚然,连薄青仁也颇为好奇地向千面空空唐子羽问道:“唐老人家,你始终未把碧目魔娘姚小玉的来历底细说出,如今可否对我详述一遍,彼此再行研商对策。”
唐子羽的我,先在薄青仁身上一瞥,然后电扫四周,面色颇为沉重地缓缓说道:“姚小玉既然教成弟子,再出江湖,武林中少不得又是一番血雨腥风,无边浩劫。”
说到此处,便向淳于俊,薄青仁伸手道:“此事说来话长,老弟且各觅就坐,听我细叙。”
淳于俊、薄青仁各自选了一块山石坐下,唐子羽也在一株古松根际,半倚半坐地,抬头目视碧空浮云,好似回忆当年隐事。
这种静默气氛,保持了大约盏茶时,唐子羽吁了一长气,缓缓说道:“二十五年前的武林大会,浊世狂生司马藻、东小心妙道洞玄子、南荒睡尼梦大师、西域酒神陶大杯、北邙鬼叟丰秋等人,刚刚崭露头角,声名犹未大振之际,颇有几位姓名不为世晓的奇绝隐士,功力之高,几可超凡人圣。”
薄青仁插口问道:“这几位奇绝隐士的姓名宗派,老人家怎不说出。”
唐子羽含笑看了薄青仁一眼,道:“宇宙之大,江湖之广,奇绝隐士,何计其数。但我们要说的,与今日之事有关的却只有四人。”
薄青仁好似情性颇急,向唐子羽问道:“老人家不必大卖关子,这四人究竟是谁?”
唐子羽微笑道:“其中一人便是淳于老弟尊师,峨嵋揽翠谷中的长眉隐叟。”
淳于俊听提以恩师名讳,神色一肃,恭身正坐。
唐子羽目光瞥处,微微点头,继续说道:“其余三人是中表兄妹,名叫‘碧目仙姬’姚小玉,‘玄天仙子’狄横波,及‘潇洒书生’褚珏。”
薄青仁首先惊异叫道:“玄天仙子狄横波?是不是江湖传说,住在伏牛山天外之天中的玄天仙子?那碧目仙姬姚小玉,是不是就是如今的六诏妖妇碧目魔娘?他们两人,会是中表姐妹?”
唐子羽方一点头,淳于俊也惊讶问道:“老人家口中的潇洒书生褚珏,是不是就是钟素文之师,开创天魔派的天魔褚珏!”
唐子羽再一点头,薄青仁即因又听得淳于俊复提起钟素文,怒气顿生,但为了唐子羽讲话刚开始,便强自把满面愠色,忍耐不发。
唐子羽目光又在两人身上来回略扫,叹了一口气,道:“古往今来,孽、劫二字多半由情而生,却极少因劫而化,这碧目仙姬姚小玉,玄天仙子狄横波,潇洒书生褚珏三人,他们不但是中表兄妹,并还两女痴恋一男,互相追逐,几达六十年之久。”
淳于俊问道:“相恋六十年?则这三位岂不均已苍劲白发?”
唐子羽摇头叹道:“自古奇人多奇遇,遂留奇事在人间。他们三人自幼便获罕世奇缘,分食了一只千年所成何首乌,故虽年将八十,依然绝代红颜,翩翩少年。”
薄青仁问道:“那潇洒书生褚珏,在玄天仙子狄横波,及碧目仙姬姚小玉两女之中,爱哪一位?”
唐子羽看他一眼,含笑反问薄青仁道:“姚小玉艳如桃李,狄横波冷若冰霜,依你看来,褚珏应该爱哪一个?”
薄青仁眉头微挑,略一忖思答道:“唐人诗句说得好:‘镜里只应谙素貌,人间多是重红妆’。那潇洒书生褚珏,胸襟若不凡俗,定然爱的是玄天仙子狄横被,尚是俗人,则爱的是碧目仙姬姚小玉。”
唐子羽笑道:“老弟猜的又算对,又不算对。因为那位潇洒书生褚珏是由不凡而凡,不俗而俗,他先前上了表姐玄天仙子狄横波,然后又移情表妹碧目仙姬姚小玉。”
薄青仁越听这段故事,极其精彩动人,遂一连声地催着唐子羽往下讲述。
唐子羽仰望浮云,缓缓说道:“他们表兄妹三人,一场情战结束,表面看来,似乎是玄天仙子狄横波获得胜利,准备与褚珏在她苦心经营的天外天中,双宿双飞。但那积压碧目仙姬姚小玉却因妒生恨,出其不意,对她这位表姐,暗下毒手。”
淳于俊“哦”了一声,问道:“姚小玉对那狄横波下了什么毒手?”
唐子羽摇头答道:“下了什么毒手,谁也不得而知,但从此便未再见过狄横波其人,最可恨的是褚珏,居然为色所迷,不以狄横波为念,甘心俯首,做了姚小玉裙下之臣。”
淳于俊讶然问道:“既然如此,褚珏怎会别创天魔教?我并在以碧目魔娘领衔的柬帖上,发现她也把天魔褚珏,列于仇敌一面。”
唐子羽喟叹一声,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画不知心。
谁能料到其中心机最深的,竟是褚珏。他与姚小玉的誓海盟山,居然也属虚情假意,目的只在谋取姚小玉的一册天魔十二绝。”
淳于俊、薄青仁闻言,不禁相顾摇头,暗叹世道沦丧,人心险恶。
唐子羽继续说道:“但姚小玉何尝不极工心计,即与褚珏,儿女燕好之际,那册‘天魔十二绝’及‘天魔十二解’,也决不离身。褚珏无计可施,遂假意与我结交,把我带到他们所居之处,由我下手,偷来‘天魔十二解’交与褚珏。
“这时姚小玉苦研‘天魔十二绝’,虽然仅练成四绝,但她早将这册魔经,记熟胸中,遂气得远走苗疆,声称必把天魔十二绝练成九绝,再出江湖,活剥褚珏及我的人皮,并与生平另一强敌,峨嵋山长眉隐叟决一死战。”
淳于俊、薄青仁听到这里,方知唐子羽避免与六诏双凤见面之因。淳于俊插口问道:“这样老前辈想必与褚珏交情甚厚?”
唐子羽苦笑一声,说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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