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扬放下珠儿,轻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痕,为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衫。不知为何,方才看她那副凄惨的哭相,竟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之前那贪婪吝啬,口无遮拦的恶妇形象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楚楚可怜的单纯女孩儿。
很多年前,也曾有人在他面前哭得如此悲伤。
霍清扬的温柔让珠儿有些不知所措,有感于他的喜怒无常,倒也不觉得稀奇。任他牵着自己走向一户农家。推开栅栏,篱笆墙里,那群低头啄食的小鸡发现生人,立即惊恐的扑棱着翅膀奔至院内的瓦房。珠儿打量着这一排排瓦房,寻思着这个村子可比八里村富有多了。
不一会儿,两位约莫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女疾步从房里走出来,好奇的望着霍清扬与珠儿,不明所以的问道:“二位是……”
霍清扬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那大婶:“我们兄妹俩路过此地,见天色已晚,想借宿一宿!”
质朴的大婶憨厚的笑了笑,随即摆了摆手:“还给啥银子么,咱们这有地方住,大兄弟,快带你妹子进屋坐吧!”
丰腴的大婶热情地拥着珠儿,喜笑颜开的夸道:“这姑娘长得真俊呦,你们一定是从镇上来的吧……”
望着那一胖一瘦的身影,转眼就进了房间。霍清扬只得尴尬的收回手里的银子,身旁的大叔见状,随即笑道:“大兄弟,不要见外,谁没有个出门的时候,既然来了,就是自己人!”
面貌黝黑的大叔手里拿着旱烟袋,满脸的褶子连眼睛长哪儿也看不清,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霍清扬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大叔说的是!”
望着桌上热腾腾的饭菜,珠儿当真是饿了。客套了几句之后,捧起饭碗狼吞虎咽。胖大婶慈爱的眼神仿佛在看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姑娘啊,慢点吃!”
霍清扬俊脸微红,难为情的解释着:“我们在山里迷路了,这两天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
黑大叔挨着炕头磕了两下烟嘴,语重心长的说:“这里经常有人迷路,我和老婆子成天向山神祷告,如果有谁困里面了,就把他送到咱们这来,要不然多可怜啊!
“大婶,大叔!”珠儿捧着饭碗,从中探出半边脑袋,发自肺腑的赞叹,“好人有好报,老天爷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胖大婶眉开眼笑的抚摸着珠儿的头:“我咋就没有像你这么讨人喜欢的闺女呢,姑娘,你叫啥名啊?!”
“大婶,我叫珠儿!”珠儿甜甜地一笑,忽然发觉好像少了什么,“咦?这里平时只有你们老两口么?!”
闻言,胖大婶颇显自豪的说:“我还有两个儿子,他们都是玄天派的弟子!”
有时候,这世间的事真是很凑巧!珠儿正愁着如何回到玄天派,不料这么快就有答案了!她放下碗筷,急切的追问:“玄天派就在这附近?怎样才能尽快赶过去?!”
胖大婶微微一愣,连忙应道:“珠儿,你想去玄天派啊,不过玄天派在村子北头,离这有几十里路呢,眼下天都黑了,还是明早再动身吧!”
“不,不……”珠儿得知玄天派的具体位置,再也存不住气,顾不得擦嘴,便与他们告辞,“大婶,大叔,谢谢你们!珠儿还有要事在身,必须尽快赶回玄天派!”
“这……”不顾他们的挽留,珠儿头也不回的钻进茫茫夜色。
如今,妹子走了,做哥哥的又怎能心安理得的留下来吃饭呢!霍清扬面无表情的起身追了出去。身后的胖大嫂不放心的叮嘱着:“大兄弟,快把你妹子接回来啊!”
珠儿站在村子的交叉口,打量着北边漆黑的小路,正要迈开脚步,却被人拦腰抱下。她扭头一看,只见霍清扬正不耐烦地的微蹙眉头,不免急道:“放开我,放开……”
霍清扬冷不防地一松手,珠儿重心不稳,一屁股摔倒在地上,她恼怒地指着他:“我去哪儿关你屁事!”
“对我来说,你连个屁也不是!”霍清扬不以为意地掸去身上的皱褶,清冷的眸子幽幽地注视着她,“如果你想急着去送死,请便!”
珠儿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白天惊险的遭遇还心有余悸,若不是白眼狼出手相救,自己早就身首异处了。如今,就算回到了玄天派,有那神出鬼没的雪女在,只怕不等见到楚云,就被直接掐死了!舞飞雪想对付的是整个武林,在金鼎大战开始之前,楚云和孔逍遥一时还不会有危险!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及时赶到九天圣地,应该还来得及!
江湖险恶,人心不古!当初楚云告诫的那番话还言犹在耳!对于一个既没武功,又没背景的乡下姑娘来说,想要闯荡江湖,行事万不可鲁莽冲动!
霍清扬打定了注意,如果她仍不听劝阻,就随她是死是活,绝不再插手!珠儿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冲这根救命稻草俏皮一笑:“白眼狼,咱们回去吧!”
不待霍清扬发飙,珠儿就飞也似的逃回村子,留下她串串银铃般的笑声。
胖大婶为他们整理好床铺,点燃油灯,送上热水,热心地询问着还需要什么东西。珠儿感激不尽的连连摇头,就差没叫声娘了。好不容易送走了胖大婶,珠儿抹着眼角的泪珠,忽然发现隔壁房间的霍清扬不见了踪影。桌上的茶水还是热的,他能跑到哪儿去呢!
珠儿蹑手蹑脚的避开堂屋,翻过篱笆,在附近寻找着霍清扬。这个人亦正亦邪,难以捉摸!看他那副阴森的样子绝非好人,不过回想起那晚凄然落泪的痴情模样,又不免让人好奇,在这铁骨铮铮的硬汉心中,是否藏有一段终生难忘的动人真情!
潺潺的溪水拉回了珠儿缥缈的思绪,望着水中那轮弯弯的明月,心里顿时亮堂了许多,这世间确实有许多无奈,让人绝望,甚至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但是人总要坚强的活下来,不是么!不论是名门之后,还是屠夫之女,纵使他们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不同的世界,但是,人生总有各自的精彩!
沿着村民挑水洗衣的狭长小径,珠儿发现小溪旁边有座简陋的木桥,月光把桥上那人的身影拉得好长好长,望着霍清扬落寞的背影,越发认定了他是个有故事的人。他宽厚的双肩微微抖动,哽咽的哭泣道不尽心中的委屈。夜晚的霍清扬,全然失去了日间的威风凛凛,他就像个孤苦伶仃的弃儿,渴望被人关怀,被人呵护,虽然他总是躲在坚硬的壳里,不许别人靠近。
这时,珠儿留意到小溪边的柳树已经发出了新芽,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折下一片青嫩的柳叶,放在唇边,嘟起嘴巴,轻轻呵气,竟吹出了几声悦耳的音符。珠儿顿时信心大增,她倚着柳树,奏出一曲欢快的江南小调。小时候,每逢妹妹们哭闹,只要看她折起树叶儿,就会立即安静下来,认真地听她吹曲。
霍清扬身子一顿,渐渐被这曲子吸引,虽说毫无技巧可言,与精准更是挂不上边,但是却有一种安抚心灵的神奇感觉,听起来很温暖,很舒服。他不由自主的闭上双眼,深深为之陶醉。一曲终了,他意犹未尽的起身寻找那乐声的来源,却见不远处那抹瘦小的身影娇笑连连。
珠儿佯装没发现他之前伤心的样子,在霍清扬靠近之时,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怎样,是不是很好听啊!”
原以为他会不屑一顾地懒得搭理自己,不料霍清扬却异常认真的点了点头,轻声道:“嗯,很好听!”
珠儿顿时傻眼,杵在原地愣愣地望着他,如果不是这幅标致的面容印象过于深刻,她定要以为眼前这人并非霍清扬本尊。
霍清扬执起珠儿的手,从中取出那片柳叶,来回的打量了半天,递到唇边,吹了几次也没有声响,他不甘心的使出全身力气,用力含住柳叶,却发出难听的“卟卟”声。
珠儿看他那副窘相,不由笑弯了腰,夺过那片被他蹂躏致残的柳叶,惋惜地摇了摇头:“这又不是练武,哪能这么野蛮!”
望着霍清扬虚心讨教的神情,珠儿试探地问道:“你是不是想学啊?!”
只是,使惯圆月弯刀的霍清扬总是学不会如何折柳叶儿,珠儿无奈地叹口气,只得手把手的教他。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启蒙教学
珠儿没精打采地走进堂屋,胖大婶正和霍清扬闲聊,看到珠儿,急忙从灶里端出热乎乎的玉米饼,笑意盈盈地招呼她吃。
霍清扬瞅着她那双熊猫眼,讽刺道:“怎么不再睡会儿,还能省顿饭!”
珠儿谢过胖大婶,拿着玉米饼正要往嘴里送,听他这番冷嘲热讽,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故作没事人似的瞥了他一眼:“徒弟没教好,是师傅的错!朽木不可雕也,这句话真是忒有水平了!”
胖大婶望着还没吃就忙着斗嘴的兄妹俩,只当他们是感情深厚,端起食盆到院子里喂鸡去了。珠儿咬着饼,回想着昨夜那副温馨的画面,不禁怀疑那是不是一场梦境!凭什么教他到半夜,还落不到丝毫好处。
珠儿心生一计,试探的问道:“喂,吹柳叶儿你学会了么?”
霍清扬抛给她一个鄙视的眼神:“那种玩意儿,除了闲极无聊的时候才会拿来消遣,谁稀罕学啊!”
珠儿恨得牙痒痒,这个人格分裂的家伙,时而温柔多情,时而阴险恶毒,总之骨子里还是不讨人喜欢的,以后绝不能再被他蒙骗,这种人不值得同情!不过,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她可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哪!
“无妨,个人资质不同,学不会勉强不来,你也不用放在心上!”珠儿无视那张正在扭曲变形的脸,“受人恩惠,定当涌泉相报!虽说以你的人品,是做得不到的啦!但是,出来混终归是要还的嘛,这样吧,今天你教我轻功,我们之间就算扯平了!”
“哈哈……”霍清扬不顾形象的仰天大笑,指着珠儿瘦削的身板,“就,就凭你这小短腿,也想学轻功?!”
珠儿额头直暴青筋,差点没将手中的玉米饼捏碎,她深吸口气,默念了数遍心经,总算是忍住了撕烂他那张贱嘴的冲动。为了顺利到达九天圣地,不再沦为别人的猎物,珠儿下定决心要学点武功,最起码打不过还能逃吧!
霍清扬的武艺高超,其程度绝对不亚于楚云和孔逍遥,如果他愿意传授个一招半式,还愁对付不了三两个蟊贼么!但是,看他那副自以为是的拽样,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着实令人气愤啊!
仿佛是怕珠儿黏着他似的,霍清扬笑过之后,纵身一跃,跳过篱笆墙,直冲山上奔去。珠儿追到院子里,望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捶胸顿足。
胖大婶见状,连忙安慰道:“闺女啊,莫着急,你哥去帮老头子捉山鸡了,不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
“大婶,咱们也跟去瞧瞧,好么?!”珠儿瞅着山里的点点黑影,不甘心地央求着。
这时,院外有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热情地跟胖大婶打招呼。看到珠儿,不由愣住了。胖大婶不忍拒绝珠儿的要求,可是还有家务活要做,看到他忽然想到个好主意:“二狗子,你是要上山打猎么?!带这闺女一起去,中不?!”
二狗子连忙点头答应,专注地望着珠儿,始终不曾挪开视线。胖大婶随即乐了,一把拉过珠儿,笑道:“跟你二狗哥一起去吧,他是咱村里身手最好的猎人,还学过几年功夫呢,有他在,婶儿就放心啦!”
“嗯,好!”珠儿看那二狗子赤裸着双臂,硕大的肌肉如走珠般来回晃动,顿时信心倍增,嫣然一笑,“二狗哥,我是珠儿,我想跟你上山打猎!”
二狗子两眼直冒桃花,咧开厚唇,傻笑个不停。这么个水灵的姑娘主动向自己示好,简直让他兴奋地摸不着北了。正在云里雾里的乐着呢,只见珠儿径直冲上山,只留下那抹娇俏的背影。
“珠儿……”二狗子顾不得再犯花痴,紧随其后,小心叮嘱着,“慢点儿,山上有狼……”
林子里到处都是结伴打猎的村民,二狗子时刻跟在珠儿身后,为了炫耀高超的捕猎技艺,带来的那把弓就没消停过,从东头一直跑到西头,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手里的战利品就相当可观了。
居住在附近的村民们,通常只在半山坡处打猎,仿佛有条看不见的结界似的,谁也不会跨越。珠儿忍不住好奇,打听之后得知,原来村民们认为这座山的山神不喜欢被打扰,如果谁惊动了山神的休眠,就会被困在山里,永远也出不来。珠儿不由联想到定是双蝶舞花在林中兴风作浪,但是修炼邪功的紫衫男子武功已废,以后断不会再糟蹋无辜的姑娘了。
虽然珠儿再三表示上山不会有危险,但是山神的传说早已根深蒂固,村民们只当她是啥也不懂的小屁孩,根本不去理会她说的话。二狗子怕她再说下去,会有妖言惑众之嫌,急忙拉着她回到自己的地盘,找同乡们继续天南海北的吹牛。
珠儿向四周打量着,只见黑大叔正眉开眼笑的坐在岩石上抽旱烟,想必是脚下那几只肥硕的山鸡让他很满意,还不时地哼上几段小曲。此时的霍清扬,跟个平凡的农夫没有任何分别,懒洋洋地躺在草地上,跷起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正眯着眼睛晒太阳。
霍清扬悠哉地晃着脚,那副无赖相珠儿看着是怒火中烧,耍奸使坏不教自己轻功,居然躲在这儿逍遥快活。真是万年不变的白眼狼!借着村民们的掩护,珠儿悄悄地靠近他,掏出怀里的弹弓就冲他射了出去。
“哎呦……”自命不凡的霍清扬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偷袭的时候,火冒三丈的跳了起来,极力保持镇静搜寻可疑人等。忽然,一闪而过的黄色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得意的笑容,凌乱的发型,猥琐的姿势,破烂的裙摆,除了那个锱铢必较的丫头,还会有谁!
珠儿吐着舌头,躲至二狗子身后,就在她以为可以蒙混过关的时候,不料,身后那道劲风却让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二狗子看到佳人跌倒的惨状,怜惜不已地扶起她,体贴地问候着:“珠儿,没摔着吧!”
“二狗哥……”珠儿委屈的扁着小嘴,愤然怒视着不远处佯作无知的始作俑者,“我好可怜啊,总是被奸人暗算,偏偏又不会武功,也没人愿意教我!”
二狗子瞠目结舌的望着她,心想这姑娘虽然模样长得俊,但是总爱胡言乱语,难道是脑子不好使!不过,一看她那泫然欲泣的神情,顿时激发了他的保护欲,随即表态:“想学武功,我教你啊!”
其实,珠儿那番话是说给霍清扬听的,没想到二狗子却认真的承诺教自己武功,便愣愣地应了声好。本就闲着没事做的村民们,不禁打起了精神,反正家里有婆娘做饭带孩子,不如留下来看热闹,也为茶余饭后增添些聊天内容。
受尽瞩目的二狗子,昂首挺胸的扫向全场,双臂的肌肉抖得更欢了,那威风凛凛的气势,俨然是隐居已久的世外高人,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之后,俯身温柔地注视着珠儿:“想学哪门哪派的武功,尽管报上名来!”
看这架势,珠儿还真有点被镇住了,她怯怯地的小声道:“我,我想学轻功!”
闻言,二狗子闭上双眼轻笑了两声,摇了摇头,感叹道:“珠儿啊珠儿,你怎知轻功是我最拿手的呢!”
“咦?!真的么!”珠儿双手抱拳,无比仰慕地望着他,“这真是太好啦,太好啦!二狗哥你教教我吧!”
二狗子清了清嗓子,倒背起双手,朗声道:“学习轻功,不可急于求成,需环环相扣,此理如同建造房屋,惟有打牢根基,才能继续修炼。万不能逞强硬修,以免伤了自身的元气。如果没有像我这样的高人指点,极易走火入魔,所以,一定要时刻留意我的指示……”
珠儿听二狗子说的头头是道,心里更是钦佩,连连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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