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沸腾的人群渐渐冷静下来,偌大的广场顿时鸦雀无声。
一片五彩虹霓之色从天际的云霞中闪出,数十名修士各自架着法宝灵兽,压天而来。
那五彩虹霓行至太初殿上空便停止前行。
“唐小友,多年不见,你风采依旧啊!”嘹亮如凤鸣般的声音从云上远远传下,震得底下一众修士双耳齐鸣。
“多谢仙君谬赞,晚辈在此恭候多时了!”苍劲有力的声音自太初殿前响起,正是负责迎接墨云空的唐徊。
唐徊在百多年前曾与墨云空有过一段机缘,得了墨云空的指点,才有这一番成就,因此这番隔了多年再见,唐徊总是平静无波的白皙面皮上,也浮起一些激动的红光来。
青棱压下心头被那股威压和声音扰得翻涌不已的气血,偷偷抬眼,从人群缝隙中窥去。
五彩霓光已然收起,玉华宫的一众修士皆降下了云头,落到殿前阶上。
当前一人,是个身着碧青长袍的少女,衣着清淡简单,长发绾髻,髻间只有两只并插的碧玉钗并一朵浅金色玄宵花,背负长剑,整个人利索素洁,一举一动,却有着浑然天成的威仪。
四周的修士都为她的姿色呼吸一顿。
以绝色二字来形容,毫不为过。
虽衣着朴素简单,却难掩其华,她生就一张明艳照人的脸庞,不动声色便有勾魂夺魄的鲜妍姿容,宜喜宜嗔叫人难忘,偏生眼中一片冰芒威严,让人怯步,唇角自然上挑,合该是不笑也喜的风情,却不知怎么带了些许君临天下的味道,慵懒中透着凌厉。
有她在此,同属绝色的俞熙婉,也要失了几分颜色,不是因为容颜,而是因着这份绝代风华。在墨云空面前,俞熙婉美则美矣,空灵也空灵,却平白添了一团稚气,像个孩子。
“唐徊参见仙君!”唐徊拱手朝她俯身行礼,身旁的一众修士也跟着拜倒。
青棱收回目光,随着自家师父朝她行礼。
“唐小友,何需多礼。”墨云空微微一笑,似莲华绽放。她衣袖轻拂,荡开一股力量将四周正欲行礼的修士通通托起。
青棱只得站直了身子,抬眼望去,那墨云空却正从阶上走过,不期间一转眼,竟与青棱的目光撞个正着。
这一对望,青棱惊出一背汗来,赶紧低下了头。
虽然她隐在人群之后,但墨云空凌厉的目光,却好像穿透了她身前站着的这些人,直达她身上一般。
“你知本君素烦这些繁文缛节,不如带本君上你洞府一聚吧,你我也多年不曾相见了。本君今天不想见其他人!”墨云空的目光只迟疑了一瞬间,便转开了去。
她话里有着目空一切的高傲,竟将这场上其他宗门修士通通无视了,从一开始,她便只同唐徊一人招呼。
“敝宗宗主已在大殿内恭候仙君多时了,要不……”唐徊脸上现出一些为难来。
墨云空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道:“唐小友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了,梁老道那边本君自会交代,总之本君今日谁人也不见!”
太初门的宗主,便是姓梁名九离。
墨云空这话里带着的熟稔和任性,叫一众修士都不自觉对唐徊另眼相看起来,想不到他竟与墨云空这般相熟。
“是,晚辈遵命!”唐徊闻言便收起面上为难,做了一个请的姿势,“仙君,这边请!”
墨云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也不召唤法宝灵兽,随着唐徊踏空而去。
余下的玉华宫修士便都交由太初门掌事者自去安置。
青棱松了一口气,正要开溜,忽又被萧乐生拉住。
“上哪儿去?”他道,“师父在洞府招呼仙君,我们怎能不随侍,快走吧!”
青棱一颗心便又扑棱棱下沉。
“萧师兄,不去可以吗?”青棱脸皱成一团。
这一次却连杜昊也没有开口,萧乐生摇摇头,卓烟卉更是直接开口:“也不知道你走了什么狗屎运,师父交代了,谁都可不到,师妹你一定要到!”
青棱逃无可逃,便只得跟着萧乐生去了唐徊的洞府。
她不知唐徊所为何事,整颗心沉满心事,手心里冰濡湿冷一片。
想不到她和墨云空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
及至唐徊的洞府,唐徊已与墨云空坐在洞府外的石桌椅上下棋叙旧。
青棱跟在师兄姐的最后面,随他们一起站到了远处,眼观鼻,鼻观心地垂头站着。
没有召唤,他们便只能这么候着。
不知过了多久,青棱忽闻得耳边传来一声微咦之声。
“天生凡骨?”
她全身的寒毛就像刺猥一样竖了起来。
“唐小友,你倒是下得一手好棋啊,三百年寿元换一个炉鼎。”墨云空漫不经心地开口说着,显是唐徊已将青棱之事告诉了她。
青棱便察觉到旁边数道目光袭来,师兄师姐都带着恍悟并且怜悯的眼神望着她,卓烟卉适才对她还有浓洌的不满顿时也化成了同情。
“晚辈这也是无可奈何,体内的冥火反噬之力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了,而她是目前唯一的解决之法。”唐徊“啪”一声脆响,按下一枚黑子。
“小友,下棋最忌心浮气躁。”墨云空展颜一笑,细细看着棋局并不落子,“你可忘了我们当年之约?若然你能在三百年内到达合心,本君便与你结为双修道侣,我的太阴体,你的纯阳火,互消互融,可是再好不过的互惠互利买卖!”
站在外面的几个人都听得心头一跳。
和墨云空结成双修道侣,那是这万华神州上多少人艳羡的事,竟然就这样被当事人随口道来,仿佛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而之样的好事,竟然叫自家师父给碰上了,几个人心底均震撼着。
“仙君,约定不敢忘!如若晚辈有幸三百年前到达合心,必定亲上玉华山提亲!”唐徊脸色一正,恭敬回道。
他与墨云空,于百年前相识一场,因为自己体内的冥火属纯阳之气,而墨云空是太阴之体,若能双修,阴阳交融,这纯阳纯阴不止不会伤害本体,还能化作有利修行之气,但彼时唐徊境界低下,二人实力太过悬殊,双修之法不可行,再加上唐徊脾性颇合墨云空心意,都是一心修行的无情之人,故而才有此一约。
他们的约定,不因情爱,只为修行,这正是二人惺惺相惜之处。
墨云空闻言哈哈一笑,才将白子落下。
“叫吃!”她清吟一声,眼神如同沉敛的海,却并无喜意。
青棱心中一沉。
那是和她的师父一模一样的眼神!
是的,她们都曾经有同一个师父,玉华宫宫主穆澜,那个早已死在青棱手中的死鬼师父。
但这却并不是青棱不愿见她的主要原因。
除了同门的关系之外,墨云空还是她的孪生姐姐。
她的全名,是墨青棱,与墨云空正是墨家最后的血脉。
“青棱,过来见过墨仙君吧。”
唐徊的声音骤然间响起。
青棱抬头,不敢抗命,只能朝前走去。
“这便是我那天生凡骨的徒弟,她在襁褓之时,生身之父便已踏入仙门,进了玉华宫修行。仙君可否帮晚辈一个小忙,替这孩子寻找一下她的父亲,以偿她夙愿。”唐徊对着墨云空开口,然而似笑非笑的眼神却只盯着青棱。
青棱感受到两人灼灼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她俯身行礼,心中却琢磨开了。
看来,唐徊还是不相信她。
第39章 遇敌
青棱看得分明。
她与墨云空,虽是一母双生,却长得完全不一样。
也所幸她们长得不一样,才没叫人看出不对来。
因此,墨云空是墨云空,她是她,她们之间,并无关系。
青棱暗自将心稳了,才开口回答二人:“多谢师父,多谢仙君,弟子的父亲姓云名冬海。”
“云冬海……”墨云空微一沉吟,方道,“若是别的弟子,玉华宫上上下下几千号人,本君恐怕也记不得。这云冬海我却有印象,只身一人爬上玉华山的冰刃峰,拜入我宫,资质不错,是罕见的纯雷灵体,短短二十多年便可筑基,几个长老为了抢他当徒弟还闹到本君面前来。不过可惜,此人数年前下山完成任务后便音信全无,否则今日这斗法会,以他的资质,必能前来一观,你父女二人也可相会了。”
青棱闻言,却暗自舒口气,不来好,见了便宜爹,她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心里虽松,她脸上却仍要作出婉惜哀伤的表情来。
“得知家父消息,弟子已经满足,不敢奢望再见。弟子拜谢仙君成全。”青棱恭敬施礼,再抬头,便对上墨云空看透人心的了然眼神。
像极了穆澜。
她迅速低头。
也不知自己过没过这一关,她目前最要担心的是唐徊而不是墨云空,这多疑的小煞星竟然还记得自己说过的身世,好在她并非瞎编乱造而出。
“可惜了。”唐徊一声低叹,摆摆手,道,“下去吧,你们全都退下吧。”
“是。”四人齐声应诺。
青棱满怀心事地回了寿安堂,寿安堂的清冷与大殿上的热闹,反差甚大。
虽然她是一堂之主,但掌事处并没有再派弟子过来,因此这寿安堂上上下下大大小小事务均由她一人打理,和朱老头一样,她几乎把这里当成自己家。
又明亮又宽敞,比自己那简陋的洞府不知好上几倍。
冷风让她渐渐冷静下来,盘膝坐上床,将烈凰诀初篇的功法运行一遍,经脉中充盈的灵气缓缓流动着,灼热这间向四肢百骸散开,带来一阵热融融的感觉,蛰伏在丹田外的噬灵蛊仿佛她的第二个丹田,缓缓吸纳着这些灵气。
再度睁眼,她眼神已然平静下来。
她现在只是青棱,一个以天生凡骨踏入仙途的低修,这是她目前唯一的身份。
不再想关于墨云空的事,她把注意力放到青云十五弩上。
这弩因为骨魔心脏的破碎,而彻底毁了,如今绑在腕上只剩下一副空架子,得想办修复。
青棱垂眼沉思,蓦然间脑中一念闪起。
既然她的身体已经代替了骨魔心脏成为噬灵蛊的容器,那么,她就是这青云十五弩最大的灵气来源。
青棱将青云十五弩从腕上解下,取出无相精针,瞅了瞅自己手腕,手指捻针,迅速落下,无相精针随着她的动作,半截子都扎入了她的经脉之中。
经脉里传来一阵抽蓄般的痛苦,她握紧拳头,灵气透过无相精针泄出,像是蓄满水的池子,被开了一道小口。
果然……
青棱拔出针,盯着腕上沁出的一点殷红,眯眼微笑。
既然先天不能修炼,那就后天打造一副经脉来修炼。
“吱吱。”一声轻细的声音从墙脚传出。
青棱望去,寿安堂这内室的墙脚,不知何时竟被挖了个老鼠洞出来,那只肥硕的大老鼠,正从洞口探出头来,冲她吱吱叫着。
这只肥鼠在地里用鼾声陪了她整整十二年,出来后又随着她到了太初门。
因为有着同埋的情份,所以青棱到了太初门后便也没为难它,顺手就把它给放了,不想这只肥鼠竟也不走,就在这寿安堂里打洞安家,和她做起邻居来了。
“你倒乖觉。”青棱不知是气是笑。
它在地底吸足了十二年的灵气,那毛色越加黑亮迷人,身形倒没见大多少,只是那双小豆眼睛精光四溢,明显有别于一般灵智未开的畜牲。
也罢,就当是多一个邻居吧。
青棱便不再多想,相逢即是有缘,何况她与这肥鼠结缘十二年。
她这厢在寿安堂里埋头苦修,外面的斗法大会轰轰烈烈的开启了。
这一趟总共来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宗门,千来号修士,将整个太初山挤得满满当当,除了由墨云空亲自率领的玉华宫外,其他三宗与玉华、太初齐名,同属五大仙门的无相剑派、玄霄阁及天问派亦都派出了化神期修士率领一众弟子,其它数十个门派,也都各自派出了元婴期修士坐镇。
斗法大会以修为为分类,以筑基期与结丹期的修士斗法为主,元婴期的修士论道为辅,一时之间,太初山间法玉虹光长耀,祥云瑞蔼常现。
为了这届斗法大会,几个宗门各自拿出了数件宝贝作为彩头,这样扬名显声的事,各宗门内部又自有一番激励,因此众修士个个都踌躇满志,欲在这难得的盛会上夺个好名头。
上一届的斗法大会,玉华宫和玄霄阁是最大的赢家,太初门落了次等,这一届做了东道,宗门上下更是卯足了劲头。
只有这寿安堂仍旧冷清寂静,无人问津,青棱独自一人,除了修炼烈凰诀之外,又把上的东西都清理了一遍,将一些不重要的东西都找了门路售卖,换些铸造青云十五弩的材料,又寻了机会上了五狱塔,跟元还师叔借了炼器室来打造全新青云十五弩。
这日好不容易她将青云十五弩修造完成,心情愉悦地从五狱塔里出来,回到晚迟峰,才踏上峰头,一股森冷的冰意便让她骤然间停下了脚步。
这晚迟峰虽然暮色冷清,但也只是萧瑟些罢了,何来这等冰寒刺骨的灵气。
青棱皱紧了眉头,四下查探着。
蓦然间,一股锋锐冰意如同箭般从空中朝她刺来。
青棱身体里全是灵气,对空气中的灵气变化尤其敏感,这股冰锐之意尚未近身,她便纵身跃开。
一段冰锥从她身边擦过,砸中了她身后的一杆天青竹,青竹应声而断,断口之上更是覆上了一层霜色。
伴着这冰锥而来的,还有两声脆语。
“罗师妹,切莫冲动,还是先问清此事再说!”
“菊师姐,你放手,让我杀了这妖女!孙师兄……孙师兄和黄师兄,定是遭了她的毒手,要不然这妖女怎会在赤安林中十二年才现身,又无端端以一身凡骨冲到了筑基,她才修炼了十三年啊!”
“罗师妹……”
“更何况,若不是她下得毒手,她怎会有孙师兄的仙云丝?”
青棱面色沉冷地看着不远处躲在树后的两个女子,一个身着月色仙裙,容色端庄,眉眼沉敛,正紧紧拉住身边另一个满脸怒容的绯衣少女。
黄师兄……孙师兄……
莫非她指的是在赤安林里厮杀的那两对师兄弟。
青棱十二年被埋,早已将此事抛到脑后,此时才忽又想起,那黄明轩,被她施计留在了石猿处,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今这两女,明显是为了这两人而来,是她疏忽大意了,竟不曾好好看过那些拿出去换灵石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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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私斗
“说,我孙师兄如今在哪里?”那罗女修敛眉怒目地看着青棱。
“砰——”又是一簇冰花在青棱脚边砸开。
青棱瞧那罗姓女修的模样,颇有几分情根深种的味道,暗自叹口气,骂那黄明轩害人不浅。
十二年时间过去了,那死了的孙修平尸体因那银狐洞穴太隐秘,而他的储物袋又随着青棱埋到地源矿脉之中,里面的追风符也随之与隔绝起来,因此一直未被人找到,至于那黄明轩,则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躲藏了去。
“两位师姐,我倒是见过两个人,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二位师兄。”她侧身又避开一枚冰锥,急声说着。
言罢,青棱也不等二人反应,便将当日之事清清楚楚地描述出来,只隐去了石猿一节未提。
“放屁!”还不等青棱说完,那罗女修便满面悲怒,绯衣似要烧起来一般,挥手挣脱了菊师姐的手,飞身到半空之中,祭出了自己的法宝。
那是一柄碧青色大伞,六角坠着银铃,伞上浮着层层流云,暗着风起云涌之势。
“罗师妹!同门不能私下斗法的!”菊师姐见她连法宝都祭了出来,已然无法阻止,不禁满面急切地努道。
“鬼话连篇,你竟然敢说……竟然敢说是黄师兄杀了孙师兄!他二人自进太初门以来,便情同手足,你这妖女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