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傅是本地人,家住在县城郊外,因学了一门厨艺,常年给饭庄掌勺,全家才搬进城来定了居。这张师傅还是萧景土之前认识的酒坊陈掌柜给介绍的,厨艺好擅长本地菜式,和萧家要开的饭庄对路。凑巧的是张师傅之前做工的那家酒楼倒闭了,在家里歇了半年,见萧家开出的工钱不低,应下了这门差事。
关上了店门,萧景土忙着算账,把账目归置一遍。范氏端了水盆,要过来洒扫,王二连忙拦下她,抢过水盆,“太太,你这不是要抢了我们的饭碗?”
吴七把凳子放到桌子,空出地来,“今儿店里的生意火红,太太你也累了一天了,你歇着吧。”
两人一口一个太太,范氏听着怪不习惯,拦着他们,“下回别这么叫了,咱们庄户人家不兴这个,往后啊就叫我大娘婶子之类的,我听着怪好。”
王二吴七相互看了一眼,笑而不语,只顾着打扫收拾桌面。
萧玉珠玉翠两人在厨房收拾着,把用剩下的食材分门别类的放好。留不得的食材像青菜之类的到了第二天就黄了,只能拿回院去喂鸡,还有一些豆腐之类的,虽是傍晚时叫做豆腐的送过来的,已经开始发酸了,只能倒了。鸡和鱼则是按单子预算着宰杀,倒没有什么浪费,用不完的鱼放在水缸里养着,能养上个两三日。
只是那些个剩的肉,有一斤多重,范氏觉得可惜了,用油过了一遍,留着第二日给自家人吃。
看着那一盘用油炸过的肉,那些个即将倒掉的豆腐,萧玉珠犯了难,要是有个冰箱该多好啊,但是在这个时空,这么不现实的想法她只能皱皱鼻子。
萧玉翠把盆子里的豆腐往泔水桶里倒,倒之前再问了一遍,“真的要倒掉吗?怪可惜的,想想在村里的时候,能吃上一顿豆腐都是好的了,现在倒好,花了钱却只能倒了。”
萧玉珠逗她,“要么你把豆腐也吃了?”
“我哪吃得下啊,刚才好不容易和娘收拾了一盘子鸡块,肚子吃得滚圆。”
店里宾客们用剩下的菜,全部一律统统倒掉,即使是没有动过碗筷的,这是萧玉珠给立下的规矩。店里人来人往,人多带来的病菌就多,不能够因为贪这些个小便宜,而把饭菜留下来自用。再加上,客官动过筷子的,那菜里头是蘸了口水的,不卫生。
病菌之类的话萧玉珠没法和家里人解释,不过范氏也觉得别人吃过的菜再拿来用,着实不好,之前自家虽是没大鱼大肉的吃过,但也没亏着,也同意这个规矩。
萧玉翠说的那一盘子鸡块,是做菜用剩下的半只鸡,放不到明日,范氏便让张师傅炒来分给大伙吃。因主子家的伙食好,和店里供给客人的没两样,两个伙计晚饭时吃得肚皮滚圆的,这会哪有肚子吃得下,后来还不是玉翠和范氏给解决了。连萧玉珠看了都笑,这样子吃下去早晚要养成胖子。
萧玉珠看着玉翠要倒又舍不得倒的手势,笑道,“要么先留着,等会倒泔水的大婶来了,让她带回家去,用油炒一炒还是能吃的。”
收拾好厨房。萧玉珠去楼上楼下检查一遍,看是否打扫干净了,桌面地面是不是还有油污。用手指一抹桌面,有油印子,让吴七重新再擦一遍,直到擦得照出人影才为止。
萧玉翠点她的额头,“”
没多时,范氏和萧玉翠栓好二楼和角门的门闩过来。见玉珠靠着手。一副发号施令小东家的样子,两人看了齐捂嘴儿笑。
萧玉翠上前点她的额头,“架子端得倒像那么回事!”
萧玉珠撇撇嘴角,“我可不是光靠端着架子服众,这些个桌椅板凳油乎乎的,客人来了一回就吓跑了。”又扭头朝她爹嚷嚷着问。“爹,你说是不是?”
萧景土刚算完账目,乐得眉开眼笑。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只管着点头称是。
吴七擦着桌子,嘿嘿两声。“这么讲究干净的小东家,我还是第一回见,不过想想,谁走进店来,都希望桌子是干干净净的。凳子上没有油,到处亮堂堂的,才好呢,吃起来也放心。”
萧玉珠见他擦完了,检查了遍,没有油印子,让王三吴七两个往后就按照这个标准擦,不光是座椅板凳,还有门窗、博古架、养花花盆一个个擦得亮堂。
“行了行了,夸你两句就显摆着翘上天了,见天没个正形。”范氏掏出钥匙来锁门。
倒泔水的大婶来了,后头跟着一个挑大木桶的老汉。萧玉珠端出剩下的五六块豆腐,让她带回家去。大婶一连声道谢,说明儿再把盆送过来。把厨房里的两个桶里的泔水倒进挑来的大木桶里,到井边打了水,把换出来的泔水桶冲洗干净。
正要走时,见地上有一小团泔水,估计是刚才倒的时候不小心洒出来的,又立马寻了扫帚要扫,连范氏看了都说,“大姐做事是个周到的,连泔水桶都给我洗好了,大半晚上的,快别忙活了。”
大婶向她道了喜,才说,“大妹子你肯让我收了泔水回去喂猪用,我谢你还来不及呢,白收了这么多的泔水,洗两个泔水桶不值当什么。”又要老汉向萧景土道了谢,才挑着大半担泔水往后门去了。
这个婆子做事干净利落,见了人也是笑呵呵,慈眉善目的模样,讨人喜欢,萧玉珠问起这个婆子的事。
范氏边走边说,“这婆子是自个找上门来的,刚搬过来的几天,这婆子估计是听人说自家要开个饭庄,她养了五六头猪,今年又是个慌年,粮食不够,想着讨了泔水回去喂猪,我也是见她是个笑模样,人也是老实人,才应下了。自家搬到这来,没养猪,泔水没地用,她倒了水也算是帮了一个忙。”
萧景土快步走在前头,拐进了巷子,让范氏回家再唠,这么晚了家里玉涵一个人在,让人不放心。
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
一行人急匆匆地回了院子,拍拍大门叫人,还好,没过多久,萧玉涵从打开的门缝里探出个头来,“爹娘,大姐二姐,你们回来了。”声音里掩饰不住的惊喜。
范氏见着玉涵直心疼,同萧景土商量,玉涵这么小,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到了晚上家里头还是得多留一个人,只是家里头人手不够,再请个人又得花上一二两银子,本还没回回来,尽添些要花钱的项。
萧玉涵拉着范氏的衣角,一副大人的口吻,“不用陪,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才不害怕呢,傍晚大姐给我做了饭,我吃完就看会书,天黑了把院门一闩上,谁也别想进来。”
萧玉珠低下头,问,“真的不害怕,要不要二姐留下来陪你读书写字?”
萧玉涵摇摇头,萧玉翠以为他嫌弃玉珠,故意凑近了问,要不要大姐留下来。谁知,玉涵也是摇摇头,气得萧玉翠母老虎要发威,“你这个没良心的,合着你是大姐二姐都不要,我可是你大姐啊……”
萧玉涵吓得直往范氏身边躲,范氏回头唬了萧玉翠一眼,“黑灯瞎火的,还不快去点灯。”
灶间和正屋里都点了灯,萧景土掏出快藏不住的一布袋子钱,丢到桌子,“涵儿,你猜猜爹今儿挣了多少钱?”
第一百五十三章 有些面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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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涵手脚并用地爬到桌子边,把钱哗啦啦倒在桌上。有带着孔的铜钱,有白花花的裸银子,还有大颗银锭子。伸手拿了最大的那颗银锭子,喜得看不见眼儿,“爹爹挣了这么多钱,数都数不过来呢。”
银锭子刚好遮住了他的嘴,露出一双亮晶晶的眼睛,一副小财迷的样。萧玉珠见他眉头皱了一下,以为他寻了银锭子要咬,拦下他的手。
萧玉涵撅着嘴,“我才不咬呢,这是真金白银的,以为我认不出来。”
“玉涵长大了,不咬银子了,你小的时候可是最喜欢咬银子的。”萧玉珠逗他,“和大姐一样,是个小财迷。”
“二姐坏。”萧玉涵拿了银锭子去寻萧玉翠。萧玉翠刚好点好了油灯要给正房里送去,一见着他拿着大颗银子到处跑,吓得不轻,放下油灯追着他满院子跑,让他把银子还回来。
范氏在灶间烧水过来,见着这么多的银钱,高兴地合不拢嘴,问收账多少,净挣多少。
“收账近四吊钱,抛去买菜钱酒水茶水钱油盐钱,掌勺师傅和伙计的工钱,还有每日的铺子钱,七七八八挣了个一吊半。”
范氏不相信地叫起来,“一天就挣了一吊半?!可了不得了,一个月下来不是要挣个四五十吊,合着近小半年的收人哩。”不过一想到,开这个店,花了四五百两银子的积蓄,还没回本,这股高兴劲大打折扣。
一天挣个一吊半,情况还算好,今儿第一天开张,也算是来了个开门红。萧玉珠扣着指甲,打算着。不知后面的生意会怎么样,照这个势头下去,半年多就能回本,两三年下来,家里就能成为中户人家,她也算得上是有钱人了,到时候多请两个人,让爹娘退下来。过听听曲儿养养花逗逗鸟的生活……
想着想着。觉得钱途还是一片光明的,不由地咧了嘴笑。
萧玉涵嘻嘻笑着,躲过玉翠的魔爪,飞奔过来,把银子塞到了范氏手上,“我把银子给娘。让存起来压在箱底。”
范氏乐得直笑他精怪,不知道哪一回哪只眼睛见她把银子藏在箱底了。
…………
不出几日,刘氏又来了。这回是破天荒地挎了半篮子鸡蛋,大概有二十来个,还没进店铺后面的角门。未语先笑,“嫂子,嫂子……今儿正好赶集,我顺道过来看看。”
范氏见她这般殷勤,怕是有事求她。头也没抬一下地继续杀鱼。
刘氏让玉珠接过篮子,蹲下来帮着范氏收拾鱼。
“老二媳妇,往前你也没干过这些,这种粗活你干不了,还是我来,免得溅得你一身腥。”范氏背过身去。
刘氏笑笑,“嫂子说的哪里话,嫂子能干的我就不能干。”说着捋了袖子,拿起刀收拾,三下两下就杀好了一条鱼,干得比范氏的还顺溜。
这老二媳妇干起活来是个好手,就是懒得一根筋,懒得动。
范氏知道她定是有事来求她,见她没开口,便装着不知情也没开口提。
刘氏帮着干活,一边有意无意地挑了话头,“店里的生意看着怪火红的,我刚从外头过来,瞄了一眼,人多着呢,几个伙计都快忙不过来了。”
“咱这店小,人多了也容不下,每天有个进项,我也算知足了。”
刘氏往范氏身边凑了凑,“我看大哥家这店铺生意好,光靠大哥家几个怕是忙不过来,用那些个外人也不放心。我正好有两个娘家侄儿,一个十五六岁,一个十三四岁,个个都是灵活得很。大的那个读过两年书,还认得几个字呢,我啊想让他们过来帮衬帮衬。”
合着刘氏是来替娘家侄儿求差事的,恐怕不只只是打着做伙计的念头吧。
萧玉珠扭头看了眼范氏,见她没说话,抢先向刘氏道,“店里请的两个伙计很合用,再说咱家这庙小,养不了那么多人。”
刘氏叫起来道,“哎呀,请的伙计都是外人,也不放心儿,那些个银两还得经他们的手,照我说,用自家人才妥当哩。”
这里头隔了一层的关系,用刘氏娘家侄儿,还不如用自家娘家的侄儿,眼下店才刚开,样样都得花钱。范氏也不想应承,脸色淡淡地道,“玉珠说的没错,两个伙计已经够用了,店里雇的伙计,工钱可不高,每天跑上跑下的端盘子,这个钱可不好挣,还是叫他们寻别的出路吧。”
刘氏讪讪儿道,“到时候赶走一两个,位置不是空出来了。那些个活计毕竟是外人,得防着他们背后互通一气,否则可是要吃了大亏的。”
“那可如何使得!”范氏惊了一跳,“伙计也是人,做得好端端的,怎能胡乱找了岔子赶人走?人心都是肉长的,咱也不能做这么没良心的事。”
“婶子叫咱平白无故的开人,莫非是想让咱家落个苛待长工,容不得人的名声?”萧玉珠瞪了她一眼,“要是这样,恐怕你娘家的两位侄儿也不会来,做了今日,说不定明儿就被开了。”
“不是,不是,我实则不是这个意思。”刘氏急急地摆手,手上的刀挥得霍霍响。
范氏拿过她手里的刀,“眼下还真是不缺人手,老二家的,你也不想叫嫂子我为难,白白养两个闲人。”
刘氏不好再强求,范氏见她要走,指着她带来的鸡蛋,想让她带回去。
刘氏脸色讪讪的,说是杨氏让送过来的。
范氏觉得吃老宅里的几个鸡蛋,也不亏她,就收下了。
这事有得了第一回,就有第二回,往后说不定会有好些人上门来求差事。萧玉珠觉得用不相识的人,还不如用知根知底的。
傍晚过后,店里的人慢慢少了,人才能抽出空来,范氏亲自在厨房炒了两个菜,一荤一素,让玉珠带回院子去,顺便陪着玉涵用晚饭。
萧玉珠把饭菜装进食盒里,吴七过来,要赶了车送她过去,萧玉珠摆手说不用了,没有多远,就当散散步,她正好可以好好看看一路的景。
提着食盒从后门出来,拐进一条巷子。两边多半是些民居,大半是高高的马头墙,房屋是水磨青砖砌成的,灰的青的没有多余的色调。透过马头墙,能望得见前方人家院子里的大树,葱葱郁郁的大树枝繁叶茂,好些枝叶伸出墙来,
巷子很宽,很并排走得下两辆马车,时不时有马车牛车从身旁经过。有些有经济头脑的人,在巷子首尾拐弯处人多的地方摆起了小摊,卖些小玩意。萧玉珠跟着路人,靠了墙边走。
一阵马蹄声从身后传来,萧玉珠下意思性地往路边靠了靠,马车在前头突然停了下来,像是撞到了路边的一个卖油粑粑的小摊,赶车的车夫跳下来一连声道歉。
小摊主见马车通体豪华,不是寻常人家能有的,想趁机讹钱。摊子上的油粑粑完好无损,齐整地摆在锅沿,只是旁边的凳子歪倒在一旁,小摊主赖着不放人,两人起来争执。
这种类似于碰瓷的事情,天天都有发生,就看谁赖得过谁,萧玉珠见过好几回了,没多大的兴趣看热闹,继续往前走。
马车上的帘子撩开一角,车夫立马停下争执,去听主子的吩咐。
李子墨拿出一锭银子,“别再争了,这事是我们撞上了他的货摊在先,是我们的过失,理应赔礼道歉,旁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秦浩翘首大大地掀了帘子一角,一看就明白过来,“快些拿了银子打发了人,三少爷还得急着去赴宴呢,误了时辰不是你我能担待的。”
车夫唯唯诺诺地嗯了一声,急忙拿了银子找摊主去了。
秦浩嫌轿子里太闷,撩开帘子透透风,轿帘后面一个青色姑娘走过来。只见她穿一身青色布衣衫裙,头上挽了简单的发髻,用红丝带系着,腰间缀着一只荷包,身上再没有过多的饰物,一身打扮,干净清爽,和平时看的那些富贵人家的千金不一样。
“看什么呢?”李子墨闭着眼睛,揉了揉额头。
秦浩回过头笑笑,“觉得车里头闷,透透风。”重新在位置上坐好,车夫已经拿了银子息事宁人,上了车辕赶了车走。
秦浩脑子里回想着刚才见过的那位姑娘,觉得眉宇间有些眼熟,像之前就认识过的,想来想去,实在想不起是谁。
李子墨见他皱着眉头,朝他胸口一拳下去,“瞎想什么,不就是去赴个宴吗?”
“赴宴的事我才不担心,只是刚才见着一个人,有些面熟。”秦浩认认真真地想了想,觉得那身青布衣衫的姑娘,他之前定是见过的。
半晌才想起来,眼睛亮亮的叫道,“是玉珠!那人是玉珠!”
李子墨正闭着眼睛养神儿,秦浩这一叫,让他陡然震惊,是那个四年前的一个下雨天,冒着雨来求他的玉珠吗?是那个卖陶的玉珠吗?脑子里浮上萧玉珠清瘦的身影,要掀了帘子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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