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耳根子火辣辣的,抿了抿耳边的碎发,“这玉佩是秦浩哥送的。”
“就是那个啥,那个矮子秦……什么浩来着。”萧玉珠捂嘴笑咯咯的,要不是杜鹃提起,她还差点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
杜鹃不好意思地低头,摩挲着腰间的汉白玉,“玉珠嫌他矮吗?”
萧玉珠脸凑近了逗她道,“要说秦浩的个头不算出挑的,矮也不算矮,高呢不算高,还算差不多吧。”
杜鹃这才满意地笑了,萧玉珠问她将来打算怎么办,她是怎么想的。
杜鹃抬头望着萧玉珠,明白她的意思,“这事还得看秦浩哥的打算,他让我在府里好好再干两年,他再向三少爷求个恩典,讨了我去。这事三少爷是知道的,秦浩又是从他的陪读书童做起的,凭两人的关系这事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我也想好好干两年,手头有了积蓄,才好做别的打算。”
“秦浩可是家生子?如果是的话,那往后的子子孙孙可都是‘奴才’?”奴才这两个字,刚一出口,萧玉珠觉得说得有些重了。
“他是家生子出身,我又是卖了身的,我嫁给她,终究脱不掉一个奴字。可是想想,府里的日子也不难过,每月有月例银子不说,还有头面衣裳糕点赏赐,这样的日子衣食无忧的比起外头强多了。说出来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这样的日子过久了,我还真不想从头干起,我这辈子就是伺候人的命吧。”
“杜鹃!”萧玉珠很是不理解,在她心里自由远比那些个光鲜的东西重要,“脱了奴籍,你们都是自由身,用这些年攒下的积蓄置办几亩薄田,有自己的房舍鸡群,虽是穷些,好好干几年,日子会慢慢好起来的,远比困在府里一辈子伺候人强。”
“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说要赎身便赎身,要继续留在府里我也没二话。”
萧玉珠分明能感觉到杜鹃心中的慵懒和安逸,府里的生活她也知道,是比外头种地做小买卖的舒适。这样的日子久了,人往往就会滋生惰性,不想再改变。
可是这些难道比自由更宝贵吗?
也许是因为杜鹃之前经历了太多的苦难,那样的日子她已经过怕了,不想再吃往前吃过的苦,对她来说,自由值不当什么。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萧玉珠想想便没再劝,两人说了些其他的闲话,杜鹃便拿着荷包要告辞。
范氏留她吃饭,杜鹃说她娘正在家等着呢,就不了。
王寡妇这两年知道了几个闺女的好,对闺女的态度转变很大,范氏没再强留,让她往后要是回来了就过来坐坐,玉珠念叨着她呢。
杜鹃走后,范氏不放心官司的事,自家没有后台,这事啊心里头总觉得没边没靠的,空牢牢的。突地想起一个人来,是三年前在赵掌柜寿辰上认识的,周县丞,让萧景土去托托人。
萧景土碍于面子,不想去求人,说爹给介绍了一个熟人,是爹的同窗,也是在县令面前能说得上话的,已经托了他了。
“那个周县丞,不是九品吗?我听人说官大着咧。”范氏还是不放心,要他去看看。
“咱和他只见过一面,说不定人家早不认识咱了,这么冒然去求他,不大好吧。”萧景土一向是秉着井水不犯河水,要他去求人,他想想头就大,开不了这个口。
范氏唾他一口,“闺女的大事重要,还是你的脸子重要?那金山家有后台,你不是不知道,说不定早在活动活动了。那周县丞不认识咱了,还有赵掌柜一层关系在,打点一下总是好的。”
萧景土被她逼得没法,在一旁闷头不说话。
范氏回房拿出压箱底的一匹绸布,这布原本是上次小姨来,柳家庄的随的礼,她没舍得用一直在箱底压着,是上好的桃红绸布,送出去也不丢人儿。备了一大篮子鸡蛋,原本想拿上些地里收的花生大豆之类的,这回是去求人办事儿,送的寒碜了觉得拿不出事。想想另拿了一个布袋的碎银子,有四五十两,给萧景土带上以备万一用。
萧景土奉了范氏的命令,赶了牛车,往城里去了,顺道去打听打听官司的事。
到了天擦黑的时候,才回来,牛车上放着中午出去的时候带的礼,一样没少的驼了回来。
“这?”范氏看着直迷糊。
萧景土嘟哝着,“都是你干的好事,我见着了那周县丞,人家周县丞是清官,哪会收这些值不得几个钱的东西,还嫌我坏了他的规矩,说一切按照律法公事公办咧。”
“我还不是心里担忧。”范氏又问官司的事定了吗。
“这月二十就开堂审办。”
第一百四十三章 对簿公堂
…
…
…
到了快开堂的日子,萧玉珠有些躁动不安,她手里握有证人,能证明大红龙凤婚贴是金山伪造的,说来也是有证有据的,有七八成的胜算。
可她心里隐隐感觉不安,眼下只有傻蛋一个证人。石头那小子估计是受了金山的什么好处,已经闭口不承认,萧玉珠找了他好几回,他要么装哑巴要么死不认账。在开堂之前,他居然失踪了!听石头娘说,是去了远方学什么手艺,要过年前才回来。
萧玉珠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傻蛋身上。
开堂这日,萧玉珠想到肯定会传傻蛋作证的,早前和他打了招呼,让他跟着同去,傻蛋想也没想,就答应了,“这事你放心,我一定会把我知道的不知道的全说出来,让金山那小子好看。玉珠妹妹,你别怕啊,有我呢。”
萧玉珠抿嘴朝他点头。
“你这孩子,不知道的你就别说,就把你听到的说出来就好了。”傻蛋娘不放心,要傻蛋爹跟着一起去,也好有个照应。
傻蛋爹娘能够这般开明,放傻蛋出堂作证,让萧玉珠很是感激。
傻蛋娘笑笑,“玉珠啊,你可是跟在旦儿屁股后面长大的,小时候你一口一个哥哥的叫得甜哩。这些年啊他把你当自家的妹子,你的事啊就是他的事,不让他去他反而整天闹我呢。再说旦儿的病能好,你家可帮了我的大忙了。”
萧玉珠谢过婶子,一行人去玉珠家回合。萧景土早已套好了牛车,范氏眼皮子“突突”地跳个不停。
萧玉翠问是左眼右眼。
范氏眼皮子又跳了两下,辨清楚了是右眼。
“左眼跳灾右眼跳福,说不定这一关过了,咱们家就有大福气了,娘。你就放心吧,家里头你也甭挂心着。”萧玉翠推着她上牛车,范氏又把家里头的事嘱咐了一遍,说已经叫了老三媳妇过来看家,她和玉涵就在家里等信儿。
老宅里的过来送,萧老爷子也来了,他给人写了几十年状纸,官司场上那些个见不得光的事他见得多了。有些个细节还是要叮嘱萧景土一番。在萧景土耳边嘀咕着。让他宁可少说话,也不要乱说话说错话,县令问起来要是不知道的地方就摇头说不知道,千万不能信口开河,祸从口出啊。
萧景土是个闷嘴葫芦,别人问他一句他绝不会答三句。萧老爷子知道他的性情,心里稍稍安定了些,才放人走。
到了县衙。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金山家早来了,金山站在门口。一脸焦急地在等什么人。见玉珠一行人到来,哼了一声,别过脸去装着没看见。
冤家路窄!
萧玉珠刚下牛车,就有衙差模样的人过来,领着他们去大堂候着。金山爹娘站在大堂的西面。金山娘手里紧拽着帕子,两眼要冒出火来,一副活脱脱要吃人的样。
萧玉珠没理她,转过脸来,范氏握住她的手,长满老茧的大手掌盖上来,轻轻的拍着,“珠儿,别怕啊,凡事有爹娘在咧。”
萧玉珠朝范氏咧嘴笑,眼神里满是坚定。
海水朝日图前面来了一个四五十岁模样的人,留着一撮山羊胡子,那人便是石雨县的父母官,县令正了正头顶上的官帽,严肃地坐在“明镜高悬”的牌匾下。
有两个衙差悉悉索索地过来,压着萧景土和金山分别在东西方的跪石上跪下。
“升堂。”一大声号令。
“威武……”两旁站着的十几个衙差拉长了声音,吓得萧玉珠浑身抖了一下,范氏握着的手紧了紧。
县令正了正头顶上的官帽,“堂下何人,有何冤屈?”
萧景土跪在大堂上,“回青天大老爷的话,草民是萧家村人,家有小女年方十二,因十二年前小女满月日,我酒后一句胡话,和黄家玩笑,两家结为亲家,当时未签下婚贴。十二年后,黄家小子金山以一份假婚贴要挟,要娶我家小女过门。我家不愿,屡次退亲不成,请青天大老爷明鉴啊。”
萧景土的说辞是按照老爷的意思背了七八遍了,背得熟稔,没出什么岔子,他一说完,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
“被告黄金山可有此事?”县令脸朝金山看过来。
金山被人硬压着下跪,心里头不满,他从小哪受过这种委屈。见县令高高在上的眼神,不把他放在眼里,更是来气,扭捏着要站起来,被一旁的衙差压着重新跪下。
“放肆!”惊堂木一响。
金山只得跪着答话,“先前有约定是真,那龙凤婚贴也是真的,绝无半点虚假。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拿了帖子娶人。”
“龙凤婚贴呈上来。”一旁的师爷见机发话。
金山爹递过发黄的大红龙凤帖子,有人端了盘子把帖子送到公案上。
县令半眯着眼睛,看了龙凤帖子,摇头晃脑地问,“原告萧景土,你可认得这帖子?”
“小的冤枉啊!”萧景土大喊着,“我可是从来没和黄家签过这样的帖子。”
“那这上头的手印怎么解释?”县令放开龙凤帖子,直了直腰板,以示他的威严。
“这?”萧景土也解释不上来。
旁边站着的来给萧家说话的人为他捏了一把汗,幸好萧玉珠早有准备,刚要说话,被人踢了一脚,整个身子差点扑在地上,“县令大人,民女有话说。”把两年前租用金山家桑田的契约拿出来,指着末尾处的落款和红手印,要和龙凤帖子一一对照。
金山立马变了脸色,手指着萧玉珠,说不出话来,“你!”
金山的这副模样,让萧玉珠更加坚信了她的想法。她问过她爹,这些年来有没有和人签下过契约,萧景土仔细回想了,没分家家里有老爷做主,轮不到他。分家才八年,八年下来他没有和人立下个什么字据,唯独两年前,租用金山家桑田的事,这事萧玉珠也是知道的,暗暗觉得这其中一定有关联。
师爷把契约和龙凤帖子上的签名手印一对照,果真一模一样。
“黄金山你还有什么话说?”县令一本正经地说。
“小的冤枉,这帖子原本就是一个人所签。一样这纯属巧合。绝不是小的伪造所为。”金山拼命辩解。
县令和师爷相互看了一眼,一琢磨也有这种可能。
萧景土见两人的脸色对自家很不利,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想起了什么,“我有证人。”
“传证人。”
萧玉珠朝傻蛋递过一个坚定的眼神,傻蛋点了点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我亲耳听到金山说,过不久玉珠是他的人了。陶窑也将改了姓,不在姓萧了,那陶窑迟早是他的。还说他借了玉珠爹和他爹十多年前的玩笑话,伪造了一张婚贴,要娶玉珠过门。”
县令捋了捋胡子,“可有此事?”
金山惊得趴在地上,浑身哆嗦着拜。“污蔑啊污蔑!他血口喷人!”
“大胆!”县令一怕惊堂木,不放过任何一个显示他威严的机会,“大胆刁民,竟敢冒犯朝廷命官,杖责二十大板!”地上顿时多了一根黑色的令签。
立在两边的衙差眼皮也不眨一下,抄起架子上应有尽有的刑具之一的大木板子,要过来撵人。
金山娘扑上来,“让开,我娘家哥哥可在府衙里当大官的,你们敢动我儿一根手指头,一个个仔细你们头上的脑袋!”
师爷在县令耳朵低语两句,县令吓得差点从官椅上溜下去,畏畏缩缩地扶了扶头上的官帽,朝衙差摆了摆手。
金山娘眼睛里恨恨地,手指着傻蛋道,“那人可是个傻子,傻了七八年了,傻子的话怎能相信。”
“我不是傻子!”傻蛋挺身站起来。
金山娘侧头看了下萧家的人,恨得咬得牙齿咯咯响,几乎要咬碎了一口银牙,“拿一个傻子来糊弄人,当人好欺负,也太不把县令老爷放在眼里了吧。”
萧玉珠跪在地上往旁边挪了挪,握了下傻蛋的手,示意他别说话。
想起以前看过的电视里头关于打官司的,有精神病失误杀人的,律师往往会找了权威的医生开了病历证明,证明是精神病患者,法律才会网开一面。想到这,萧玉珠心中快要熄灭的小火苗,熊熊燃烧了起来。
这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大人,旦哥儿的病去年就好了,有城里‘天字一号’的大夫可以作证。”萧玉珠抬头看向师爷。看得出来,县令大人是徒有虚名,很多事情都是师爷在定夺,师爷才是这里面最关键的人物。
师爷眉头皱了一下,县令顿了顿,大声道,“刘捕头,去把天字一号的大夫请来。”
约半个时辰,刘捕头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赶来,后头跟着一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喘着粗气。金山爹认得那人是给傻蛋治病的大夫,上前扶了他一下,两人之前是认识的,眼下不是说话的地方,相视一眼。
县令清了清嗓子,“大夫,你可认得这位可是在你门下看病的?”
大夫看了傻蛋一眼,正要下跪回话,师爷见他年老,让人搬了凳子给他坐下。大夫对着堂上的县令作了个揖,“此人乃是我天字一号的病人,原本是小时候发热烧坏了脑子,不过去年病已经被老朽医治好了,并无大碍。”
“可同正常人一般?”县令问。
傻蛋的病基本上好了,可是却又心疾,不发作的话和正常没两样。大夫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知道他的供词至关重要,顿了顿,才道,“和常人无异。”
该问的也都问了,县令见没问出个什么来,让衙差送了老大夫回去。
师爷低语两句,县令点点头,让刘捕头快马加鞭去请县衙旁的医馆的坐堂大夫来,让另一位大夫号了号脉,确认老大夫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夫手搭在傻蛋的手腕上,闭着眼睛,听了一会,起身拱了拱手,“脉象沉稳无异样。”
萧景土和范氏大大地松了口气,萧玉珠觉得胜利在望了。
金山娘疯了一般摇着脑袋,做最后的挣扎,“这不可能!这不可能!大夫和萧家串通一气!”
“肃静!”县令一拍惊堂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萧家有人证物证,证据确凿,那黄家虽在以萧家有过口头约定,可没立下婚约,约定无效,张开嘴正要宣判。
萧玉珠盯着县令的脸色,已经感觉到他后面要说什么话了,可是旁边的师爷一句话,那张脸抽搐了一下,转了转眼珠子,正色道,“鉴于本案疑点重重,另择它日再做定夺,退堂!”
萧玉珠整个人软在地上。
第一百四十四章 范氏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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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司没有定下来,萧家的这口气憋着不能松懈。范氏让萧景土来来回回往城里跑了一趟,托人打听官司的事,她眼下最关心的不是官司什么时候能宣判,而是最后的定论是什么。
萧景土托老爷的同窗打听消息,只因那人职位不大,只是掌管文书的,最后的供词还没签字画押,他看不到,不好猜测县令会怎么判,让萧景土耐心的在家等信儿,一有消息他就派人上门通报。
范氏在家里坐立不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感觉一口闷气堵在喉咙里出不来,让人浑身不得劲儿,没出几日她就病了。
萧玉珠按照郎中先生开的方子抓了药,把药罐放在灶台上,扇了蒲扇,小火熬成一碗水,让中药的药性化开来。
萧玉翠过来说娘已经睡下了,这药熬好了就直接送到房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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