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警觉起来,轻手轻脚地想走到树旁边听,可糟糕的是,手里的蒲扇叶子被树叶子挂住了,发出“哗”的一声,吓得她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大黑媳妇听到声响,停止了说话,往后看了看,见没什么动静,才放下心来说,“估计是被风吹的。”
“这地方寻少有人来,我事先看过了,你就放心吧。”陈师傅说。
“那方子我试过了的,的确不错,你是个办事稳妥的。”
陈师傅背对着,看不到正脸,萧玉珠躲在树后面,透过枝叶见大黑媳妇一脸坏笑,得意的样子。
“方子也给你了,你试过了是没问题的,只是……你之前说的话。”
“哎哟,小陈师傅,我也是要头要脸的人,说的话怎么会不算数,只是还得等些时日。”
“大黑家的,这……”陈师傅有难言之隐,吞吞吐吐的。
“说实话,我还得谢你呢,要不是你把这么好的釉料方子偷出来。我家怎么能烧出这么好的陶?这里面的功劳自是要算你一件。”大黑媳妇媚笑着拍了陈师傅的肩膀,吓得陈师傅往后连退三步。
萧玉珠惊出了一身冷汗,陈师傅再往后退两步,她就要暴露了!定了定神,仔细回想大黑媳妇的话,肺都要气炸了,这釉料方子既然是陈师傅泄露出去的!!!
“那事你还得加紧办,方子的事情已经暴露了。东家很快就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了。”
“这事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晓?天下釉料方子那么多,他怎能断定是他家的?”大黑媳妇怒道,很快嬉笑着脸,“这事你先别乱了阵脚,回去等信儿吧,估摸着快了。就这几天了,帮我做事,亏不了你。”
见两人像是谈妥了。要结束谈话,萧玉珠猫着腰转了个身,想偷偷地往后撤走。脚被地上的石头一绊,一个踉跄,身子差点扑了出去。
“谁?”大黑媳妇紧张地大叫,脸朝树后面发出声响的地方张望。
萧玉珠心都要扑出来了,吓得一动也不敢动。这时旁边的草丛中飞出一只大鸟。扑棱着翅膀擦过树梢飞走了。
“呸,这晦气的黑乌鸦!”大黑媳妇往地上吐口水。
萧玉珠趁机溜了出来,朝泥潭里一路飞奔过去。
“二丫头,你这是干啥?走起路来这么急惶惶的。”萧景土在泥潭里起陶泥,见萧玉珠踉踉跄跄从路边下来,怕她刹不住,跑到沟里去。
“爹……”萧玉珠生怕被人发现,不敢大喘气儿跑了一路,跑到萧景土跟前。
“出什么事了?”萧景土问。
萧玉珠缓了口气,走上前去,对着萧景土的耳朵小声说,“我知道是谁偷了咱家的釉料方子……”
等萧玉珠说完,萧景土也不敢相信,干出这种事的既然是陈师傅。
陈师傅跟了他好几年的,是萧景土家请的第一个陶匠师傅,萧景土见陈师傅人老实厚道又勤快,做陶的手艺不赖,性子温和是个好相处的,便一直留了下来。
萧景土自认为,他对下面的陶匠师傅不薄,特别是陈师傅,念在跟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每年进了腊月散工的时候,还会多给一吊钱作为年礼。
回到家,范氏听萧景土这么一说,也是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出了这种事情,人是不能留了。”
“陈师傅跟了我这么多年,要辞了他,我也于心不忍。”萧景土性子软,下不了这个决心。
“你想想啊,留了他,无疑背后多了双眼睛,不能不防!处处防着做起事来也没那么方便,往后不光是釉料方子还有其他的也得处处防着,这其中的苦处你该是知道的。”范氏劝道。
“说不定是陈师傅一时糊涂,下回肯定不会再做这种事了。”萧景土还是狠不下心来。
见他这个样子,范氏只能退一步,“要是现今辞了他,不出几个月就到年底了,出去请师傅也不好请,陈师傅回去了也是闲在家,那就留他到年底,走的时候和他说说,让他心里好打算打算。”
萧景土也同意,“那这事就别往外说,就当做你我都不知情。”见范氏点了点头,低着头沉思一番,又说,“他猜他定是有什么苦衷,才会把方子说给大黑媳妇。”把玉珠听到的话说给范氏听。
范氏听了也是摸不着头脑,陈师傅上有老下有小,儿女成双,照理来说是圆满的,怎么会?范氏也不好多加猜测,让萧景土暗地里打听打听。
之后,范氏把萧玉珠叫进房里,让她把听到的话别对外头说,对陈师傅和对大黑媳妇都不好。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萧玉珠是知道的,她虽是不喜欢大黑媳妇,可这种桃&色事件她还是有分寸的,点点头表示绝不说出去。
接下来的几天,萧景土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原来陈师傅的爹一直有病下不了床,前几个月,他听回家探亲回来的陶匠师傅说,他媳妇也病了。他媳妇的身子骨向来就不太好,这下病了更是不能下地干活。家里老的老,小的小,一共有七八口人,全靠他一个人在外捏陶挣钱,日子不好过。
大黑媳妇对红色釉料眼红,背地里向两位陶匠师傅打听,还开出了高价,以每样陶高出现在好几个钱的工钱要挖师傅过去。陈师傅家里有难,想多挣些钱养活家人,才对大黑媳妇开出的优利条件动了心思。
只是……大黑媳妇拿到釉料方子后,一直没有兑现她说的话。
范氏听了没有之前那么生气,只是叹气道,“大黑媳妇的话也能信?”
…………
萧玉珠正在西厢房里绣花,对面房间的谈话她是不知道的。萧玉翠在一旁看着,指点着她的针法,差点误了做饭的时辰。大花端了一盘山渣过来,说是自家树上摘的,熟透了吃起来甜,一点都不涩口。
萧玉珠拿了一个小山楂,咬了一口,“真甜,就是个头有些小,还不够塞牙缝呢。”
“大花,你别听她的。”萧玉翠朝大花说道,也拿了一个放进嘴里。
萧玉珠两口下去,小山楂只剩下个核了,抿嘴笑着说,“还一口一个大花的叫,也不知道叫小舅母,等小舅来了有你的好看。”
大花觉得很不好意思,她和大和的事两家是私底下说好的,但是大小礼还没行,现今就让玉翠玉珠两姐妹改口,她也觉得怪别扭。低着头说,“还是照往常一样,叫我大花吧。”
三个姑娘说说笑笑的,没有那么多的规矩,相处起来自在。
喜子娘过来借锄头,见大花也在,忍不住要拿她说笑,“瞧瞧这舅母外甥女的,处起来就是格外的亲。”
大花脸上红扑扑的,被说的不好意思,拿着盘子就走了。
范氏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见着大花的背影,“这孩子才刚来一会,我还没听她叫一声大姐,她就走了。”
“往后啊,有的是时候。”喜子娘笑道,拉着范氏唠叨孩子上学的事,喜子玩心重,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写几个字写得鸡爪子样,她和喜子爹商量过了,这样下去也是浪费钱,这书还不如不念了,让喜子跟着他爹卖鸡蛋去。
“让他再跟着读两年多认几个字也好,要是实在学不进那也是没办法的事。”范氏劝道。
“横竖是读不出来,再学两年不是糟&蹋钱?不像你家玉涵,连夫子都夸他咧,看来你们老萧家天上有文曲星照着,辈辈都能出读书人。”喜子娘叹道。
“不说别的,喜子这么小,你就让他去卖鸡蛋,你也舍得?”范氏走近了问。
“我这做娘的哪舍得?”喜子娘被说得动容,“只是不卖鸡蛋,也干点啥?原本指望着他能好好念,将来考个秀才老爷的,我好跟着享福咧,现今看来是没指望了。”
“小小年纪去卖鸡蛋,这不是把孩子给活生生耽误了,依我看,还不如去学门手艺,学个木匠活什么的。”范氏提议道,“我娘家一个亲戚家的小子,送去木匠铺子,学了一两年就出师了。现下在村里做木工,请他做家具的多着呢,活啊是接都接不过来。”
喜子娘仔细一琢磨,觉得玉涵娘说得在理,回家和喜子爹商量去了。
没过几天,姥娘觉得未来儿媳妇和女儿在一个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怕被人说嫌话,很快派了媒婆到春生家提亲。两家互换了庚帖,行过大小礼,把成亲的日子定定。春生家念着离腊月不出三个月了,置办嫁妆太仓促了,把日子往后延,初步定在来年秋收后入冬前。姥娘见亲家是个办事稳妥的,也觉得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金秋十月,秋收后没多久,陈师傅突然提出要请辞。
第一百二十一章 自立门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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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景土感到很意外,“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走?你跟了我好些年了,玉陶坊能有今天,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本想过阵子给你涨工钱,你怎么说不干就不干了?我知道你家里有难处,父亲和妻子病了,正是需用钱的时候,你更应该好好干下去,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要走?要是想回乡看望,我准你的假就是了。”
陈师傅看向萧景土,默了一会道,“东家,是我对不住你,是我不知好歹,做出这种苟且之事来!我千不该万不该把东家的釉料方子泄露出去!”说着就要掌自己的嘴,萧景土忙拦着他。
范氏从堂屋门口进来,同萧景土交换了一个眼神,釉料方子的事他们谁也没说出去,就当做不知道是谁干的,也没心再追究下去。这一个月来好端端的,见陈师傅恢复正常,两人也放下心来。如今看来,是陈师傅做贼心虚,心中有亏。
范氏劝道,“这釉料方子的事过去这么久了,咱谁也别再提了,这事啊也不能完全管你,你也是迫不得已啊。小陈,不是我说你,你家中有难,怎么不说出来,能帮得上忙的我们自然会帮。”
陈师傅听了这话,更是感激,“东家一家人都是好人,只是我……是个不知好歹的东西。这回屋里头的病了,家里上有五十多岁的父亲常年躺在床上,下边还有好几个小娃子,都是年纪尚幼的帮不上家里什么忙,一家七八口人,全靠我一个人在外挣钱养家,日子不好过啊!我常年在外头,不能照顾生病的父亲,是大不孝。”他声音有些哽咽。顿了顿继续说道,“我想着回了家,能够照顾到家里老小,在附近的做陶的地方包一个陶坊下来,自己有这门捏陶的手艺,不用出去请师傅,工钱可以省下来,能干多少是多少。”
见他面色坚定。是早就打定了主意的。要自己出去单干了,萧景土和范氏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他突然提出来,让人措手不及。
陈师傅是邻县的,离着石雨县好几十里地,他要自己制陶。两个县离得远,应该是影响不到自家的生意。萧景土想了想,见他主意已定。不好再强留,问他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这一两天了,这一窑的货我已经赶出来了。全晒干了在坊里备着。”陈师傅说着就要下跪磕头,“东家的大恩大德,我陈某在世难忘!”
“哎呀,小陈,这样的大礼我们哪里受得起?”范氏连忙去拦他。慢了一拍,还是受了他一拜。
见他执意要走,萧景土拿出账本结算工钱,还按照往年年底的规矩,另送了一吊钱和一些路上的车费盘缠,吩咐范氏去准备午饭,要留他在家吃饭,就当做是送别。
陈师傅接过银钱要谢,眼角顿时起了泪花,抹了一把眼泪,“只是我这一走,要给东家添麻烦了,我走得急,还来不及请师傅,陶坊要停上几天工。东家要是信得过我,我有一个同乡今年正好闲在家里,是个老实人,绝对是知根知底的,捏陶的手艺在我之上。”
萧景土正操心着此事,陈师傅一走,他还不知道上哪请好的陶匠师傅去。陈师傅介绍的人,自是信得过的,就像前几年介绍的这个二憨很满他的意。他立马说道,“陈师傅介绍的人,怎么会信不过?这年中间不比年初,师傅不好请,我正愁没有好的陶匠师傅,。”
范氏在院子里杀鸡,一边叫玉翠去割肉,上腊梅家打几斤豆腐,另一边让玉珠去叫二憨下山来,中午自家做东,请两个陶匠师傅吃个饭,正好送送陈师傅。
二憨知道了陈师傅要出去单干,捏紧了拳头,一拳打在路边的枣树上,“这厮偷了主子的釉料方子,要自起门户,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萧玉珠得知了这件事,心里不得不生气。光是把方子泄露出去,就已经让人很生气了,这回更得寸进尺,要拿了她的方子自己当老板挣钱。她气得没有话说,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很是无语。
桌上有酒有肉的很是丰盛,但大家心思各异,吃起来没滋没味的,二憨早早地撂了碗筷,连陈师傅和他说话,也是气呼呼地不理人。萧景土和范氏陪着陈师傅,往他碗里夹菜,让他多吃点。
吃过饭,萧玉翠收拾好桌子,范氏上了茶水和两盘新收的花生,一盘是生的,一盘按照玉珠说的方法,搁了盐煮熟晒干的盐花生,让陈师傅尝尝。
陈师傅面上笑着摆手,见东家这番招待,让他心里更是过意不去,说吃饱了去院子里转转,消消食,起身出去了。见萧玉珠在篱笆墙跟前站着,走了过去,满脸羞愧地说,“小主子,陈叔对不住你。”
萧玉珠转过头来,心情很复杂,要说不生气那是假的。拽了一把篱笆上的紫薇叶子,扯着说道,“既是知道对不起我,为什么要把方子说给别人听?哪又为什么要拿了方子出去挣钱?”
“把方子告诉大黑家的,是我不对,我被猪油蒙了心。”陈师傅心里更是愧疚,左右打了自己一耳光。
萧玉珠不是想拿他问罪的,只是心里实在是气不过,见他这个样子,更是来气,当下就要发作,沉下了脸。
陈师傅把自家的情况说给她听,然后道,“我有制陶的手艺,附近村庄里也有陶窑,只不过规模没有萧家村的大。我在家能够照顾一家老小,也能对父亲尽孝,还挣几个手工钱贴补家用。虽是发不了财,但是养活一家老小还是没问题的。这方子本就是瞒着小主子,偷偷学的,现今要拿了它出去换钱,怎么来也得向小主子说一声再走。”
萧玉珠听了没有那么生气,陈师傅的家境不好,他又是一家之主,全家人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他要自立门户也不能拦着他。他在这做了这么些年,家里早不把他当外人看待,他突然说要走,虽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还是会有些舍不得。陈师傅的家乡离得远,想来和自家的生意没有冲突。
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地说,“陈叔,当初方子的事我也没有想着要瞒你,只是这方子不同寻常,你现今知道了这配方,往后就别说给他人听,少一个人知道对你家对我家都是好的。”
陈师傅点点头,“打死我也不把方子说出去。”
萧玉珠脸色平和了些,心里的气消了大半,走进房里拿出花瓶的底稿递到他手上,“这些你可能用得着。”
陈师傅更是感激,拿着图纸就要跪谢。
“你这又是做什么?我怎么受得起?”萧玉珠摆摆手,跑开了。
饭后,范氏烙了几个苞谷饼子,拿上十来个蒸好的蜀黍糍粑,给陈师傅路上当干粮。第二日一大早,天蒙蒙亮,陈师傅就走了。过了十日,家里来了一个壮实的汉子,说是陈师傅介绍过来的。
萧景土见是新来的陶匠师傅,忙迎进屋去,两人在屋里唠了会,大概地了解了情况。萧景土见汉子厚实,对人和气,是个处事细心周全的,心里满意。叫范氏下去准备酒菜,要给新来的吴师傅接风洗尘。
安顿好新来的陶匠师傅,日子恢复了正常。转眼入了冬,树上的叶子落得满地都是,北风呼呼地吹着,卷着地上的落叶抱团跑。
萧玉珠在屋里做鞋,听着外边的风声直吓人,窗棱上吹开一角的窗户纸在风中呼啦啦地响,“前两日刚糊的窗户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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