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蛋娘整天哭哭啼啼的,老掉眼泪,每回见了她都哭成了泪人儿,我娘说,老这样子哭会把眼睛哭瞎的,到时候傻蛋的病没治好,她的眼睛怕是要瞎了……”腊梅跟在后面,叽叽咕咕。
萧玉珠埋头走在前头,傻蛋的病得去城里找个郎中看看,一直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拖得久了越不好治,他娘还盼着傻蛋能娶上媳妇,她好抱大胖孙子呢。
巷子里一群小孩结伴踢着球玩,把一个像蹴鞠之类的竹编球状的东西踢来踢去,一边踢着一边唱,“傻蛋傻蛋,睡觉睡到灶上,爹娘回来,打一巴掌,傻蛋傻蛋……”
这首童谣已经在村里广为流传,她已经耳熟能详了,后面唱的一大串词儿能背下来,唱的都是傻蛋犯傻时候的坏毛病。
腊梅小短腿走不快,在后面摇着身子,像只鸭子一摇一摆,三步并着两步追上来,“玉珠侄女,你明日是不是要去摘野菊花,我见山上好多野菊花开了。林子娘还有一大群人往山上摘去了,去的晚了怕是被人摘光了。你摘野菊花的时候带上我,我帮你摘,我干活可利索了,我娘都夸我来着。”
萧玉珠和腊梅是一对欢喜冤家,可不知怎的,这腊梅谁不爱待见她,她反而喜欢和谁待在一起。萧玉珠没少给她冷眼冷板凳。可她还是像个青头苍蝇,赶都赶不走。盼着腊梅帮着摘花,怕是黄花菜都凉了,她爱跟去就跟去,只要她不给自己添乱就行,萧玉珠面色冷冷道。“你爱去就去,明日吃了早饭我就要去的,你要是来晚了。我可不侯。”
腊梅鸡琢米似的点点头,“玉珠侄女,咱可说好了!明儿一早吃了饭我就去。你可别不等我。”说完,愣着头一个人自言自语,“上回三姐说带我去大枣树下打枣,没等我睡醒午觉,她和二姐就去了。害得我醒来,见屋里一个人都没有,一顿好找……”
腊梅长大了绝对是个婆婆妈妈的神经质,这般念经的功力能赶上唐僧了!
两人走到巷子岔路口,便分了手,腊梅拐进巷子家去了。
回到家里,萧玉珠把傻蛋家的情况一说,范氏也赞同让傻蛋去城里看病,四五年下来,看了不下七八个郎中了,断断续续吃了药都不见好,这远近的赤脚郎中都看遍了,一提到萧家村的这傻蛋都摇头,没得治!
萧景土想起宴席上,赵掌柜说起的一件事,前阵子老袁病了,得了肺热,找了城里一家医馆,那大夫医术高明,两副药就把人治好了。要不,他改日去城里卖陶时问问,是哪家医馆。
范氏点头,也说行,找家知根知底的医馆,也不至于被人坑了去,这城里有的医馆门道黑,专坑生人。去年,萧玉珠发烧送到城里看病,被一家医馆坑了好几两银子,同样的药材别家只要几十个钱,那家就要价几百个钱。
第二日辰时还没过,腊梅便来了,手里拿了一团水豆腐,说是给玉珠带的。
一看那白豆腐都快成黑豆腐了,被腊梅的手揉得碎了,黏黏糊糊的,豆腐里的水流出来,弄得她满手都是,萧玉珠朝她笑笑,推了回去,“这豆腐还是你吃吧,我就不吃了。”
两人正推让间,傻蛋的二妹二妞来了,拿了个大布袋子,像是和玉珠一起去摘野菊花的,萧玉珠拉过二妞,去田埂上摘野菊花。
老宅的新瓦做好了,连带着萧老大家的瓦也一起烧了。老宅屋顶上的梁木朽了,萧老爷子想把屋顶彻底大修一次,把屋梁和瓦都换新的。找人看了日子,选了黄道吉日,定在八月二十二。
一大早,萧老爷子一个人站在堂屋,身子正对着中央的神台,看着上面供着的祖宗牌位黯然神伤,屋外的光透进来,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地上,显得有些孤寂。这是祖宗留下的基业,几百年来,萧家一直引以为荣,只是……只是没想到萧家列祖列宗留下的祖业,会毁在他的手里,他愧对祖宗啊,叫他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萧家的列祖列宗啊!
杨氏到处寻人,从窗户上探了头,见老爷在屋里,颠着小脚进来,一路小跑着边跑边喊,“老爷,吉时快到了。”
萧老爷子背对着挥了挥手,让她先下去。
杨氏感觉到老爷今日很不对劲,起床来还没说过一句话,以为他是不是身子不适,走上前来,细心地察看他的脸色,正一脸严肃地看着神台发呆。
杨氏看他的脸色很不好,小心翼翼地道,“老爷,找木匠新做的房梁和木板做好了,新瓦也全挑回来了,搭架子用的木材在后院安置妥当了,楼梯锤子家伙什儿也备好了,老大找了大伯家的过来搭把手,都在后院等着呢。”
萧老爷子收了收神,让杨氏去点三柱香来。
萧老爷子拿着香跪在堂屋中央,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拜了拜,手哆嗦着把香插在香炉里,慢慢地转过身来大吼一声,“动工!”
“诶!”杨氏小声应了,领了命出去了。
一阵炮仗声噼里啪啦响起,伴随着一阵青烟腾起,后院烟雾缭绕,人头攒动。
吉时一到,炮仗声一过,几个男丁先搭木架子。叮叮咚咚打桩,拉锯,抬木头的吆喝声,后院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搭到下半响,木架子才搭好,人要上到屋顶上把旧瓦取下,把朽房梁拆了,才能换上新瓦。萧景土搭好了两把楼梯。和老二萧景天就要爬楼梯上屋顶。
刘氏一把拉住萧景天的衣角。朝他使了个眼色。
萧景天脚已经搭上去了,见她挺着个大肚子站在下边,要是被屋顶上掉下的瓦砸到,哪可得了,“你走开点,到屋里呆着去。别到这儿来凑热闹。”
范氏见刘氏站在后院,这要动工,人多地方又小。又是拆房卸瓦的,要是不小心被撞上了,撞到肚子里的娃。哪可了不得,过去扶着她让她进屋去歇着。
刘氏挣开她的手,眼睛直愣愣地盯着萧景天,见他又要上楼梯,心里急啊。真是个榆木疙瘩,使了半天眼色他都不懂人家的心思。
“哎哟哎哟……”刘氏一手扶着墙根,一手摸着溜尖的肚子嗷嗷叫起来,拧着眉头脸上顿时像冒出汗来。
“老二媳妇,你这是怎么了?”吓得在场的人担心得不轻,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过来问。
“哎呀,老二家的,不是我说你,你也太不把自个当回事了,这么重的身子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待着,跑这来干啥?我到处寻人寻不着,谁想你跑到这里来了。”杨氏尖叫着出来,过来问哪里不舒服,是不是腹疼,急得团团转,急忙扯着嗓子喊人,“丁香哟……丁香,还不扶着你二嫂进屋去。”
萧景天连忙从木梯跳下来,一手扶着刘氏责怪道,“你看你,叫你在屋里待着,偏要出来看热闹,这拆屋瓦有啥看头……”
刘氏往萧景土胳膊上不解气地掐了一把,这个榆木疙瘩就是不开窍,是个石头都得化了,这么高的屋顶又不结实,上去了脚一滑掉下来,要是摔个断胳膊断腿的,叫她娘俩咋办?这下手的力道不轻,萧景天疼得哎哟叫出声来。
“还不快扶我回房去。”
又是一个瞪眼,刘氏像是心里有话又不好当着他人的面说,萧景天略有所悟地扶着人回房。
刘氏往后看看,见走远了,拍了萧景天脑袋一记,“你这个呆头呆脑的呆头鹅!这么高的屋顶别人还想着法子躲着避开,你却争着要上去,脑子被狗吃了!”
萧玉珠站在一旁脸色淡淡地看着两人的背影。
这边,萧景土和萧景文已经上到屋顶上了,范氏在下面仰上了脖子,嘱咐他们担心些,宁可慢点也不要急,这瓦咱慢慢拆,把脚落踏实了再拆。
萧景土嘿嘿笑道,“没啥事,你啊就是瞎操心的,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煮碗绿豆汤,给大伙解解渴。”
大伯家的在下头接瓦,把拆下来的瓦放到地上。
范氏心里还是不放心,多嘱咐了两句。丁香见范氏心神不宁的,扶着在一旁歇着,这煮绿豆汤的事她去。
萧玉珠看了看屋顶,离地三四米高,仰着头看这屋顶上的人儿,心里还真有些担心,这是老房子,梁上的木头八成都朽了,不比盖新房,要是不小心掉下来哪是要伤筋动骨的。刘氏刚才演的那一出,原来是不让萧景天上屋顶干这么危险的活。
真是个有心机的!
有刚搭好的木架子,人可以站在木架子上拆,远的就直接用竹竿把瓦撩了,从西厢房北间开始拆起,北间是萧景文住着,房里的东西早已经搬出来了,这样子拆的话旧瓦是全部废了,不过人可以落个心安。
“爹,小叔,别上屋顶,屋顶不结实,就直接站在木架子上拆,近的用手拆,远的就用竹竿撩了,反正是旧瓦也没啥用处。”
“对,二丫头说的对,这瓦啊不值几个钱,这旧瓦也不会再用,拆下来也就废了,就直接撩了。”范氏心里稍稍好过了点,连忙起身去找竹竿。
第九十四章 盖了新房
…
…
…
老宅全换上了新瓦,一溜簇新的黛瓦鱼鳞般排列着,在秋天的太阳光下闪闪发亮,给古老的老宅增添了一丝新迹象。萧玉珠家的厢房和猪圈牛圈也盖好了,盖的是青砖大瓦,自家打的砖烧的瓦,请了村里会砌砖的泥工匠,两位叔叔和大伯家的,还有喜子家也过来帮忙,忙活了近半个月。
完工这日,范氏准备在家里摆上几桌,一来,新屋落成是值得高兴的事,图个喜庆热闹热闹,二来,对这段日子过来帮忙的几家和左邻右舍,以示谢意。
“孩子他爹,你去屠户家割二十来斤肉,去货栈上多打几斤酒,再买几盒糕点,今儿来的人多,小娃子也多,给小娃子多备些零嘴,多买点糖角子,小娃子爱吃。玉翠呐,你把家里拾掇拾掇,空了去菜园子里摘篮青菜,豆角和辣椒多摘些,玉涵,你把院子扫干净了,玉珠帮着烧水,我好杀鸡。”范氏吩咐道,给每个人都派了任务,连玉涵也分了活计。
今儿恰巧是学里的常休日,萧玉涵不用去学里,领了命令,拿了扫帚扫院子去了。剩下的人各自分头下去了,采买的采买,擦桌子的擦桌子。萧玉珠从柴垛里抱了一堆柴火进灶间,用打火石打上了火星,放上一把松针引燃,往锅里添了一大锅水,大锅旁边连着的两个小铁锅也添了水。灶间垒了两个灶,一个给来烧水煮猪食用,一个小灶给来做饭用,两连的地方留了两个口子,放上两口小铁锅,哪个灶上生火,小铁锅都能吸收热量,里面的水温热温热的。既节能又一举两得。
范氏把早上拴住了脚的鸡拎出来,准备杀鸡。
杨氏和丁香过来帮忙,喜子娘也来了,“玉涵他娘,这盖的新屋是亮堂又气派。”说这转到后院看看,用手摸了摸大青砖,敲了敲,听了听声音。一层青砖盖的。
范氏笑着答话。“喜子他娘,这新屋也就是外面光鲜,住起来还没老屋舒坦。”
“咱家前几年盖的房子,不出几年就旧了,外面破破烂烂的,住进去却是舒服。冬暖夏凉的,”喜子娘转回来,帮着范氏杀鸡。
“还别说。喜子娘,你家盖的那房子是下足本钱的,大青砖砌得是双层。结实耐用,里间的厢房都很宽敞,这萧家村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家来,我家老大盖的这自是比不上的。”
杨氏一番话说得喜子娘高兴,脸上有光。
“咱家玉涵还说要盖就盖喜子家那样的房子。这后院的地也没多宽,拢共就那么几米,盖得小了些。”范氏道。
一群女人在院子里有说有笑的,一边干活一边唠着,叽叽喳喳地好不热闹。
山茶来了,站在篱笆门口叫人,“婶子……婶子。”
范氏朝她招手,让她进来说话。山茶朝院子里探了探头,大槐树下围着四五个人,后院一群人在盖瓦,见人多她就不进来了,出来的时候,她娘还不知道,待不了多久,说完话就走。
范氏见她像是有事,在围裙上擦净了手走过去,“山茶啊,进屋坐会,屋里有糕点还有刚煮的玉米八宝粥,进来喝一碗。”
“不了,不了。”山茶忙推辞,眼睛往后院新盖的房看了看,“婶子家起了新屋,我也没啥表示,这两挂白面,一点小心意还望婶子收下。”
“这白面去买还得花钱,你这丫头叫我说你什么好?”在南方,白面可比大米贵多了,是个稀罕物,一斤白面得花七八个钱,只有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才送,这两挂白面得花十来个钱,范氏面上说道山茶两句,心意她领了,这面山茶还是拿回去,留给大牛吃。
“也没别的,还望婶子不嫌弃。”
见山茶吞吞吐吐的样子,这白面看来是她自个偷偷买的,王寡妇可能不知情,要是不收她的礼,拿回去让王寡妇知道了,估摸着又得一顿打骂。范氏心里叹了口气,接过白面,见上面贴了两张小红纸,这丫头心细,也算是她的心意,范氏问了问婚期的事。
山茶小声答了,本来是定在秋收后,她娘想多留她一段时日,把日子往后延了,改在入冬十一月份,说完,借故先走了。
“这山茶入冬就要嫁到张家村去了,这苦日子也算是熬到头了,那张家田地肥,祖上留下的良田就有几十亩,光靠种田,小日子也能过得红红火火。”杨氏唏嘘道。
“嫁出去总比在家里受娘嫂的气强!这山茶的好日子是到了,可怜下面的石榴,这丫头是个心气高的,王寡妇骂她,她也不啃声,打她,她咬牙忍着也不躲,是个可怜疼的丫头。”喜子娘看着山茶的背影叹道。
杨氏板起了脸,大喜庆的提王寡妇干嘛,触了霉头。喜子娘连连摆手,往地上唾了一口,不提了不提了。
萧玉珠在灶间烧柴火,大锅里的水干了,朝外喊了一声,“娘,水开了。”范氏进来舀了大半桶出去烫鸡。
“玉珠妹妹,烧柴火呢。”大花身子在窗外一闪,很快进来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盖房这段日子,范大和过来帮忙,大花也天天不请自来,帮着做些杂活,添个帮手,递砖送水之类的,范氏很是喜欢她。来往得多了,萧玉翠萧玉珠两姐妹和她相处起来也随便了许多,不把她当外人。
萧玉珠拿着一篮子刚摘回来的青菜往灶台上一放,嘻嘻笑着,“今儿活多,我一个人忙里忙外的,实在是忙不过来,大花姐来了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求之还来不及呢。”
大花笑着过来帮忙择菜,玉珠这丫头就是嘴甜,说话放了蜜似的,让人听了格外舒坦,两人一边择菜一边说些别的。
萧玉珠有意无意间说些有关范大和的事,说他昨日一餐吃了三碗饭,外加两个大甘薯。又说他的鞋底被穿了洞,范氏连夜赶了一双出来,他啊就喜欢穿范氏纳的千层底,好几回讨着要来着。
“这大和小舅的饭量是有些大,八成是干活累了,不过再大大不过村里魏大婶子家的。”大花听了笑得七扭八歪。
“魏大婶子家的饭量大不过我家请的陶匠师傅二憨的。”
二憨在村里是出了名的,干活能顶上三头牛,吃起饭来能顶上一头牛。这二憨大花也见过。两人更是笑得不行。
“你们笑啥,说给小舅听听。”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萧玉珠和大花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微微笑着。大花把头低下去,不敢看他。
“小舅,你是不是渴了。我给你倒茶水。”萧玉珠拿了茶壶倒了碗茶水。
“是有些渴了,往常这时候都有人送茶水去,今儿一看。原来躲在这说笑呢。”范大和伸长了脖子看,准备的什么吃食。
范大和不说,萧玉珠还给忘了。这阵子上半响是她去送茶水,今儿和大花聊天聊得兴致高,把正事给忘了,急忙拎了茶水给后院干活的人送去。
灶间一番沉静,剩下的两个人无话。范大和喝了水出去了,大花看着他的后脚跟,心里丈量着尺码,这尺寸看着比她爹的要大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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