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妇人头抵头窃窃私语,“这赵掌柜今年才从北方迁过来的。哪来的穷亲戚?不是说南方没有亲属,只有些经商的朋友。”
这番话声音很小,还是传了过来。范氏听了,一双眼睛不知道该看向何处,闪烁着飘忽不定。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虽不是新的,也是才穿过几回,平时她都舍不得穿压在箱底,虽不是大红大紫。穿出来也不丢人!
萧玉珠回过脸来,对上对方如炬的目光,那群妇人穿着富态,穿得姹紫嫣红,比庭院里开的菊花还热闹,脸上虽是涂脂抹粉,却显得一个个如形似走肉一般面无血色,心里不屑,撇了一眼,很快回过头来,握着范氏的手。
一个年长一点的妇人盯着萧玉珠看,见她目光淡然镇定,没有农家女的小家子气,反倒显得大方,要不是身上穿着半旧的青色衣裳,这副举止还以为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再一看自家旁边坐着的两个姑娘,一个个低着头,只顾着盯着脚尖看,看都不敢看人一眼。
小六子心里颇有些不平,在范氏耳边小声介绍道,“那位年长的是周夫人,是个官家夫人,她相公在县衙门当差,听人说还是正九品,旁边坐着的是她家两位小姐。”又指了指旁边拿团扇的年轻点的妇人,“那位是吴太太,家里是做土产生意的,和老爷有些生意来往,平日里得了些土特产,野鸡野菜山参什么的,会先给赵老爷看货,打过多次交道。”
小六子正说话间,赵太太带着四个闺女过来,“哎呦,实在不好意思,过意不去,我来迟了,今儿事情多,给耽搁了,本想早些过来和各位嫂子弟妹们唠唠。”
小六子见赵太太来了,住了口,带着萧玉涵到外面的园子里和几个小子玩去了。
“不要紧不要紧……”前座的妇人们纷纷答话。
赵太太一一指着在座的人介绍,要四个闺女过来行礼,很快走到范氏这边来了。
范氏站起身来,拿出早准备好的荷包和锦囊,递给赵太太,“这是给四个丫头和远哥儿的,荷包我家大丫头绣的,针脚粗陋了些,一些小心意,赵太太还望别嫌弃。”
还没等赵太太答话,一个丫头抢着拿了一个荷包,仔细看了看上面绣的荷花,“姐姐绣得真好看,比我绣得好多了。”说完打开荷包,见里面有一块银锞子,要拿出来看。
“香儿,不许无礼!还不快谢过婶子!”赵太太喝住了她。
香儿笑嘻嘻地谢过范氏,却丝毫不听赵太太的,拿出银锞子出来看,见是五色丝线打成的络子,那如意结也是她喜欢的,拿出来就要挂在腰间。
赵太太见了那银锞子,虽是用的银子不多,但打的花样子好看,是费了一番心思的,只是香儿当众拆开了,有失礼数,脸色讪讪的,“这香儿打打闹闹得不成样子,太不像话了,见了生人也是如此,没有一点女孩子家的样子。”
范氏接过她的话道,“咱们乡下人不讲究这些,我家玉珠性子也是如此,性子野些倒显得活泼伶俐。”
第九十章 掌上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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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像我家的这两个姑娘,愣头愣脑的像个闷葫芦,见了人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夫人接着说道。
旁边坐着的两个姑娘,大的也就十一二岁,小的年龄和萧玉珠差不多,原本低着头看着脚上的绣花鞋,听到她娘突然提到自己,惊愕地抬起头来,见大家正看着她们,很快害羞地低下头去,两人用胳膊肘相互推来推去,你推我我推你。
“姑娘家安安静静地才好,才有大家闺秀的样子。”赵太太笑道。
吴太太悠然地摇着扇子,“所言极是,打打闹闹得像什么样子,不成规矩,一点教养都没有,乡下野丫头怎么能和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相比?”
吴太太一身红衫蓝裙,满头珠翠,打扮得极为富贵,容貌倒还俏丽,只是一副尖嘴相,尖尖的下巴,显得亲和力不足,精明有余。一番话说的话里有话,范氏听了心里闷气,当下就沉了脸。
赵太太忙打圆场,“好了好了,乡下野丫头也罢,千金小姐也罢,都是当娘的贴心小棉袄。”
吴太太家的姑娘六七岁了,还窝在旁边一个奶娘模样的婆子身上,偎依在奶娘怀里,一双眼睛怯生生不敢看人,从小就是骄纵惯了。
吴太太见冷了场,又想刁难范氏,让她下不了台,故意拿周夫人的两个姑娘开问,平日里读过什么书?可会琴棋书画?女红做得怎么样?
两个姑娘低着头没啃声,仍是推来推去,好半响,大点的姑娘才出声,细声细气地说道,“平日里会绣些简单的花样,琴棋书画倒是家里请了先生来教。学了一阵子,书的话,只读过《三字经》和《女戒》。”
吴太太大笑起来,“会读书会认字会绣花,这才是大家闺秀的样子。”又转过头来问范氏,“不知乡下丫头比周家两位姑娘如何?”
范氏脸上挂不住,见吴太太存心是要让她出丑,拿她开涮。
见范氏没出声。以为她是认输了。吴太太领头掩着团扇先笑了起来,周夫人也觉得脸上有光,夸自家姑娘绣工了得,绣什么像什么,活灵活现的能从画里走出来一般,指着大姑娘脚上穿的绣花鞋为证。
大点的姑娘见大家的目光齐刷刷地往她的脚看。忙把小脚收回来,用裙角遮住了绣花鞋。
萧玉珠撇了一眼两个姑娘的小脚,心里暗自发笑。那可真是三寸金莲啊,望着吴太太和周夫人道,“我和姐姐是乡下丫头。比不得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又会绣花又会琴棋书画,才貌双全。”见两位妇人正洋洋自喜,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姐姐会绣些花样子,绣花帕子,枕头,鞋面衣裳还是能绣得来,我嘛,读过几本闲书罢了,不像两位姐姐,有金莲护身,又是掌上明珠啊。”
吴太太正在兴头上没太认真听,笑呵呵地,得意极了,周夫人斜睨了她一眼,怪她是个会兴风作浪多事的,怎么不拿吴家的闺女说事,自家的两个闺女却做了冤大头。
在座的其他人暗自偷笑,这乡下丫头会识字的本来就是稀奇,能临危不惧,镇定自如地说出这一番话来,也是少见。
赵太太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热闹,见两个重要人物在一旁拉下脸子,她面上也不好过,这时,赵弘远从走廊上过来。
赵太太忙拉了赵弘远过来见礼,让陪陪两位婶子和姐姐妹妹们。
“这位就是远哥儿吧。”周夫人立马喜笑颜开,打量着赵弘远,一双眼睛把人从头看到脚,越看心里越喜欢。
“还不快见过周婶子还有两位姐姐。”赵太太拉着木讷的赵弘远行礼。
周夫人上前扶住他,“万万使不得,使不得。”又说,“远哥儿年龄看着和我家大姑娘差不多,我家大姑娘今年入冬满十二岁,不知远哥儿是哪时的生辰?”
赵弘远被人盯着看很不习惯,浑身不自在,想挣脱开了,一只手被周夫人紧紧地拉着,呆在原地没有答话。
“远哥儿在家被祖母宠惯了,平日里又在学堂,鲜少见世面,估计是头一回见,还有些怕生,多来往几回就熟了。”赵太太见赵弘远不说话,帮着搭腔,“这么说来,还真是缘分,远哥儿今年开春满的十二岁,说起来,比芷灵还大个半岁呢!”
周夫人见他面相白净,文质彬彬的,满腹书生气,看上去性子温和,心里更是欢喜,叫旁边一个随身跟来的婆子把早准备的礼物拿出来,是一个黑色砚台,“这罗纹砚坚润如玉,磨墨无声,是老爷去外地办差时偶得的,放在家里珍藏多年,平日里一直舍不得用,我看送给远哥儿正合适,能有个好的用途,将来考了功名也有婶子的一份功劳不是!”
“这么珍贵的砚台,万万使不得!”赵太太也是个见过世面的,那砚台从盒子里一拿出来,黑黝黝地散发着温润的光,比玉还通亮,这么上好的货色怕是价值不菲。
“使得使得,远哥儿是个读书人,也算是物归明主。”周夫人笑着上前来,让人无论如何得收下。
赵太太见推推不掉,先代远哥儿收下了,叫赵弘远谢过周夫人。
赵弘远脸色淡淡地,朝萧玉珠这边看过来,萧玉珠别过脸去,这大户人家的关系事,她不想搀和。
赵太太有意让赵弘远过去和周家两位姑娘说说话,推了推他,赵弘远抿着嘴角,皱着眉头看了他娘一眼。很快便有一个婆子搬了个凳子过来。
赵香儿见荷包上的荷花好看,缠着萧玉翠,“姐姐绣的荷花样子好看,比我绣得好多了,我绣了好几次荷花都绣不好,姐姐教教我好不好?”
萧玉翠萧玉珠见赵香儿是个性子爽快好相处的,上前去与她说话,萧玉翠教她些绣花针法,一会下来。两人有说有笑的,倒也不觉得生疏,萧玉珠在一旁搭腔插话。
偏厅里面人多,很是闷热,一群妇人在叽叽喳喳地聊些八卦,说的是开胭脂铺子的,家里相公又纳了个小妾,听人说还是家里的伺候丫鬟。因模样儿长得好看。被家里男人看上了,怕是早就爬上了男人的床,胭脂铺子的当家娘子只能忍气吞声地把人提上来,做了小妾。
又有人说,谁家休了妻谁家纳了新姨娘,谁家的姨娘一副狐狸精勾搭人的样。说的是些传来传去的闲话,范氏听了一会,听不下去。这些大户人家的妇人,衣食无忧地一天到晚没啥事可干,只能寻些闲言闲语好打发过日子。和她们自是没法说到一块去的,心里记挂着家里的牲口,盼着快些吃了饭就回去。
萧玉珠见范氏有些发闷,提出到厅外走走。两人出了偏厅,到庭院里转转。一小片竹林被风吹得沙沙作响,一阵阵桂花香随着风吹来,闻着沁人心脾。
“还是外头凉快,呆在里边闷都闷死了。”萧玉珠挽上范氏的胳膊,两人沿着竹林旁的小道缓缓走着。
“这是什么花香,闻着香!”范氏鼻子抽抽,吸了两口,之前的不快随着清风飘走了。
“八月里来桂花香,这就是桂花。”萧玉珠拉着范氏的手去寻桂花树。
赵弘远拘谨地坐在偏厅中,显得有些紧张,周芷灵和他说话,也是问一句答一句。
赵太太在离得远的地方和周夫人闲聊,时不时地往这边看,周夫人的眼神,看来对这赵弘远是喜欢得紧。
赵太太看着周家大小姐,人长得高挑白净,水灵灵地就像是一朵刚出水的芙蓉,人也文静斯文,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一副淑女样,正合她的心意。不像那个黄毛丫头,土里土气的,人还没长开,头发黄的那身板弱的,天生药罐子的样,这乡下丫头再怎么长也是个村姑,变不了天仙!
赵弘远抿着嘴角看着廊外,见竹林小道上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矮的那个裙角迎着风,吹起好看的木耳边,头上挽着的青丝随着风飘逸开了,那人是萧玉珠,领着范氏正在庭院里看花,嘴角微微上扬,凑近了脸闻着桂花香,在风中定格成一副好看的画面,看到这里心里更是没了心思。
“远哥儿平日里读的什么书?”周芷灵柔声问道。
“哦!”“什么?”赵弘远心不在焉地,完全没有用心听人说话。
这时,有人过来传话,宴席备好了,请各位夫人小姐移步到千山雪二楼。
赵弘远如释重负,第一个先走了。
萧玉珠没敢走远了,没多久便见一个婆子过来寻人,说午时开席了。范氏在庭院里寻了萧玉涵,拉着他洗净了手,跟在人群后边。
千山雪分了两个厅,男人一厅,女辈们带着小的在一个厅,桌上已经摆满了各式佳肴,热气腾腾的。
有人小声说话,“看那乡巴佬的样,这些新奇菜式怕是见也没见过。”
“小声说话,让人听了去,给人难看。”有人在一旁劝道。
萧玉珠装着没听到一样,嘴长在人家那,爱怎么说怎么说去。为了准备这贺礼,花了好大一番心思,还费了好些个银钱。萧玉珠摩挲着手里的筷子,心疼今日送出去的礼,那得卖几千碗凉粉,养几千条蚕虫才能挣回来,今日如论如何,咱得吃回来!一开席,便夹了好些菜到范氏碗里,尽选些名贵的夹,让她多吃点。
宴席闹到下响才散,临走时,赵太太给了回礼,每个小的一人一个布袋子,里面各装着些裸银子,看着大概有一两重。
范氏接过,心里叹道,幸好来的时候给赵家几个小的都备了礼,这样一来一回,也免得落了个难堪。
一餐饭也是吃得没滋没味,萧景土和范氏都觉得不习惯,很不自在,虽是大鱼大肉的,还没有自家的粗茶淡饭吃得香。
第九十一章 活得更有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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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后,赵太太吩咐下人把今儿收的礼品拿上来,让她和老爷过目一下。
“一看这乡下人送的,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尽是些绿豆包谷什么的,拉上一大车也值不了几个钱。”一个家丁拿了几个布袋子,说是乡下萧家送的,赵太太看都没看一眼,摆了摆手嫌碍眼,家丁很识趣地拿了装着粗粮的袋子退下了。
赵太太翻着吴家送的礼,是一棵山参,根须细细的,身子却像个人模样,山参她不太懂,招手让赵掌柜过来看看。
赵掌柜凑近了眼看,叹道,“这可是棵百年野山参啊!”
“那这么说来,岂不是很值钱?”赵太太眼睛一亮。
“野山参本来就不多见,上了年份的更是少之又少。”赵掌柜的话,赵太太自是清楚,见是名贵药材,把它挑出来放到一边,剩下的其他贺礼多半是些布料和各色吃食,随意地翻了翻。
赵掌柜像忽然想起来什么事,急忙道,“萧家不是送来了两个花瓶,我听景土大哥说,那花瓶是玉珠那丫头捣鼓的,颜色烧得正好,说是送给我做摆设用的,也难得她有这份心。”
“乡下人的东西能有什么好货色,还不就是一些黑乎乎的烂陶,拿了还脏了我的手。”赵太太在一旁小声喃喃道,翻着几匹布料,见有一匹绸缎,料子光滑,红色花样,正适合几个闺女,还有两匹青色料子,摸起来滑溜溜的,像是丝绸的,其他的多半是些常见的棉布,自是不上心的,留下了这三匹布料。其他的叫管家拿下去给下人做衣裳用。
赵掌柜见她磨磨蹭蹭的,不解气地道,“你啊就是狗眼看人低,什么乡下人,不要忘了咱们也是从乡下出来的,只不过是挣了几个钱,有些家底罢了,骨子里还不是一样。是个乡下人!”说着。要从圈椅上起身。
赵太太被训了两句,心里虽是有些不平,见赵掌柜要亲自动手,体恤他辛劳,忙拦住他,“老爷。你今儿累了一天了,还是我来吧,我这就拿来给你过目。”
一打开其中一个朱红色雕饰礼盒。赵太太也傻眼了,一道红光闪入眼帘,大红细口花瓶静静地躺在黄色绸布中。黝黝地散发着温润的红光,整个瓶身亮堂堂的,禁不住咋舌道,“没想到乡下人还能有这种货色。”
“别一口一个乡下人!”赵掌柜伸手从盒子里,小心翼翼地拿出那花瓶出来看。“巧啊……妙啊……”忙叫赵太太把另一只也拿出来。
两只细口花瓶摆在桌上,样式虽是一样,颜色都是喜庆的大红色,却有些差别,釉色氤氲得不太一样,一个似火烧云一般,一个似被人不小心打翻的染缸,各有千秋。
“这两个花瓶真是难得一见啊,虽是没有瓷器精致,却更豪放大气,我还没有见过如此好的货色。”
“老爷……”赵太太用手指了指花瓶,难以置信地说,“这也是值钱货?”
“实属珍贵啊!我要把它们放在书房。”赵掌柜声音掩饰不住心里的激动,朝屋外大喊,“老袁……老袁……”
老袁跑进来。
“把这两个花瓶搬到我书房去,要小心千万别磕着了。”赵掌柜笑眯了眼,今儿这么多贺礼,就这一件对他的胃口。
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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