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让萧玉珠上去扶着刘氏在堂屋坐下,刘氏坐了一会,如坐针毡坐不住,心里惦记着房里几大箱子的的嫁妆衣裳,拿了盆进房去接水。
过了一会,天井里的水面往下泻了不少,一群人又拿桶舀了好大一会,水势泻了大半,够不成威胁了,大家心里才算松了口气。
排水沟捅得有些进展,萧景土拿出棍子来,比划下,比之前又进了好几尺,离疏通不远了。
“哎呀,天呐,我的嫁妆衣裳!”东厢房北间传来刘氏的尖叫声,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搬东西的声音。
女辈们走进西厢房北间,见屋外下着大雨,屋内下着小雨,屋顶一块大窟窿,明晃晃地,一串串雨帘子倾下,地上摆了几个大盆小盆,水溅到地上,流淌了一大块,流到大木箱子边上。
“这是什么鬼天气,说下雨就下雨……”刘氏嘴里骂了一通天气,东扯葫芦西扯瓜,从天气扯到了屋顶,最后插着腰气粗粗的骂道,“这是个什么破屋!什么几百年的老宅,祖上留下的基业,别人眼羡还来不及!我看呐,比人家的破草屋都不如,人家的破草屋至少还能遮风挡雨,看看这屋顶,看看这墙,这哪是人住的地?”
范氏和丁香正帮忙搬箱子,杨氏听了这番话,脸上很挂不住,念她有了身子,不和她计较,免得气着肚子里的大胖孙子,眼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着耳边风,没看见没听见。
萧景天正搬着箱子往凳子上放,几个大木箱子靠着墙叠了一摞。箱子里全是些嫁妆,去年腊月才做的新衣裳,新鞋面,新枕头,刘氏自是宝贝得很,眼尖尖地瞅着,等一行人搬好后,不容许人再碰一下。
“这嫁妆不值几个钱,全是些鞋面衣裳,不是多好的料子,又没有压箱底的银钱,在这大呼小叫。”丁香在范氏耳边小声嘀咕,声音很轻,还是传进了刘氏耳朵里。
“这些的确不是好料子,值不了几个钱,咱们刘家小门小户,哪有多余的银钱来置办嫁妆,我倒要看看,你出嫁的时候能置办多大的嫁妆。”刘氏捂着帕子冷笑道,转过头来,继续说道,“我以为萧家能有多财大气粗,结果不想是副空壳子,拿不出几两银子,连像样的房子都没有。”
“这栋房子是祖上传下来的,好几百年了,高祖父在朝廷为官时建的,再怎么说也是我们萧家的荣耀,你是萧家的儿媳妇,你就少说两句。”萧景天撇了她一眼,示意她别说了。
“荣耀?”刘氏冷哼一声反问道,“这屋顶快被风掀翻了,这墙不见得有多结实,这木窗棱都快朽了,这就是荣耀,我看还没老大家的土砖屋强。”
范氏心里不快,好好的怎么扯上自家?自家的房子是用青砖砌的没错,当初盖房子的时候,和萧景土打了好几个月的砖烧了才盖好,也就用青砖盖了一间堂屋两间厢房,灶房和后院的猪圈牛圈都是土坯子粉的,后院的墙,用泥加了稻草糊的,外面看着光鲜,实际上也没多好。哪比得上老宅,全是厚实的大青砖砌的,宽敞,冬暖夏凉。
“老二媳妇,你怀着孩子,就好生歇着,免得动了胎气。”杨氏在旁边听了一会,过来劝。
萧景天扶着刘氏在床上坐下,人还没坐定,屁股刚落下去,像落在刺上,刘氏惊了一下,跳起身来。
第七十五章 刘氏要分家
“这床怎么是湿的?”刘氏一声尖叫,手摸摸床上的褥子,湿了一大块,一团团湿润的印迹晕染开来,抬头一看,一滴滴水珠正从屋顶滴答滴答滴下。因为是滴在褥子上,没有声响,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掀开上面的被子,铺着的床单也湿透了。
大家很惊讶,意料不到,去年才把老宅的屋瓦重新修了,把老化的或者已经开裂的瓦片换了,不出一年,漏成这样,估计年代久远,屋顶的瓦片大多已经老化,支撑不了多久。
“这屋瓦去年入秋才修的,怎么漏成这样?”杨氏看了看屋顶,叹了口气,要萧景天扶着刘氏去凳子上歇着。
刘氏窝了一肚子火,气没地发,只能拿萧景天当出气筒,手指着萧景天的脑门搓道,“你这个榆木疙瘩,愣着干啥?还不快搬床!好好的架子床泡在水里,这可是我爹给我置办的嫁妆,要是被雨水泡坏了,你赔得起!”
萧景天自从成亲后,性子大变,没有以前放荡不羁,性子活泛了,整个人老实多了。村里的牌场去得少了,偶尔趁刘氏不注意,偷偷溜出去玩两把,好几回被刘氏揪着耳朵从牌场揪回来。大家都说,萧景天娶了刘氏,是一物降一物,也只有像刘氏这么精明的,才能管得住萧景天,换了是别的女人,还真拿他没办法。
萧景天脑门上被搓出个红印子,脸色讪讪地笑笑,“搬,马上搬。”
范氏和丁香愣在一旁。看萧景天这副怕媳妇的样,心里发笑,见萧景天朝她俩使了个眼色,反应过来,上去搭把手。
三人齐心协力搬着架子床,杨氏上前搭把手,萧玉珠想上去帮忙,被范氏推开了。她能有几斤几两的力气。嫌她碍事儿。这床看着大,却不重不实沉,搬起来不是太费心。
刘氏坐在小杌子上,拿了把蒲扇一摇一摇扇着,这天虽是下过雨,却闷热得出奇。一丝风也没有,一会额头上冒出汗来,刘氏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看了看窗户,见窗户是开着的,就是没风。
“咔擦”一声。木头开裂的声音,刘氏停下了手里的蒲扇,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范氏和丁香这边的床头耷拉在地上。
萧玉珠走近两步看,见床脚处木头松动了,床下面的一根横梁已经裂开了个大口子。大叫一声,“这床散架了!”
“你胡说,这床我爹去年入冬才给我做的,怎么可能就散架了?”刘氏瞪了萧玉珠一眼。
萧景天松开手,把床放在地上,猫着腰趴在地上看,果真是要散架了,那根横梁快要断了,拍了拍手起身,看向刘氏,“是要散架了,这梁也快要断了。”
“不可能!”刘氏不敢相信,丢开手里的蒲扇,突地从小杌子上起身,走近了看。
“老二媳妇,小心闪着腰。”杨氏过来扶她,被她一手推开。
摆嫁妆那日,林子娘说这架子床不是好料做的,还真让她说中了,这外面涂了朱红色油漆,看不出木料来,床脚下面开裂的一道口子,露出白生生的木头纹路,看着是杉木做的。
刘氏脸面上挂不住,心里来气,刚才的气没地发,如今又添了一桩丢人显眼的事,让人看她的大笑话,叫她的脸面往哪搁!刘氏转过脸来,环视了一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在场的每个人的脸看,手一一指着人,咬着牙冷冷地道,“你们一个个在心里偷笑!一个个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范氏和丁香撇见刘氏的目光,低下头去不想理她。成亲时置办的床是大件儿,一般人家都会用结实的木头,家境好的会寻了梨花木来做,至少得用上个一二十年。杨氏房里的梨花木架子床,用了三十多年了,结实耐用又耐看,用布一擦,亮堂堂的。这刘老二偷工减料,想省几个银钱,倒头来害了闺女。这事要是传出去,才半年的新床就散架了,估计要被人笑话死,村里人都会看不起她,没有娘家撑腰,这女人的腰板挺不起来。
萧玉珠习惯性地抿着嘴角,对上她火辣辣的目光。
刘氏两叶吊梢眉一挑,两眼冒火,两个大眼珠子快要瞪出框来,目光如炬一一看过来。
见萧玉珠抿着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一抹掩饰不住,流露出来的浅笑像是在嘲笑,更像是轻蔑。顿时心里火冒三丈,看向萧玉珠,指着她大声道,“连玉珠你都敢嘲笑婶子我!”说完,冷冷的大笑两声,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捶着腿哭闹道,“我不活了,我不活了……连几岁的小娃子都来笑我,我的脸面往哪搁。”
萧玉珠只是在一旁看热闹,想起摆嫁妆那日林子娘说的话来,说这架子床用的不是好木,八成是杉木做的,眼下正应验了这话。没想刘氏此刻心虚,草木皆兵,眼里容不得别人半点的讥讽。
萧玉珠看向她,“婶子,我哪敢笑话你?这床本来就不是好木做的,修修估摸着还能用,大家没多说,是你自个太在意了。”
刘氏更气得不行,哭天抢地地喊道,“你们一个个笑话我,叫我往后的日子咋过啊。”说着一边抹眼泪一边数落,说的都是萧家嫌刘家置办的嫁妆不好,低眼看人,让她没好日子过。又指桑骂槐地说道,即使怀了身子,日子还没有别人过得舒坦,人家大青砖屋住着,还能摊上一个陶窑,这天底下的好事都占尽了……
范氏气得身子发抖,刘氏口口声声的别人指的就是自家。这刘氏是个好吃懒做的主,家务活鲜少动手,现今怀了身子也是当泥菩萨般供着,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范氏稳了稳心神,看向刘氏,“谁都没有笑话你。是你自个笑自个,要说这成亲时置办的婚床散了就该笑!”
杨氏见她一阵乱捶腿,担心情急之下捶到肚子,细声细气地过来劝,“这床散了,咱就再做一张,也不是多大的事,费了木头罢了。小心动了胎气。捶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边。向范氏撇了一眼,示意她别说了,要有个做老大的样。
刘氏舞着手推开杨氏,萧景天过来扶着她,想扶她去圈椅上靠着,被她一手推开。
刘氏正在气头上。一番哭天喊地过后,越想越来气,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挺直了腰板,气势汹汹地大声嚷道,“我要分家!”
天井里的暗沟捅开了。积水排了出去,雨势有增无减,房间里的吵闹声一声比一声大,房里吵吵嚷嚷的。
萧老爷子在走廊上,背着手看着天井里的雨。雨越下越大,几年没有下过这么大的雨了。听见房里传出来的刘氏的喊声,皱了皱眉。这婆媳,妯娌之间的纷争他自来很少过问,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刚才刘氏说要分家让他感到吃惊,这婆媳自古以来就是冤家,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杨氏从房里跑出来,火急火燎的跑到老爷身边,刚想要说老二媳妇分家的事,萧老爷子摆了摆手,示意他都知道了,让领人去堂屋。
堂屋黑压压站满了人。
“是谁要分家?”萧老爷子故意问道,声音很轻,却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萧景天拉着刘氏,不让她站出来说话。
刘氏挣开他的手,上前一步,尖声喊道,“我要分家。”
“这家,我不同意分!”杨氏手扶着圈椅上的雕花,青筋爆出,手指深深地陷入雕花纹内。
“不分也得分,这家我是分定了!”刘氏愤怒地大声嚷道,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萧家不显山露水的,外面破破烂烂,却不知道有多少家底,老大家的分家能分一座陶窑,她说不定能得些传家宝。前些日子,她在窗台下,瞄见杨氏在房里,偷偷打开一个妆奁盒子,一道亮光闪出,差点闪花了她的眼,那东西不是价值连城的夜明珠就是上等货色的金银首饰。
萧玉珠站在丁香旁边看着,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角,分了倒好,看家务活谁给她做去。
萧老爷子喝了一口茶,脸上的表情不是很难看,看向萧景天,“老二,你的意思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这?”萧景天面露难色,感觉脸上投来一束火辣辣的目光,不敢看刘氏,吞吞吐吐地说道,“自古以来,一……一家人哪有分家的道理。”
“凭什么老大家的能分,我就分不得。”刘氏叫起来,目光向萧老爷子投过来,声音柔软了许多,“这样的老房子,我实在是住不下去,爹,你去那屋看看,屋外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哪还有一块干地,到处漏雨,连床上的褥子都湿了,要是挂上一阵大风,怕是连屋瓦都掀翻了,房子都要塌了……”
“住口!”还没等刘氏说完,萧老爷子猛地一拍桌子,桌上放着的茶杯茶盅跳起来,哐啷作响。
这栋老宅是祖上传来下的,是萧家身份和地位的象征,说不上阔气,但是萧景土的高祖父在朝廷为官是建的,萧家几辈下来才出了一个做大官的,几百年来,萧家引以为豪,萧老爷子怎能容忍他人亵渎。
刘氏软硬兼施,没想到费力不讨好。用余光偷窥萧老爷子的脸色,见他脸色黯沉,是动了真格的,吓得不敢看,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萧老爷子好久才缓过神来,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道,“要分家可以,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说完,从圈椅上起身,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别再说了,此事到此为止,挥着衣袖回房。
虽是没能如愿,刘氏心里窃喜,那传家宝迟早都是她的!到时候她一口咬定,杨氏有宝贝,杨氏还不得乖乖交出来。
第七十六章 真是个傻子
老宅历尽风雨,几百年了,全是用结实的大青砖砌的,砌的是双层,结实耐用;窗棱是黄花梨木做的雕花,年代越久越光滑,程亮得能照出人影来;天井四周的走廊上雕梁画栋,用的是上好罕见的颜料,如今还是栩栩如生;就连地上铺的都是一块块方形的大青石,这样的房子,萧家村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萧老爷子走进书房,望着窗户外的雨,心里却是火烧般的难过,老二媳妇这个暴殄天物的,这么好的宅子不引以为荣,不晓得珍惜,说出那番大不敬的话来。
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念一想,他犯不着和一个粗俗的妇人置气,老二媳妇大字不识一个,两眼一抹黑,哪能慧眼识珠,怕是东南西北都分不出,哪能分得出东西的好坏。
见老爷不想多说,拂袖去了书房,大家便都散了。刘氏回到房里,对着萧景天指手画脚的大骂,一个没用的歪瓜裂枣,就不会轻点捅,屋顶捅成这样,晚上咋睡?
萧景土在门口,看了看屋顶的窟窿,有碗口那么大,再捅怕是越捅越大,现在雨这么大,屋顶滑,只能等雨停了,人上到屋顶上去,拿了瓦补上。
青石路上漫着洪水,加上一阵风吹过,斜风暴雨的,从老宅回来,三个人身上的衣裳几乎湿透了。
萧景土换了衣裳,出来问范氏,老二家的怎么好好的撺掇要分家。
刘氏有了身子不到三个月,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这个时候提出分家,有些让人琢磨不透。大家谁都不知道,刘氏要分家的真正原因。
范氏以为她真是在老宅住得不习惯,屋漏又连着下雨,加上她怀了身子。脾气会暴躁些,说道,“她嫁过来不到一年,可能在老宅住不习惯,又偏逢下雨,屋顶漏水,受不了这个苦。”
萧景土想想老宅那房子,其他的都好。就是这屋顶年年修来修去。浪费工夫也不顶用,不是个事啊,等天晴了,烧上一窑新瓦,把老宅的屋瓦全换了才好。
萧景土见雨没有停的意思,心里惦记着陶窑。要去陶窑看看,拿着斗笠披着蓑衣出门了。到了午饭的时间才回来,说陶窑没大碍。屋顶不漏,场子上晒着的土坯子,被两个师傅早早地收好了在玉陶坊放着。
平日里人忙个不停没得空闲。下了这场大雨也好,让人歇歇。
吃过午饭,萧景土倒在床上睡午觉去了。
范氏拿出赵掌柜上回送的花布,摸了摸料子,底子薄。是夏布,只能夏天做衣裳用,想着给两个丫头做身新衣裳。
“先给玉珠做件,去年娘给我做的那身衣裳,还是簇新的。”萧玉翠拿了绣花的针线筐子出来,见范氏手伸过来要给她量身,往旁边躲。
“姐啊,你是舍不得穿,一年才穿那么一两回,再不穿长高了就穿不下了,到时候又让我捡了个大便宜。”萧玉珠搬了小板凳,坐在通往后院的过道上,吹穿堂风。
萧玉翠笑笑,“穿那么光鲜干活,不是糟蹋了衣裳,怪可惜的。那么好的料子,穿了下地干活,岂不让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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