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干活,比登天还难。”丁香小声嘀咕,范氏想想也是,叫人的这功夫自个都能把活计干了。
过了一会,萧大姑和大姑父领着小子闺女来了。人刚垮过门槛,就喊,“爹娘,我回来拜寿来了。”
杨氏从后院过来,见这胳膊肘往外拐的闺女回来了,脸色不太好看地接过萧大姑手里的东西,从桌上抓了把糖果瓜子塞到三个小的手里,让他们找玉珠玉涵玩去。
人来齐了,便都聚到堂屋里,萧老爷子脸上红光满面,高兴得合不拢嘴,杨氏在八仙桌旁坐下。萧景土领着子辈和媳妇们跪下磕头,“祝爹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好好好,快快起来。”萧老爷子捋着胡子看着屋子中央的儿子媳妇们,心里欣慰,一迭声叫好。
萧玉涵领着孙辈们给萧老爷子磕头祝寿。
“祝爷万寿无疆。”萧玉珠的声音清脆,显得格外突出。萧老爷子频频点头,欢喜不已,杨氏看着三个小辈们,皱了皱眉,又看了看老二媳妇的肚子。
小辈们行完礼后,萧大姑领着一家人给萧来爷子祝寿,大姑父是个老实人,不太爱说话,站在堂屋中央愣着。
萧大姑斜着看他一眼,见他是个榆木脑袋,平日里不开窍就算了,今儿也不学会卖乖,像个闷葫芦,憋不出一句话,气得踩了他一脚提醒道。
大姑父一跳脚,斜了身子,跪下磕头,“愿……爹身子骨硬朗,牙口好,康健长寿【”
萧大姑推着三个小的给姥爷摆寿,芸儿六岁,人乖巧,领头跪在地上,“芸儿给姥爷磕头了。”
这番话讨得萧老爷子欢喜,招手叫她过来。
芸儿被萧大姑一推后背,踉跄着往前走了两步,萧老爷子抓了一把糖角,眯眼笑着塞她手里。
芸儿拿了糖角,谢过姥爷,这讨巧模样看得众人打心眼里喜欢。
礼行得差不多了,男辈们在堂屋唠着,女辈们去了后院准备寿宴。
刘氏抓了把花生,到处转悠,在后院边剥花生边问萧大姑,“你家老二和我妹子的亲事咋样,定了没?”
“亲是定了,日子还没说下来,这春上农忙,忙完了田里又忙地里,再过阵子又要播秧备晚稻,怕是要等到秋收后了。”萧大姑一扬声答道。
萧大姑说亲的实情,杨氏知道后,一直在心里憋着闷气,见萧大姑这有奶便是娘的样,心里窝火,手里洗着白菜,怨道,“老话说的好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怕是见了婆家忘了娘,哪还会想着我这个老太婆啊。”
“娘,看你说的啥话,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啊心里时时惦记着你。”萧大姑笑道。
“那你和娘说说,你给老二说亲的事到底是咋回事?”杨氏小声在萧大姑跟前说道。
萧大姑脸色骤变,“娘,难不成你还不信我?这门亲事我看着挺好,老二被他媳妇一拾掇,比以前老实多了。”
杨氏掐了萧大姑的胳膊,“你这胳膊肘往外拐的,你办的事以为娘不知道,怕是你急着给那边老二定亲,才把刘老二家的大姑娘说过来的,也不看看你说的是啥人,还花了娘八吊银钱。”
萧大姑揉了揉胳膊,嘴里辩解道,“那边老二是看上了刘老二家的二丫头,没错,我的心是向着娘的,我还不是想着快些给咱家老二说上亲,好让你抱大胖孙子!”
萧大姑向着婆家没错,可这刘氏好吃懒做,过门快半年了,没下过地,家里的活计也不插手,说让抱大胖孙子,那肚子压根就没动静,杨氏叹了口气。
刘氏见两人说得热闹,走过来听,看说的什么新鲜事,听了一会,算是听出个明白来,这杨氏嫌她。
刘氏把手里的花生摔了一地,一手叉在腰际,指着杨氏骂,“原来你们合起伙来鼓捣我,嫌我不好不干活下地,嫌我好吃懒做,那就叫萧景天一纸休书,把我休回家去,我还不愿在这受这窝囊气!”
“老二媳妇消消气,都是我胡乱说的,不管娘的事,要骂你就骂我。”萧大姑拦下她的手,劝道。
“她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是嫌我娘家备的嫁妆不好,丢了萧家的面子,就是嫌我没有人家媳妇乖巧听话,在这碍着她眼了。”刘氏挣开萧大姑的手,朝杨氏走近两步。
范氏在灶间听见人吵起来了,忙出来劝。丁香把剖了鱼的腥水从灶间端出来,泼在后院的菜地上,不管这摊子事。
刘氏捂着嘴巴,心里一阵恶心,在地上呕吐起来。杨氏上来问怎么了,身子骨哪里不适?
刘氏白了一眼不搭话,手扶着墙根,一阵反胃,吐了好几口。萧大姑见情况不对,忙叫丁香把盆端进灶间去,问月信几时,这月月信来了没有?
刘氏算算日子,月信迟了十多日没来了。
萧大姑仔细一琢磨,喜上眉头,“有喜了,有喜了,老二媳妇,你八成是怀上了。”
杨氏高兴得坏了,要范氏扶着刘氏进房歇着,自个颠着小脚去堂屋报喜,“大喜啊大喜,今儿是双喜临门,老二媳妇怀上了。”
萧老爷子一听,萧家又要添丁了,脸上乐开了花。
萧景天从圈椅上离身,快步疾走急着回房瞅媳妇去了。惊喜地跑进东厢房北间,撩了帘子进去,摸着刘氏的肚子问,“真的怀上了?”
刘氏羞红了半边脸,嗔道,“不到三个月,还没显怀呢,嫂子在这,你这副模样倒是让人笑话。”
萧景天心里记挂着宝贝儿子,风风火火地进来,哪在意到范氏还在床边站着,听刘氏这么一说,一抬头见范氏在场,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后脑勺。
范氏轻咳一声,说小心动了胎气,让刘氏在床上躺好歇着,便出去了。
萧玉涵和两个小子打着陀螺玩,萧玉珠和芸儿在天井打着石子,走廊上人影穿来穿去,热闹得很。
第六十章 陈年往事
秀才老爷五十大寿这事不让操办,平日里关系好的几家送来了贺礼,大半是些吃食糕点,大村媳妇送来只鸭,说是给秀才老爷添道菜,让做道香酥鸭给老爷尝尝。
金山娘一手拎着两包糕点,一手捏着团扇垮了门槛过来,“听人说,秀才老爷今儿生辰,五十大寿,恭喜贺喜啊。”
杨氏忙过来招呼,“多谢金山娘的好意,劳你挂心。”
金山娘递上两包点心,尖声道,“这是金山舅爷府上送来的桂花糕,我拿两盒过来添礼,这样子的桂花糕想必大伙见都没见过,香得很,吃起来味儿怪好。”
金山娘这话说得口气大,杨氏一时下不了台,面上无光,人家来送礼也不能背地里赶人吧,接过糕点,谢过金山娘的好意,让她在走廊上坐会吃些点心。
金山娘手摇着团扇,四处看了看,堂屋里黑压压都是人,天井里几个小孩子玩得正欢,见了萧玉珠也在里面打着石子玩,看着她那毛丫头样,双手脏兮兮的,用团扇掩了嘴吃吃的偷笑,制陶家的黄毛丫头,再怎么也变不了凤凰。
金山娘踩着惊人的小碎步,以弱柳扶风之态,一步三摇扭着腰肢过来,“我说玉珠,听说你会识字,怎么不去学里?”
萧玉珠看了她一眼,心想金山在学里念书,三头两天逃课,去了跟没去一样,嘲讽道,“自古以来,没有丫头去学里念书的。再说了,去学里的人不一定都有好学识。”再一看她,一年四季,团扇不离手,现今四月天,天气不热,凉爽宜人,捏把团扇装什么淑女。
“说的也是。这丫头迟早都要嫁人。早晚都是别人家的赔钱货。”金山娘听进去前半句。
萧玉翠从后院过来取物件儿,金山娘侧头看着愣住了,这丫头出落得倒是标致,再一看天井里的这个,同一个爹娘生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乐也乐够了。金山娘捏着兰花指扶了扶发髻上的簪子,朝杨氏一声招呼,扭着回了。
寿宴备好了。在堂屋里摆了一桌,走廊上摆了一桌,摆好了碗筷。摆上菜倒上酒,杨氏叫老二去房里叫刘氏出来吃饭,等人一坐定,热热闹闹地开席。
寿宴备了大小十个菜,有鸡鸭鱼肉。算是样样齐全。蘑菇炖鸡、香酥鸭、红烧鲤鱼、五花肉酿豆腐、韭菜炒蛋,竹笋子炒肉末、炒菘菜、菜薹、醋溜藕片再加上一瓦罐参片炖鸡汤。
范氏夹了块香酥鸭放到杨氏碗里,说是看了大村媳妇做过一回,今儿自个是头一回做,看看合不合胃口。
杨氏咬了一口,赞道,“香,好吃。”
萧大姑家的两个小子还没等大人拿筷,已经吃上了,横着筷子把菜夹到面前的碗里,一小半会,碗里的菜堆成山了,两人把头埋进碗里吃着。
刘氏拿起筷子又放下,皱着眉头。
杨氏知道她有了身子,见不得荤腥,特意备了三个清淡的菜,还备了个醋溜藕片,夹了筷子醋溜藕片放进刘氏碗里。刘氏摇头,说没胃口吃不下。
杨氏关怀地问,“想吃什么娘给你做去。”
“我想吃酸菜炒肉丁。”
刘氏怀了身子,什么事情都先紧着她,想吃什么就给她做,丁香起身准备给她做酸菜肉丁去。
“我想吃嫂子做的酸菜肉丁,记得嫂子做了一回,味儿怪好,”刘氏又加了一句。
萧玉珠闻言抬头瞥向刘氏,谁做的酸菜肉丁还不是那个味,要吃自个做去,怀了个身子哪有那么金贵,当泥菩萨供着,今儿大伙在后院忙活了半天,累得半死,好不容易得空歇会还没吃上两口,还得回头伺候你。
范氏撂下碗筷起身,“你喜欢吃嫂子做的,嫂子这就给你做去,一会就端上来。”萧玉珠狠狠瞪了刘氏一眼,溜着跟上去帮忙。
范氏到灶间酸菜坛子里,掏出几个酸萝卜酸辣椒,在水盆里洗净了,切成细丝,把一小条肉剁成肉丁,切上两个干辣椒葱花。火膛里的火木灰还没完全熄,萧玉珠往火膛里添了把秸秆引燃了火。范氏把油烧热了,用干辣椒呛了锅,把肉丁倒进锅里翻炒两下,再把酸菜倒进去炒,撒上一把葱花,大火收了锅,干辣椒的辣味配上酸味,味道极好。
拾掇好,范氏把这盘酸菜炒肉丁端到刘氏面前,拍了拍身子回到位置上。
“酸儿辣女,喜吃酸的好,想当初我怀我家小子的时候,一天不见酸我就吃不下饭,我看老二媳妇这情形,怀的像是小子。”萧大姑笑道,一个劲地往自家小子碗里夹菜。
一番说哄得杨氏高兴,嘘寒问暖地问刘氏,“瞧你这身子骨瘦的,想吃什么就跟娘说,千万别饿着肚子里的孩子。”
芸儿挨着萧玉珠坐着,一脸安静地吃饭,只夹着眼前这几盘菜吃,离得远的够不着的也不伸长了手夹。
萧玉珠夹了鸡块,又夹了桌中间放着的鱼肉放进她碗里,芸儿抬起头来,抿嘴朝她笑笑。
堂屋里,萧老爷子今儿高兴,多喝了两杯,他酒量小,两杯下肚,脸就有些微红开始迷糊,仗着酒劲,拍着桌子大声喊道,“我虽是个小小的秀才,可我中了举人,只是被小人顶了去,往后你们见了我要叫举人老爷。”
萧老爷子声音很大,整个天井里都听得到,众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看这情形估摸着是喝高了。
“甭理他,他今儿高兴,这事啊憋他心里好多年了,二十岁中的举人,那会我刚生了老大,现今算算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啊!要是举人的位置不被人顶了去,也能谋个一官半职,光宗耀祖啊!”杨氏越说脸上越难看,叹道,见大家停了下来,忙收拾心情招呼大家吃菜,“那屋有老大看着,今儿就让他啰嗦啰嗦,咱们吃咱们的。”
看大家脸上的情形,这事早就知道的,只是见老爷在寿宴上提到这事,怕他心里憋着不好受。萧玉珠朝堂屋看去,爷的学识渊博,中个举人还是搓搓有余的,这求学路之艰难,想想在现代,也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削尖了脑袋要往象牙塔里钻,在古代怕是难上加难。
范氏陪着杨氏喝了一小杯,替她解解闷。酒足饭饱之后,范氏和丁香帮着收拾碗筷。
萧老爷子喝醉了,还没等到散席被萧景土扶着回了房,躺了床上。萧景天得知刘氏怀上了,心里高兴今儿也没少喝,喝得满脸涨得通红,拉着大姑父在一旁划拳撒酒疯,整个屋子都是他的咆哮声。
范氏和丁香在后院刷碗,萧大姑手里拿着桂花糕,过来转悠,转到范氏跟前,立马黑了个脸背个身去。
“姐!”丁香见萧大姑没个好脸子,嗔着叫道,“姐,当年的事不是大嫂的错。”
“还不是她的错,当年是她亲自给我缝的衣裳,假心假意说是给我添嫁妆,结果呢?绵里藏针,衣裳上破了个洞,害得摆嫁妆那日,我的脸都丢尽了,叫人笑话,让我在婆家抬不起头来!”萧大姑急着反驳,口里的桂花糕喷了一嘴,两嘴旁边好些桂花糕渣子。一想到当年出嫁的时候,在婆家出的丑,被一群老婆子小妇人笑话,说哪家的姑娘两手不捏绣花针,连个衣裳也不会做,萧大姑的气不打一处出,这些年来,婆婆老拿这事说嘴,拿了她的短处,她在婆家的日子过得不安生。
“那衣裳真不是我弄烂的,送之前我还检查过的,明明是好好的衣裳,怎么便生在肩膀处开了线头,破了个洞。”范氏解释道,仔细回想,最该死的是偏生是摆在箱子最上边的衣裳开了线头。
“说不定是不小心划破的,那日人多手杂的,说不定搬家伙什儿的不小心蹭到其他地方划破的,这事过去那么多年了,你还挂在心上!”丁香为范氏辩解道。
事情过去这么些年,有口难辩啊,范氏知道这个心结一直埋在萧大姑心里,每回回了娘家见了面,都没好脸子看,自个只得忍气吞声地认了。
“你们不想想我在婆家过得什么日子,婆婆拿了我的短说事,叫我的脸往哪搁?”萧大姑两巴掌一拍,拍得震山响。
“爱咋过咋过,下回你婆婆拿这说事,你回来告诉娘,娘找她理论去!”杨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
“娘,闺女在婆家落下了个不好的名声,过的那是太平日子,闺女是在刀尖尖上过日子啊。还不都是这女人那事给闹的,你说她安的什么歹心,给我缝什么嫁衣。”萧大姑急道。
范氏从碗盆边站起身来,在衣裳上擦了手。“那事真不是我干的,兴许是个误会。”
“老大媳妇,娘信你。”杨氏说完,看向萧大姑,“我看不是你婆婆说事,是你有事没事拿这说事吧。小时候吩咐你件事,转头就忘了,这摊子事却牢牢地记在心上。”又把老大媳妇为这个家劳心劳肺,忙里忙活的事说道了遍,说得萧大姑脸色讪讪的。
“从今往后,你们俩谁见了谁,也别给坏脸子看。”杨氏撇了一眼萧大姑,又看向范氏,范氏朝她颌首点头。
杨氏脸向萧大姑,喝道,“她是你嫂子,该叫嫂子叫嫂子。”
“嫂子。”萧大姑脸色极难为情,小声叫了声嫂子便跑出去了。
第六十一章 杜鹃归省
秀才老爷寿辰之后,范氏带着山茶去访了张婆子家的老幺。
在村里问了好几户人家,说张家老幺人老实孝顺,田地里的庄稼拾掇得样样好,是种地一把好手。这孩子最难得的就是孝顺,对张婆子伺候得好,村里其他老人谁家有个难处,这孩子都会搭把手,在村里可谓是赞声一片。
一番明察暗访之后,山茶暗中见那张家老幺,人长得壮实,大高个子,浓眉大眼的,是个实诚人,心底里喜欢。
从张家村回来,范氏一路上问山茶,觉得张家老幺怎样。
山茶脸羞红了半边,红到了耳根子,羞涩得扭着身子走在前头。
范氏追上山茶的步子,拍了她下,“你这丫头,没个正形,跟你说正事呢,今儿人也访了,你跟婶子说说,中意不中意那张家老幺?”
“婶子觉得咋样就咋样。”山茶捂着嘴笑,快走两步。
范氏上前追她,“婶子觉得那汉子是个老实人,是个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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