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玉涵舞着包得严实的手,嘴上嚷着也要吃酱,萧玉珠知道很咸,用筷子稍稍蘸了点塞进他嘴里,没想到他到吃得津津有味,一点都不觉得咸,看来他是吃惯了这么咸的。
在农村,家里菜少不够吃,就会多放点盐,好就着饭吃。
萧玉珠怜惜地摸了摸萧玉涵的后脑勺,夹了一大筷子甘薯叶子喂给他吃。
在饭桌上,范氏提到,“今儿下午是玉珠去放的牛。”
萧景土还再为早上的事生气,冷冷地说道,“下午把牛赶出去吹吹风,免得老困在牛圈里倒了毛,早晨就别放了,我干活回来的路上顺便割担草。”
范氏自然是小声应下,见自家男人话多了,心里也高兴。
吃过饭,范氏又给萧玉涵的手上了一次药,见一条条红痕消了下去,好些地方结了痂,估摸着再等几天,就好了。上完了药,找出针线筐子,拿起针在耳鬓发际间蹭了几下,在破了洞的衣裳上缝了缝,
临睡前,萧玉珠想起放牛弄湿的鞋还在前院墙角下晾着,估摸着干了得把它收回来,免得早晨被露水打湿了,明天还得穿呢,叫她穿新鞋她可舍不得。跳下床趿着前不久范氏刚给她做的新鞋,跑到前院。
东屋点着一张豆大的油灯,透着昏黄的光。萧玉珠走到东屋的的墙角下,收了鞋正想往回走,隐约听到东屋里父母在说话。
范氏的声音传来,“……下午,爹来看过涵儿,还给了一串钱。”
“爹娘也不宽裕,下头还有老二老三和丁香没有成亲,以后用钱的地方多了,下回再给,你就别要了。”
范氏应下。
萧景土又说,“爹娘这是在补贴咱们,往后爹娘那边的活计咱多做点,要帮衬的地方多帮衬点。”
范氏觉得自家男人说得有礼,自是嗯下。
萧玉珠在窗台下听了两句,觉得没趣,正想拎着鞋走。
“上午,涵儿说二姐教她认字来着,我在想,咱们珠儿以前不识字的,怎学会认字了?”范氏说完看向萧景土。
“能识字这是好事啊,说不定和爹学的,我小时候,爹还教我认字呢。”
“我在想,是不是她上回生病撞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顿了顿,范氏又说,“看来,是我多心了。”
萧玉珠听得松了一口气,还好有个识字的爷,否则真要被人疑心了。萧玉珠一手拎着鞋,一手捂着嘴,猫着腰偷偷地溜回了西间厢房。一小会功夫,刚刚还在打闹着玩的萧玉翠现今睡得死沉,嘴角还挂笑,估计是做梦了。
没多久,便传来范氏栓门闩的声音,估计要吹灯睡了。
萧玉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看来,得把向爷学字的事提上日程,万一被揭穿那可如何是好?又想到家里的状况,连吃了好几日的甘薯叶子,得想个法子挣钱才行。
第二日,天蒙蒙亮,范氏起来在猪圈里舀粪水,萧玉珠觉轻,一有声响便醒了,再一看大姐,这会四仰八叉睡得正香,喘着平稳的呼吸声,
萧玉珠下床披了衣衫趿拉着鞋,搓着迷糊的眼睛,懒洋洋地走到后院。
“你这小丫头,觉轻,娘才舀两勺你就醒了,快回屋睡会。”范氏朝萧玉珠看过来,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萧玉珠摇了摇头。
“那等会和娘摘桃去?”范氏想到菜园子里的那两棵桃树,早两天去看,桃子就已经熟了。
一听到要去摘桃,萧玉珠便有了精神,朝范氏笑盈盈地猛地一点头,跑进厢房,抓起木梳,在头顶梳了两个小马尾,又把马尾绕着缠了缠,用红绳系好,后脑勺的头发散着披开,萧玉珠跑进灶房的水砵里,照着水影看了看,还真像两个小鬏。
范氏舀好一担粪水,在扁担上挂了个篮子,挑着出去,萧玉珠一蹦一跳地跟在后面。
晨雾还未散去,如一层轻纱笼罩着村庄,云雾飘渺,如梦如幻,若隐若现,青砖,黛瓦,青石板,流水,人家,好一个水墨江南。太阳从东边的云中爬出来,透过晨雾,筛下一缕缕金色的光,细腻绵长,一切都像刚睡醒的样子……
太美了!萧玉珠在心里感叹道,一看,自己落下了,撒开了腿跑到范氏身边。
范氏路上顾不得歇,一口气挑着粪水到了菜园子。从每棵大青菜下面剥下两片有点发黄的大叶子,连剥了好几十棵做为猪食,把大青菜叶子丢在一旁,用大木勺子舀了粪水顺着大青菜头的根部淋下去。
一片片绿油油的菜地,看着喜人,萧玉珠小脚踩进菜地里,拔着地里的杂草。拔完了草,低头瞧瞧菜地里的辣椒,一个个青的红的,抬头看看木架子上支起的芸豆,一串串垂着,又举头望望树上的桃,一个个透着红的挂着。
范氏浇完了菜,便摘芸豆,萧玉珠学着范氏的样,选些大个头的摘,嫩的留着再长两日。摘完了芸豆,范氏拿了镰刀割甘薯叶子。一想到一连吃了好几天甘薯叶子,今儿又要吃甘薯叶子,萧玉珠的小心肝提了起来,“娘,今儿咱们又吃甘薯叶子?”
看着萧玉珠扁着委屈的嘴,范氏愣了一笑,“你这小丫头,才吃几天甘薯叶子就把你吃怕了?不过今儿咱却不吃甘薯叶子,这是娘割来给猪吃的。”
一听到这,萧玉珠破涕为笑。
范氏摘了一把辣椒,几颗青菜,又猫着腰翻着南瓜藤,拎出一个黄灿灿的大南瓜。
“今儿要改善伙食喽!”萧玉珠暗喜,骨碌着一双清澈的黑眸子笑嘻嘻地瞧着。
拾掇好了菜,范氏又挑了水,淋了一遍菜地,萧玉珠帮着把菜规整好,放在一边。
范氏拍了拍手里的土,从芸豆架上找来一根长木杆子打桃子,照着桃子的位置一下下敲,一个个熟得红了的桃往下掉。
萧玉珠低头在树底下弯腰拾着,一边往嘴里塞桃吃,冷不定地被正掉下的桃敲个脑袋,摸着脑袋抬头看了看范氏,对上她关切的目光,咧开了嘴笑,范氏也跟着笑了。跑过去拿了个桃塞到范氏嘴边,范氏咬了一口,“甜,真甜!”
篮子里装满了桃,范氏又拿了大青菜叶子在上面盖着,往扁担上一挂挑着。
回到家,范氏拣出十来个好的桃给喜子娘送去,又拣出二十来个,切了一大块南瓜要玉珠给爷送去。
萧玉珠挎着竹篮子,刚到门口,就大声喊着“奶,奶。”
看着门前卧着的大石门槛,犯难地挠了挠后脑勺,有了!
萧玉珠把篮子放进大门槛子里侧,一屁股跃上去坐在门槛上,两脚一抬,稳稳地落了地,拍了拍屁股。
杨氏在衣角上擦了擦手,从后院走过来,。
“今儿打了桃,我娘叫我给奶送来。”萧玉珠正拍着屁股,见杨氏过来,双手顺势握住靠在身后。
“好好好。”杨氏拾起地上的篮子,笑着走到后院腾出篮来。
“玉珠,玉珠。”丁香正在闺房里绣花,听到玉珠来了,大声在房里喊。
是小姑的声音,萧玉珠挑开帘子,进了西厢房。
丁香放下手里的绣花帕子,迎过来一把抱住玉珠,“让小姑好好瞧瞧。”
萧玉珠便抿着嘴笑着,睁大了眼睛瞧着丁香。丁香今儿挽的是双鬟,穿了件红色小衫,下面一条青色长裙,外面是一条水红色腰裙儿,腰肢纤细,像一棵亭亭玉立的柳。
丁香被盯得不好意思,脸上绯红害羞地低下了头。
“小姑,你害羞了?”萧玉珠把脸凑近了瞧。
丁香把她搂到身边,朝她背上解气地拍打了两下,一看她头上乱糟糟的,散成一团,看不出来梳的是什么发式,“瞧你这头乱得。”
说话间,就解开了红头绳,拿了木梳,给萧玉珠梳头,给梳了个双螺髻,用粉色的丝带缠上垂着,找了两朵小点的绢花戴上,把萧玉珠推到铜镜前。
萧玉珠在模糊的铜镜前照了照,看不清楚,只朦朦胧地看清楚了头上盘的两只角,扭过头对着丁香嘻嘻地笑,瞄到床上放着的绣花帕子。
丁香见她一动不动地盯着绣花帕子看,便伸手拿过绣花帕子,“小姑今儿得空教你绣花好不好?”
萧玉珠回过神来,前世里拿针缝个扣子都缝得歪歪斜斜,更别提绣花了,她才不要学绣花,脸上悻悻地笑笑,“我找我奶去了。”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
“诶……”丁香话没说话,伸手想去抓她,人就跑了,“她今儿是怎么了?平日里不得空缠着要我教她绣花,今儿得空要教,她反而不学了?”丁香摇了摇头。
第五章 拣了宝
萧玉珠跑到后院,平日里很少在家的大叔萧景天正在劈柴火,抡一斧头吼一声,天摇地动。
萧玉珠弱弱地退了几步。
萧景天见萧玉珠害怕的样子,停下来道,“玉珠来了。”指着斧头说道,“看看最近长力气没?拎不拎得动斧头?长了力气好帮大叔劈柴火。”
萧玉珠撇了撇嘴,太小看她了。走过去,从地上拎起斧头的木柄,咬了咬牙使了把劲,斧头在地上纹丝不动,萧玉珠使劲使得憋红了脸。
萧景天看着大笑了几声,笑话她。
“大叔真坏!”萧玉珠气鼓鼓地别过脸去不理他,望向别处。
院子里的几株葡萄树,顺着墙角往上,爬上木架子,一片片大叶子下面挂着一串串葡萄,青的,紫的。
“玉珠想吃葡萄了?”一阵坏笑声后,萧景天伸手到葡萄架下摘了几串熟了的紫葡萄。使坏地摘了个青葡萄塞进萧玉珠的嘴里,又往自个嘴里塞了个紫的。
萧玉珠嚼了嚼,酸得牙都快掉了,连往地上唾了两口,“酸死了!大叔就知道欺负小孩。”
萧景天背过身去吃吃地偷笑。
“大叔,爷呢?我来大半天了也没瞧见?”萧玉珠捂着发酸的脸梆子问。
“在书房呢!”
萧玉珠狠狠瞪了大叔一眼,走到书房的门口,见爷正背着手看着书架出神,旁边是一个半米高的瓷瓮,瓮中随意插着十来卷字画。
萧玉珠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见桌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她走近了看,左页上画着个人像,看不出是什么朝代,右页上面写着一首诗: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这是王维的诗!这是语文课本上学过的王维的《山居秋瞑》!唐朝……唐朝……萧玉珠心里一激动,身子一斜,整个人扑在桌上。
萧老爷子回过头来,笑着捋了捋胡子,“珠儿识得字?”
“不识得……不识得,只是觉得书上的小人儿画得好看。”萧玉珠直起身来,手里绞着衣角笑道,眼神却扑在书上。
“珠儿想识字?”萧老爷子半眯着眼睛问道。
萧玉珠捣蒜般点了点头,“珠儿想识得几个字,好帮衬帮衬我娘。”
萧老爷子朝她招了招手,“到爷这儿来。”
萧玉珠慢慢地挪着寸步走到爷身边,生怕他不答应。
萧老爷子搂着她瘦骨嶙嶙的肩膀,叹道,“珠儿瘦了。”又蹙着眉头想了想,虽然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陶窑的经营,账本明细都需要识字,还是识得字好,竟然珠儿有心学那就教教。
萧老爷子低头看向萧玉珠,“往后啊,爷就教你识字。”
“太好了,太好了,我可以识字喽。”萧玉珠兴奋地拍了拍手掌,抬头望向爷,“爷,我吃了饭再来,爷再教我认字。”话毕,一蹦一跳地奔出了书房。
杨氏把篮腾出来,又从家里的菜坛子里掏了三个泥乎乎的咸鸭蛋搁上,放了萧景天刚摘的几串紫葡萄,嘴上要留玉珠吃饭。
萧玉珠拿过篮子,笑呵呵地摆手,“不了,我娘还在家等我吃饭呢!”说完,挎着蓝子跑了。
一路上,萧玉珠走得飞快,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嘴角洋溢着笑,口里哼着不着调的歌。在爷的书房里瞧见王维的诗,说明什么?说明如今要么是在唐朝,要么是大唐之后!可是大唐之后,还有宋元明清好几个朝代,到底今儿是哪个朝代……她管不了那么多,天高皇帝远,皇帝老儿的事和咱们过日子的老百姓没有半毛钱的关系。虽然还没摸清楚具体是哪个朝代,但心里有了谱,觉得踏实。
“这死丫头,拣了宝了这么高兴!”范氏用手指搓了搓萧玉珠的脑门,接过萧玉珠手中的篮,见里面卧了三个咸鸭蛋,愣了愣心里叹道,如今萧家几个小的还未娶亲,没有妯娌之争,耳根子也算清静,杨氏只有玉涵一个孙子,宝贝得很,隔三差五地送点吃食,这种日子过得也算舒坦,范氏心里念着杨氏的好,把咸鸭蛋上的泥洗了洗,锅里烧了水煮上。
这边,萧玉涵见了葡萄,吵吵嚷嚷要吃,萧玉珠在水砵里洗了两串,剥了皮塞到他嘴里。
萧玉翠低头瞧着玉珠头上的发式,看得愣了眼,真好看,又看了看她头上戴着的两朵粉色娟花,那可是她一直想要的花样子。
萧玉珠洗完葡萄直起身来,见萧玉翠眼神木木地盯着自己的头,笑道,“小姑给我梳的牛角。”
见她眼珠子一动不动,也不答腔,心想她肯定是看上自个头顶的一对绢花了。萧玉珠用手摸了摸头顶的一对娟花,摘了下来又垫着脚尖戴到她的头上,“这是小姑给的,姐戴上这绢花可真好看。”
萧玉翠摘下一朵戴在萧玉珠的头上,“珠儿戴着也好看。”说着头顶着一朵孤零零的娟花跑了。
萧玉珠吃完饭,便往萧家老宅跑,爷正在书房研了墨等她。
见玉珠来了,萧老爷子拿起毛笔蘸了墨汁,执起毛笔沉默了一番,墨汁滴了一滴,滴在宣纸上,渲染开了,成了一朵墨花。
“珠儿,爷就教你写你自个的名字。”萧老爷子说道
“珠儿长这么大,还未见过自个的名字怎么写。”萧玉珠说着趴着脑袋贴在桌上瞧。
萧老爷子在纸上写了“玉珠”两个字。字里行间,气势磅礴,好笔法。
“珠儿也来试试。”
萧玉珠看了看桌子,又看了看爷,捎了稍后脑勺,挪了一把椅子,站在椅子上。
“真是小瞧了你这个小人儿,精怪得很。”萧老爷子一边蘸着墨汁笑道。
毛笔她在前世里小时候练过,称不上好,但是还马马虎虎过得去。“玉珠”这两个字,繁体字和简体字一个样,前世里就会写的,还是谨慎些好,免得爷看出什么破绽。萧玉珠故意像拿筷子似的拿起毛笔。
萧老爷子摇了摇头,扶正了她执笔的姿势。
萧玉珠竖起毛笔拖拖拉拉写了一横,扭得像根鸡肠子。
萧老爷子又摇了摇头,大手握在萧玉珠的手上,扶着写了一个“玉”字。
萧玉珠的额头上冒出汗了,心里叹道,“演戏还真的是累,磨出她一身汗来,还不如放牛来得快活。”
在书房里磨了一个半时辰,萧玉珠早已是汗流浃背,总算写了两个歪歪扭扭的字出来。
下午,萧玉珠和喜子赶了牛出去,还没走出村子,水牛翘起尾巴,叉开两只后腿准备屙屎,两个小孩躲得远远地,生怕牛粪溅到自个身上。
水牛“啪啪啪”屙了一大堆牛粪屙在青石板上。
一个五十多岁的老汗挑着粪箕铲子跟上来,眼里放光如见了金子一般,用铲子一铲,把热气腾腾地牛粪铲进粪箕里,朝萧玉珠点头哈腰,仿佛受了天大的恩赐。
萧玉珠抿了抿嘴。
喜子拉过萧玉珠快走两步,小声在她耳边说道,“咱得离他远点,这九斤叔一天到晚拾粪,身上臭得很。”
还没走远,来了两个小孩,捏着鼻子道,“九斤叔,咱刚从北边回来,见一路有好多牛粪,你快去拾,去得慢了免得被别人给拾了。”
九斤叔又是一翻点头哈腰,挑起粪箕就急忙忙地朝北方赶去。
两个小孩在一旁捧腹大笑,笑着一团。其中一个小孩道,“我赢了,我说了九斤叔最好骗,一听说哪里有牛粪就会往哪里去,你偏不信。”
“真是两个坏小子!”萧玉珠气得一跺脚,丢了个石子赶他们走。
两个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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