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玉珠丫头,你家的牛还取上名儿了!”林子娘掩了嘴痴笑,见范氏走远了又跟了上去。
“我家丫丫还小,犁不了那么多田,再说了,即便是人整天干活也得歇会,缓缓神。”萧玉珠声音大了几分,反正不管怎样,这牛就是不借!
“这牛哪有这么金贵,它是畜生,是畜生就得干活,哪能跟人比,是骡子是马都得拿出去溜溜,使使,没听说过畜生也要歇息,光吃食不干活的。”林子娘掉过头来,手扬着帕子抑扬顿挫地道,一边说着一边朝萧玉珠走过来,脸上虽是笑着,却阴森森的如刀似剑,让人不寒而栗。
萧玉珠看着林子娘步步逼近,自个刚绽放的笑容僵在脸上,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
“家里有牛,谁家都可以借,就是不能借给林子娘家!”一洪亮的声音在耳朵边炸响。
这个什么情况?萧玉珠脑海里冒着无数的小星星,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是腊梅,站在篱笆门旁。
“每回借了牛,只晓得赶牛犁田,却不喂食儿,天下哪有这等好事!”腊梅短胳膊掐着小腰,指着林子娘吼道。
腊梅在萧玉珠心中的形象高大了几分,再一看,林子娘的面如死灰,脸色顿时绿了,如同干了坏事被抓了个现形。
“玉涵娘,你家的牛空不出来,那我上别家借借。”林子娘落荒而逃,还未等范氏回话,人已到了巷子口。
林子娘走了,范氏大大地松了口气,拉着腊梅的手进院来,”玉珠,你四姑子来了。”
腊梅高高扬起头,一脸得瑟样,一副大人的口吻,“玉珠侄女,我家的桑叶喂完了。”萧玉珠以为她是来借桑叶的,正好竹篮里还剩一小点,想拿着给她,打发她走。
腊梅摇摇头,指着萧玉珠,“你,陪我去摘桑叶。”
第五十三章 八吊银钱
刚送走了瘟神又来了个恶煞,看在腊梅刚才帮着解围的份上,就依了她,反正今儿自个也要去摘桑叶,多个伴路
上还能解解闷。萧玉珠背了背篓,冷哼一声,“去就去。”
腊梅在一旁“咯咯咯”笑,朝范氏挥手道,“嫂子,我和玉珠侄女摘桑叶去了。”
“去吧,早些回来。”范氏看着腊梅的背景摇头,这四丫头的脾气火辣得很,长大了不知找个什么样的婆家,能
收收她的火爆性子。
村庄附近的稻田引了水,明晃晃的似一面面镜子。一路上,腊梅走在前头,仰着下巴,指着宛如打碎了仙女梳妆
镜的稻田问,你会捉泥鳅吗?路过人腰粗的大枣树下问,会爬树吗;在路边摘了个类似桑葚的野果子,放进嘴里嚼
着问,摘过野果子吗?
萧玉珠拨浪鼓似的摇着头,没摘过也没吃过,嘴里冷不丁地被塞了个野果子,酸酸甜甜,味儿不错。腊梅指着地
上的牛粪问,捡过牛粪吗?萧玉珠摇头,“你捡过?”
“我见我爹捡过。”
“我见九斤叔捡过。”萧玉珠毫不示弱地挺了挺小胸脯,说完,捂住了嘴笑,这什么事啊!还以为她小小年纪拾
过牛粪,看别人拾牛粪,还有什么号光荣的。
“那你识字吗?”萧玉珠反过来问道,心想,这回你比不过我了吧。
“我不识得,但我会画大画儿。”腊梅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忘了身后还跟着个背大竹篓的人,萧玉珠三步并作
两步跟上,嘴里哼着,“社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
“你唱的啥歌?”
“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
一路上两人斗嘴说笑,漫长的路走进来也没那么远,一刻钟就到了村东头的桑树下。两人惦着脚尖摘了些低处的
桑叶,摘了一小会,低处的桑叶摘完了,高处底肥够不着,绕过菜园子,站在高高的土坎子上摘,能摘到的桑叶摘
完了,才摘了盖着底的小半筐。
“你不是说,你会爬树吗,你爬着试试。”萧玉珠抬头看看树枝上嫩绿的桑叶,看了看自个的小身板,又看了看
腊梅。
“爬就爬。”腊梅小胳膊抱着碗口般大的树,两条小胖腿蹬上去,爬了两下卡在树干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想
下来,小胳膊吃不上力,急得哇哇直哭,“玉珠侄女,快放我下来。”
腊梅像个壁虎似的趴在树上,左右动弹不得,扭头看了看下边,见不着地儿,不知有多高,心里更是急得不得了
。
她只不过才爬了那么几寸高,小腿一哗啦就能下来,把她凉一会儿,看她以后还说不说大话,萧玉珠围着树悠闲
地转了个圈。
“玉珠侄女,快。。。。快放我下来。”腊梅急得哭了。
“好好好,就放你下来,看你还逞不逞强。”萧玉珠扶着她下来,小声一嘀咕,“真是打肿脸充胖子。”今儿算
是教训她一顿,让她尝尝苦头,这牛不是胡乱就能吹的。
腊梅惊出一身冷汗,拍了拍身上的衣裳,两人望着春风中摇曳的桑叶干着急上火。
“玉珠,干啥列?”一浑厚的男生响起,从路边过来一个人,高大的身影阴了半边天。
“二憨叔,我摘桑叶呢,可惜够不着。”萧玉珠咧了嘴笑。
“你是谁?”腊梅指着越来越近的二憨,气哼哼问道。
二憨傻乎乎地摸摸后脑勺,反问道:“我是谁?”沉思了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我是二憨,以后叫我二
憨叔就可以了。”
“二憨,你会爬树吗?”腊梅张口闭口不叫叔。
二憨身形高大壮实,圆头圆脸,是个重量级的,萧玉珠皱着眉头看着,他那副身板叫他爬树,怕是母猪都会上树
。
谁知,说话间,二憨嗖嗖两下蹭蹭地上了树,比猴子还灵便,一小会,人已到了树杈上,用脚压下一根树枝,让
萧玉珠伸手抓着摘桑叶,自个在树上摘着,片刻,桑叶便如同雪片般纷纷落下,真看不出来,这笨重如牛的二憨上
了树灵活的像个猴子。
“二憨叔,今儿你下山来找我爹有事?”萧玉珠纳闷,大白天的不再陶窑里捏陶。
“没啥事,不是要犁田了吗,我来帮村帮村,上回在陶坊说的事,我得说到做到,我别的没有。。。。。”还没等二憨
说完,萧玉珠接过他的话,“就是有一把子力气。”
二憨愣住了,嘿嘿干笑两声,“这你也知道,玉珠你不知道,我在我们村可是出了名的种庄稼好手,犁田咩有一
个能比得上我的。”又是一番车轱辘话,说了三遍。
“那你还会什么!”腊梅望着树上的二憨,嘟着嘴问。
“他会的可多了,耕田,犁地,稻米,捏陶,挑水劈柴,什么都会,就是不会绣花。”萧玉珠抢先答道,把二憨
第一天毛推自荐说的话说给腊梅听。
“玉珠,这些你都记住了。”二憨傻笑两声。
腊梅飞快地捡完地上的桑叶,捡了大半筐子,拉着萧玉珠的胳膊就走,“玉珠侄女吗,咱们走,他是坏人。”
“哎,等等我。”二憨在树上大喊,还没等二憨下树,腊梅拉着萧玉珠走了几丈远。
“你,别跟着我们!”腊梅忽地回过头了,瞪了二憨一眼。
二憨低着头,愣愣地跟在后面。
萧景土和范氏听说二憨来了,还以为那日他说的是玩笑话,没想到他到较真了,人过来帮忙总不能背脸儿感人吧
,问他吃过早饭没。
二憨看了看饭桌上的糍粑,摸了摸肚皮,脸色讪讪道,“吃是吃了。”
范氏笑着添了一副碗筷,“就当这是自个家,想吃什么就吃,别和嫂子客套。”
二憨一口气吃了三个糍粑,又加上之前吃过早饭,吃得肚皮滚圆。
萧景土从后院赶了牛出来,套了竹编笼头,两人扛了犁耙下田去了。
范氏在院子里撕着棕榈叶子,撕成小条用来绑秧苗,两家合在一起田多,老宅有二十亩,自家近十亩,多备了些
。
到了半晌午,萧景土回家来取锄头铲地,说起二憨犁田的事夸道,咱们村里怕是找不出一个更好的来了,趁着二
憨犁田的空挡,回来取了家伙什儿把田埂修修。
“这二憨看着有点傻,做起事来一点也不含糊。”范氏拿出泡好的茶水,本来准备给送过去,见人回来了,让萧
景土捎去解解渴。
俗话说“嫩秧早插随手青,黄秧迟插半月黄”,这插秧的日子耽误不得,犁好了两块田,第二天就准备开工插秧
,一屋子人浩浩荡荡下田,范氏,刘氏和丁香在秧田里拔秧,萧老爷子和三个儿子插秧。
杨氏备了点心,用自家酿的酒糟煮了糍粑,在汤水里冲了两个鸡蛋花,放了方糖,煮了一大锅甜酒蛋花糍粑,沏
了壶上好的云雾茶,要萧玉翠萧玉珠送到田里去。
二憨在附近犁田,先给他送去,遇上二娘娘出来松茶水,问犁田的那汉子是谁,觉得眼生,没见过。
“那是我家新来的陶匠师傅。”萧玉珠答道。
那二憨犁田是越开越好,遇到转弯的地方打转的顺溜,二娘娘见那汉子是个好手,在田埂上拉长了声音问:“我
说,陶匠师傅,娶媳妇了没?二娘娘给你说们亲。”
二憨用泥乎乎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我媳妇说了,我早成亲了,我家的大丫头和玉珠差不多大。”
气的萧玉珠翻了个白眼,直喊,“二憨叔,过来吃点心咧。”
一听到有吃的,二憨喝住了丫丫,在田里洗了把手过来,喝了一大碗甜酒。
三个女的一台戏,两姐妹还没走到秧田里,就听见三个女人叽叽喳喳地唠着,说到了萧大姑。
刚好刘氏和萧大姑在同一村子,平日子来往得多,刘氏多说了两句,直起腰来,捶了捶背,“她婆家的二小子看
上我的妹子,上杆子攀这么亲,她天天给我爹说道,要给我寻门亲事,这大闺女没嫁,哪有嫁二闺女的道理,一心
盼着我嫁出去,他家好把我妹子娶进门。要不是这样,我才不用嫁到这里来,受这份苦,哪有新媳妇下田插秧的?
”
大家不搭腔,见茶水送来了,停下手里的活计,坐在田埂上喝茶歇会。
“要不是这样,我爹还能多的几吊钱,才八吊钱就把闺女给嫁了,真是个赔钱货。”刘氏端了碗甜酒坐在一边喝
。
“寻常人家娶媳妇只要花五六吊钱,娘花了八吊钱把你娶进门,你 还嫌寒碜!”丁香忍不住说道。
在萧玉珠看来,那大婶子长得算是周正,算不上美貌出众的,自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就开起染坊来,浑身上下透
着股清高劲儿,是个好吃懒做的,家里的家务活不插手,田里的活计更别提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
“这样子说,你们萧家还亏了?也不看看我嫁过来遭的是什么罪,个把月吃不上肉,有块肉也是被送到老大家去
了,哪还记得我这个小的。家里的地只准老大家的种,老二家的种不得。”刘氏翻出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
“老二家的,你这话说的是啥,当初种那北边的荒地,是老爷说让种的,你也没有二话的,怎么又拿出来说
事。。。。”范氏急着反驳,碗里的汤水呛了一地。
刘氏气的不行,朝丁香道,“我看,你们一个个合起伙来欺负我,连丁香这个还没出阁的丫头都要顶撞两句,再
怎么说我也是你二嫂子。”
丁香被气得脸憋得通红,范氏一把拉住她,这萧大姑说亲的时候说的天花烂坠,还以为真是个好姑娘,原以为八
吊钱能换回来一个好媳妇,没想到啊。
喝完了茶水,范氏拉着丁香下田。
秧田里的话,不知怎地传到了杨氏耳朵里,估计是哪个路过的妇人听了学舌,杨氏气得捶胸顿足,拍着自个的胸
口,“这大闺女,胳膊肘往外拐的,顾了婆家忘了娘!亏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大,到头来这么报答娘的。”
两姐妹刚从田里回来,见杨氏脸色发黑,忙扶着她在圈椅上坐下,萧玉珠到了杯茶过来,“奶,别气了,气着自
个的身子。”
萧玉珠拍着杨氏的后背,好大一会,才算缓过劲来。
两家忙活了十来天,才算把秧插上。忙完了春耕,萧玉珠掰着手指头算了算,杜鹃进府的日子近了。
第五十四章 鬼打墙
萧玉珠去看看杜鹃准备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物件需要添置的。刚走到半路,被傻蛋一把拉住,拉着她往村尾跑。
“傻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萧玉珠被他拽着,边跑边问。
傻蛋默不作声,任凭她喊叫着,拉着她的手出了村尾,过了石拱桥,往山头跑去。萧玉珠被他拽着跑了老长一段路,累得大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我实在走不动了。”
“花……花……”傻蛋指着山坡说道。
这个时节快到四月,群芳菲尽,哪还有什么花儿?萧玉珠走近了仔细盯着他的脸看,他是不是又犯傻了?
傻蛋见她不相信,还没等她平复呼吸,不由分说,拉起她的手又跑,不知跑过了几道弯,过了几条河,跑到西边的山头上,指着前面不远处说,“快……快了。”
萧玉珠大大地喘了口气,“让我歇会儿。”一屁股坐在地上,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前面的树木郁郁苍苍,十分的茂密。这古代的山林里面,树长得高大,好些古树都快顶着天了,山林里面各种奇花异草,叫不出名儿。还没走进山林子,一阵清风从山里吹来,带着野花的香味,闻着沁人心脾,吹在人脸上,一股子清爽的感觉。
既然来了就进去看看,顺便看看有没有挣钱的法子,萧玉珠拍了拍屁股,跟在傻蛋后面进了林子,“傻蛋,你是会说话的?”
傻蛋点点头。
“那你是不是想告诉我,林子里面有花?”萧玉珠一点一点耐心地启发他,希望他能打开心结。迈出这第一步,说出一句完整的花来。
傻蛋又是点点头,像一个刚学说话的两岁孩童。
“那你告诉玉珠是什么花?”萧玉珠又问。
“是……映山红。”傻蛋结结巴巴地说完,憋红了脸,走在前面扒开荆棘。
映山红一般在清明时节盛开,清明过了快一个月了,映山红早就歇了,萧玉珠看了看这西边的山坡不当阳。能照进来的日光少。花比其他地方开得晚些,又往前走了一小段路,果然,一大片红色引人眼帘。
映山红!一面山坡全是映山红!红艳艳地映红了两人的脸,这里的花开得比别处的更娇艳更殷红,简直太美了。萧玉珠难以置信地眨了眨眼睛,这是她看过最好看的映山红了。
傻蛋见萧玉珠笑了,自个咧了嘴笑。
“太美了!”一声惊叹。萧玉珠上前采了一把,正好明日杜鹃就要进府,采一束送给她正好。
傻蛋采了一把。递到萧玉珠面前。
“你这花是送给我的?”萧玉珠惊喜地问,把花拿到鼻子下闻闻,一股淡淡的清香味。
傻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脸刹地红了,红到了耳根子。今儿傻蛋拾掇得还算干净,白嫩的一张小脸,抹上两朵红晕,显得白里透红,与众不同,整个人温润可爱。
“谢谢你啊,傻蛋。”萧玉珠看着他害羞的脸,觉得他和平日里不一样。
采完花,萧玉珠想看看这山林里面有没有什么宝贝可以拿来换钱的,捧着花一路往前走,潮湿的地上一些不知名的奇花异草,认不得名儿,一大片松树林,一只野兔子也没看到,不知不觉,穿过了这片花海,越走越远,里面的林子越来越深。
傻蛋跟在萧玉珠后面,看看周围陌生的环境,这片林子他没来过,警醒地拉了拉萧玉珠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往前走了。
萧玉珠环顾一下四周,映山红山坡不见了,周围是些茂密的灌木丛,有鸟从高高的树间飞过,呜呀呀地叫,惊落了树冠上的枯叶,一阵簌簌的叶子落地的声音,四周静得可怕。萧玉珠不禁浑身打了个冷战,想要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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