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我错了,我发誓,绝对没有下回……爹……你就饶了我吧!”萧景天上前挪了几步,抱住萧老爷子的腿,求饶,被他一脚踢开,身子歪在地上。
杨氏扑通一声跪下,扶着萧景天,两人抱头痛哭,“老爷,都是我管教无方,要罚连我一起罚了吧!”
“老二的今日,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萧老爷子指着杨氏,手直哆嗦,又朝向萧景天怒道,“今儿卖字画,明儿卖地卖田,是不是有一天,你会把这个家给卖了?”
“我不敢,我不敢……”萧景天害怕得往后退了几步。
“爹。”萧景土和萧景文齐声喊道,为老二求情。
“从小你就不学无术,送你去私塾念书,整天就晓得撵鸡打狗,迟到早退,白费了爹的一番苦心,长大了游手好闲,没个正经,整天不着家,没想到,你居然干出摸牌赌博的勾当!”萧老爷子一字一句,如针如刺落在萧景天的心头。
萧景文心虚地别过头去,不敢看萧老爷子的目光,老二的今日,也有他的一份干系,如果他早点把老二摸牌的事说出来,事情也不会闹到今日这个地步。
“老三,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老二摸牌的事?”萧老爷子凌厉的目光看过来。
“我早就知道二哥摸牌的事……却还在为他隐瞒,都是我的错!”什么都瞒不过爹的眼,萧景文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你的纵容会促他犯成大错,你知道不知道!”萧老爷子字字铿锵,宛如雷霆万钧。
“我错了,我该死,要罚连我一起罚了!”萧景文跪在地上。
“你起来。”萧老爷子面露倦色,轻声说道,许是累了,身子瘫在圈椅上,深吸了一口气,久久才道,“跪三个时辰,去玉陶坊挑一个月的泥。”
“爹,陶窑里的活又累又苦,老二他哪受得了?”一听挑一个月的泥,萧景土脸色暗了下来,想劝两句。
“你干得他就干不得!”萧老爷子摆摆手,从圈椅上颤巍巍地起身。萧玉珠想上前扶住,被人抢先一步。萧景土扶着萧老爷子进了房。
杨氏从后院找来一些瓦砾,砸碎了铺在天井上,点起一柱香。萧景天跪在地上,抹了抹额头上惊出的汗,其他人各自散了。
萧景土担心萧老爷子的身体,晚上去老宅看了看,见没事放下心来,商量了秋收的事,两家一起帮衬着,明天就开廉。
第十八章 秋收
天蒙蒙亮,鸡叫过三遍,两家人拾掇好,留杨氏和萧玉涵在家,其他人浩浩荡荡地去了南边的稻田。
一片片稻穗笑弯了腰,在微风中摇曳,在秋日的阳光中辉映着一张张金灿灿的脸。萧老爷子看着稻田,捋了捋胡子,一声令下,“开廉。”亲手割下了第一把稻。
大家脸上笑着,低头用镰刀割稻,不大一会,稻田里便留些一茬茬稻苗,高高低低深一脚浅一脚地排列着。
萧景天昨日受了罚,今儿干活特别卖力,割得比别人快些。萧景文一向是个闷葫芦,一声不啃愣着脑袋割着稻。
萧玉珠扎了头巾,挨着萧玉翠割稻,因为人小手小,割了两把手里便抓不住了,割一下放一下,动作自然比别人慢些。
丁香挨着范氏,两人一边割稻一边唠着,说的也就是些今儿谁家的稻种得好,谁家的稻种得孬,谁养了多少只鸡娃子,养了几头猪,谁的针线做的好,绣的帕子好看,谁家的姑娘说了亲。
萧玉珠起身把割好的一把稻子,架好,一扭头看见旁边的一块水稻田,水稻结得沉甸甸的,稻穗也比自家的结得多,纳闷地问,“那地是谁家的,结得稻子也比咱家的多?”
“那是你九斤叔家的,平日里拾的粪多,种出来的稻也比别家的好。”范氏直起腰来,答道。
原来是九斤叔的,怪不得稻谷长得这么好。萧玉珠在心里叹道,看了看自家的稻,结得稀疏,抽出的稻穗也瘦,比九斤叔的少结了好些个稻谷。萧玉珠想到前世里,小时候爸妈在家里种田的经验,心里盘算着明年的种田计划,这南边的地好,水利方便,水渠直接把河上头的水引到田里,也不怕旱着,种的时候多备些底肥,种出来的稻就会好得多。
杨氏牵着萧玉涵提了茶壶送水来了,还没到田边,萧玉涵挣脱了手,撒开了腿跑,一口气跑到田里,杨氏在后面颠着小脚,想追追不上。
因为是秋收,稻田里的水早就放了,晒了好些个日头,田里的土干得裂了口子,萧玉涵在割完稻的田里乱跑,看见一只蚱蜢,停下来,扑上去,蚱蜢往前一跳,他再扑上去,蚱蜢又跑了,在田里磕了个狗吃屎。
“涵儿,想不想要?”萧景天扬着手里逮住的蚱蜢。
“好大叔,好大叔。”萧玉涵嘴上嚷嚷过去,伸手抓过蚱蜢跑了。
大家喝了水,坐在田埂上歇会。
萧玉涵不知从哪里跑来,手里的蚱蜢断了气,半个头掉着。
“傻蛋,傻蛋,我刚才见傻蛋了,他在割稻。”萧玉涵气喘吁吁地喊。
范氏往他屁股上一掌下去,“瞧你这个疯样,不准傻蛋傻蛋的叫,要叫哥。”
“傻蛋哥割稻,真可笑,割一下说声得罪了。”萧玉涵被打了也不觉得疼,一个劲地乐呵。
还真是个傻子,萧玉珠情不自禁笑出声来,被萧玉涵抓着手拉着就跑,跑过了好几块地,看见傻蛋爹娘正领着一家老小割稻。
“玉珠来了。”傻蛋娘伸腰放了稻招呼。
“婶子,你家的稻长得好,用了什么法子?”萧玉珠假装是过来取经的,眼睛瞄着傻蛋。
傻蛋却不理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本正经地愣着脑袋,割之前说声得罪了,再用镰刀割下,再说声得罪了,再割一把。
傻蛋娘笑道,“哪有什么好法子,旦儿爹没事就来田里转悠,才长成这样,要我说,九斤叔的地才种得好呢。”
傻蛋爹见有人夸他种地种得好,脸上有光,手里的镰刀快了,一口气割了好几茬。
傻蛋娘见萧玉珠不搭腔,眼睛盯着傻蛋看,一声大笑,“这旦儿啊,倔得像头牛,从小教也教不会,我也懒得教了,由着他去,他爱怎么割怎么割去,本想不让他来,可家里没人,不放心。”
“婶子,我看旦儿哥,割得又快又好,像那么回事,说不定长大了也是种庄稼的好把势。”萧玉珠宽她心道。
“你嘴皮子讨巧,婶子爱听。”傻蛋娘说道。
萧玉涵走到傻蛋身边,抬起头看,傻蛋却不理他,萧玉涵嘴里嘟嘟嚷嚷说着的话如一阵风,没吹进过他的耳朵,依旧目光呆滞地割着稻。
萧玉珠拉起萧玉涵,朝傻蛋娘笑着点点头,拖着他走了。
萧景土套了牛车,来来往往拉了好几车稻谷回场子。范氏见萧玉珠的胳膊上被禾苗割了一道道口子,红红的,看着心疼,便让她回家看场子去了。
这场子是几家人合用的,如今自家开廉开得早,其他家还没开始秋收,几牛车的稻谷稀稀疏疏占满了整个场子,多晒晒太阳,晒得透透的,好脱稻。
杨氏拿了木掀子翻着稻谷,萧玉珠学着杨氏的样拿了小木掀子一片一片翻着。翻过稻谷,杨氏回家做饭去了,留守玉珠玉涵看守场子,免得被鸡给啄了去。
萧玉涵坐在搭的棚子里,拿出笛子,吹了起来,虽然听不出吹的什么曲子,但比刚开始吹那会好多了,至少还能听得下去。
萧玉珠拿了蒲扇扇着,耳边一阵阵笛音,伴着村里的鸡鸣声,狗叫声,牛哞声,倒也觉得惬意。“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应的就是这个景。忽然想到了傻蛋割稻的场景,看他那虔诚的样,绝非凡人,他的世界也不是夫妇俗子所能懂的,萧玉珠摇了摇头。
偶尔一阵微风吹过,倒也不觉得那么热了,无意中看见青石板上坐着一个女孩,吊着脚丫在水渠里一晃一晃玩着水,激起一阵阵水花。萧玉珠心里痒痒,给萧玉涵扔下一句话,“好好看着场子。”丢下手里的蒲扇溜了。
走近一看,原来是杜鹃,萧玉珠脱了鞋袜,打着赤脚踩在青石板上,凉丝丝的,挨着杜鹃坐下,在水里前后晃悠着脚丫子,甩出一圈圈好看的水珠。
“你玩水,你不怕你娘吗?”杜鹃扭过头问。
“我娘在田里割稻子呢!”萧玉珠脚丫子一踢,飞出一朵晶莹剔透的水花,反问道,“你呢,你不怕你娘?”
“我娘才懒得管我。”杜鹃和萧玉珠对视了一秒,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仿佛遇到了同道中人。
杜鹃的身世,萧玉珠或多或少听到过,她很小没了父亲,上有一个哥哥,两个姐姐,母亲是一个重男轻女的主,眼巴巴盼着儿媳妇能生个大胖孙子,少不了给几个闺女冷眼冷板凳。穿越有风险,投胎须谨慎。幸好自个没穿到那样的家庭。萧玉珠不由地多看了杜鹃几眼,杜鹃嘴角含笑,眼前的她是快乐的。
“你会绣花吗?”杜鹃又问。
萧玉珠摇摇头,那玩意她不会,一想到那根小小的绣花针,就头疼。
“我娘说,不会绣花的丫头以后找不到好人家。”杜鹃取笑道。
“你娘说的这是歪理,她唬你的。”萧玉珠不以为然的翘了翘嘴角,反击道,“那你会写字吗?”
“不会,我娘说没有丫头学认字的。”杜鹃一双乌黑的眸子充满好奇的看着萧玉珠。
“我玉珠就会写字!”萧玉珠自豪地挺了挺小胸脯,口气大了几分。
杜鹃低下头去,若有所思,自个踢着水花玩。萧玉珠用手溅起一阵水花逗她玩。
“哎呀,玉珠,你这个坏丫头。”一声尖叫,杜鹃的脸上溅起好多水珠子,额前的一缕头发湿了。杜鹃弯下腰,一阵水花反攻回去,看着萧玉珠湿漉漉的脸,“咯咯咯”地笑起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伴着水花飞出,里面全是满满的快乐。
往后几日,杜鹃每天都会来场子里找玉珠,要么拿着她自个绣的帕子给玉珠看,要么和玉珠用绳子编了麻花玩,要么缠着玉珠教她认字。去了几日,家里的稻谷开始收割了,杜鹃便不去了。
干了整整十天,才算把两家的稻谷收割完,趁着天气好,把脱了粒的谷子足足晒了两个毒日头,晒得干透,才把谷子收进了仓。
收完了稻子,萧景土去玉涵姥娘家帮村了两天,回来琢磨着把剩下的陶器卖卖,上回在集市上卖得好,想着过两日就是赶集,正好可以去卖卖。
晚上吃过饭,范氏打算用上回玉涵姥娘给的六尺布给萧景土和玉涵做身衣裳。萧玉翠陪着,在堂屋豆大的油灯下绣花,她如今会绣一些简单的花样子,可往往不留神,手一抖就把针下歪了,再练练,琢磨着也能卖钱了。忽闪忽闪的油灯照着,映着两人的影子。
萧玉珠坐在大槐树下,望着黑漆漆的天空出神,一弯新月,点点繁星,宛如宝石镶在天幕中,一眨一眨调皮地眨着眼睛,萧玉珠眨了眨眼回应,四周一片寂静,只有虫子蛐蛐地叫着。突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影闯入夜幕从村头过来。
第十九章 糖人
来人是杜鹃,她走得很快,边走边回头,怀里好像揣着什么东西,急急地朝萧玉珠家走来。
“杜鹃。”萧玉珠见她慌慌张张的样子,想叫住她。
杜鹃吓了一跳,飞快地进了院子。
“出什么事了?丢了魂儿似的。”萧玉珠纳闷地问。
杜鹃往后看了看,确认没有人跟着她,松了口气,把怀里的东西塞到萧玉珠手里。
“这是什么?”
“是绣花帕子。”杜鹃大喘了一口气。
“这?”萧玉珠看着手里的布包,丈二摸不着头脑。
杜鹃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心情,“是我姐和我绣的帕子,我听你说,明儿去城里卖陶,托你帮我卖卖。”
“那你这么偷摸着,又不是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萧玉珠逗她。
“我……你……”杜鹃咬了咬嘴唇,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顿了顿,才缓缓道,“前些日,我嫂子把我们绣的帕子偷偷拿去卖了,被大姐发现,她还不承认,卖的钱我们一个子儿也没得到。”说着说着,声音有些变样,“好不容易等到天黑,大姐让我拿了绣花帕子过来找你,托你卖卖,又怕被嫂子发现,这才……”
“我帮你卖,也替你保密,咱们拉钩,我绝不说出去。”萧玉珠伸出小手指头,严肃认真的表情。
杜鹃破涕为笑,伸出小手指头,拉完钩,不敢久留,走了。
萧玉珠怀里抱着绣花帕子,仿佛有千斤重,对杜鹃来说,这是她的希望。
第二日一大早,萧玉珠和爹商量价格,提议道除了盐罐和油罐零碎件儿价格保持不变,其余的每样多要两个钱。
“几年来咱卖的陶都是这个价,万一提上去,会有人要吗?上回在集市上卖的好,这回可不一定咯!”萧景土还是担心。
一听说几年来都是这个价,压根没涨过,萧玉珠心里那个急啊,又问了问如今的物价和前几年比怎么样?
“米涨了好几个钱,粗布也涨了,涨了十来个钱。”萧景土闷着脑袋,仔细一琢磨,觉得有理。
“咱就涨两个钱,又不多涨。”萧玉珠小眼巴巴地看着爹求道,按照之前的那个价卖,只有亏损的份,一个子儿也别想赚。
“行,就听二丫头的,涨两个钱。”萧景土拍了拍腿,准备起身,套了牛车,和萧玉珠去了玉陶坊,这窑烧的水缸子和酒坛子卖得差不多了,装了些菜坛子盐罐油罐去城里卖卖。在集市上占了地,萧玉珠把杜鹃托着卖的绣花帕子摆上,一声声清脆的吆喝,萧景土跟着开了口,“卖陶喽,卖陶喽。”
不一会儿,有人过来问价,要了个盐罐。
秋收之后,就是农闲,来赶集的人也特别多,街上熙熙攘攘挤满了人,不一会儿,杜鹃的绣花帕子卖了大半,本想多给她卖一个钱,可是绣得没有丁香的好看,想卖四个钱,有人嫌贵,给卖了三个钱一个。
大号菜坛子,上回陈掌柜要了二十个,剩下的不多了,今儿带的中号和小号菜坛子多,这两个型号的菜坛子,饭庄和酒坊嫌小,不受待见。萧玉珠盼着附近的妇人能卖些回去家用,一上午下来,“婶子,婆婆,大婶,大姐”的喊着,喊得嗓子都哑了,满脸堆笑,笑僵了半边脸,菜坛子才卖去一大半,肚子饿得咕咕叫。
萧景土给了五个钱,让玉珠去买些包子吃。萧玉珠沿着街道顺着人流往前走,在包子摊上买了六个包子,花了三个钱,往回走,看到街边有卖糖人的,画的一个个图案,惟妙惟肖,有十二生肖,有飞禽走兽,有桃花,荷花……
看着诱人的糖色,萧玉珠舔了舔嘴角,想问价,又怕太贵,手里拽着的两个钱摸出汗来。
“给我来一个糖人,我要马模样的。”一个声音在后面响起。
“好叻。”卖糖人的师傅掂了勺,在石板上画起来,三五两下,一匹骏马跃然浮上。
萧玉珠往后看了看,见眼前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身穿月白色长袍,看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少年对着他儒雅地笑了笑,对了,就是这个笑容,想起来了,是那个少年,在李府见到过的少年。
“咱俩认识吗?”少年见眼前的这个丫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道。
“公子,我见过你,在李府的荷塘里。”萧玉珠的声音掩不住惊奇。
少年蹙着眉头回想,仿佛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你是那个送陶的丫头!”少年接过糖人,看了看她,“你要买糖人吗?”
“我……我……”萧玉珠手里紧紧地拽着那俩个钱,说不出话来。
“给这小丫头来个荷花样子的。”少年付过钱。
两个小厮大喘吁吁地跟上来,叫着,“少爷,少爷……”少爷一见小厮跟上来,立马就逃。
“等等。”萧玉珠声音刚落,少年已不见人影。
糖人师傅拿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