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际见这老和尚至死倔强不悟,也暗生敬佩之心,遂拱拱手说:“约由先师而订,小子本无权擅自与长老过手。明春先师忌日,凌姥姥也决定襄助办理先师公祭大典,长老何妨届时亲临一谈!”
瞿云长老点点头说:“生离死别,此恨悠悠,老衲一生误人误己,岂可不和她作最后的一诀。小子你的话,老衲决定应诺!”
他又怆然叹息道:“长孙渺,长孙渺,八十年来的恩怨纠缠,老衲到头来,还是落个四大皆空!你有这样顶天立地的好徒弟,真可含笑九泉了!”他又大声喝道:“姓荀的小子,玉图你必须收回,切勿坐令卢龙老鬼占了先机,为患将来!”他说完,红影滚滚,展开因陀罗神功,一晃眼间,已飞得失去了踪影。
芳蕊怔了半晌,冷萼冷冷道:“真是个乖僻倔强的老和尚!”
荀际看了地上宛转呻吟的黑禅师一眼,颇有怜悯之心,遂与他口中寒入一颗朱果,温颜劝诚道:“黑祥师,刚才在一时失手,误伤了你!你今后休再恃仗这些奇药迷粉为祸武林,快快回海外安分潜修,终会修成正果,荀某谨以这句良言相赠!”黑祥师微微睁目,点了点头,面有愧色。
于是荀际又率领二女和小师弟,迳奔蛇盘涧底。
芳蕊知道印藏石岩所在,领先跳落一处极幽僻的深峪之中,石壁上果然出现个丈余宽的石门,门上绿苔斑剥。
芳蕊一指石门道:“际哥哥,门上设有机簧埋伏,你可要小心了。”
公孙隐却呵呵笑道:“这有什么难处,以师哥的青罡玄功,一掌就可把石门击为粉碎!只是门上安设的埋伏,却又如何去破它?”
荀际沉吟不语,他暗暗盘算如何对付门上埋伏的五铢圣水,猛然听见不远处有人声低微呼吸,荀际向那边一簇怪石后面喝道:“什么人伏身暗处,请朋友你亮亮相!”
一阵红影闪动,只见三条身影,如飞的自石后窜起,向侧面林中钻了进去,一霎间逃得没了影子。
自他们背影看去,正是东海双丑和天目拙叟。
公孙隐冷笑说:“这三个家伙,也妄想进入印藏石岩!都是为了玉图三宝贪心不死,师哥,要不要把他们打发得远点,以免他们从旁捣乱!”
荀际笑道:“谅这一干家伙,也不敢趁火打劫,来插上一手,让他们溜吧!”遂摆手令萼蕊和小师弟一齐退后丈余。
他独自走近石门,先气贯十二重楼,运足善机玄功,化为一片气网,遮护周身,然后双手一搓!
青罡玄功妙用无穷,轰隆克察一叠暴震!
石门应手而碎,一片红光扑来,却被善机玄功所化气墙,完全逼了回去,荀际当然不会受害了。
荀际俟那一天红雨,尽数坠落地上之后,方领着她们,跨步走入石岩,石岩中却是一条两丈宽的甬道。
甬道长远十余丈,隐隐石岩深处,传来一叠苍劲凄厉的怪啸之声,老年妇女腔口叱道:“什么人!胆敢毁我印藏石岩的洞门!”
荀际等都怔了一怔,既是卢龙老人藏身岩室,何来妇人?公孙隐一收脚步道:“师哥且慢深入,先探查一下有无其他埋伏,不可吃了暗亏!”
冷萼也皱眉说:“莫非卢龙老儿,不曾来此?”
荀际却毅然道:“管里面是什么人,进去看看自知端的。”
他遂当先飘身而入。
第十五章 武林奇葩出少年
冷萼芳蕊也渐渐有说有笑,由公孙隐从中调和着气氛,逗她们说笑,三人一同随着荀际走去。
行至甬道末端,向右转去。
这面甬道又较为狭窄,但数丈外就呈现了一座广大石岩。
四壁嵌有松香油灯,黄光摇曳,岩室内景物甚为清晰。
只见北面石壁下一张天然石床,床上端坐着个皱纹满面的枯瘦老妇,鹰鼻深目,面色红如炭火,不类中土人士。
她上半身簇拥着一袭淡黄色僧袍,半袒右臂,缠绕着几条长带,白足不穿鞋袜,目光闪闪如电。
她身后石壁上面,却挖掘下一面丈余高的石龛。
龛中萎然端坐着一架衣履未坏的骷髅。
石床不远处石壁上露出几个铁环,穿着几条五彩缤纷的合金链条,而这几根链条却牢牢拴着个须眉皓白的老叟。
荀际一看,这老叟竟是卢龙老人!
卢龙老人周身鲜血淋漓,莲条横穿琵琶骨和肋骨脚腕髁骨,他垂首闭目,身体轻轻颤抖,口中微微沉吟着。
他似乎痛楚不堪,半坐半靠,倚着石岩壁角。
她们都为这眼前的现象,弄得惊愕不已。
以一世之雄的卢龙老人,竟会被这老妇制伏着,毫不怜悯地施以酷刑,殊出荀际四人的意外。
这老妇一身功力,又当远在卢龙老人之上了!
荀际迈步上前,拱拱手说:“姥姥,在下北圣长孙隐者之徒荀际,未识前辈与卢龙老人关系若何?可容在下向他索回璇玑玉图么?”
老妇目中精光暴射,细看了荀际一阵,怪笑咯咯道:“呸,久闻东方武林中,有些狂妄自大之辈,妄称四圣三奇!小子你竟是四圣的后裔,老身困守印藏石岩八十余年,正要会会东方武林人士!不过却不能与你这些后辈一般见识。老身鸠摩罗夷,乃印度大乘印藏禅师首徒。”
她一指卢龙老人,道:“这狼心贼子,就是老身的师弟!不错,他寻来一张璇玑玉图,还有三宝口诀,现就在老身手中,小子你难道就是这两件宝物的原主?”
荀际心中怀疑,鸠魔罗夷既是卢龙老人师弟,何以如此折磨凌虐她的师弟?面上仍很谦和的把玉图被骗始末说了一遍。
鸠摩罗夷老尼点点头道:“劣师弟素行不端,老身也不齿他的行为!不过玉图三宝,乃武林中人人仰慕的秘宝,老身未便即行奉还。小子你又不是玉图原主,无权过问此事,你让什么沧波叟,自己前来索讨吧!”
荀际心中不耐,见这老尼纯是一派推托之词,遂正色道:“前辈此话未免强词夺理,在下受沧波前辈之托,怎可说不能过问玉图?况且玉图系令师弟自我手中骗来……”
正说时,卢龙老人已睁开双目,凄厉一叠狂笑说:“姓荀的小子,快些滚出印藏石岩!老夫虽然被制,这是本门应得的惩罚,我并不怨恨师姊,老夫还能一掌把你击为粉!”
老妇却怒喝道:“卢龙子,你勿多嘴!玉图三宝,老身,岂会随便交还给他!这四个孩子,如不识进退,还不把他们一齐收拾了!”
原来卢龙老人和老妇鸠摩罗夷,都是印度印藏禅师之徒,印藏禅师携带二徒东来中华,原想自树一帜,与达摩所传少林派抗衡,做一派的开山祖师,没想来至六盘山中,被卢龙老人用奇药陷害,投于饮食之中,染了奇毒而死。
卢龙老人那时年仅四十五六,因印藏禅师正法眼藏之学,不肯倾囊相,授遂暗起毒心,鸠摩罗夷受毒较轻,她发觉后把毒逼至下部双腿因而瘫痪不仁,卢龙老人遂夺去正法眼藏宝录,远遁边疆,炼成了一身绝学。
他以为师姊经过八十多年,还不早已死去,遂于玉图到手之后,又自逍遥客身上找出一张三宝字柬,设法支开红衣双丑黑祥师等,绕遭奔回六盘山这所隐僻的印藏石岩,以便独吞这一套旷世绝学。
岂知鸠摩罗夷经过一甲子以上的岁月,毒气凝聚在双脚涌泉穴附近,身体渐渐能赖双杖行动,正法眼藏禅功又精进至上乘境界,后来在蛇盘涧中巧获一种异草,名为返魂香草,竟把余毒消除净尽,恢复了绝高身手功力。
鸠摩罗夷把印藏禅师遗体,用印度术士方法,涂以香膏,掘石龛供养起来,并炼制五铢圣水,装在石门缝机簧裹。
卢龙老人不知乃师姊新设埋伏,也被此种五铢水,溅上数滴,遂被鸠摩罗夷擒获,施以应得的本门惩罚!
鸠摩罗夷忿恨他弑师毒姊,遂用五金链条洞穿周身骨骼,让他在印藏禅师遗体之前,日受阴火毒炼骨逆穴之刑。
她恨透了卢龙老人,准备使他痛楚十年,销骨毁肌而死。
玉图三宝,当然.一齐落入鸠摩罗夷之手了。
卢龙老人忍受炼骨逆穴之苦,那肯把天遁剑决,再告诉师姊?他向师姊埋首伏罪还想用软功夫讨得鸩摩罗夷的仁慈宽恕,而鸠摩罗夷秉性正直,竟允许他改过自新,面壁十年,忏悔已过,以观后效。
荀际见卢龙老人尚被她制伏,不测鸠摩罗夷功力高至什么程度,倘若与枯寂老人同样厉害,就非凭本领所能胜过了。
于是他温文有礼,以正义相责。
鸠摩罗夷人虽非邪恶之流,但也不愿立即交还三宝。
不过鸠摩罗夷,功力已炉火纯青,天赋智慧也高人一等,玉图原文早已一览默记胸中,只一时尚未悟出门路。
并非鸠摩罗夷智慧低于荀际,只是她汉文根底甚浅,而三宝口诀,迷离惝恍,又无一毫端倪,所以一时不易领悟。
而且武林人士,钻研秘录,不得其门,往往一辈子钻牛角尖,越钻越渺芒,鸠摩罗夷本心,则确不愿久据玉图。
她认为原文已熟记心中,何难逐渐揣摸出来。
鸠摩罗夷口头上,仍然冷傲倔强无比,再说她也看不起荀际这四个孩子,同时她急欲创立地藏门的新兴门派。
公孙隐却跳跃着,手指卢龙老人骂道:“鸠摩姥姥,你听信他的鬼话!他和黑祥师红衣双丑一干家伙,乔装枪波叟,诓骗玉图,这种手段得来的不义之物,你鸠摩姥姥,难道掩护这种匪徒,替他守住赃物不成?”
鸠摩罗夷脸色红涨,怒叱道:“孩子,你是何人门下,敢来教训老身?”
公孙隐冷笑答道:“我么,就是南圣逍遥客门下弟子公孙隐!我讲的是武林正义,你老婆子如还通情达理交出玉图便罢,否则——”
鸠摩罗夷更加怒气冲冲,厉声叱道:“孩子!你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交出玉图?那有这么容易!不过老身忝为地藏门一派开山祖师,不与你这毛孩子一般见识!”又向荀际喝道:“那两个丫头,是什么人?”荀际遂说出武林迷阳鬼魂谷双绝的师承和她俩姓名。
鸠摩罗夷打量了二女一阵,面上阴晴无定,突然说道:“玉图上面三种玄功,也算不得上乘法门,姓荀的小子,四圣三奇,在老身眼中算不得什么了不起人物,何况,等而下之的六绝!老身现有两个条件,让尔等考虑一下,如能一一应诺做到,老身就把玉图还给你!”
荀际见卢龙老人已遭惩罚,不愿轻易开寡,又不测这老妇功力深浅,遂勉强温颜应道:“什么条件,敢请前辈示知。”
鸩摩罗夷正色道:“地藏门东来将近百年,老身也行就木,尚未得有传人,这是最为痛心的事,劣师弟又心术不正,不足光大门户!”
她又一指冷萼和芳蕊道:“老身喜欢这两个丫头,让她们留在印藏石岩一年,老身传以本门绝学,我看出来她们和你非常亲密,这也与地藏门门规无碍,待她们艺成之后,仍可和你同证鸳盟!老身这头一个条件,与尔等有益无损,不算苛刻。”
荀际没想老妇要求的却是这么一件事,反而怔怔无法回答,这应该惩求冷白二女自己愿意不愿意的。
冷萼和芳蕊,都知道卢龙老人力敌东西,二圣鸠摩老尼本领更高不可测,她俩心中倒有些愿意,只是不愿一刻离开荀际身边。
但更求深造称雄武林的心愿,却深深打动了她俩。
于是冷萼首先说:“际哥哥,一年光阴容易度过,只要你不忘记我们,到时再行聚首,你也可向老伯伯母慢慢惩得同意了。”
芳蕊也默默点首说:“不过,际哥哥,话说在头里,应该许你常来看看我俩!”
鸠摩罗夷眉飞色舞,欣然笑道:“只要两个丫头自己心甘情愿,你小子该没有什么异议吧!其次你可把目前武林,形势,有名好手的特长绝学,略略告诉老身,第二个条件就是,风闻明春三月上巳上辰,八大正派在少室山顶聚会,决足玉虚法杖谁属……”
荀际心说:“难道你这老婆子要去争夺武林盟主?”
鸠摩罗夷又睥睨一切的道:“各派人物,又在四圣三奇之下,所以老身意欲使冷白两个丫头,受了本门心法,届时打出地藏门旗号,争夺武林盟主的地位,你小子应尽心尽力,支持她们,谁叫你爱上她们?你能答应老身这个条件么?”
荀际生性淡泊无争原就无心问鼎玉虚法杖,遂毫不考虑应道:“只要萼妹蕊妹炼成贵门神功,凭本领技压八派,荀某又岂能把她们压下一头去?”
冷萼道:“际哥哥说得是,你和我们就是一体,我们争来的光荣,也就是际哥哥的光荣呀!”
公孙隐却冷笑说:“鸠摩婆子,你慢自得意,到时只怕还另有高人出现,你地藏一门,未必就能胜得过四圣三奇?”
鸠摩罗夷狂笑咯咯,道:“姓荀的小子,功力尚不同凡响,你这孩子不配说这种话!”
交涉顺利完成,鸠摩罗夷很坦率的向荀际致歉,说:“劣师弟由老身严加惩戒,绝不许他再现身武林为非作歹!”说完,就把玉图和那张三宝口诀,一齐交与荀际。
公孙隐却心里忿忿不平,面呈悻悻之色。
冷萼和芳蕊,却已走向老妇床前,盈盈拜了下去。
鸠摩罗夷乐得咧嘴大笑,说:“老身一旦获得一双称心满意的弟子,地藏门从此光大昌明,要在中华独树一帜,凌驾八大正派之上了!”
二女行完了礼,正和荀际难舍难分,三人偎依在一起。情话缠绵之际,突然一股浓烟自外洞腾腾冒了进来。
隐约听见一阵狂笑声,道:“姓荀的小子,明年今日便是尔等的忌辰!还有卢龙老鬼,一齐给我东海三魔烧成灰烬,祝尔等升天堂吧!”
众人闻声,都大吃一惊。
那股沈烟之中,透来一股硫磺气味。可想而知是东海三魔在洞口燃起毒火,三魔这种手段,倒十分毒辣。
公孙隐首先向洞外跑去。
刚一转弯,只见洞口火光烛天,浓烟弥漫,看不清火头蔓延多远。荀际也停立探望,他目力超人,不由啊呀一声惊呼:“不好!这两个魔崽子,竟大举烧山,大火蔓延了整个蛇盘涧,但我们在洞中躲上三天,火势终会熄去,又有何伤损?”
鸠摩罗夷也纵至甬道中,摇摇头叹息道:“荀小子,这可非同小可!火势封堵洞口,石岩里面的空气将会因燃烧过久,全被吸出,三个时辰以后,火头如不扑灭,我们就要窒息而死!这石岩又别无出路,如何是好?”老妇也焦急之色溢于眉端。
那黑烟愈冒愈浓,呛得众人都眼泪齐流。
荀际武功虽已出神入化,但终是血肉之躯,如想闯过火海,却还是性命难保!所以急得搓手无策。
又听见洞外哗喇喇巨木连枝叶坠落之声,火头愈起愈高。天地二魔,站在峰顶,合力推倒巨木大树,投入涧底。
使那一片大火,愈烧愈旺。
火头蔓延全峪,二魔心痛人魔华似锦被殛死,所以用这条毒计,施行火攻,欲使荀际等葬身火海。
一个时辰过后,空气夹杂着灰烬烟味,十分污浊呛喉,熏得他们呼吸困难,二女和公孙隐渐感窒息难禁。
荀际和鸠摩罗夷,内功深湛,尚能勉强再忍受一阵。
鸠摩罗夷叹道:“荀际的小子,火势一时不会下去,长此困在岩中,势必血管进裂而死,只有带着她们闯一闯火海了!”
鸠摩罗夷自洞内曳出一条印度哈达,浸抹岩壁滴水湿透之后,围在她和冰蕊寒萼三人周身靠外部分。
把三人裹成一团。
她抱住二女,准备突窜而出。
鸠摩罗夷又向荀际道:“小子,那孩子交给你了。老身清楚峪中形势,只要一直向上拔升三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