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好,从来不受人家好处。但此时爱女垂危,六神无主,再知花豪义薄云天,情不自禁答应下来。顺势将“金腰带”塞入身旁的豹皮囊中,将囊口呆紧扎了,带领天魔教百余人,亲自负了公孙燕,齐住花家寨而去。
这一番再上花家寨,情形与刚才大不相同,公孙湛、花豪、邱明以及花氏弟兄等人,心中什么都不想,只希望天魔公主公孙燕所言是实。邱明心中,更是焦急。自花倩惨死的消息传来之后,他心中悲痛欲绝,此时心想,若是花倩不能复苏,自己做人也了无趣味,不如削发为僧,青灯古佛,了此一生算了。
不表五人心中焦急,单说不一会,便已到了花家寨,寨中人见花豪回来,忙迎了进去,来到花豪家中,但闻哭声震天,敢情红衣女侠花倩,人缘极好,待人又和气,生得也美,人人都讲她好的。此时只当她已死去,上下人等,俱都哭了个死去活来。邱明一听哭声,心便凉了半截,足尖一点,直窜进大堂去,人刚站稳,便觉眼前人影一闪,心知有异,但躲避不及,“叭”地一声,脸上早挨了一个耳括子,竟是一个满脸花。
若换了平时,邱明定将大怒,但此时他一心一意,只是在花倩身上,那一下耳光,将他打得半边脸红肿,他连疼痛也不觉得,更不问打他的是谁,迳向厅堂中心,一张榻处扑去,那张榻上,躺着一人,用被盖着,不问可知,除了花倩之外,再无第二个人。因此他急急上前去,要见花倩一面。.
邱明走在前头,花豪等人随后赶到,花豪才跳进听堂,便见邱明挨了自己老妻一巴掌,忙叫道:“老婆子别妄动,倩儿并未死去,也不是明儿害的!”
花豪之妻,也是大侠之女,闻言骂道:“老头子,通体冰凉了,还说未死?”花豪且不理她,任由她连哭带骂,一迭声吩咐家人,再抬一张榻来,将天魔公主公孙燕放了下去,也以被盖好。这才将“金腰带”所咬中毒情状说了。花老太听说爱女七天后就能复苏,顿时大喜,但转念一想,却又哭了起来,道:“老头子,你哄我来了,那有人死尚能复生之理!”
其实此时花豪心中,也是将信将疑,因此看了公孙湛一眼,公孙湛苦笑道:“嫂子放心,我女儿也是一样。若七日不能复苏,大家都没好处。”花老太这才稍停抽噎。那威震万里邱明,虽然少年英雄,但一将被揭开,见前几天还和自己耳鬓
磨的一张俏脸,此时却如此可怖,手儿一抖,被又落了下来,将花倩盖没。邱明心中只感到那被儿一落,不啻是生离死别,身子一酸,泪儿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了下来。正是: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一时之间,沈闷笼罩整个厅堂,到底这些人中,还是花豪最有主意,叫道:“谁也不准再哭了!没地越哭越霉气。公孙教主远来,快摆酒筵!”
家丁们一迭声答应,众人忙乱了一天,但因为心中着急,也不觉得肚饿,待到酒席摆上,竟是谁也不想吃。花豪叹一口气,道:“人死不能复生,即便死了,也是无法,如今既有未死之望,还伤心什么?”众人这才强解悲颜,草草吃完,公孙湛等人,全另觅地方睡了,只有威震万里邱明,执意不肯睡,要守在花倩之旁,等地醒转,众人拗他不过,只得任他不睡。
邱明一个人对住两个死活未明的人,虽然巨烛摇晃,亮如白昼,心头也未免胆寒。然而一想到自己所陪的乃是未婚爱妻之时,心又宽了一大半,不时掀起被角,看视花倩,一夜易过,并无异状。第二晚他仍是如此。一连过了五晚,算来该是花倩苏醒之目了。不但是邱明,连公孙湛、花豪等人,也都齐集厅堂之上。自从掌灯时分起,一个时辰,宛若一年那么长久,待到已交三更,花倩面色仍是青紫之色,丝毫未见好转,众人心头越来沈重。各人对望一眼,一句话已到口边,但都不愿说出来,那句话便是:“绝望了!两人再也不会醒转了!”虽然无人说出,但众人心头俱是一样感觉。
花老太首先忍不住,含着两泡眼泪,翻身走出,回房中大哭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花氏弟兄与花豪、公孙湛等四人,也忍受不住。一人英雄一生,可以毫无所依,但到了绝望之时,谁都不免灰心,他们俱都不愿在各人面前现出自己的绝望心情,便都陆续走出,各自回房落泪。只有威震万里邱明,虽然心中也已绝望,但却舍不得离开花倩,此时他心中,真恨不得与花倩死在一起!
众人陆续走出后,厅堂中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那几支儿臂粗细的蜡烛,火光摇曳,将她的人影投在白垩墙上,不时来回晃动,邱明只是怔怔地望着花倩,眼睛一眨也不眨,心中空洞洞地,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将他的眼睛弄模糊了。他原是以手支颐,一动也不动地坐在花倩身旁,此时竟突然跳了起来,将手揉了揉眼睛,仔细一看,一点也不错,不是眼花,花倩的脸色,已渐渐转白了!
邱明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想要大声叫,但喉间像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叫不出来。他想要跑出厅堂去,告诉每一个人,花倩真的苏醒了,但因为欢喜过度,两只脚却像是牢牢地钉在地上一般,两只眼,只是看着花倩,只见花倩的脸色一刻比一刻白,大概已没有什么问题了,公孙燕的话果然不错。想起了公孙燕,他心中不禁惭愧。当花倩的恶耗传来时,自己虽然明知她没有离开过一步,但却也将花倩遇害的帐,算在她的身上,一场恶斗,几乎令她丧生,幸而她聪明绝顶,自己才没有铸下大钴,如今,花倩眼看已可醒来,他心中一宽,走过几步,揭开公孙燕身上所盖的被子一看,见公孙燕那俏若芙蓉的脸庞,也渐渐在变色。邱明开始心中奇怪,继而一想,不觉恍然,心知天魔公主定是有了准备,去搜寻那“金腰带”之时,已经有了防备,因此入毒较浅,醒得也快。
邱明看了公孙燕一会,正想再回过去看视红衣女侠花倩之时,忽听身后花倩已在说话,双音又微弱、又颤抖,道:“你……竟如此狠心,真欲弃我不顾,去和那贱人相好了吗?”
原来红衣女侠悠悠醒转之后,宛如做了一场大梦一般,暗运真气,但昏迷七日七夜,再好武功,也难免虚弱,缓缓睁开眼来,只觉四周静寂无声,将经过的事暗暗想了一遍,心中正在暗恨邱明薄幸,竟令天魔公主将自己气了个半死,谁知头一侧,刚好看到了邱明就在离自己不远处。这一来,她心中半喜半怒,喜的是她对邱明,究竟未能忘情,怒的是邱明既来自己家中,当然是来陪罪的,却不知为何背对自己?
再定睛一看,邱明正在俯视的,不是天魔公主是谁?这一气非同小可,心中怒火,再也抑压不住,强自挣扎起来,大口出了几口气,才迸出了那一句话。邱明听得声音,也没听清她讲的什么,傻傻地咧嘴一笑,道:“倩妹,你醒了么?”接着指了指天魔公主道:“她也醒了。”邱明原是欢喜过度,讲起话来,语无伦次,花倩一听,他语气中分明将自己与公孙燕相提并论,不由得又是一气,站起身来,顺手扯过厅中武器架上的一长枪,手臂一抖,同邱明分心便刺。
邱明见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正要过去扶她,忽见一枪刺到,吓得躲避不及,胸口被刺个正着,尚幸花倩伤后手臂柔软无力,再加邱明一觉胸前一痛,伸手便夹,那枪头入肉,只不过三四分深,但已是鲜血迸溅,邱明大叫道:“倩妹,你还怪我么?”一面手腕一翻,将长枪抖出,以手按了伤口。
花倩见一枪刺去,邱明连避都不避,只见血流不止,也不知伤势如何,眼前发黑,只觉头昏目眩,又一跤摔倒,刚好跌在兵器架上,一时“乒乓”之声大作,将守夜的家丁惊动,一见厅中情形,花倩跌倒在地,邱明手按胸口,鲜血直冒,吓得大叫一声,转身就走,不消多久,花豪、公孙湛首先抢进礁来,花豪一见邱明脸色惨白,忙道:“明儿,怎么回事?”
邱明道:“岳父!倩妹苏醒了!”花豪过去一看,果然脉息调匀,虽然还昏迷不醒人事,但那显然是虚弱所致,忙将她扶起,饶是他一生英雄,此时也不禁仰天叹道:“多谢老天爷保佑!”公孙湛见花倩无事,心中大石已经落下,再一看自己女儿,头已在左右转动,忙走过去,天魔公主公孙燕睁开眼来,一眼望见老父,便笑了一笑,依然是美丽之极,又向花豪道:“花大侠,我的话可有错么?咦?怎么红衣女侠,尚未醒转么?”邱明闲言,瞪了她一眼,公孙燕又笑道:“事情虽未闹大,但总归是我不好,邱大侠,你要我怎样,说吧!”
邱明此时已将胸前伤口包扎妥当,气虎虎道:“等一会红衣女侠醒转,你将那晚在我房中之事,来龙去脉,详细向她说一遍便了!”
公孙燕听说要她将那天晚上的事再说一遍,不禁飞红了脸,公孙湛知道其由定在自己女儿,若依他本来脾性,定是一百二十四个不肯认错的,但前几天他见八仙连环剑花豪如此勇于认过,心中已受感动,这时反劝公孙燕道:“燕儿,有什么说什么,错了就错了,不打不相识,绝没有人会来怪你的!”
花豪听公孙湛这魔头居然也如此爽朗,大拇指一翘,道:“好!这才是英雄本色!”一句话方才说完,花倩已在他怀中醒转,指着邱明,讲不出话来。花豪忙道:“倩儿别气,那晚发生的事,谅有误会,公孙姑娘已决定将事实经过,讲个明白了!”花倩越想越觉委屈,抽抽答答,哭了起来。公孙燕道:“红衣女侠,不必哭了,威震万里邱大侠是真心爱你的,那天晚上,我不过是开你一个玩笑吧了!”花倩睁大了眼,向邱明一看,邱明忙道:“倩妹,我爱你之心,唯天可表!”
公孙燕听了,“噗嗤”一笑,遂将那晚如何恼花倩骂她,如何定计气她等事,详详细细说了。花倩心中方始释然,但刚才又将邱明刺伤,不知怎么了,便急道:“俊瓜,刚才枪刺到时,纵使急切间避不过去,也可以使铁板桥的呀!现在伤成怎么了?”花豪与公孙湛相视一笑,相继走出厅中,公孙燕也跟在后面,临出门前,还向邱明、花倩两人做了一个鬼检,两人俱觉脸红,但心爱之人,就在咫尺,数日之中,几乎生离死碌,此时也顾不得害羞,紧紧地拥在一起,半晌无语。
种种误会,便皆冰释,在下这部“金腰带”,至此也告结束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