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弟道:“那怎办?她也怪可怜的。”
清哑道:“你傻了!”
被小孩子捉弄成这样,反说人家可怜。
盼弟嘀咕道:“不就是苍蝇么。咱们什么没见过。小时候还烧知了吃呢。腌菜长蛆了也吃过。”所以汤里有苍蝇真不算什么,穷家小户的,夏天那菜常被苍蝇叮的,哪有多少讲究。
清哑道:“那你还哭的这样!”
盼弟便不吱声了,看着清哑有些失神。
她不是因为吃了苍蝇哭,是被沈家人嫌弃哭。
她亲耳听见沈家亲戚对沈太太说她实难堪配沈寒冰,沈太太叹气说“老三鲁莽,当众承诺娶她,怎好反悔。况郭家又是姻亲,若以她为妾,恐薄了郭亲家的脸面”等语,她听后心凉了半截。
她还不止一次听沈家下人议论,沈寒冰想娶的是郭织女。
她忍不住伤心,怪不得沈寒冰总对她呼来喝去的,命令她这样那样,还不是嫌弃她不够气魄做沈家三少奶奶,使劲摆弄她。
他不喜欢她,连他闺女都嫌弃捉弄她。
婉儿虽捉弄她,她却生气不起来。
沈寒冰是个粗豪的男人,根本不关心女儿;沈太太事多、孙子孙女更多,婉儿是由丫鬟奶娘照应的,没娘的孩子,心思敏感又脆弱,骄纵任性只是伪装罢了,。
那天她发现碗里有苍蝇,差点叫出来,忽见婉儿狡黠地盯着她,一副看她怎么办的样子。她便心里有数了。若不喝倒掉的话,婉儿必定要问她为什么。若明说碗里有苍蝇,婉儿定会赖她做饭手脚不干净。她若说是婉儿捣鬼,沈寒冰会信吗?她便看向沈寒冰,心下掂掇要不要对他说。小婉儿一见她表情,吓得把身子往后缩了缩。她心一软,鬼使神差地端起碗,连汤带苍蝇“咕咚咕咚”几大口都给吞了。
婉儿看得错愕不已,半天不得回神。
沈寒冰一点没发现异样,因为他根本没过心。
事后,婉儿更得意了,捉弄她也更起劲了,并直接告诉她,不要她嫁给爹,因为她不喜欢她。
这样下去,她纵嫁去沈家又有什么意思?!
她今日来找清哑,并不是要仰仗清哑为她出头,也没有怨恨清哑的意思,而是觉得清哑一定会懂她,并支持她退亲。——因为清哑总教导她要有志气。若她告诉爹娘要退亲,肯定讨一顿好骂。
清哑不知盼弟心思,觉得这样纵容不利于小孩子成长,应该告诉沈太太和沈寒冰,“你要不好说,我去对沈三哥说。”
一旁蒋妈妈急道:“大少奶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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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5章 矛盾
清哑便看着蒋妈妈,等她说缘故。
蒋妈妈委婉道:“这事须慎重。二姑娘是嫁给沈三爷做继室,若尚未进门就和前妻留下的孩子对上了,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别人怎么看二姑娘?婉姐儿还那么小呢。这是一。二则婉姐儿断想不出这些捉弄人的手段,定有人在背后唆使她。”
清哑心一动,想起在方家经历种种。
沈家也是世家,其家业比方家更大,谁知婉儿背后有什么人,又是什么目的;沈寒冰又是个粗豪的性子,不可能关注这些小事,也不可能时时守护盼弟,盼弟若无一点手段,实难在沈家立足。
这门亲……不大好呢。
她很为盼弟将来担忧。
可是定都定了,现在怎么办呢。
她便问道:“妈妈,这事怎么办呢?”
蒋妈妈同情地看了眼盼弟,叹道:“暂时只能忍受。二姑娘心善,日久见人心,盼望有一天能打动婉姐儿,知道谁对她好。再有就是弄清楚,是谁在背后唆使婉姐儿,才好应对。”
这事要随机应变,她不在沈家,不好乱出主意。
清哑只得斟酌言辞,劝慰盼弟,“婉儿还小,你别怪她。沈三哥是个直性子人,这样的人可靠。”
盼弟道:“我不是气婉儿。我怎么会跟一个小娃儿生气呢。是我想错了,不该答应这门亲。要是小门小户的,我忍一忍,挨一挨,也能过下去;沈家,不成!清哑姐姐,我不是说着玩的。”
清哑头疼了,道:“这不是小事!就真要退,也要弄清楚。你先别对人说,先回伊人坊去,我让谨姐儿带婉儿来,我看看她怎么样。”
盼弟应下,暂不提这事。
午饭时,方初和方则都回来了。
席间,盼弟见方初对清哑温柔呵护,处处迁就,这情形她以前常见,当时并不觉得怎样,今日却格外触动心肠,想沈寒冰对她呼来喝去,处处不满,不及方初对清哑一分,越发心酸难受。
再看方则对高云溪,也极有情义,问她上午都处置了哪些事,可有十分棘手的,管家奶奶们可服管教、奴才们听不听使唤、辛苦不辛苦等等,高云溪喜悦道:“还好。就有为难的,我会请教大嫂。”
清哑道:“我还不如你呢。你可是大家闺秀。”
众人听了都笑了。
盼弟心中暗下决心:自己几斤几两,自己清楚,还是别妄想做沈三少奶奶了,退了亲,嫁个小户人家,和夫君和和美美地过!
晌午饭后,她便告辞回湖州城去了。
无人时,蒋妈妈又告诫清哑不可对沈寒冰提此事。
她道:“沈家本就有闲言,说沈老爷和沈三爷原本相中的是大少奶奶,因大少奶奶和我们大少爷定了亲,才罢了。当日,大少奶奶在酒楼被书生们言语挤兑,是沈三少爷帮着解的围,又当众承诺娶郭二姑娘。眼下,若是大少奶奶插手这件事,沈三少爷再为此教训婉姐儿,别人听了更要说‘闲话’了。”
这是说,沈寒冰暗恋清哑,才以妹代姐。
蒋妈妈说的很委婉,当年沈家也确实求娶过清哑,这不是秘密,所以清哑只听表面,根本没想到其他烂七八糟的事。
她也知后娘不好做,这事急不得。
她便道:“妈妈说的,我记住了。”
几天后,沈怀谨带小堂妹沈怀婉来方家玩。
那日,外面飘着小雪,屋里燃起了熏笼,温暖如春。
清哑坐在美人榻上,打量面前的小姑娘。
四岁的沈怀婉生的很纤细,看着有些柔弱,跟着沈怀谨一起向她行礼,举止乖巧文静,与盼弟口中顽劣的小女孩大不相符。
清哑不大会哄孩子的,况也知道婉儿叫什么,几岁了,这些客套话也不必问,便叫人摆点心果子来。
因不知婉儿爱吃什么,怕递了她不爱吃的,回头她不想吃又不敢不吃,反拘束了,便招手让婉儿到身边,让她爱吃什么自己拿。
她安静平和的目光最能给小孩子安全感,婉儿对这个“织女”起了濡慕之心,乖乖地挨着她坐了,安静地吃藕粉桂花糖糕。
这时,方初抱着方无适回来了。
还在老远,就听见方无适大叫大笑的声音。
清哑含笑看向外间门口,等待他父子进来。
方初进屋,放下方无适,帮他拍打头上身上的积雪。
方无适大叫一声“娘!”颠颠地跑进里间,将风帽往脑后一掀,到清哑身边,迅速爬到榻上钻入清哑怀中。清哑忙楼住他,防止他向后跌倒,细妹过来帮无适解了斗篷。
方初随后走进来,解下斗篷递给丫鬟,就朝清哑走过去。
沈怀谨和巧儿忙起身,叫“姑父。”
方初示意她们不必多礼,一面喝道:“无适,你身上还有雪,冷冰冰的怎么就往你娘怀里钻?小心碰着妹妹。还不下来呢!”
一面就在清哑另一边坐下,伸手来抱儿子。
方无适忙把身子往清哑怀里缩了缩,道:“不!”
又低头看看清哑肚子,向侧面让了让,道:“不碰妹妹。”
清哑对方初笑笑,道:“没事的。”
方初道:“他没轻没重的,你别总是由着他。”又朝清哑面上端详了一会,关切道:“今天脸色还好。累不累?”
清哑摇头,觉得他就像天气预报似的,每天早晚都要看她脸色预报一次,推测她的身体健康状况。
她道:“还好。我也没做什么……”
方无适在她怀里扭着小身子,嚷着要吃水果奶茶。
她抱紧他,示意他别动,道:“娘叫人做了,等一会。”
这东西一定要现做现吃才新鲜,婉儿来了她才吩咐去做的。
方初见儿子扭麻花似的只是乱动,看得心惊胆战的,他可是知道这小子人虽小,那小胳膊腿蹬弹起来有多大劲儿,生怕伤了清哑,道:“还是让我来。你抱不动这小子,他可沉了。”
方无适双手环住清哑脖子,赖着不肯下来。
他觉得娘身上软软香香的,真好闻!
方初便把脸一沉,重重叫“方无适!”
方无适见爹撂脸子,害怕了,忙转过头去躲开,便看见了沈怀婉,并不认得是谁,新奇地叫“妹妹!”
清哑纠正道:“这是姐姐。婉儿姐姐。”
父子俩都十分盼望她这胎生女儿,引得方无适开口闭口都是“妹妹”,竟然把婉儿也当做妹妹了。
巧儿和沈怀谨一齐都笑起来。
方初趁机将儿子抢过来,按在怀里。
婉儿奶娘忙牵着婉儿过来,给方初行礼。
方无适便盯着婉儿看,坚持叫“妹妹”。
巧儿逗表弟:“无适你这么想要妹妹?要是姑姑生个弟弟,你怎么办?塞回姑姑肚子里面去?”
方无适两腿乱弹,大叫“妹妹妹妹妹妹妹妹……”
清哑等人觉得耳朵都被他震聋了,都笑。
方初稳稳地掐着儿子小腰,任他乱动也不松手,也不阻止他,一面笑看婉儿,问道:“这是沈三哥女儿?好秀气。”
沈怀谨道:“是。这是婉儿妹妹。”
清哑见婉儿叫了一声“方姑父”,便怯怯地望着生龙活虎喊她“妹妹”的方无适,也不敢辩驳,靠在奶娘身边,一只小手紧紧拽着奶娘的衣袖,眼中有羡慕、有自卑,不禁心中一动。
这神情她很熟悉,立即感受到婉儿的心理:那是见别人有,而自己没有,不自觉流露的心怯和渴望,还怕被人嘲笑。
她前世不会说话,看见别的小朋友又说又笑地玩闹,她就像婉儿这样,靠在妈妈身边,紧紧拽着妈妈的手;而婉儿对着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方无适,只能拽着奶娘的衣袖,自卑显露无疑。
她便将婉儿拉到身边,揽在怀里。
这时细妹带人捧了水果奶茶进来了,给各人都盛了一碗,一色的粉彩小瓷碗配银勺子,碗里五颜六色各种果肉丁混合****,煞是好看。
方无适面对父亲,骑坐在父亲腿上,方初端着碗,和儿子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很是香甜,看着也温馨。
婉儿羡慕不已。
沈寒冰很少抱她,喂她吃东西更不可能。
方初看着比沈寒冰温和多了,清哑更是比盼弟温柔亲切,她委屈地想,为什么不让她自己选爹娘?
奶娘示意婉儿到一旁,要伺候她吃。
清哑伸手道:“给我吧。”
奶娘便将碗勺递给清哑。
清哑接过来,先叫细妹拿了一副方无适的小棉兜兜给婉儿围在胸口,然后将她靠在自己怀里,用小银勺舀了一勺果肉,送到她嘴边,也不说话,微笑示意她吃。
婉儿有些羞涩地张口吃了,抿着嘴慢慢嚼。
一时间大家都不出声,只闻勺子碰碗清脆“叮”声。
一碗吃完,方无适叫:“还要!”
方初便将碗递给丫头,示意再添。
清哑问婉儿:“好吃吗?还要不要?”
婉儿脸红了,轻轻点头。
清哑便将碗递给细妹。
等的工夫,她对婉儿道:“这水果多吃一碗不要紧。别的东西可不能吃多了,会难受的。”
婉儿细声道:“是。”
吃罢甜点,沈怀谨很有眼色地示意巧儿离开,让方初和清哑歇息说话,清哑把婉儿留下了,跟方无适一块玩。
方初笑道:“你这样疼她,不如认作干女儿吧。”
清哑道:“等盼弟嫁过去了,她是盼弟的女儿,不就跟我女儿一样。还用认吗。”又摩挲婉儿的脸,状似无意道:“只有做娘的,才会真心疼你。有好东西让你先吃、先玩,不好的东西宁愿自己吃,也不让你碰,生怕你吃坏肚子。旁人才不会管你。”
几岁的孩子,她不知如何讲道理才能让婉儿明白,只能这么提点,盼望婉儿能明了盼弟的好处。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除了尽心,还要看盼弟的造化。
婉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清哑。
她听不出清哑弦外之音,却心生一个“绝妙”念头。
方初瞅着清哑,这唱的又是哪一出啊?
清哑不惯使心机,但有反常,他立即便觉察。
外面雪下大了,这间屋子的窗户装的是玻璃,透光很好,隔着六角窗棂,只见雪花沸沸扬扬赶趟似的落下,有种无声的热烈;窗前有棵红梅,已然开花,白雪红梅,凌寒耀目!
屋内,地上铺了羊毛编织的大花纹地毯,方无适拉着婉儿“妹妹”坐在地毯上,向她展示自己的那些宝贝玩具,叽叽喳喳说不停。
婉儿渐渐放开,话也多了起来。
她想是被方无适闹糊涂了,听他坚持叫自己“妹妹”,她便不知不觉地叫他“哥哥”起来,看得方初和清哑忍俊不禁。
清哑一时看着窗外,一时又转头看两个孩子,感觉岁月静好。
方初拥着她,戏谑地问:“雅儿这么疼她,想聘做儿媳?”
清哑瞅了他一眼,没出声。
小孩子很敏感的,比如婉儿虽然在玩,但时不时偷偷瞄他们一眼,显然留心他们说话,特别是有关她的话题。
清哑便不敢对方初说她捉弄盼弟的事。
清哑不说,方初也不再问。
他叫细妹来,命将窗户推开一丝缝隙,说:“屋里炭气重,闻多了不好,打开透透气。”细妹忙走去开窗。
窗户打开,立即灌入一股寒流,夹着一股清香。
清哑吸一口,赞道:“好香!”
回头看看两孩子,迟疑道:“把他们冻了怎办?”
方初懒懒道:“小孩子身上火力盛,冻不着。”
屋里那么大一个青花大熏笼,怎么会冷呢。
至于清哑,他搂着她,她搂着一个手炉。
正温馨甜蜜的时候,外面传来高云溪的声音:“嫂子,我忙完了,来陪你。嫂子,我们待会去水亭那赏雪,那有几棵梅花……”
声音一路进来,人也笑灿灿地进来了。
高云溪一见方初歪在美人榻上,而清哑刚坐正身子,便知自己打扰大哥大嫂了,不好意思道:“大哥回来了。方则呢?”
方初道:“他还在忙。”
高云溪在榻旁凳子上坐下,抱怨道:“那大哥怎不帮他呢?也好让他早些回来。这么冷的天,又快吃饭了。”
方初也坐正了身子,正色道:“我帮他做了,他还学什么?正要他自己做才行。想成材,没有捷径!”
高云溪哑然,半响才道:“可是看着大哥大嫂这日子过的这么清闲,我们整天忙得团团转,还总出岔子,我这心里……嗐!早知道就不当这个家了。看着好大气派,吃力不讨好的……”
方初见她撅着嘴,满口怨气,呵呵笑起来。
清哑也笑了。
……
十一月二十五是沈亿三的生日,也不是整生日,只有亲近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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