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乱引起高台上众人注意。
众锦商一齐看向钦差王大人。
王大人无可避让,命人将两个小叫花押上高台。
验看后,包袱内是四本簿册,于是被递了上去。
王大人疑惑地翻开最上面一本,翻开第一页。
一看之下脸色登时变了,急忙两手抓住。匆匆翻看起来。
这一翻,又发现书中夹的一张纸。上面写着:此账册已经抄了两份,一份已送去刑部,一份送到……
后面居然没有字了!
王大人觉得心惊肉跳,深深感到今次这趟差事真不好办。
他简直就像走在刀尖上,一个不慎就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若含糊姑息、草草了事,同样也交不了差,同样会陷入困境。
怎么办?
众人只见他脸色大变,神情凝重,都不知纸上写的什么。
忽听他厉声喝道:“来人,将夏织造拿下!”
众侍卫便将夏织造拿住,脱了官帽,扒去官服,戴上了手脚镣,霎时成了阶下囚;然后,夏家也被传令查封,等待进一步审查。
高台上下都被这变化惊住了。
锦商们却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最近,朝中不断有人弹劾夏织造,湖州又有许多商家百姓告他,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错了。
所以,郭守业等人满面喜色,而杨大人等人则惊疑不定。
王大人收押了夏织造后,又威严地对众锦商和豪绅道:“江南遭此大灾,百姓流离失所,朝廷命本官开仓放粮。然这只能解决眼前危机。灾后,百姓要重建家园、补种秋粮,更要修建堤坝、疏通河道,无处不需要银两。尔等家业均在江南,一丝一茧都取自这里,与江南民生息息相关。赈灾,还要靠各位鼎力支持!”
沈亿三忙道:“大人,这无需说,我等无不从命。”
严纪鹏等人都附和,十分痛快地答应捐款。
王大人对此很满意,遂吩咐高巡抚和手下官员协同办理此事,又命人将夏织造和清哑一齐带走,择日再细细审问。
一切安排妥当,才匆匆宣布散去。
清哑转身之际,目光漫过高台上下。
她看见各式各样的眼神,爹和大哥的,韩希夷的,沈家父子的,严伯父的,她还仿佛听见吴氏声嘶力竭地喊她。
她忙站住,回头大声喊“娘!”
吴氏哭道:“我闺女不是妖孽呀!你们放了她!”
王大人严厉道:“带走!”
两个侍卫挡在清哑面前,正色道:“郭织女,请走吧。再耽搁我们就要无礼了,那时织女更难堪。”
清哑一想也是,狠下心回头,再不管吴氏。
可目光一转,又发现了人群中的方初。
他冲她微笑,仿佛告诉她:“别担心,没事的!”
她疑惑,他也在想法子救她吗?
想起和他的合作,若她不在了,郭家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她急忙伸出右手,张开五指冲他晃了晃,又转头朝台上郭家父子看了眼,再头一歪眼一闭,做了个晕倒的动作。
这意思是:你那还有我五万本金呢,我要是死了,你得把银子和分红交给郭家,可别独吞了,郭家有合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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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0章 探望(二更求月票)
方初先是愕然,略一转念,隐隐明白了她的意思,不禁又是好笑又是伤心,急切间想不起怎么回应她,索性伸出两只手朝她晃了晃。
两只手代表十万,翻倍了!
伸出去他才想起来:左手四指都没了。
清哑就疑惑了:这是指的十万,还是六万?
不管十万还是六万都行,计较不了许多了。
她便紧紧盯着方初,用眼神嘱咐他别失信,郭家挣这五万银子可不容易;方初也默默回视她,坚定地点头,示意她放心。
押解清哑的护卫见她对人群又是比划又是示意,以为她有什么谋划,紧张起来,喝道:“你干什么?”
清哑没理他,心想还是要写个遗嘱,以防不测。
一路想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她又被带回原来地方。
钦差一行人就住在织造衙门内。
清哑也未被关在牢里,而是被囚禁在织造衙门后院东厢房,前后都有重兵守卫。除了没有自由,她的生活待遇比在湖州密室更好,房内有琴棋书画、笔墨纸砚齐全,足见对她的重视。
晚间,她正坐在桌前回想今日之事,忽听有人推门进来了。
她转头一看,来人是夏流星和卫晗。
卫晗手中还提了个食盒。
二人走到桌边,卫晗从食盒中往外端碗碟,有香气四溢的菜肴,还有精致的点心;夏流星则站在一旁,静静地打量清哑。
见她神色惊异。他轻笑问:“怕了?”
清哑不语,看向面前的饭菜。
她确实以为他是来送她上路的。
他走上前,将个独凳搬到她身边。挨着她坐下,柔声安慰道:“别怕,这饭菜没有毒。这个时候,我怎么敢毒杀你呢。”
卫晗都摆好了,他轻声道:“吃吧。”
将一双银箸递给她。
清哑不接,也不动。
夏流星叹了口气,道:“别坚持了。你可知道。这外面有多少人守护?而我爹刚被关押,我怎就大摇大摆进来了?”
清哑心里正疑惑这个,却依然不语。
他想说。自然会说;若不想说,她不会求他。
夏流星也没指望她追问,对她道:“你们的人真厉害,居然找到记录两湖官员历年来贪污的账册。令钦差大人当场拘押我父亲。可是。也正因为这个,你们捅了蚂蜂窝了,我夏家也因祸得福——”他轻笑一声——“因为,那账册牵连太广!”
他凑近她,轻声道:“多少年了,两湖之地送走一任又一任官员,没有身上干净的。他们中有些是皇亲国戚,有些是朝中一品大员。有些是封疆大吏,上上下下。数得上的就有五六十人;还有数不上名的小吏和官差,更多。你说,这一牵扯出来,可怎么得了?
“他们当中,也有你们的人,支持沈家的、严家的、方家的、郭家的、韩家的。可若是危及他们自身利益,他们还会救你吗?
“当然不会,他们只会自保。
“所以,我爹就算被关,依然很自由。
“所以,我大摇大摆地来看你了。
“如今的情势是:你必须死!”
清哑听得失神,心底冰凉一片。
她并不觉得夏流星在骗她,因为在江南这片鱼米之乡、蚕桑重地,官员贪污是众所周知的事。唯一叫人奇怪的,就是怎会有记录他们贪污行径的账本存在。他们怎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呢?
那不是她该操心的,她还是操心自己吧。
看样子,终究还是躲不过去。
夏流星看出她惶然,有些怜惜。
原来,她也不是不害怕的。
她其实很害怕,不过她不表现出来罢了。
他伸手去抚她的脸,被她躲开,不悦地看着他。
他缩回手,看着她惋惜地问:“你怎么就这么倔强呢?我早告诉过你你躲不掉的,你就是不肯认命,就是不肯服输,一定要走到这一步。现在,你明白了?你不认命没用。连我妹妹也逃不开,何况你!”
清哑冷冷道:“你也是白忙!”
夏流星见她说话了,很高兴,并不在乎她说的什么。
他微笑道:“白忙?姑娘太天真了!”
他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细看那佛珠。
看了一会,才幽幽道:“这佛珠可不是平凡之物:是靖国公亲手为慈恩大师雕琢的,以紫檀木制成,每颗佛珠上都雕刻了佛家真言和经文,加上慈恩大师多年摩挲和诵持,其灵性可想而知……”
“……可惜,大师‘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把它送给你,正说明你是幽魂附体,他担心你,才要用这佛珠坚固你的魂魄,镇守你的心神。唉!到底出家人,思虑难免不周。不然,就凭他是皇家寺院辈分最高的僧人,还有五台山等三位高僧的相助,王大人完全可以把你给放了。可是他却没有。”
清哑心中更惊,本能把手一缩,藏向身后。
夏流星道:“你藏什么,我又不会抢你的。”
清哑不理他,只顾想自己的处境。
夏流星又道:“你好好戴着它吧。我不在乎你是哪路幽魂,我就喜欢这样的你。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这世上,只有我对你最好。什么方初、韩希夷,甚至你那些名义上的家人,都会为了利益背弃你,离你而去。你会发现,这世道是如此肮脏丑恶!”
清哑忍无可忍,道:“我现在就发现了。比如你!”
卫晗一直在旁静听,对于夏流星十句换不回清哑一句的情形很不满,插嘴道:“你这么执迷不悟,我怕有一天你会痛不欲生。”
清哑道:“在我眼里,你也执迷不悟。你就是一个堕落的女孩子!”
卫晗被“堕落”二字给气着了,霍然站起。
夏流星忙摆手,卫晗才忍气重又坐下。
清哑见了,疑惑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你怎么会喜欢他这样的渣男?你喜欢就喜欢吧,还陪他来看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对我的心思。你连自己的自尊都抛弃了,不是堕落是什么?!”
卫晗再次站起,哆嗦道:“你……你……”
清哑道:“我要是你,就离他远远的。”
卫晗道:“所以,你才失去了江明辉。”
清哑坚定道:“可我保全了自尊和人格!”(未完待续。)
第451章 空空(加更求月票)
卫晗也坚定道:“我宁可不要自尊,只要他高兴!”
清哑甘拜下风,半响才道:“我佩服你!”
又对夏流星道:“这样痴心的女孩子你不好好珍惜,还得陇望蜀,活该遭天打雷劈!”
夏流星看看她,又看看卫晗,笑了。
他先劝卫晗道:“你别和她争。她被关在这里,也没多少日子了,心里肯定憋着一口恶气,你该让着她些。”
卫晗点点头,又心平气和地坐下了。
夏流星又对清哑道:“我知道你心里很不平,但世道就是如此,任哪个官宦富贵人家子弟都是妻妾成群,你不甘又能如何?我本不忍心让你见识这些,是你逼我的。等你看尽人情冷暖和世道险恶,被伤透了心,你才会懂我。”
清哑懒得理他了,觉得不胜其烦。
可是夏流星又道:“你知道为何慈恩等人出头,明明胜过普渡一筹,王大人还不肯放了你吗?
“因为此事非同小可,他不敢大意。
“历来皇家最忌讳鬼怪等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你的结局只有一个:被烧死!
“你不相信?你既是幽魂附体,若只杀你的**,你的魂魄还能附到其他人身上,杀不死的。只有用火烧,才能消灭干净!”
清哑还是头一次听说要这样处置她,震惊万分。
她以为,就算逃不过。大不了砍头罢了。
“为什么,”她喃喃问道,“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这个男人。明明无情又残忍,却表现出柔情款款的样子,这比一切凶残手段都更令她感到恐惧,打从心底里觉得寒意浸骨。
想象烈焰添在皮肤上的感觉,想象在火中挣扎的情景,她身上激起一层疙瘩,忍不住滚下泪水。不断吞声。
夏流星从未见过她这样软弱无助,微怔。
他伸出手,接住她一滴泪。
揉碎那滴泪。就像揉碎她的心。
他轻声道:“世道就是如此残酷!”
他又问:“你怕了?”
他自答:“怕也晚了。”
卫晗看着落泪的清哑,也不忍。
清哑努力克服恐惧,努力想:“烧死也很快吧?在被烧焦之前,应该先被浓烟呛晕过去。晕过去了。就不知道疼了。只要不疼。就不怕。”
她太恐惧了,所以不由自主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夏流星听得又一怔,忍不住伸手抚上她脸。
“别怕,”他轻声道,“很快就过去了。”
清哑微微侧首,静静地看着他。
烛光下,含泪的眸中映着他的身影,如幻影。
他笑一笑。又道:“别怕,很快就过去了。”
清哑心想。这就是个魔鬼!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她竭力控制自己情绪,因想起白天在高台上普渡对她使用的手段,还有慈恩对她的告诫和教导,慢慢的,心情平静下来。
只有心情平静了,才不容易被人钻空子。
为了转移心神,她端起碗开始吃饭。
横竖形势再不能比这更恶劣了,她还是该吃吃,该喝喝。其实之前那些天她就是这样想的,白天一场对决下来,她心中萌生希冀,反而患得患失起来。刚才被夏流星一吓,又心生恐惧,才自乱了阵脚。
夏流星见她肯吃饭了,忙也拿了双筷子,帮她搛菜。
清哑本想让开,又任他去了。
她想,就当奴才伺候吧。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接受了他的伺候。
夏流星见她难得地顺从了,很愉悦。
他一面帮她搛菜,一面为她释疑解惑:“你知道吗?提醒我你有异常的是谢吟月,还帮我出了不少主意呢。那个女人,心机如海。她对你可谓穷尽智慧,就是要看到你身败名裂。
“你恨她吗?想必是恨的。
“放心,我一定为你出这口气。
“你别奇怪,我讨厌她利用我对付你。
“我被她利用了,但我决不会放过她。
“我们既合作,也是对手。
“我将计就计,一箭双雕。我要让她生不如死!”
无论他说什么,清哑一概不理。
她吃完一碗饭,又喝了一碗汤。
放下银箸,她擦擦嘴,开始思索织毛巾。
很快,她就沉入繁复的机器运作中。
夏流星没辙了。
他最怕面对这样的清哑——
她把自己裹成了蚕茧,隔绝了外界。
不过,他没有生气。
因为,他正在慢慢抽丝剥茧,眼看就要达到目的了。
他站起身,对卫晗道:“走,别打扰她了。”
又对清哑道:“你歇息吧。明晚卫姑娘还会来陪你。你再这里住的日子,她都会一直陪你。”
清哑恍若不觉,沉静异常。
夏流星便和卫晗走了。
等他们走后,清哑才站起身,走到窗前。
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她觉得分外寒冷。
可是,如今已是五月了!
一缕箫音如约而至,回荡在天际。
清哑听后,觉得沧桑遥远……
且说方初,眼看清哑被带走,沉声对圆儿等人道:“走!”
一行人转身离去。
经过茶楼时,正好谢吟月主仆从里面出来。
谢吟月看见方初,目光决然,迎着他走过去。
方初也没有避让,也迎着她大步走过去。
就在圆儿和锦绣以为他们要对面对峙,发生一场争吵的时候,方初却像没看见谢吟月一样,两眼空空,和她擦身而过。
谢吟月心脏“啪”一声碎了,仿佛被车轮碾过。
她失魂落魄地走过去,不敢停留。
这时候她若停下,气势上就落了下风。
等听不见身后的脚步声,她才停下。
她,实在难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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