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讥讽地微笑。
过了一会,他问:“就这些?还有呢?”
小厮道:“少爷就只说了这些。”
鲍二少爷不悦道:“你家少爷就这样谨慎,生怕留下把柄,连封信也不肯写给我?回去告诉他:不看往日情分,也要想想,方家已然得罪了夏家,夏家若熬过这个坎,方家有什么下场!若巧的话。他还能来和我作个伴呢。还有谢大姑娘那儿……能放过郭姑娘?我那天可是瞧见……”
说到这,却停住不说了。
小厮忙问:“二爷瞧见什么了?”
鲍二少爷笑道:“没什么。”
小厮便赔笑道:“小的只是个下人。什么也不懂。二少爷说的,我回去告诉我们二少爷就是了。”
鲍二少爷点头,道:“回去告诉他:我可不是求他,我们只是联手做事。所以,别摆出这施舍的嘴脸!”
小厮忙道:“哎哟二爷,怎么是施舍呢?我们二少爷若不是念着以前的情分,也不会理二爷了。我们大少爷走了,二少爷才接手买卖,自个家里的事还没弄明白呢,焦头烂额的,哪里应付得来许多。”
鲍二少听这话在理,神色柔和了些。
他转而又问严家今日婚宴情形。
这一问,就问出清哑一身新衣进入顺和堂的事。
鲍二少听了目光炯炯,沉吟不语。
好半天,他才道:“回去就说我知道了。谢谢他。还有,若有空,他来见我一面最好。我有事和他商议。”
小厮忙应了,告辞离去。
回到严家,叫出方则,将事情经过都回禀了。
方则思索一会,吩咐道:“去传个信,两天后我去找他。”
小厮忙去执行不提。
再说清哑,自严未央上轿后,便没了兴头。待坐了席后,本想就告辞的,又想今日本来要应酬;就算不应酬,坐着听听各家消息,也能增长些见识,这才留了下来。
韩太太主动和她母女亲近,坐一室说话。
大家正闲聊,严二太太甄氏忽然关切地问:“听说郭二姑娘落水了?可喝了姜汤,没事了吧?这个天,水还很凉呢。”
屋里一静,众人都看向盼弟和郭家母女。
这话听着关切,等闲人不觉有异常。
然好些不知道的人,经她这一提,都知道了;既知道,便要问究竟;既问究竟,哪怕理由再堂皇,也免不了被人议论一番——怎么郭家女儿总是事多呢?
韩太太微微皱眉。
吴氏也觉得尴尬,瞅了盼弟一眼,暗怪她不小心。
就听清哑道:“没事了。”
声音静静的,有些漫不经心。
她是真觉得没事了,所以回没事了。
众人却以为她四两拨千斤。
甄氏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不由讪笑。
韩太太一笑,对清哑道:“我年轻的时候,做过一个衣服样子,我穿了出去给姐妹们显摆,很出了一阵风头……”
不等说完,就有陈氏贴身大丫鬟进来,说大太太请郭太太和郭姑娘过去,又笑嘻嘻道:“我们太太说,把巧姐儿也带着。”
清哑大概猜到何事,便起身和娘去了另一间厅堂。
果然,是梅家舅奶奶带梅子陵给巧儿认错的。
她原是要等没人的时候再行这礼,怕丢脸么,可梅子陵坚持要找巧儿认错,又说等他们走了,他还要撵去郭家,更麻烦。于是梅舅奶奶便托陈氏把人叫过来,也是做个见证的意思。
梅子陵见了巧儿,老老实实作揖认错,又向吴氏和清哑磕头,也认了错。
吴氏忙拉他起来,对梅大奶奶笑道:“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我那个孙子也淘气,整天在家上房揭瓦。听说先头他还骂人了。我这里先给舅奶奶赔个礼,请舅奶奶不要见怪。一会子叫他来给舅奶奶赔罪。舅奶奶这孩子斯斯文文的,看着比我家那个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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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7章 争锋
梅舅奶奶见她也赔礼了,面上松泛不少。
再听她夸梅子陵,明知是虚应的话,私心里却深以为然。
她拿出一套镶祖母绿的头面首饰送给巧儿。
吴氏忙推辞不受,说太贵重了。
还是陈氏出面,劝道:“郭嫂子就收了吧。他舅母是诚心赔罪的,你不受,只当不肯原谅她了;你收了,她也心安。”
梅舅奶奶忙点头说“是这样”。
她送这套贵重头面的意思,一是为了赔罪,显大度;再就是显示梅家富贵,显大气,总之是为了维持梅家尊严和体面。
清哑却无所谓,也不稀罕。郭家如今这类东西很多,梅舅奶奶非要送了才能心安,那就收了吧。所以令巧儿接了,并道谢。
吴氏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又客套几句,陈氏便陪郭家母女仍旧回去原来屋子。
走到门口,便听见里面说话声,好像问郭家母女去哪了。
一个声音道:“是你婆婆叫郭姑娘她们走了。”
然后是梅氏的声音:“哦,想是为了赔罪。郭家那小子,拿条蛇把我娘家侄儿差点吓晕了。”
好几道惊诧的声音传来:“这是真的?”
清哑听了很不悦:梅氏这是怎么说话的?这样斩头去尾、含糊其辞,别人还以为郭家孩子无故惹事,她和娘去给梅家赔罪呢。
她便牵着巧儿当先走进去。
梅氏见了她,目光闪烁。有些心虚。
因笑着拦她:“郭姑娘来了?来人,给郭姑娘上茶。”
这是怕她追究刚才的事。
清哑点点头,道:“也没什么事。梅子陵给巧儿道歉。说自己不该故意绊倒她,害她跌坏了手和腿。巧儿也不生气了。”
一面低头对小侄女一笑。
巧儿也乖乖地说:“我不怪他了。”
梅氏笑容僵住。
众人面色更是精彩极了。
巧儿今天一来的时候,大家看见她手上缠着纱布,就问怎么回事,吴氏便说摔了一跤。陈氏还自责,说没尽到照顾的责任。众人暗想,她自己淘气。怪得谁呢?由此可见,外面传郭家小孙女把严暮阳裤子给扯了,不是空穴来风。这女孩确实不安分。谁知现在看来,其中居然另有别情。只是严大奶奶这一手避重就轻也太过分了!
梅氏暗恨清哑斤斤计较,就对巧儿笑道:“不怪他就好。你说你这孩子,小小的人。心思怪深的。也真能忍。那天你要告诉我们了,谁不帮你出头?倒是个有主意的,和你哥哥合伙把梅子陵教训了一顿。也让他长点记性,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的。”
听着是夸奖的意思。
巧儿道:“梅子陵不让我说。”
清哑真的生气了。
从松柏院来的路上,她就听郭勤和巧儿说严暮阳那些表姐妹们怪巧儿当时不对长辈说明情况,所以才惹出今天的事,她就很不痛快。严暮雪她们毕竟是小孩子,这么想还情有可原;梅氏这么想。若是私下说还罢了,当着客人面这么说。无异于打郭家的脸。
她定定地看着梅氏,道:“是梅子陵威胁巧儿,不让她说。”
她郑重的口气,令梅氏笑容再次僵住。
吴氏落后一步进来,和陈氏边走边说话。
她听了梅氏的话也很生气,只碍着陈氏,不好发作,见梅氏越说越不像话,便受不住了,看向身边的陈氏。
陈氏气得肝疼,陷入回天无力的窘境:若当众分说缘故,会得罪梅家,因为人家刚才已经道歉认错了,还揪住这错不放,太不给脸面;若不分说,又得罪郭家,当着许多人,说人家才几岁的小女孩心机深沉,谁受得住?
她用力闭了闭眼,心下一转,有了主意。
她换上笑脸,越过吴氏先走进屋。
先冲众人一笑,然后佯对梅氏嗔道:“你想的倒好。那梅子陵和陈斌两个合起伙来撒谎,异口同声说巧儿是自己摔倒的,巧儿能怎么办?小女孩子家,那能跟男孩子比,可不就把委屈自个吞了。”
说毕,又向吴氏道:“我那个侄孙子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做了错事不认,没一点担当。回头我要好好教导他,让他也来给巧儿道歉。”
又对梅氏道:“刚才过来,你嫂子正找你去呢。”
恐她再出惊人之言,要指使她离开。
梅氏见婆婆眼中射出严厉的神色,半个字不敢说,忙告退了。
这便是陈氏灵机一动想到的应对之策:拿自己娘家侄孙陈斌作筏子,梅家就不好说的了;再者,她没怪梅家养的不贤女儿给她丢人,他们还有什么好理论的!
吴氏见陈氏处理公平,也感激,也愿意给面子和台阶,遂一边坐下,一边笑道:“小娃儿都这样淘气,我家的不也是。刚才还说呢。弟妹别骂他们了,不然我这脸上可下不来了。叫我说,这是好事——他们不打不成交。瞧,刚才对着赔礼,就有说有笑的了。往后啊,他们几个说不定比谁都处的好呢。唉,我就佩服你们这些人家,家教真是好!”
刚才,郭勤和严暮阳来找梅子陵,也道歉了,双方已经和好了。
陈氏笑容满面道:“可不是。听我家老爷说,严暮阳刚来的时候也和郭勤闹了一场。郭勤还把严暮阳裤子给扯脱了。结果,这两人现在比谁都好,像亲兄弟似的。”
她索性多说一句,将扯裤子事件说成郭勤所为。
吴氏也乖觉,呵呵笑道:“为这个,我那皮猴子挨了好一顿打呢。”
这算是默认了。
众人都诧异:严家这么说,郭家又认了,难道真是如此?
不然,郭家怎肯吃这个闷亏!
陈氏扭转形势后,便不再多说,在各人跟前打了个转,吩咐丫鬟上好茶好点心果子招待众人,又请严二太太甄氏招呼大家,她便推说还有其他客人要应付,便离开了。
来到一处安静的房内,她立即命人去叫梅氏。
等待的时候,气得胸脯不断起伏,悔不当初:
何苦为了一口气和老爷较劲,非要娶梅家女呢?
都是过去的事了,难道他还能和欧阳明玉再续前缘不成?
这次,老爷对谢家意见这样大,力主外甥和谢家退亲,可不像还把欧阳明玉放在心上的样子,是她当初心胸狭隘了。
她吞着自己种下的苦果,苦涩难言。(未完待续。)
第408章 训斥
陈氏性子表面温和贤淑,骨子里却透着倔强,要不然也不会为了和严纪鹏较劲,坚持娶梅氏做儿媳,只因为严纪鹏选中的儿媳妇和欧阳家有亲。
今天,梅氏表现简直打她的脸,她如何能忍?
待梅氏来后,她便狠狠责道:“你还不如一个小孩子——梅子陵都知道悔过,你却帮他掩饰;掩饰就罢了,当着人颠倒黑白、指责巧儿那是你能做的事吗?你好歹也是大家子教养出来的,跟个小女孩耍心机,你羞不羞?你当人都是傻子?箫石那边的情形那么多人见了,回头传开,人再一联想你刚才的话,你还有什么脸面?我严家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梅氏也有一肚子不满,见婆婆这样责骂自己,仗着平日她对自己还算温和,未曾见过她严厉的一面,忍不住小声辩道:“母亲,别看巧儿年小,其实鬼的很。母亲只看她两眼珠子骨碌转,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要不然也不会把暮阳裤子给……”
“住口!”陈氏厉声喝斥,“你……你……”
你了半天,才冷冷道:“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也没空与你多说。今日我严家大喜,若你再像刚才不知进退,我即刻让人送你回徽州!”
对牛弹琴是什么滋味,她今日总算体会到了。
她自问刚才一番话分析得条理分明,就算是个愚笨的,也该听明白了,不至于再糊涂才是。谁知这一个好像完全没听见似的。依然自顾自地污蔑巧儿。听着像那么回事,细想却可笑:再不安分,也不过才七岁的孩子。还能判定她烟视媚行、行止不端?况巧儿给她的印象很好、很灵动,是梅氏私心作祟而已。
眼下既说她不通,只好先端出婆婆的威严压制住再说。
梅氏听了心惊,若真送她走,那脸面可丢大了。
她忍气吞声,满腔怨愤不敢说,只好忍着。
陈氏见她那不服气的样子。不想再多说,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等她走后,陈氏陷入沉思:
老爷一心想和郭家结亲。这下恐怕麻烦了。
就冲暮阳有这样的母亲,郭家肯答应吗?
明知女儿进门会受气,换了谁也不肯结亲了。
另一边,陈氏婆媳走后。清哑和吴氏心里的确犹豫了:巧儿这门亲。真要从新掂量了。
幸亏当初没有答应严纪鹏,不然,郭家难道要再一次退亲?
那岂不成了退亲之家了!
以后谁还敢沾惹?
可是,梅氏刚才的表现,令她们不得不替巧儿将来考虑。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实在是江大娘给她们的教训太深刻了,这都赶上“谈虎色变”了。
韩太太看着清哑也在出神。
清哑端坐在那听众人说话。韩太太很喜欢她这恬静的气韵,然想起刚才她和梅氏的对答。心里还是有些不足。
她不由想,若是谢吟月遇见刚才的事会怎样应对呢?
她恐怕会微笑以对,任梅氏去说。正如陈氏想的:当时别人会相信梅氏的话,等知道郭勤吓梅子陵的真相后,便会嘲笑梅氏无理、夸奖谢吟月大度了。
“人无完人。”韩太太自我安慰地想道。
又想吴氏刚才表现还不错,并不像之前感觉粗俗不知轻重,因此心里对郭家这门亲就满意了七八分,对清哑便疼爱起来。
她椅子挨着清哑的,作不经意模样,侧首靠过去,轻声对清哑道:“姑娘刚才不该说话,落严大奶奶面子。就算眼下众人误会了,回头得知内情,也会想明白的。那时孰高孰低,不言而喻!”
毫不意外地,她看见清哑黑眸中流露疑惑。
不是疑惑她说的,而是疑惑为何告诉她。
她便冲她和善一笑,似柔和的春风。
清哑明白了,仿佛消受不起这关爱,脸颊有些热,但还是尊敬道:“谢谢韩伯母指点。”想想又解释:“伯母不知道,巧儿那天好可怜,连我也不敢说。”
韩太太见她肯听人劝,不是个孤介的,又喜欢几分。
因悄悄点头道:“你也没错。只是你不擅长人事应对,说话自然直来直去,况且严大奶奶刚才也太过分了。好在严大太太是个明理的。”
清哑不由问:“她不会怪我吧?”
有些担心的样子。
韩太太摇头道:“应该不会。不然就太糊涂了。”
这一问一答间,两人距离亲近许多。
韩太太看着她身上礼服,告诉她自己年轻时也喜欢琢磨裁剪衣裳,因道:“我瞧你这衣上太素了,原想在袖口领子镶个边,或者裙摆添加刺绣。我想象了一下,觉得若真那样,便显得太繁复,未免喧宾夺主,凸显不出优雅的身形和高洁的气质。可见,你是用心了的。”
说起这个,清哑眼中神采不由自主盛了几分。
她道:“我自己适合这样的。盼弟妹妹的我就加了花边、用了烟霞纱;巧儿的我也添了点缀,怀谨的又不同……因人而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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