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希夷笑容便僵住了。
红莲道:“不过韩大爷放心。我已经相中了良人。是个小木匠。银钱我也攒了些,应该不需你帮助。我只需你跟红妈妈好言几句,说动她放我走便成。不然,她是无论如何不会放我的。”
红莲是醉红楼的头牌。
韩希夷惊讶道:“小木匠?”
红莲点头道:“这等人才是实心过日子的。”
也不会嫌弃她出身。
再等下去,脱身就晚了。
韩希夷实在难以把才貌双全的红莲和小木匠联系在一起,可见她心志坚定,看透世情,而不愿妄攀富贵。做无谓幻想。
他便道:“姑娘放心,这个忙韩某一定会帮。”
口气与先大不同。十分郑重。
青楼女子都可怜,纵然他家世豪富,也无法都解救,更不可能收在身边。他所以问红莲去处,也是想有个帮助的理由。否则,他是不会仅凭红莲容貌才情好,就揽事上身的。
红莲道:“我便知道大爷会答应的。”
韩希夷微笑道:“你不骂我无情就行了。”
红莲反问:“难道大爷是多情的?”
韩希夷避而不答,问:“你怎么认识那木匠的?”
红莲道:“跟大头菜一块来的。”
韩希夷听见“大头菜”三个字,心中一动,细细问起经过。
原来,那小木匠叫陈刀,是城北朱家木匠作坊的工人,一次和大头菜来醉红楼,看见红莲,就痴迷上了……
韩希夷听完,笑道:“大头菜居然做了媒人。”
眼中不见笑意,更多是深思。
又问红莲,周少爷对她所作所为,说要防患于未然,免得她脱身后再被他惦记骚扰,红莲满脸厌恶,含糊作答。
正说着,前面大厅传来哄叫声,是红玉姑娘要跳舞了,所有客人都往那边涌去,韩希夷便也携红莲过去了。
看着强颜欢笑、翩翩起舞的红玉,韩希夷暗叹,这地方真不能来了。这红尘缩影,也浓缩无数女子的命运,他也看够了!
他忽然心生蚀骨相思,想念清哑。
目光游离间,他不时看向周少爷。
周少爷,对红玉同样目露痴迷。
还有,他对夏家兄弟十分趋奉。
周记,周记……
不等红玉演舞结束,韩希夷便走开,去找醉红楼的红妈妈。
他和红妈妈有几分交情,所以红莲才求他出面帮忙。
红妈妈当年受过他父亲的恩惠,因此对他格外不同,别人不知,只当红妈妈看中他花钱爽快才另眼相看。
他将红莲一事直说了,然后道:“妈妈,虽说行有行规,但这行太过阴损,妈妈也要为自身着想。既然她有了去处,妈妈不妨成全。好歹积点阴德,晚上睡觉也安心些。至于银钱损失,我来补上。”
红妈妈噗嗤一笑,嗔道:“你呀!又不是你自己要,多事!”
并未费他多少口舌,就答应放人,又应他要求,对外说红莲被一南边富商赎走了,免得日后有人上门找麻烦,那小木匠护不住她。
此事做成,红莲对韩希夷感激不尽。
韩希夷便不想再逗留下去,遂告辞。
送他离开的时候,在船头,红莲忽然抱住他。
韩希夷道:“姑娘,这么感谢可不成!”
红莲却凑近他耳边,柔声耳语道:“韩大爷想不想知道,当日是谁进了雀灵的房间,害得郭家三爷背了黑锅?奴家告诉你……”
韩希夷不动,脸上虽还在笑,笑容却有些淡。
少时,两人分开,殷殷告别。
韩希夷头也不回地跳上自家小船,迎着晚霞离去。
红莲看着他的背影,站成一尊雕像。
韩希夷行在水上,一路想:明天母亲就能见到郭姑娘了,若是两边会面融洽,郭家答应亲事,跟着就要下聘。对韩家来说,其他聘礼都容易,有一样东西决不可少,那就是古琴,这个一定要好好挑选。
他之前委托了**堂(郭勤和严暮阳就读的学馆)的龚先生去湖州时,往天音阁帮他选一架古琴,因为龚先生擅长操琴,眼界极高。
也不知龚先生回来没有,挑到好琴没有。
他心中被焦灼的期待搅扰,难以平静。
“小秀,咱们去**堂。”他吩咐道。(未完待续。)
第379章 会面
“是。”小秀应声道。
遂去告诉船夫改道。
果然龚先生为他求得一架好琴,外形秀美而浑厚,琴名“大圣遗音”。仿唐时“大圣遗音”制作,桐木胎,灵机式。圆形龙池,扁圆凤沼。龙池上方雕刻寸许行草“大圣遗音”四字,池下方刻两寸许篆字“包含”二字,池两旁刻隶书铭文“巨壑迎秋,寒江映月。万籁悠悠,孤桐飒裂”。腹内刻隶书款“炎威十年”。
大圣遗音九德兼备,集“奇、古、透、润、静、圆、匀、清”九种美妙音色和韵味于一器,实为难得。
这琴还是先帝时期制作的,显见是收藏品了。
韩希夷十分喜悦,谢过龚先生后,携琴归来。
回来后,立即吩咐下去:全力寻找雀灵下落。
再说韩太太,和欧阳明玉在田湖十字柳堤附近碰面,欧阳明玉亲至船头,将韩太太迎到谢家船上,彼此执手互道各自经历。
欧阳明玉是一位美丽少妇,谢吟月容貌有八分随母亲。
韩太太打量她一番后,笑道:“这可把我比下去了。怎么这些年妹妹一点没变老呢?就是看着柔弱了些,和明珠一个神态了。身子骨可还好?”
欧阳明珠是欧阳明玉的双胞胎妹妹,自小便身体孱弱,养到十七岁那年没了;欧阳明玉则活泼健朗、性格明快,所以韩太太见她有些柔弱,才说她有明珠之态。
欧阳明玉微笑道:“姐姐真会说话。就是老了才身子骨不好。三天两头不自在,看着可不就显柔弱了,还说没变。”
韩太太笑道:“我是说。妹妹还是那么年轻。”
欧阳明玉也不分辨,携她入舱落座。
谢吟月亲手托了两盏茶,并丫鬟捧了鲜果盘过来摆放。
先至韩太太面前蹲身,道:“见过韩伯母。韩伯母请用茶。”
韩太太忙接过茶去,放在几上,谢吟月又将另一杯放在欧阳明玉面前,将茶盘交给锦绣。韩太太便携了她手,笑道:“我说要去你家,正想看看你。你娘却说出来游玩。我刚才还嘀咕呢。怎么没带你来。谁知你竟来了。”
谢吟月笑道:“刚在泡茶。这是新上市的凤尾茶,伯母尝尝。”
韩太太松了她,端起茶喝了两口,道:“好!月儿茶艺也不凡。”
欧阳明玉道:“姐姐想也知道。我们家最近事多。我心里知道姐姐不是趋炎附势之辈。然韩家受郭家恩惠,我听月儿说韩家正要和郭家结亲,这时候若姐姐大喇喇上谢家拜访,到底不太好,不如我出来见姐姐。如今气候也刚好,我也想出来散散心。”
韩太太笑道:“你就是个玲珑心。”
虽如此说,心里已经承情了。
因欧阳明玉提到谢家事,她不好不闻不问。便关切地道:“怎么就闹到退亲了?先不说方家不退的吗?”
欧阳明玉叹道:“这个我也不好说。姐姐是个明白人,外面传言虽多。想来心中自有论断,何须我告诉。若告诉了,反显我多嘴长舌。”
韩太太微微点头,又见谢吟月一派淡然,并无怨愤羞愧之色,暗自点头,不管内情如何,这气度就显出来了。
她便委婉劝解了一番,不过是姻缘自有天意之类的话。
谢吟月趁她们说得投入,悄悄退了出去。
到外面,吩咐锦绣注意传唤,她去船尾垂钓。
李红枣陪伺在她身侧。
两人都不说话,微风在湖面荡起层层涟漪,新窜出水面的嫩荷轻轻摇曳。忽然浮标急速下沉,谢吟月迅速提杆。手下沉重,她怕折了钓竿,便不提起,而是慢慢收杆收线,斜向身边拉扯。拉到近前才发现,好大一尾鲤鱼。
这时她才开口,似自言自语,又似告诉李红枣:“垂钓最讲究耐心,便是鱼儿上钩了也不能急躁,不然,容易脱钩跑了。”
李红枣上前帮忙捉鱼,一面听她说。
总觉得她在说钓鱼,其实不是说钓鱼。
谢吟月再次将穿了饵的鱼钩扔下水,船尾又静下来。
李红枣悄悄打量她:执杆端坐,面色从容又悠闲。她却知道这不过是表象,她正在筹谋一件大事,近日所作所为都与这件事有关,等结果出来,也到了收杆的时候了。
她钦佩她,觉得等闲男子也不如她。
不知不觉,她便学着她的言行举止和行事手段了。
又钓了两条,谢吟月便收工了。
将鱼交给李红枣,道:“一条红烧,一条清蒸。”
李红枣忙道:“姑娘放心,我告诉她们做。”
谢吟月便走向中舱。
舱内,韩太太和欧阳明玉正聊得热乎。
欧阳明玉问道:“希夷怎么没陪姐姐来?”
韩太太道:“他哪有工夫。这时候哪家不忙,春茧要上市了。虽然不用他亲自去,各地管事们你来我往的,都没断过。”
欧阳明玉又问:“姑娘们也没来?”
韩太太叹道:“老爷躺在床上,连我都是抽身过来的,她们再来,床前没了伺候的人,如何使得?”
欧阳明玉道:“姐姐这是专门相看媳妇来了?”
韩太太也不回避,笑道:“自然是。”
忽见谢吟月袅袅走入,招手道:“月儿来的正好。我问你,那郭姑娘依你看是个怎么样的人?”
欧阳明玉没想到她会问谢吟月这问题,微微一愣。
谢吟月道:“伯母算问对人了。虽然是对手,晚辈还不止一次输给郭姑娘,但不得不承认:她强了我等不止一筹。她不仅聪慧,心性也好,又单纯又安静,看着不露锋芒,却极为坚忍不拔。”
韩太太目光奇异,道:“你竟这样推崇她?”
谢吟月道:“这是事实。我只比一件事给伯母听:我谢家也算体面世家,二妹妹做下的恶事,我做梦也想不到。我依照当时情形分析,觉得江明辉就是郭姑娘杀的,毕竟他们有那样的情仇牵扯在先。当时证据也不利于她,她便被判了死罪。任哪一个女孩子遇见这情况,怕不吓昏了。可我还记得她当时的样子:安静得出奇。果然后来,二妹妹和贾秀才罪行便暴露了,郭姑娘无事,我却有了害人的嫌疑。”
她娓娓述说,仿佛说的是不与自己相干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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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周末愉快哟!(未完待续。)
第380章 丫鬟
欧阳明玉忙道:“月儿快别说了。”
一面又对韩太太解释道:“这也不是什么秘密,外面人都知道的。希夷必定也和姐姐说过。然谢家和郭家不睦,这话从月儿嘴里出来,便是好话也变不好了。上次夏少爷要纳郭姑娘就是例子。方大少爷就为这个才和月儿退亲的。所以我不叫她说。”
韩太太忙道:“妹妹放心,我不会多想的。”
欧阳明玉叹道:“是怕别人多想。这也是命里注定。你也知道,当初我本是选中希夷贤侄的,是月儿她定要……罢了,不提也罢。”
这话韩太太不好接的,只拍拍她手以示安慰。
一面又悄悄打量谢吟月,见神色如常,再次点头。
她有意转开话题,便笑问道:“我记得高家有个闺女,比你们年纪略小一点。可定了亲事?”
谢吟月道:“还没有。不过好些人上门提亲。高姑娘人最能干爽利,和严姑娘有的一拼。”说完抿着嘴儿浅笑,有些意味深长。
韩太太心下明白,也笑了。
严未央不仅性格爽利,还曾心仪韩希夷。
谢吟月把高云溪和严未央相比,其意明显。
只是,儿子心思明显倾向郭清哑,她却要慎重了。
因欧阳明玉问起韩父的病情,请什么医,用什么药等,韩太太一一答了,两人都再未提起前事。
至午时,谢吟月亲去张罗饭菜。伺候二人用饭。
饭后,又闲话一阵,韩太太见欧阳明玉露出倦怠之意。遂告辞。
回到韩家船上,韩太太默想方、谢、郭几家纠葛,虽不能妄断是非,但方初对郭清哑关切是无疑的,流言未必空穴来风。
郭清哑对方初怎么样呢?
严家嫁女,倒是个相看的好时机。
当年谢家拒婚,韩太太自然不痛快。不觉得自己儿子哪点输给方初了。所以之前欧阳明玉流露后悔之意,惋惜当年没选韩希夷,她心中很是快意。只是她涵养深厚。为免谢家母女难堪,才未表露出来。
再说,她深知当年欧阳明玉主张选择韩希夷,主要是因为方大太太严氏。她是严纪鹏的妹妹。而欧阳明玉和严纪鹏之间曾有一段情感纠葛,她怕谢吟月嫁去方家受严氏这个婆婆磋磨。
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今日欧阳明玉为何又提起?
韩太太怀疑她暗示自己,想两家再度联姻。
这可不像欧阳明玉为人,她性子一向高傲的很。
最终,韩太太否定这想法,估计欧阳明玉是心疼女儿受的屈辱。所以真心很后悔,又不当她是外人。才对她倾诉感怀。
她叹了口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只是她也爱莫能助,别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就算她有脸吃回头草,可儿子如今喜欢的是郭氏女,她也不能逼他娶谢吟月;再说,谢家受谢吟风连累,这名声实在不堪,她怎会再起结亲念头!
她儿子出类拔萃,难道只能捡人家不要的?
她暗忖:郭姑娘虽然也退过几次亲,却都是郭家主动提出来的,这股子傲气就令她欣赏;若她真像儿子说的那么好,再加上这御赐织女的名头,已是盖过谢吟月当年势头,也算为自己争回一口气了。
以儿子挑剔的眼光,郭姑娘想必不会差吧?
连谢吟月也极口称赞呢!
她心里不禁对那女孩子期待起来。
晚上,韩希夷前来给母亲请安,韩太太对儿子说起和谢家母女会面情形,含糊透露欧阳明玉后悔的意思。
韩希夷警醒:若情感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随心控制,那他之前的坚持和眼下的期待算怎么回事?
他一直坚持,就等一个打动他的人。
如今等到了,他可不能糊涂!
他便笑道:“谢姑娘对一初可是念念不忘。就是一初,虽然退亲,恐怕心里也不好过,否则,不会斩断手掌……”
说到这,他心中巨震——
方初是爱谢大姑娘的吧?
爱的越深,恨得越深。
若非失望之极,怎能恨之入骨!
若非恨之入骨,怎会斩断手掌!
若不是谢吟月,他会为了退个亲一怒斩断手掌吗?
从母亲那里离开,韩希夷一路沉思回房。
进门,两个妙龄少女迎上来,“大爷回来了。”
这是静女和陶女,他贴身伺候的丫鬟。
在他十岁那年,挑中了她们来身边伺候。那时他正读《诗经》,因一女聪慧幽静,便引《静女》篇,赐名“静女”;另一女率真活泼,因《君子阳阳》篇中有“君子陶陶”一句,陶陶,意为快乐的样子,遂赐名“陶女”。
二女从八岁起跟着他,不知不觉也读了满腹的诗书。
她们原本在韩家祖宅,只因韩希夷近两年待在霞照的日子多了,韩太太担心儿子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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