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急,身上的斗篷还没揭下,带着外头的寒气席卷而来,元意瑟抖一下。
元意坐起身子,招手让萧恒低下头来,解了斗篷的绳结,搁到一边,又继续钻回毯子里,问道:“什么事儿,这么急。”
萧恒两人带被地把她抱在怀里,蹬了鞋子上了炕,把她团在怀里,取笑道:“你这吃了睡,睡了吃,懒得像是没骨头似的。”
元意双手抱着他的腰,窝在他的怀里,咕哝道:“我乐意。”这些日子萧恒可劲儿地宠着她,倒把她都惯出不少小性子出来。
萧恒又取笑了她一番,而后才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元意,道:“上次的药用完了,这是新的,你继续擦,一定会把额上的疤给去掉的。”
养了这些天,元意额角结的痂早就褪去,露出指甲盖大小的嫩红色疤痕,正在就在左眉尾上方,远远看去像是落了一瓣花儿似的。元意自得其乐,觉得还挺好看,萧恒却心疼不已,每天都拿了秘药替她擦拭,痕迹倒是缩小了不少,颜色也从红色变成了淡粉色,之后不管再用什么药,都不再有什么变化,萧恒却不死心,依旧坚持着。
元意抬起头看他,侧着头,露出额边的疤痕,试图说服萧恒,道:“你看看,这疤痕不正像一瓣桃花么,这样挺好的。”
萧恒捧着她的脸,仔细一看,面如白瓷,唇含朱丹,细长的凤眼一艳丽的一笔横斜而过,眼角微挑,一颗朱红的砂痣鲜艳夺目,红痣纸上,是一瓣淡粉的疤痕,以轻盈飘逸的姿态在落在红痣之上,竟有别样的妖娆。
他心中一动,解开她的被子,把她抱到梳妆台前,挑了一盒玉簪迎蝶粉敷在她脸上,又以胭脂晕于掌中,轻轻地抹上她的两颊、眉尾,修长的手中一动,落在一支画笔上,沾了粉妆,捧着她的脸,细细地开始在她得眼角描画,许久之后,他收笔搁下,再看向元意时,已是满眼的惊艳。
只见她的眉尾又添了几笔,粉色桃红,五瓣环绕,恍然桃花落额,方才本就清丽脱俗的容貌,此时再施以胭脂水粉,双颊晕红,眸光流转,更是容光艳艳,令人不敢直视。
萧恒曾经帮元意上过妆,最终被元意嫌弃,这阵子两人都窝在房里,大把的空闲时间,他不知从哪找了一本《妆台论》,有空了就琢磨着给她化妆,元意也由着他折腾,像今日这样的事儿又不是没有发生过,她已经习以为常。
只是这次发呆的时间过长,元意心中犹疑,便转头看镜子,待看着经过铜镜的淡黄晕染过的面容,元意也是一呆,若是日后如此画上桃花,根本就看不出眉上的疤痕。
元意还没回过神来,腰间就被一只强健的臂膀搂住,悬空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搂住萧恒的脖子,双腿环在他的腰上,而后,她才看到萧恒的眼,瞳孔里是她灼艳的容颜,深邃而灼热,像是要把她化掉了一般。
尔后她只觉脑袋一懵,萧恒铺天盖地的吻就落了下来,不同于之前温情脉脉的亲吻,此时的萧恒呼吸急促而灼热,带着某种急切而压抑的渴望,似乎恨不得把她拆吃入腹一般的激动。
这样的情绪元意很熟悉,这一个月来,萧恒常常处于爆发的边缘,但是顾忌到她的身子,最后只是生生地忍住,此时此刻,他终于爆发了。
元意浑身一软,无力地趴在他的身上,尔后被萧恒抱到床上,接下床边的纱幔,掩去了一床的活色生香。她迷迷糊糊地应和着他,一起云海沉浮,用火热消了寂冷的漫漫长昼。
第二天,元意在萧恒的怀抱里醒来,旁边是他绵长的呼吸声,一起一伏,靠着她的胸膛微微地颤动,滚烫而灼热,像永远也不会冷却的火炉,温暖了她手脚的冰冷。房间一片寂静,只听到外边北风呼啸而过的声音,片刻之后,突然传来一阵阵簌簌的声音,落在屋檐,带起一声轻响。
她小心翼翼地挣脱开萧恒的怀抱,穿着鞋子下去,微微推开了窗子,冷冽的北风灌入,还带着一粒粒细细的白屑。
元意用上接住,冰凉的雪粒融化在温热的手里,冰凉入骨,她低喃出声,“下雪了。”背后突然一暖,她转过头,是不知何时醒来的萧恒拿了一件厚厚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萧恒伸手把窗子阖上,紧了紧元意身上的斗篷,嗓子还带着浓睡方醒的低沉和迷糊,问道:“怎么不多睡会儿。”
元意摇了摇头,道:“今日爹爹休沐在家,我想去正房请安。”她受伤这段时间,萧朔也是多有关照,隔些天就送些药材,如今她的伤已经好了,理应前去拜谢。
“也好,免得爹爹担心。”
萧恒点了点头,取了元意的衣服,熟练地帮她穿戴,这些日子他照顾着元意,便不让丫鬟进来伺候。元意也投桃报李,帮他穿衣梳头,等两人纷纷打扮齐整之后,才让丫鬟端水进来伺候洗漱。
两人用完早膳,外边的依旧落着雪,便打了伞,一起去了正院。刚进了厅堂,一股干燥的热流扑面而来,全身顿时暖洋洋起来。元意替萧恒解了斗篷,想了想,也把自己身上的解了下来,递给奴婢挂起来。
萧朔和云氏正坐在上边,视野宽阔,把两人方才的行为尽收眼底。还没等两人行礼,就挥手让两人坐下,看向元意,道:“儿媳妇,你不好好养伤,大雪天的跑来这儿做什么。”
元意点了点头,感激道:“全赖公公婆婆的关心,儿媳已经痊愈了,特来拜谢二老。”
“都是一家人,不必客气。”萧朔的脸上也带上了喜色,摸着胡子笑道。
一旁的云氏也点了点头,“正是,总算是养好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恒哥儿怎么办。”
元意乍一听这话觉得挺窝心的,再仔细想想,立马就一脸黑线。以云氏的性格,绝非是承认她对萧恒有多么重要,而是怕她一不小心魂归西天,萧恒年纪轻轻地就没了嫡妻,以后也没个门当户对的女儿愿意嫁给他当名不正言不顺的继室。
她咬了咬牙,强行扯出了一个笑容,道:“是儿媳不好,让婆婆挂心了。”
萧恒和萧朔两个大男人,听不出云氏话里的含义,还当她对元意尽释前嫌,俱是一脸高兴,萧恒更是在一旁大点其头,赞同道:“娘说的不错,意儿要是有什么大碍,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眼看云氏脸色一黑,元意连忙踩了他一脚,接到云氏递过来的冷眼,元意脸不红心不跳道:“夫君此话实在是大大不孝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为人子女,都该伺候父母长辈颐养天年,怎么意气用事。”
萧恒不满,刚要反驳,元意连忙对他挤眉弄眼,他才收回欲说的话,往椅背依靠,对着云氏笑嘻嘻道:“娘,刚刚爷是说笑呢。”
云氏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看向元意道:“既然你的伤好了,日后就督促恒哥儿好好读书,来年开春的时候下场,好歹考上身功名。不然你一介平头夫人,出去交际也只是惹人笑话。”
萧朔也点了点头,对萧恒道:“你从小聪慧,却素来心思不正,以往也就罢了,随你玩乐,如今成家立业,你也要有些担当,给家人挣份体面来。”
之前萧朔和云氏已经熄了让萧恒考取功名的想法,只是前一阵听到他开始读书的时候,立马又起了心思,虽然当富贵闲人也好,但是读书为官才是正道。
萧恒本来想反对,但是看向一旁的元意,话音在喉间转了几回,终究还是咽下,他有气无力地回道:“爷知道了。”
萧朔满意地点了点头,“改日我给你请个德高望重的夫子,把四书五经再重新学一遍。”
“爷不需要。”萧恒立马反驳,他答应重新读书已经是勉为其难,怎么会再受那些老顽固的荼毒,“意儿的学问就很好,我先与她探讨,不懂再来问您。”
萧朔犹豫了一下,为了不引起从远的反弹,终于点了点头。朱家是诗书大家,元意又是朱常仁的爱女,想来学问也差到哪里去,让她与从远一起温习,倒也是妥当。
“如此也好,待会我就让下人把需要温读的书籍和历年的考卷给你送去,这阵子你就别出门了,在家好好读书。”
“爷知道了。”萧恒垂头丧气地应了一声,苦着一张脸,与两人告退之后,拉着元意回了房。
137书房密道()
大魏朝的科举,类似于宋朝,三年一次,科考分为三级:解试、省试和殿试。进士考试为四场:一场考大经,二场考兼经,三场考论,最后一场考策。殿试仅考策。
大魏专以经义、论、策取士。《易官义》《诗经》《书经》《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定为应考士子的必读书。
所以,当萧恒把厚厚的一沓书搬到里间的时候,元意挑了挑眉头,忍不住挑了挑眉头,感叹道:“还好不考明经,不然你得背到何时。”
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明经考强记博诵,相当与后世的背诵默写,相当容易,只需把儒家经典背熟即可,但是对于萧恒来说,要背熟一大沓的之乎者也的经籍,要比杀了他还要艰难。好在如今大魏科举讲究通经致用,只以经义中的语句任意发挥,其中难易,因人而异。
萧恒把书放在炕上,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臂,软绵绵地瘫在炕上,哀怨道:“就算不考明经,单是吃透这些,也足以让爷骨瘦形销。”
元意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把他丢在一旁的书一本本地收拾好,放在一旁的书架上。最近因为天气冷,元意懒得去书房,便让人安置了一个书架在房里,连书案、笔墨纸砚都备上了,如此过上了足不出户的冬眠生活。
萧恒也有样学样,把萧朔送到书房的书抱回了房间,看着架势,也是打算不出去了。
元意幸灾乐祸地一笑,促狭道:“你如今还是童生,还要考秀才?哦,对了,陵哥儿明年也要下场考试,你可别输给了他,太丢人了。”
萧恒皱起了眉头,想起安陵那臭小子的面容,要真是输给他,他姐夫的面子往哪儿搁。“要看这么多书,爷还不如去考武举呢。”
“先之以谋略,次之以武艺,军事策略不是也要看?多看点书总是没问题的。”元意白了他一眼,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而是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书,递给萧恒,拍了拍他的脸,道:“今个儿起,好好读书。”
萧恒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他最讨厌的《礼记》。元意已经拿了她的志怪小说倚在榻上翻看,姿态闲适悠哉,再对比他手上的严肃刻板的经籍,简直是天差地别。
他眼珠子一转,把元意抱到炕上,缠了过去,拖长了声音,道:“意儿,爹娘要你陪爷读书。”
元意从书中抬起眼,就看到萧恒溜溜直转的眼珠子,心中他又在打着鬼主意,脸上不动声色,回道:“我这不正是陪着你么。”
“这怎么能一眼,咱们夫妻本一体,应该同甘共苦,爷看经籍,你也不能落下。”他看了元意手中的书本,勾起一抹笑,继续道:“想当初,爷也是陪着你看志怪小说。”
元意突然觉得他耍赖的样子可爱的紧,忍不住笑了起来,放下手中的书,态度颇是宽宏耐心,“此话在理,我这就让素梅把书拿过来。”她喊了外边的素梅进来,吩咐她去书房取书,回头就看到萧恒惊讶的神色,她不由问道:“怎么了?”
萧恒轻咳了一声,看了她一眼,道:“这些书你也看?”他以为元意只看闲书而已。
元意点了点头,“以前研究过一阵子。”
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朱府的姑娘五岁后都会入学习字,读书明理,但是大多也只是女子贤德之书,经书典籍不过寥寥,更别说其他的杂书。后来她实在看腻了,便央求了父亲要了一套经书典籍,研究了好几年,直到后来有机会有机会让下人去外边买书,才没再看。
素梅和腊梅很快就抱着书进来,元意也拿了一本《礼记》,打开书卷,示意他道:“这下行了吧。”
萧恒凑过来看了她的书一眼,里面稀稀落落地写着一些批注,不同于她练字疏放洒脱,而是很漂亮的簪花小楷,娟秀工整,可见其态度之认真。
他抽掉元意手中的书,把自己的递给她,便一本正经开始翻看。元意注意力放在书上,算是重温儿时的记忆。
一个时辰后,元意倒是看得入迷,萧恒却是坐不住了,不安分地挪来挪去,书页翻得哗哗响,然而元意还是没有理他,他便挨过去,一会儿扯扯她的袖子,一会儿又玩她的头发。最后他忍不住双手双脚地缠住元意,拖长了声音,哀怨地喊道:“意儿——”
元意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一跳一跳的,看着像牛皮糖一样粘着她的萧恒,桃花眼黑溜溜的,就差点围着她打滚了,一点身为男人的羞耻心都没有,但是,即使这样,她还是可耻地心软了。
于是她耐下心地问道:“你又怎么了。”
“没事儿,读书太累,爷想让你休息一会儿,别伤了眼睛。”萧恒眼中闪过一抹得意的笑意,如此说道。
元意叹了口气,萧恒这厮最近耍赖的功夫愈发见长,偏偏她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对他反唇相讥,他这些日子的照顾她都看在眼里,终究还是心软了。
于是她也放下手中的书,听了一下动静,道:“也好,外边的雪也停了,咱们出去透透气。
萧恒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略带兴奋道:“快换衣服,爷带你出府,有东西要给你看。”
元意一愣,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来了兴致,有些莫名其妙道:“有东西非要出府的?还有,爹爹不许你出府你忘了。”
“没关系,爷有办法。”萧恒漫不经心地回了她一声,容不得元意拒绝,就开始扒了她的常服,重新给她换了一身,又给她整理了稍微凌乱的秀发,匆匆化了个淡妆,便拖着她出去。
元意无法,只好匆匆地接过腊梅递过的斗篷,跟着他去了出来房间。萧恒牵着她,一路前行,然后挥退了身后的奴婢,带着元意去了外书房。
“你就让我来这里?”元意诧异地问向萧恒,他刚刚那一番大张旗鼓,理应是出府才是,带着她来书房做什么。
萧恒却神秘一笑,走到墙壁前,掀开一副水墨山水画,露出一个铜尊,他握住铜尊,向左转了三圈,又向右转了三圈,而后,书房内突然响起了一道咯吱之声,书架突然从中间分开,露出身后一道冗长的通道。
元意顿时目瞪口呆,看了看那书架,又看向一脸得意的萧恒,语气不稳地问道:“这个,究竟是什么?”
他的书房里,怎么会有密道?难道里边藏着什么宝藏不成?她记得萧府曾是前朝一位王爷的府邸,后来被皇帝赐给萧朔,说不定还真的会藏有什么玄机。
她的手被萧恒拉住,一起走入了黑乎乎的通道,眼前一阵黑暗,她心中一紧,连忙跟进了萧恒。萧恒安慰得拍了拍她的肩膀,照着方才的方式转了转通道口的一盏油灯,通道阖上,他在掏出火折子,一边走着,一边点亮两边的油灯。
这时候,萧恒才开始回答她方才的问话,道:“这处通道是前几年发现的,不过已经荒废许久,爷让人稍稍改动了一下,就成了偷偷出府的绝妙路径。”
难怪他说有办法,原来是走密道,他们两人去书房,就算久久不出去,萧朔也只当两人在用功读书,哪里想到他们已经潜出府了。见萧恒熟门熟路的样子,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