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不开心又是为了什么?”
元意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把广济粮铺的事儿和她的计策告诉他,“这样明目张胆的针对,也不知道是谁的仇家。”
萧恒脸色微微一沉,萧府在京中也有店铺,而这事儿却偏偏发生元意的嫁妆铺上,十有**是冲着元意来的,但是也保不准是一个针对萧府的阴谋,毕竟元意是萧家的媳妇儿,两者一体。
“你的法子不错,先拖些时日,我再让人查一查。”萧恒搁下手中的鸡蛋,拍了拍元意的手回道。
元意点了点头,钱守财势单力薄,他查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萧恒查不到。有了萧恒帮忙,元意顿时觉得心下一松,这才想起大厅上还坐着一个人。
“云姑娘,抱歉,方才怠慢了。”
“不碍事。”云环亮晶晶的眸子一闪,看了一眼萧恒,又看向元意,好奇道:“表嫂刚刚和表哥说什么啊,神神秘秘的。”
刚刚萧恒和元意若无旁人的亲密样刺激到了云环,从小到大她就对萧恒崇拜歆慕得很,只是萧恒总是对她爱理不理,看在姑母的面上才对她又几分好脸色。她觉得自己比起他后院那些乱七八糟的姨娘不知道好上多少倍,两人亲上加亲,是最好的姻缘。
熟料她尚未及笄,萧恒就娶了朱府的四姑娘,瞬间把她的幻想击得粉粹,她知道,不管是姑母还是父亲,绝对不会让她委身为妾。
只是她犹有不甘,若是她再年长一岁,此时坐在表哥身边的就是她,与他亲密无间的人也是她……
元意清透的眸子看向云环,那幽深沉静的目光似乎能探到人的心底似的,让云环微微僵住,以为她发现什么的时候,元意已经微微地笑开,道:“不过是一些家务事,怕是云姑娘不愿意听。”
“原来家务事。”云环吐了吐舌头,笑容娇俏,“我最烦那些这些杂七杂八的事了,还是别听好了。”
元意淡淡一笑,啜饮了一口茶水,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萧恒这时觉得云环待在一边碍事的很,皱了皱眉,对云环道:“时辰也不早了,表妹先回去吧。”
云环的脸色微僵,看了外头一眼,此时正是下午,阳光微醺,时辰正好。
但是她不得不站起身来,笑盈盈道:“这会我也刚好累了,就布叨扰表哥表嫂了,环儿先回去了。”
萧恒淡淡地点了点,元意也没客套留她,遣了含冬送云环回去,才舒了一口气,与心怀叵测的女人打交道真是一种力气活。
117苏合宁香()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萧恒额上的巴掌痕已经消掉了,眼角的淤青也只剩下淡淡的痕迹,若是不仔细看,一般不会看得出来。因为时间宽松,元意慢吞吞地吃了早膳,才打算整装出发。
她刚进了马车,送他出府的萧恒也进了车厢,她意外道:“你怎么也来了?”
萧恒往榻上一坐,随手拿了一个果子放在嘴里,含糊着声音道;“许久没拜访云大人了,顺道过去看看。”
元意无语,萧恒这厮每次都瞒着她,临了再给她一个意外,难道看她惊诧的样子很好玩吗?
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元意挑了一角坐下,离他远远的,谁知萧恒却厚脸皮地凑进来,抓着她的手又要开始把玩。元意嫌弃地抽出手,拿着帕子使劲地擦了擦手,道:“吃东西没洗手,别碰我。”
萧恒看着搁在白瓷上细得干干净净、饱满光滑的无籽葡萄,又看着已经被元意擦得手指略略略通红的手指,顿时郁闷地撇了撇嘴。
一起生活了大半月,萧恒才知道元意的性子龟毛的很,每日必沐浴不说,连拖地长的头发都要隔日洗,她讲究也就算了,哪一天若是他没沐浴,连床的边儿都沾不上。这些还不算什么,毕竟最近天气热,洗洗也无妨。
然而最让萧恒叹为观止的是,她的洁癖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尤其是那双手,用膳的时候只要有点汁水溅到手上,一定会立马搁下筷子让奴婢打水洗手,直到手上没有丝毫油腻,再次用花露洗一遍才肯罢休。难怪他每次啃她手指都是暴躁如雷的样子,事后都要用手绢擦到手指通红。
他突然想起,当初他假意让元意调戏,她还说怕脏了手,一直以来他都以为她是在拿他开刷,最近他才明白元意是真的嫌弃脏手来着,因为脸上会有油,所以当时她拿了帕子垫了手……
萧恒低低地哀嚎了一声,这些痛苦的真相他为何要想明白?以元意的性子,还有多少是他不知或是将会与他沉痛的一击的?
想不明白的萧恒,一路上只能哀怨地盯着如削葱根、如羊脂玉的芊芊细指流口水,一个恋手癖对上洁手癖,萧恒完败。
马车好不容易到了云府,元意从狭小的车厢里出来,摆脱掉萧恒如影随行的怨念目光,顿时松了口气,这人不知发什么神经,盯了她手指盯了一路,害得她头皮发麻,差点就忍不住揍人。
这时云府的红漆两扇大门已经打开,有门人侍立,一见挂着萧府标记的马车停下来,连忙跑过来,道:“萧少奶奶,您来了。我家夫人恭候多时了。”这时候萧恒也从车上跳了下来,门人微愣,因为元意递的名刺上没写到他也要来,但是他也是老滑头,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道:“哟,原来萧公子送萧少奶奶来了,正好我们家的四公子回府了,您们可得好好聚聚。”
“子若从书院回来了?”萧恒有些有些意外,但更多是兴奋,“正好,爷找他去。”他与元意说来拜访云大人不过是借口,他才懒着去和那只老狐狸说话,费心又费神,云子若能在就更好了,如此一来也方便了许多。
两人跟着门人进了府里,萧恒去找云子恒,元意则先去拜访了云夫人。
之前在永宁伯府见过面,虽然说过程不怎么美好,但是两人还是互有印象,元意对云夫人的印象是精明世故的后宅女人,云夫人则认为元意是美貌和手段出色的女子。云解容与云七娘提起过元意,也提点了云夫人莫要小觑元意,这也是云夫人当初为何会放任云七娘和元意套近乎的原因。
因此两人此次见面都很客气,元意递上了拜见礼,彼此和和气气地寒暄一番,因为有云氏这一层关系在,两人算是陌生人的人才不至于无话可说。
说了有一会儿话,元意才道出了今日的目的,“前儿个宴会后就许久没见七娘,侄媳对颇是想念,不知可否去她房里坐坐。”
按照族谱里的排辈,云氏恰好与当家的云大人同一辈,云解容唤萧恒一声表弟,元意在云夫人面前自称侄媳也未曾失礼。
听到元意的请求,云夫人犹豫了一会儿,想到萧恒的另一层身份,最终还是答应了,“侄媳妇儿随我来吧,七娘最近情绪有些不大妙,若有冒犯,你别与她见怪。”
萧恒早就把此事告诉她,但是云夫人面有忧色地提起,她的脸上适当地显出惊讶和担忧的神色,关切道:“云夫人不必忧心,但凡姑娘要成亲离家,情绪难免有些大波动,等过些日子就好。”
云夫人的脸色稍缓,想起她当初成亲前确实也焦躁不安,只不过七娘的情绪更加失控而已,想来是压力太大了,毕竟肩负着家族的重任,有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嫡女,七娘这是心里不安吧,她不由轻轻地叹了口气。
元意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云夫人的神色,只有担忧,没有焦急,看来没有往云七娘被人控制心神这一层怀疑。毕竟控制心神这事太过骇人听闻,一般人都不会往那儿想。
两人与陪同的奴婢一同到了一处清雅的院子,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到里面传来一阵噼啪的杖打声,还有奴婢的哀嚎声,云夫人和元意对视一眼,连忙踏进了院子。
走了十几步,在终于看到了杖刑的源头,一大群丫鬟婆子正战战兢兢地在一旁,看着正被人打得血肉模糊的奴婢,面露不忍。在正东的方向,云七娘正满脸怒气地坐在楠木交椅上,眼神冰冷地看着正在不停求饶的奴婢。
乍一看到云七娘,元意心里吓了一跳,大半月前见的时候,云七娘还肌肤丰润,容貌清丽,一副温婉端庄的模样,此时她却是肤色粗糙,眼底青黛,脸色苍白,与之前简直是判若两人。特别是那冰冷的眼神,像盛怒的母兽一般,十足地惊人。
看着地上呼叫渐弱,气息奄奄的奴婢,云夫人也是一惊,连忙惊怒道:“住手。”前两天七娘罚人还有些理智,伤势养一养就好,这是今天这情景,分明是要往死里打,若是她今日没过来,七娘的打死奴婢的恶名是肯定要坐定了。
她心里又惊又怕,脸色更是不好,让人把受刑的奴婢带下去治疗,板着脸把云七娘叫进了房,才拍着桌子怒斥道:“七娘,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贤德仁心都被狗吃了吗?”云夫人已是气急,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云七娘与夫人和元意出现后就开始神情恍惚,听了令跪下来之后,眼中才闪过一丝清明,沉默不语,许久之后,才沙哑着嗓子道:“女儿不孝,愧对娘亲教导,请娘亲责罚。”
云夫人看她这副样子,顿时心软了,眼圈微红。虽然七娘不是她亲生的,但是从她在襁褓里时就养在了身边,就算是养头狗,十几年了都会有感情,更何况是颇得她欢心的七娘。
见她的神情松动,元意才温言劝道:“云夫人不如先让七娘起来说话,先问明详情再做处罚也不迟。”
云夫人这才想起元意还在一旁,神情微敛,让婢女把云七娘扶起来,才问道:“那奴婢犯了什么错,要你这样杖打她。”
云七娘的神情再次恍惚了一下,眼中闪过痛苦、纠结和无措,最后她泪流满面,抱着脑袋道:“女儿不知,女儿不知。”
云夫人脸色一沉,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头,犀利的眼神看向云七娘仅剩的一个贴身丫鬟,道:“青衣,你说,究竟怎么回事。”
那叫青衣的婢女正一脸苍白,听到云夫人的点名,身子一抖,立马跪下来,“回夫人的话,绿衣因为办事不力,惹了姑娘生气,才受了杖刑。”绿衣,正是刚刚受刑的婢女的名字。
“绿衣负责何事?”云夫人紧紧逼问。
“回夫人的话,绿衣掌管姑娘的香料。”青衣连忙回答。
正坐在一旁的元意心中一动,香料?她刚进了屋子就隐隐觉得屋子里的气息有些怪异,甜腻的味道让脑袋晕沉得难受,但是其他人包括云夫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她还当她平日不喜燃烧香料,一时不习惯造成的,如今一听,倒像是另有玄机。
她也顾不得忌讳,插嘴问道:“那你家姑娘为何杖打绿衣?”
青衣看了云夫人一眼,见她没有反对,才开口道:“姑娘喜欢用的香料今日用完了,绿衣又没能及时买回来,姑娘才发了火。”
云夫人已经想到了某种可能,眼眸渐深,厉声问道:“七娘的香料都有府上配给,哪来的乱七八糟的香料!”
青衣被吓得哭了起来,抬头看向屋角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看到了元意正掀开了炉盖,用银勺挑起一撮香料灰,眼前一亮,道:“正是萧少奶奶手中的苏合宁香。”
118香料蹊跷()
元意低头细细的一闻,虽然只是香屑,但是还带着未燃尽的暗香萦绕,鼻端立刻充盈着淡雅凝神之气,淡雅之中,又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的甜腻,像罂粟一般令人沉迷,这样熟悉而陌生的味道让她恍惚了一下,脑海中飞速地闪过一抹亮光。
然而云夫人蓦然响起的声音打算了她的回忆,只见她声音紧绷,问道:“侄媳可发现了什么不妥当?”
满屋子的视线都集中在元意身上,就是云七娘也不例外。元意把银勺中的香屑倒回香炉中,阖上炉盖,把银勺搁回盒子上。
“确实有些不妥。”元意郑重地点了点头,没有详说,而是看向青衣,一一问道:“你家姑娘从何时情绪不对的?用这香料有多久了?又是从哪儿买的?”
元意说话有调理,声音轻缓而有力,脸色平静而从容,让人心生信服,下意识地遵令行事。
于是青衣抹了抹泪水,稍微镇定了些,“姑娘自从与永宁伯府换了庚帖之后就心情焦躁不安,夜里也睡不好,俸例里凝神静气的檀香很快就用完了,为了不让夫人担心,姑娘便让绿衣到外边买檀香。”她顿了顿,继续道:“直到前几天姑娘在诗会上听到众位姑娘说京城含香记的苏合宁香效果比檀香还好,便暗暗记在心里,回头便让绿衣去买,效果果真比檀香好,姑娘当晚就睡得踏实了许多。熟料一天后,姑娘就开始神情恍惚,焦躁不安,动不动就要罚人,只有燃了苏合宁香才好上一些,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情景。”
云夫人立马脸色大变,道:“这苏合宁香有问题。”
然而就在此时,坐在一旁的云七娘却开始痉挛起来,姣好的面容开始扭曲,把桌子上的茶盏通通扫在地上,哐啷的一声巨响让众人都吓了一跳,她身便的青衣更是惊叫出声,惊恐道:“姑娘她又要失控了。”
元意震惊地瞪大了双眼,这幅样子,简直是活脱脱的瘾君子。
而第一次见到此景的云夫人,脸上更是惊骇不已,连忙冲着丫鬟婆子道:“快压住她。”
一群丫鬟婆子立马反应过来,连忙过去压制云七娘,熟料她的力气变得七大无比,把好几个丫鬟都掀翻了,最后还是几个体魄强健的婆子才能堪堪压制住她。
这一番人仰马翻之后,整个房间都凌乱不已,云夫人的脸上露出一抹疲惫,吩咐身边一个丫鬟,“去请大夫来。”她回头看向元意,歉疚道:“侄媳先回去吧,今日恐怕不能招待你了。”
元意脸有沉色,安慰了云夫人几句,才心事重重地跟着领路女婢离开。待到了大门口时,元意心中一动,鬼使神差地叫住了那位要离开的婢女,问道:“七姑娘之前的檀香是在哪里买的?”
那婢女微微意外了一下,但还是回道:“是在西街的广和香铺买的。”
元意道了声谢,让随行的樱桃赏了她一个荷包,才出了府门。萧府的马车还在门口等着,元意进了车厢,发现萧恒还没出来,便一个人紧紧地坐着,整理着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轻唤声拉回了她的思绪,抬头一看,是萧恒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吗?”元意猜到萧恒今天来云府的目的不简单,想必是趁机调查云七娘一事。
萧恒看了元意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
云七娘若真是被蛊虫控制,子母虫必不能相离太远,控蛊着理应在云府才是。然而他让子若陪着在云府逛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有苗疆人出现的痕迹。
他顿了顿,看向元意,“你那里可有什么发现?”
元意点了点头,萧恒立马眼前一亮,“快说说,你发现了什么不妥。”
“是香料。”
元意便把刚才在云七娘房中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他,未曾漏过一丝细节,萧恒听了之后若有所思,“这么说,这苏合宁香才是云七娘心神失控的根源。”他得出了与云夫人一模一样的结论。
然而元意的神色却有些不赞同,萧恒没看到云七娘发病的模样,她却看到了,云七娘那副样子分明就像染了毒瘾一般,她的香料中想必有像罂粟一样的制幻材料。若是苏合宁香,却有些不合情理,闺阁少女的体质再弱,也不会才短短三日的时间就暴躁成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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