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院子有什么人他还是知道的,除了他和魏泰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此时一听这消息,心中一喜,却犹自疑惑地看着元意。
他这么一副表情,元意立马就明白了他这些日子暴躁惹事的原因了。大约是担心他被突厥抛弃,所以难掩怒气。如今知道身份比他还要尊贵的赤那也被抓了,自然就不担心突厥一方不会其他们不顾。
元意看了一眼守在一旁的侍卫,被折腾得不轻,便没有卖关子,“他是突厥的大王子,身份尊贵,自然是有另外的好地方招待他。”
大概是怕赤那和腾格里塔拉凑在一起会出事,赤那并没有被安排在这个院子里,但是具体在哪里元意就不知道了。
看到腾格里塔拉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元意了结了心事,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腾格里塔拉大约是看出她要离开的意图,叫住了她,“你专程来告诉本王这个消息,是在关心本王?”
他眼中闪耀的异样光芒,让元意脚步微微一顿,回首看向他,悠悠地笑了起来,“我不过是来和过去做个告别。”从今天开始,这些牵扯的关系,都将化作过眼云烟,不管多少的风流人物,都比不上萧恒带给她的影响。
腾格里塔拉失神地看着她,等到他从元意那清幽雅致的笑容中回过神来时,对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对了,有件事要你帮一下忙。”元意被萧全送出了关押的院子,突然想起之前在心中酝酿的主意,“如今战事已经停歇,晋阳却萧条得很,你派人去和元一方丈商量一番,让他出面主持一场讲法祈福吧。”
几天下来,击退突厥人的喜悦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满城迷茫的悲伤。晋阳的守兵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是最多的还是晋阳的当地的士兵,这次作战,牺牲者众,萧恒这些日子把伤亡名单统计下来,通知了家属之后,整个晋阳的气氛都低迷了下来。
元一方丈是得道高僧,受百姓爱戴,若他能够出面讲法,主持祈福,也算是一种安慰,晋阳也不至于继续消沉下去。
萧全点了点头,“此举甚好,只是元一方丈是得道高僧,我们去会不会太过不正式。”他看向元意,意思不言而喻。
元意揉了揉额头,让萧全等人去确实有些不够分量,只是她最近太忙,不仅要盯着府上的事物,还要关照着萧恒的身体,分身乏术。况且玉林山的峰顶寺给她也不是什么好回忆,她着实不想再次踏入。
“算了,还是我亲自去请吧。”
元意最后还是妥协,萧恒如今忙得不行,无暇顾及晋阳城的一些琐事,但是她作为妻子,即使劳累上一些,也要帮他安定好后方。
向来是行动派的元意,当天下午就让萧全备了马车,带着一队的侍卫去了玉林山峰顶寺。再次来到峰顶寺,元意的心情已经大为不同,发现寺庙的香火一如既往地旺盛,不过这次不再是青年男女,大多是祈福的百姓,面容愁苦,郁气不散。
元意这番大阵势引来了不少好奇的目光,纷纷猜测这个衣着华丽、气质高贵的妇人是什么来头,竟然带着这么多装备精良的侍卫。他们哪里知道并非元意有意要高调张扬,而是如今城中尚且存在危险,光是张仲羲还未发现踪迹,更别提其他残留在晋阳的游兵散勇,怎么也要注意一些。
一个知客僧连忙走了过来,看了元意一眼,微微一愣,立马就反应过来,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不知都督夫人前来,有失远迎,还请夫人恕罪。”
元意有些意外,但是想到以她在晋阳的名气被认出来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与都督府渊源颇深的峰顶寺。
不过,他能够认得正好,省了一番口舌解释的力气,“本夫人有事要拜访元一方丈,不止方丈可否有空?”
那知客僧有些为难,但是不敢得罪元意,只能说道:“小僧并不了解,不过夫人不如先进厢房休息,让小僧禀明了师傅再给您回复。”
爬了这么高的山,元意也有些累了,便没有反对,反而是跟在身边的腊梅有些不满,似笑非笑地看了那知客僧一眼,“这下该不会又有什么不轨人士埋伏者吧。”
那知客僧立马就尴尬地红了脸,元意见此瞪了腊梅一眼,才对那僧人说道:“家婢口无遮拦,还望小师父不要见怪。”
大概是没想到元意会给他道歉,知客僧有些意外,连忙摇头,念着佛号,“不碍事,本来是我寺的罪孽,自然不怕世人指责。夫人心善,是有福之人。”
元意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知客僧带着他们进了一处院子,随行的侍卫检查了一番,确保无异常之后才让元意进来休息。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的知客僧就重新回了院子,对元意说道:“夫人,方丈今日正好有空,让您过去呢。”
元意停在一处清净幽雅的院子,门口站着两个僧人,伸手拦住意欲跟着元意进去的一队侍卫,“阿弥陀佛,诸位施主煞气太重,此乃方丈静修之地,还请留步。”
这僧人的话还真不假,这些人都是装备齐全,铠甲刀剑具备,一路上不知道引了多少瞩目,路过的僧人眼神皆是隐晦,只是碍于元意的身份才没有提及,没想到到了这里才吃瘪。
这队人马是萧恒亲自指定去保护元意的,自然不敢轻忽。现在被拦在外边,就算是在元一方丈的地盘也不放心,侍卫首领当即就皱起了眉头,“我等奉命保护夫人,必须跟随在她的身边。”
元意本来带着腊梅进了门,看到双方僵持的场景,顿时也愣住了。那两个僧人的态度强硬,毫不退让,想到此行的目的,她权衡了一番,只好妥协,“方丈的处所自然会安全,你们无需担心,在外头等我就好。”
虽然她也想让侍卫跟进来,但是毕竟是求人,还是对对方尊重点好。再说了,她也不相信在方丈的地界也会遇到危险。
那侍卫首领看了元意一眼,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听从了元意的命令,“那属下在门口守着,夫人若是有危险,放出信号即可。”
元意点点头,他说的信号正是萧恒用来联络的信号弹,他早就让给了她随身携带,就怕她遇到什么意外。
院子里的情景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她曾和萧恒去过慈恩寺道一禅师的院子,大约是是差不多的模样,空寂轻灵,倒真是修禅的好环境。
她看到了院子中有个年轻的和尚正在扫地,便问道:“小师父,请问元一方丈的禅房在哪里。”
门口的两个和尚只是让她们进来,连路也不指,这么大的院子,房间众多,一时还真找不着。
那扫地僧抬起头,和元意四目相对,两人俱是愣了一下,这个年轻的和尚竟然是当初被元一方丈保下的明心和尚。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羞愧,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原来是女檀越,小僧有礼了。方丈正在房间里,请女檀越随小僧来。”
元意也掩去眼中的诧异,面色不变地点了点头,不再计较之前的恩怨,随着他去拜访方丈。
363黄昏归家()
元一方丈的禅房在院子的最深处,门口种植着一颗浓密茂盛的菩提树,树影斑驳,鸟鸣阵阵,树荫底下坐着一个身着简朴袈裟的老和尚,正是元一方丈。
他正在焚水沏茶,清幽的茶香缕缕传来,在炎热的夏日带了沏人心脾的清凉,明心和尚恭恭敬敬地对他行了一礼,“方丈,女檀越已经带来了。”
元一方丈这才抬起头来,目光清亮悠远,仿佛蕴含着无尽的佛道似的,澄明透彻,对着元意含笑地点头,“女檀越,许久不见。”
元意双手合十,尊敬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小妇人有事相求,打扰方丈静修,还请方丈见谅。”
“女檀越不必见外,不凡坐下与老衲喝一杯茶。”明心和尚已经离开,元一方丈示意让元意坐下,他则是慢悠悠地把洗茶的水倒出,重新执起煮开的水注入茶叶,幽幽的清香再次传来。
元意屈膝而坐,看着元一方丈悠闲自在的动作,近日浮躁的心渐渐地沉静下来,脸上不由带上了真诚的笑意,“方丈佛心澄净,气息宁和,让人见之忘俗。”
元一方丈但笑不语,按住茶盖把碧绿的茶汤缓缓倒出,再倒进茶杯,递了一杯给元意,元意道了谢接过,慢慢地呷了一口,清冽味甘,余韵悠长,颊齿留香,不由赞道,“好茶。”
“女檀越佛缘深厚,奈何红尘过重,才不得静心。”元一方丈突然说了一句话,竟是在回答元意方才的感慨,他重新替元意续了一杯茶,慈眉善目,“女檀越若是有空,不妨偷闲与老衲饮茶论佛。”
元意立马就明白了元一方丈的意思,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方丈点化。”
两人没有再说话,而是安静地喝着茶,凉风阵阵,仿佛整个世界都宁静了下来,元意浑身放松,像是经历了一番透彻的洗涤一般。直到元一方丈出口询问,才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不知女檀越此行有何求?”
元意恍然惊醒,在元一方丈善意的目光中,说道:“不知方丈是否有空,小妇人想让方丈您出关讲法,替百姓祈福。”
她的心中有些忐忑,因为元一方丈已经潜修多年,宣讲佛法也大多是门下弟子进行,之前先皇曾想让他进京觐见都被拒绝,她可不觉得自己的分量比先皇还重。
出乎意料的是,元一方丈竟然痛快地点了点头,“女檀越慈悲为怀,实乃大善。”
元意诧异地看向元一方丈,有些反应不过来,大约是知道元意在想什么,元一方丈的眼中闪过一抹笑意,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话,“道一师弟与老衲相交多年。”
她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审问峰顶寺一案时萧恒能够把元一方丈请出来,原来是托道一禅师的福,想来元一方丈也是看在道一禅师的份上才答应她这个请求。
“方丈慈悲,功德无量,小妇人在此替晋阳的百姓谢过方丈。”
总算了解了一桩心事,元意心情大好,开始和元一方丈讨论佛法,她前世研究佛法多年,有所心得,与元一方丈讨论起来更是毫无障碍,更难得是两人的观点大约相似,互有裨益,一场论法下来,大有相见恨晚之感。
不知不觉之间,太阳西斜,已经有了昏黄之光铺洒,腊梅在一旁提点了一句,“夫人,天色不早,该回去了。”
元意这才恍然惊觉,与元一方丈对视一眼,俱是大笑,她双手合十,轻笑道:“方丈,看来我们只能下次再论道了。”
元一方丈意犹未尽,只能遗憾地点了点头,“老衲三日后开坛讲法,女檀越告知百姓就是。”
元意再次道谢,才带着腊梅辞别元一方丈离开。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本来宽大清净的院子更加悄然无声。大概是为了追求趣味天然,院子是最外围的房间,举目可以看到外边的青山绿黛,郁郁葱葱的奇木横斜摇曳,若不是有围墙遮拦,差点就让人以为身处于最奇妙的大自然之中。
正是百鸟归巢的时候,树上停了不少鸟雀,吱吱喳喳地每个停歇,元意的目光扫过,突然一凝,蓦然地停住了脚步。
“夫人,怎么了?”
腊梅差点就撞到了元意,疑惑地问道,然而许久没有得到回答,便看向元意,循着她的目光看去,顿时惊呼出声,“是是表少爷。”
只见在围墙外边最高大的一棵树上,健硕粗壮的树枝上站着一个青衣飘荡的男子,他全身都笼罩在夕阳的昏黄之中,五官俊逸出尘,目光正是朝着元意的方向看来,沉静悠长的视线在黄昏的侵染下似乎带着某种悲伤和凄凉的触感,让人的心弦颤抖起来。
元意以为是错觉,然而一旁的腊梅却捂着胸口喃喃道:“夫人,奴婢从未见过如此落寞的表少爷,心里怪难受的。”
元意的睫毛颤了颤,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萧恒给的信号弹那在了手里,握住的指尖开始泛白。她再次抬头看向张仲羲,心中一乱,忽然没有了主意。
就在这时,外边的张仲羲忽然一笑,清俊的容颜在天地中缓缓地亮了起来,似乎是嘲讽,似乎是释然,又像是发自内心的愉悦,连看向元意的目光都渐渐地澄净明澈,之前的悲伤仿佛只是一场错觉,重新恢复了与环境融为一体的清透无垢。
不过是眨眼的功夫,张仲羲的身影瞬间就消失在树枝当中,只有那戛然而止的鸣叫声和扑簌展翅的声音证明着曾经有人存在过。
腊梅这时候才蓦然回神,迟疑地看向元意,“夫人,表少爷他,要不要告诉大人?”
元意沉默地转着手中的信号筒,琉璃般的眸子已经一点点地染上了深邃的墨色,许久之后,她才看向门口守着的侍卫,轻轻地说了一句,“他已经离去,若是通知也晚了,这次就算了。”
腊梅偷偷地看了元意一眼,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但终究还是以元意的意见为主,“奴婢知道了。”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外边的侍卫看到元意安全出来,皆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护着元意下山,半个时辰之后才回了都督府。
此时府上已经掌灯,昏黄的灯光有种莫名的惆怅,元意轻叹了一声,慢慢地走回了院子。远远地就听到鸿奴嬉笑的声音,声音清脆洪亮,带着勃勃的朝气,“爹爹,你看初雪,它好笨呐。”
元意的脸上不自觉地染上一抹笑意,走进一看,原来是鸿奴这混小子又在折腾着初雪在玩耍。
不知道是谁出得馊主意,竟然架着木棍,像是跳高训练似的,鸿奴则是有模有样地指挥着初雪越过去,虽然并不怎么高,但是它蓬松的大尾巴总是会把木棍拍掉,每到这时总是引得鸿奴一阵咯咯大笑。
萧恒正倚在榻上,身上穿着家居的常服,坚毅俊美的面容在油灯的光辉中染上了柔和,剑眉硬挺,薄唇轻挑,眼中的笑意丝毫不掩,正专注地看着地上正和初雪玩耍的鸿奴,宠溺和疼爱显露无疑。
“夫人,您回来了。”
奴婢的问候声惊醒了屋里人,萧恒和鸿奴俱是往外看过来,相似的脸庞染上了同样愉悦的神色,鸿奴抛弃了正在跳跃的初雪,像个小炮弹似的向元意冲过来,奶声奶气的声音拖得老长,“阿娘,你去哪了,我好饿。”
看着正抱着她的小腿撒娇的小人儿,元意的心蓦然地软了下来,蹲下身子,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笑道:“阿娘有事出去了,饿了怎么不让素梅姐姐伺候你吃饭。”
鸿奴把脸蛋在元意的手心蹭了蹭,才控斥地看向元意,“爹爹说要等你回来。”
元意哭笑不得,抬头看向萧恒,却见他已经走到了身边,脸上笑容无比地璀璨,眼中有狡黠的光芒闪过,他朝元意伸出手,说道:“十日之期已过。”
她有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直到看到眼中若有若无的委屈和思念,元意才想起自己做了什么,想到那是可以称是无理取闹的举动,她的脸有点红,尴尬地搂着鸿奴没有做声。
萧恒却是眉头一抬,主动把元意牵上来,看着她,“意儿还在生我的气?我这么些天都没回来,意儿难道一点儿也不想,嗯?”
这些天萧恒一直都没空,起先还会回来,但是因为战事吃紧,后来又有杂事处理,干脆就驻扎在了城门,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鸿奴一直念叨着他,所以刚刚才玩得那么痛快,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萧恒回来的缘故。
“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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