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恒的视线在她的脸上逡巡了许久,桃花眼细细地眯起,复而若无其事地笑起来,一如往日的玩世不恭,“那就再好不过了。若是意儿突然悔婚,本大爷岂不是英明扫地。”
元意盯着萧恒的脸看了许久,直到他开始有些不自在的时候,她才粲然一笑,艳若桃李,“多疑和自恋都是病,得治。祝你早日康复。”
她拍了拍他已然僵住的脸,毫不留恋地走出了园子。
049身陷算计()
元意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元怡已经坐在了张氏的身边,笑容得体,神情自若,丝毫不见方才出格奔溃的痕迹。
似乎注意到她的视线,元怡对她抬眸一笑,宛若三月春风,和煦而温暖。元意却莫名地打了一个寒颤,遍体生寒,她分明看到她那双明晰的眼底,冷漠无情,没有丝毫的笑意。
因为她的异常,元意心里惴惴不安,琢磨着她又在打着什么鬼主意,一不留神与迎面走来的丫鬟撞在一起,那丫鬟手中正端着精致的糕点,此时一个一个地滚落在她桃花云雾烟罗衫上,留下斑斑驳驳的污渍。
那丫鬟似是吓坏了,眼中迅速升起了水雾,身子一抖就要跪下。元意急忙拉住她的胳膊,对着已经注意到此处动静的各家夫人抱歉地笑了笑,才低声向那丫鬟低声道:“莫要声张,带我去厢房换身衣服。”
老太爷的寿筵设置在西府,元意只来过西府几次,并不熟悉此处布局,免不得要西府的丫鬟带路。她今天只带了腊梅赴宴,此时她已经飞速地跑回东府替她拿衣服。若不是寿筵尚未结束,作为孙女又不得缺席,元意直想就此离开。
从刚刚开始,她心里就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忍不住打量着身边的丫鬟,红袄青缎背心,不过是总角之年,扎着两个包包头,笑脸青涩稚嫩,眼底带着尚未褪去的怯意,她未曾见过此人,应该是西府的丫鬟。她似是感受到元意探究的目光,不安地抖了抖。
元意心底微叹,觉得自己许是多虑,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疑虑便消了七七八八,直到那小丫鬟带着到了一处厢房,香气馥郁,清丽婉和,里边的摆件无一不显示着是女子所用,她再里里外外瞧了一遍,并无不妥,才彻底放下心来,挥手让小丫鬟回去客厅伺候。
朱府宅邸宽阔,腊梅一来回也需要不少时间,元意百无聊赖地等着,最后觉得眼皮渐重,心中一惊,终于察觉出了不对劲,本来是闲置的厢房,怎么恰好燃着浓郁的熏香。只恨她对于房中燃香已经习以为常,竟是忽视了这个细节。
还未来得及有所行动,门外便传来一个阴沉的男声,声音略有含糊,道:“滚开,本宫自己进去歇会儿。”
嘎吱的一声,房门便被粗暴地打开,复而阖上,沉重的脚步声咧咧跄跄地往里间走来,期间因为不注意,刮倒了凳子,哐啷哐啷地作响。元意的心跳加速,砰砰如擂鼓,拼尽了全力,挣扎着想要躲起来,却是全身麻痹,反而泄了力倒在了一旁的梨花木八仙桌上。
那人终于走了进来,发现有人,脚步先是一顿,又渐渐地靠近,浓郁而呛人的酒气扑鼻而来,元意愈发觉得昏沉,勉强睁开眼,只见一片赤红的稠衣下摆,尽管如此,红袍上绣的四爪蟒龙还是让她心中一凉。
大魏王朝尚赤为火德,皇族多着赤衣,来人衣袍上又绣着四爪蟒龙,他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她的下巴突然被一个阴凉消瘦的手抬起,似是调笑、又似惊叹的声音缓缓响起,却有着无法驱散的阴鸷,“酣睡迟迟,娇憨染染,好一个天下无双的神仙妃子。本宫今儿个艳福不浅呐。”
050巧言周旋()
魏泰惊叹地看着眼前的女子,双颊晕红,媚色无双,娇弱无力地伏在梨木桌上,于慵懒处勾人心魄,饶是他身边莺燕云集,也未曾见过这般姿色。
他眼底翻腾的火焰让元意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脑海里闪过千般想法,迅速冷静下来,垂眸道:“见过太子殿下,臣女身子不适,不能见礼,请太子殿下恕罪。”
尽管魏泰此时醉意醺醺,但也看出了此女的不妥,原以为是在伏案休憩,原来是找了别人的道。室内熏香浓浓,他一嗅就知道其中的猫腻,灭了香,又打开室内的窗户,清新的空气蓦然涌入,元意猛吸了几口,身子渐渐恢复了一丝力道,却也只是杯水车薪。
她的腰被搂上,一张苍白得过分的脸凑近在她的眼前,他的眼底带着淡淡的青色,薄唇却又红如烈焰,尽管五官俊秀,眉宇之间却带着阴寒和煞气,从他褐色的瞳孔之中,她看到自己强装镇定的表情,那一瞬间,她有种自己就要被剥皮拆骨的错觉。
元意抓住他在脸上游移的手,强忍着恶心,问道:“太子殿下驾临祖父寿筵,此刻宴会正酣,太子殿下离席,可是家父招待不周?”
她是在提醒他,她不是随随便便的阿猫阿狗,可以任由他轻薄。
魏泰果然手中一顿,眼中寒芒一闪,道:“你是何人?”
见他还是有所顾忌,元意心中一松,道:“回太子殿下,臣女之父乃礼部尚书。”
朱卫律之孙,朱常仁之女,这层身份确实不简单。若是以前,美色当前他绝不会委屈了自己,但是今非昔比,因为历城决堤事件,他的势力大减,父皇年老多疑,另有强敌在侧,由不得他不多加收敛。
况且朱府是他仅剩不多的重要势力,不仅支持正统,亦在天下文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就是他也不敢在朱卫律的寿筵上做出毁人孙女清白的荒唐事,不仅让朱府与他离心,更给他那些好弟弟们一个攻讦的罪名。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内,魏泰的脑子里阴谋诡计转了个遍,已经开始怀疑这是自己那些弟弟们设计的陷阱。他环顾了四周,再明显不过的女子闺房,愈发确定心里的猜测。
元意看他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显然已经明白其中干系,心中不由庆幸,好在太子没有传说中的残暴荒淫,乖僻自负,还算有点脑子,若是他真的不管不顾,她一个动弹不得的女子只能任他施为,最后名声扫地。
若论朱府谁恨她入骨,非张氏母女莫属。这一场阴谋绝对是张氏和元怡为她设计的,先是把她迷昏,随后安排中途离席的男客入内,再来个捉奸在床,众目睽睽之下,任是她白口也莫辨。
真是好狠的心肠,为了个人私怨,竟是连朱府的名声也不顾。
再对上太子,元意心中已经恢复了平静,到底他也是被算计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心里的芥蒂稍减,提醒道:“太子殿下可否放臣女离开?若是别人撞见,玷污了太子殿下的声名,臣女百死莫辞。”
魏泰不禁重新打量了一遍眼前从始至终都显得镇定自若的女子,凉薄的眼中闪过一丝异芒。
051反将一军()
元意心中一突,直觉不妙。
果然,下一刻她的下巴就被他挑起,只听魏泰凉凉道:“告诉本宫你的名字,本宫就放你走。”
被知道名字会有何后果,元意又岂会不知?她刚跳出宫墙,绝不会再次陷入。此时房间里静谧无声,呼吸可闻,她甚至可以远远地听到逐渐嘈杂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此情此景已经由不得她迟疑。
“回太子殿下,臣女闺名元意。”
她微微地低下头,脸色羞红,在他灼灼的视线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细弱蚊蚋,低不可闻,若不是与她靠近,他差点就听不清楚。
“元怡?”魏泰念了一遍她的名字,顿觉口齿盈香,房外的脚步声愈近,他也不再耽搁,松开她的腰,道:“本宫记住你了,你可有力气离开?”
元意点了点头,就在谈话的功夫,她身上的力道已经恢复,虽然手脚还是软绵绵的,但是并不妨碍她爬窗离开。
就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元意从窗户中跃下,趁着没人注意,迅速绕道前头,找了一处空旷的厢房,再三检查没有差错之后,紧绷的心才一下子松懈了下来。
元意与元怡,不过是音调之差,她据实回答,但被听错却不她在能控制的范围,若是太子日后怪罪起来,她也有充足的理由。
至于就此陷害了元怡,她心中没有丝毫的负罪感,她们母女对她的桩桩设计,她都一一记在心里。她并非泥捏的性子,此次新仇旧恨,一起清算,至于会不会成功,那就看元怡的造化了。
这件厢房距离前一个并不远,古代房子又是木头建筑,隔音并不好,隐隐约约可以听到太子在那头大发雷霆,吵吵闹闹了一阵子,不知如何发展,许久之后便归于安静,像是太子等人已经离去。
就在此时,房门咯吱了一声,元意吓了一跳,以为又现算计,急忙挑了一个白瓷花瓶抓在手里,打算那登徒子一冒头就绝不留情。
庆幸地是,来人并不是什么登徒子,而是脸色煞白的腊梅。她一看到元意,眼中立马迸发出欣喜,抱着包袱跑了进来,泪眼汪汪道:“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吓死奴婢了。”
元意猜测她也许是撞见那一场闹剧,还以为自己糟了算计,刚刚才会一脸苍白。安慰了她几句,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让她仔细说一说她看到的情况。
原来此次老太爷寿诞,不仅太子赴宴,二皇子定王和三皇子睿王也来了。太子醉酒离席已久,定王担心太子不适,便带着一干人探望去厢房探望太子,熟料一一寻去却不见人,兹事体大,此事惊动了老太爷,下令搜寻,最后在女厢房里找到醉酒的太子。巧的是,一群人还在门口遇到了带着女宾前来休息的张氏等人。
险遭算计的太子自然是大发雷霆,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才收了怒气,不过他也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兴致,匆匆地回了宫。丢了面子的老太爷自然怪罪在筹备宴会的张氏李氏头上,就是对朱常仁也没有好脸色。
元意听完之后脸色渐沉,没想到此时定王也插了一脚,想必他事先知道张氏的计谋,来个将计就计,若是她此时没有及时逃开,朱府和太子不仅就此隔阂,而且名誉扫地。
好一个一石二鸟的阴毒计谋。
052化解怀疑()
只要有点政治敏感的人都会想到此事与定王有关,反倒忽略了张氏母女在其中的作用。元意心中颇为不甘,但还是压抑住心中的不岔,她们侥幸逃过一劫又如何,最大的报应还没来呢。
调整好心态的元意便带着腊梅回了客厅,此时客厅的气氛略有怪异,尽管酒食酣畅,各人脸上还是带上了异色,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当元意如无其事地出现,大厅俱是一静,就是之前没有发现她离席的,此时也发现她重新换了一声衣服,也明白了七七八八,又联想到之前的闹剧,不由对她几番审视。
但是元意身正不怕影子斜,坦然自若的样子却让人心里孤疑,不敢妄自下结论。
计划失败的张氏却无法像元意这般淡定,把她叫到跟前问道:“意儿,发生了什么事,怎地现在才回来?”
元意注意到客厅里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浅浅一笑,“回母亲的话,方才被小丫鬟弄脏了衣服,便去了厢房更衣,耽搁了些时间。”她话音刚落,便瞥见有人的目光立刻变了变,不由心里哂笑,转头对一旁的李氏道:“五婶,厢房里那二月梅花花神苏州双面刺绣屏风实在精妙,侄女观摩许久,实在馋涎不已,恨不得搬回去藏了呢。”
李氏闻言,得意一笑,佯作要打她,嗔了她一眼,道:“就你这小妮子眼尖,我这十二花神屏风可是整套,都一一分开放在厢房呢,我可舍不得给你,你还是歇了这心思吧。”
经过刚刚的事,在座的人都知道西府的厢房一共有十二间,而太子所在厢房的屏风是四月牡丹花神图,与元意所说的并不相同,两人之间还隔着一个厢房,可见方才的事情与她并没有关系。
看到众人放缓的眼神,元意松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李氏一眼,不管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接她的话,终究还是帮了她澄清了污名。她脸上的笑容不由更加真诚,打趣道:“原来五婶竟是如此小气,我之前算是错看你了。”
李氏眉头一抬,掩嘴轻笑,道:“你这张嘴,最会胡搅蛮缠,我可是怕了你了。被说小气值当些什么,我的梅花花神图没被你这妮子贪去就谢天谢地了。”
她们两个在耍嘴皮子,旁的人觉得有趣,便附和着笑起来,先前若有若无的凝固的气氛被打破,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和乐融融。
李氏扫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张氏,心中大为解气,张氏自以为她那些把戏神不知鬼不觉,这蠢妇自打脸面她也乐得看戏,只是没想到这事会牵扯到太子,惹了公公的怒,害得她被牵连挨骂,正憋着一口气,此时当然不能再让她如意。
她又看了一眼笑容浅浅的元意,有个既蠢又毒的主母实在倒霉,可惜了这般好的人品相貌。想到这里,她挑了话头,拉着元意的手说起话来,她的脸上温和慈爱,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元意的主母,而不是一旁面无表情的张氏。
053烈火烹油()
整整一天,前来贺寿的人就从未曾停止,各色富丽华贵的车驾在东街来回穿行,络绎不绝,给街头巷尾、酒馆茶棚留下不少谈资。
不但皇帝下旨赏赐,太子、各位王爷和百官也前来祝贺,这样盛大的场景,不仅出乎于朱卫律和朱常仁的意料,就是元意也察觉出其中的不妥,特别是在宴会上还让一国储君太子殿下闹了不愉快。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用来概括朱府如今的状况再合适不过了,面对如此大势的臣子,坐在龙椅上的那一位又怎会安心?
一切猜测在第二日的早朝得到印证,御史开始弹劾朱常仁目无王法,结党私营,尽管皇帝留中不发,但他沉默不语的态度依旧成了危险的信号。
京都的风向开始转变,前日还是车水马龙的朱府,迅速成了冷落门庭。府上的气氛日见一日地压抑,朱常仁整日也不见人影,而是在西府与朱卫律商谈对策。不知两人是如何运作,时隔十几天后,明启帝在朝中震怒,贬了弹劾御史的职,并表明太傅一家忠心耿耿,是国之良臣,绝对不会做出谋逆之事。为了以示恩宠,明启帝当朝下旨,择一朱姓女入宫,以妃嫔之礼待之。
等到皇帝的旨意传回朱府,满府惶然,特别是未曾婚配的朱姓女,个个惶恐不安,唯恐自己被送入宫廷,成了家族的牺牲品。明启帝已经年逾四十,好色昏庸,尽管入宫就可摄居二品高位,但是没有哪一个年华正茂的姑娘愿意枯老宫墙。
说是恩宠,不过是一个钳制的棋子罢了。
“姑娘,这如何是好?”腊梅刚刚把前头的旨意传达回来,素梅就一脸担忧地问道。
元意正在低头绣着嫁衣,经过几个月的辛劳,繁复华丽的大红嫁衣即将完工,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而已。她放下针线,松了松筋骨,道:“这把火烧不到我们身上,你等不必忧心。”
她已经和萧家互换庚帖,定了婚书,连聘礼也在前几天送上门,在这样尴尬的时期,萧家非但没有避嫌,还颇有表明立场相助之意,朱家上下都对萧家感官不错,连朱常仁也在元意面前感慨不已。
所以元意和萧恒的婚事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此时根本牵连不到她的身上,最需要担心的,应该是二娘和五娘,作为朱家目前最具有实力的礼部尚书之女,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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