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此次案件如何,每个人都暗暗关注,终于在腊月二十六号,皇帝下令开审,京中震动,早早就有人守在衙门外边,观看此次千载难逢的审案。
元意心神不宁,心悸的厉害,手脚都在抖,整个人都浑浑噩噩的,不知道怎么去了衙门,又怎么坐在家属席上,周围吵杂的声音如海波震动,又想风一般在耳旁刮过,了无痕迹,他只是看着衙门大堂高挂的牌匾,明镜高悬。
直到一声声的呼唤声拉回她的思绪,转过头,才发现是一脸憔悴的安陵,正不停地叫着他。
看到她回过神,安陵才回过神,眼睛通红,“阿姐,你刚刚的样子吓到我了。”整个人面无表情,怎么叫都不应,像是离魂了似的。
元意这才反应过来,自从父亲和萧恒出事之后,她就急得团团转,一时顾忌安陵,却是不知他一个小孩子,面对着陡然的变故,该是如何的无措。
“陵哥儿,阿姐对不起你。”看着成熟了许多的安陵,元意心中酸涩,把他搂在怀里,摸着他的脊背,愧疚无比。
此次安陵没有像以往那样把她推开,在她怀里待了一会儿,才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元意,道:“阿姐,我长大了。”
元意没忍住地红了眼,稍稍别过头,才发现朱安德也在,便朝打了一声招呼,“大哥。”
朱安德朝她点了点头,眼中蔓延着一条条的血丝,整个人都憔悴不堪,下巴还有不少没刮干净的胡茬,可见他这些日子也没空打理自己,今日因为父亲要上堂,知道父亲看不得家中子弟仪表不整,才匆匆整理了一番。
作为长兄,对于她们这些庶子女,朱安德表现地规规矩矩,元意对他并无恶感,但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想起东宫中的元怡,这次父亲和萧恒倒霉,元怡逃脱不了干系,心中怒火难遏,对于朱安德,难免有些迁怒。
察觉到元意的排斥,朱安德苦笑了一声,声音中哀凉和沧桑宛若实质,他的视线看向前方,沉默许久,才开口道:“父亲和三……元怡,已经断绝父女关系了。”
元意微微一愣,侧首看了看安陵,见他也是一头雾水,才知道父亲把这事瞒了下来,大概也只有安德知道。不过想起那日父亲知道消息时的疲态,对于他做出这个决定并不觉得意外,不过他心中定是痛苦万分,毕竟他是那么骄傲的人,最后竟然被女儿所害。
安陵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显然有话要问,元意轻轻地摇了摇头,此处并不是谈话的地方,安陵也明白,歇了心思,只不过脸色变得凝重,牵着元意的手,没有放开。
突然想起了一阵喧哗之声,元意等人连忙看过去,原来是府伊已经上堂,他的身后还跟着几个衣着富贵的人,不仅定郡王来了,连睿王和萧朔也来了。
他们在侧首坐下,府伊朝他们拱了拱手,才施施然地在正中间的案桌后坐下,惊堂木一拍,声音清朗:“升堂!”
大堂两侧衙役敲着木棍,砰砰砰地作响,口中不停地喊着“威武”,肃穆而庄严,吵闹之声渐渐歇下去,打击屏住呼吸,看着大堂的一侧入口,等着犯人上堂。
230峰回路转()
入口处传来一阵动静,一群人被官差押着走上来,看到熟悉的人影,元意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朱父的精神看起来还好,看来睿王请的太医把他照顾的很好,倒是萧恒瘦了许多,下巴冒出了不少胡茬。
似是注意到她的视线,萧恒冲她点了点头,才收回了视线。此时府伊方瞻如再次拍了惊堂木,开始问案。底下站的人不是有功名的学士,就是朝中大员,上堂不跪,方府伊更是正值之人,自然不会为难他们,虽然问案,语气还颇为客气。
站在堂中的人都请了辩护的讼师,萧恒和朱常仁的讼师是京城有名的何唐镜,此时正严阵以待地站在堂上,眯着眼看着案件的发展。
方府伊最先审问的是其他三个搜出试题的士子,“你们三人从实到来,试题究竟从而得来。”
这几个士子都是娇生惯养的主,几天的牢狱生涯把他们弄得狼狈不已,精神不济,此时站在众目睽睽之下,更是羞愧不已,纷纷开口回答,让众人惊讶地是,他们的手中的试题,皆是从古玩市场一处小摊前所得。
每次科考,都有枚不胜举的小道消息,甚至有人打着猜题的旗号,编纂了所谓的密卷资料,吸引科考士子的眼球,谋取暴利,但那些不过是一些有点文戏,若真能猜中试题,那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方府伊明显地有些不虞,“荒唐,科举试题岂是你们可以购买的,你们到底有什么勾结,快快如实道来。”
那几个士子的讼师开始替他们辩解,还拿出了物证,正是购买试题时封装纸袋,上面写着陈梦宫题字样,但是有这个也不足为证,方府伊开始派衙役抓人。
“朱大人,下官有一请求,请朱大人配合。”方府伊又看向朱常仁,朝他拱了拱手,开口道。
朱常仁点了点头,“方府伊尽管说。”
方府伊让助手拿了一张宣纸和笔墨给朱常仁,让差役端来一张桌子,道:“朱大人,请把这一段话誊写一遍。”
朱常仁看着上面熟悉题目,眼眸微沉,却还是蘸满墨汁,开始下笔,一挥而就。助手行了一礼,小心翼翼地拿着宣纸递给方府伊。
方府伊另外拿出一张试题,对照一遍,没有判定,而是传递给侧首的三人,道:“睿王爷,定郡王,萧大人,你们以为这两张字迹如何?”
睿王先接过,扫了一遍,道:“虽有八分像,但是风骨不同,不是一人所书。”而后他温和一笑,把宣纸递给定郡王,道:“二皇兄,你说是也不是。”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触,皆是飞快地闪过一抹光芒,定郡王指尖轻弹了纸张,竟然点头符合,“三弟所言极是,所谓字如其人,确实不像。”他唤了差役把两张宣纸拿给朱常仁,笑道:“朱大人以为如何,太子曾在圣上面前进言,说与你笔迹甚是相似呢。”
朱常仁神情一震,眼中闪过惊讶和不可置信,最后苦笑一声,“老夫不才,唯手书能见人,摹者甚多,怕是遭奸人陷害。”
定郡王煞有其事地点头,“朱大人性情高洁,自然不会做出这等有污品德之事。”
讼师何唐镜有些惊讶定郡王的维护,但是他还是开口附和道:“朱大人担任主考,所有士子皆是他的学生,他根本就无需给几个不相干的人泄题。”
他的话音方落,众人的视线皆不约而同地看向萧恒,另外三人可以是不相干,但是萧恒作为他的女婿,嫌疑可就大了。
元意也紧张地攥紧了袖子中的手,这一场风波之中,萧恒可谓最无辜,他可以说是嫌疑最大,因为他是主考官的女婿,但是他也可以说没有嫌疑,因为根本就没有证据证明萧恒作弊。最终结果是福是祸,全看他们如何运作了。
何唐镜胸有成竹地一笑,不慌不忙道:“据学生所知,朱大人自从接到圣上命令之后,一直都待在府衙和众位翰林官员命题,直至开考之前,从未离开口。这一点,其他几位大人可以作证。”
除了朱常仁,还有几个命题的翰林学士也被皇帝拘留在牢狱之中,闻言纷纷点头,“确实如此,为了避嫌,我等从未离开过,更不接触外人,何来泄题之说。”
他们都是文人,心高气傲的很,如今遭此横祸,心中极为不岔,只是关乎清白,他们不得不配合调查。
就在此时,前去抓人的衙役回来,却不见贩卖试题的陈梦宫,他们纷纷跪地,“大人,陈梦宫在腊月十四日就失踪了。”
重要证人失踪,案情顿时陷入僵局,元意的心跳加速,口腔一阵苦涩,十四日,正是她告知萧恒元怡和张仲羲勾结的前一天,那么说,陈梦宫已经在定郡王的手上?
定郡王虽然刚刚替朱常仁说话,但未必是真心要救他,想来是要拉太子下水,暂且不说他与睿王有什么协议,但是这次陷萧恒,重创睿王的机会,他绝对不会放过。
元意担心地看向萧恒,却发现他神情平静,丝毫不见紧张,不知为何,心中一定。
倒是上首的定郡王脸上露出一抹喜色,看了看睿王,虚伪地说了一句,“三弟,真是可惜了呢。”
睿王眉头一挑,笑得风流不羁,“二皇兄此言差矣,结果如何,还是未知数呢。”
定郡王脸色一变,正在思考他话中的意思,府衙外边忽然传来一阵骚动,而后就听差役惊喜地大呼,“大人,人找到了。”
陈梦宫一身狼狈地被人丢在府衙门口,在他被人带进来的时候,定郡王脸色阴沉无比,朝着睿王冷笑一声,“三弟起死回生的本事可正不小呢。”
“二皇兄过誉了。”睿王一脸的人畜无害,抿了抿唇,道:“不过,二皇兄尽管放心就是,毕竟弟弟的敌人不是你,到时还需要二皇兄你助弟弟一臂之力呢。”
定郡王脸色变幻不定,最后恢复了惯有的温和,“三弟所言甚是。”
一旁的方府伊已经开始审问,陈梦龙似是被吓破了胆,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回大人的话,给小人试题的是一个白面无须的男子,声音有些尖利,似乎是阉人,他让小人把试题特意卖给堂上的几个士子。”他指了指旁边的三个人,又重新说道:“当时因为匆忙,小人还捡道一个腰牌。”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铜牌,递给差役,方府伊接到一看,神色大变,连忙递给定郡王,神色迟疑不定,“睿王,定郡王,你们看……”
定郡王意味深长地看了睿王一眼,才对方府伊道:“事关重大,并非我等能决策,方府伊,你随本王进宫吧。”
方府伊神色肃然,点了点头,拍了拍惊堂木,“此案先告一段落,具体评议,再做通知。”
众人俱是一头雾水,不知上首的几人为何因为一个腰牌而神色大变,外头的百姓已经议论纷纷,揣测不已。
衙役已经开始把嫌疑人等押解回去,元意趁机跑过去,拦了下来,押解的衙役恰巧与元意有一面之缘,正是当初在朱府门前遇到的几个衙役,于是颇为通融地让萧恒和朱常仁留下来与她话别。
“爹爹,从远,你们还好吧,爹爹的身体怎么样了?”时间短暂,元意顾不得与他们寒暄,开口问了最关心的问题。
朱常仁的神色有些不妙,但是看到围过来的子女,脸上还是微微露出了笑容,“为父无碍,你们不用担心。”
趁着安陵和安德与朱常仁说话的功夫,萧恒把元意拉到一旁,视线在她的五官描摹,不过是几天不见,却恍如隔世一般,再次见到她,他才知道心里的思念有多么地浓烈。
有千言万语要说,到了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好紧紧地握住她的手,问道:“这些天,鸿奴可还听话?”
元意的眼眶微红,微笑着点头,“这小子皮得很,闹得全院上下不得安生,精神得很。就在前几天,他还学会翻身了呢。”
萧恒擦了擦她的眼角,漆黑的眼睛深沉如墨,最后才喟叹一声,“别哭,大概过几天,我们都可以出来了。”
想起那个令方府伊变色的腰牌,元意心中揣测,看了萧恒一眼,点了点头,“好,我等你回来。”
那边朱父已经和两位儿子谈话结束,他又与元意叮嘱一番,才跟着萧恒回了牢房。
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不见,朱安德才与元意告别,安陵因为还记挂着之前的事,与元意回了萧府。他像是与外甥玩耍了一番,才问起元怡之事,却得到了令他震惊的事实,一时难以接受,神情颇为痛苦。
元意知道安陵与她不同,是土生土长的古代人,对亲族观念颇为看中,此次元怡的背叛,让他心伤不已。但是这是成长的代价,元意虽然心疼,宽解了他一番,就让人送他回去了,有些事,还学要他自己想明白,旁人说再说,即使作为姐姐的元意,也是没有用的。
231沉冤得雪()
方府伊等人进宫面圣,最终结果如何尚不知晓,元意特意去正院把今日之事告诉云氏,好让她宽解心中郁结,不然病体沉疴,大过年的总是不妙。
也正因为云氏生病之事,府中的一干事物都压在了元意身上,虽然如今府中愁云惨淡,宾客寥寥,过年的一些必要事物还是要置办的。好在一切皆有旧历,又有赵嬷嬷在旁协助,元意倒是不至于手忙脚乱。
再者颜少筠和柳清扬大概是四月份的时候怀上身孕,如今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子,前阵子萧恒被拘,她们还写信好生安慰了她一番,元意有心上门拜访,但是想到萧府如今是是非之地,便歇了心思,只是让下人送了年礼过去。
而元柔怀胎四月,过了三月的危险期,倒是能放心一二,只是前阵子听了父亲被押,动了胎气,又在床榻上缠绵了几日,元意只好派了能说会道的腊梅去给她报消息,好安一安她的心。
已经过去了一天,宫里并没有传出什么消息,元意心中忐忑难安,便去找萧朔,“公公,夫君到何时才能出来?”
萧朔着摸不清明启帝的心思,当日他们一行四人进宫,把东宫的腰牌递给圣上,圣上沉默了一会儿,过问了案情,道了一声知道了,就把几人打发出宫了,事关国之储君,不管是方府伊还是定郡王都不能擅自做决定,也只能听圣上决议了。
不过大约也会在年内了结,毕竟牢里关押着的,可都是颇有名望的官员。于是他安慰元意道:“你无需担忧,你爹和从远不日就会出来。”
果如萧朔所言,腊月二十八日,明启帝下旨,给泄题案做了最终的定义:东宫的小太监背主,偷携试题,以谋私利,罪应当斩;朱常仁与其他翰林学士无罪释放,至于被搜出试卷的三位士子,剥夺功名,在闹市去衣杖责一百,永不录用。而作为最受争议的萧恒,虽然陈梦宫言明试题只卖出三份,但是众口悠悠,对于萧恒能有凭借本身实力考上第十名依旧心有怀疑,明启帝采取了折中之法,依旧留其待罪之身,只待来年开春殿试,再试他的货真价实。
听到这个决议,元意虽然不甚满意,却依旧欣喜不已,不管怎么样,只要人能回来就好,凭萧恒的才华,殿试时定能一洗冤屈。她把这事告诉云氏,云氏也是精神大震,容光焕发,病情立马好了大半。
“乖儿媳妇,你别陪我这老婆子了,快去接恒哥儿回来。”
都说日久见人心,这阵子云氏生病以来,元意尽心侍奉,未曾废离,又在变故中支撑全府,毫无怨言,让云氏感动莫名,对她简直比亲闺女还亲,乖媳妇长乖媳妇短的,让元意一时不能适应,但听出她话中的情意,倒也欣喜地接下来。
元意让陈嬷嬷看好鸿奴,便让萧全带她去监牢,同样是黄昏时分,残雪铺了满地,车轮碾过,咯吱咯吱地作响,外面残阳如血,老树枯枝被镀上一层暗黄的色彩,明明是伤感至极的场景,元意却觉得喜庆不已,其中缘由,大概归结为心境了。
马车停下,元意刚下了车,就看到朱常仁和萧恒等人都被差役恭送出来,陡然看到外边的光亮,他们还不适地眯起了眼,并未发现元意的到来。
“爹爹,从远。”元意叫了一声,欢欢喜喜地朝他们跑过去,笑道:“佛主保佑,你们总算沉冤得雪了。”
朱常仁唇角含笑,心情大概也颇好,有了心情对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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