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快哦,大公子即将娶妻了。”
布置精致典雅的阁楼里,清家的两位绝世夫人清尝淡茶,聊着家常闲话。
二夫人是个小巧玲珑的美人,她的美是以温润而纯洁的白玉来形容的。身着粉红丝绸装,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妇女头髻,优雅地坐在圆椅上,白玉般的手指轻巧地执着茶杯,不急不慢地啄着清茶。
二夫人不愧曾是京城风流一时的第一美人!即使为人妇,孕有子了,依旧不减当年美丽的风韵。相对于二夫人的美艳,大夫人就显得庸俗了。
年长了许多,岁月不留情地在她脸上刻下风霜,就算扑了一层厚厚的粉,仍掩不去深浅不一的细纹。大紫红的绫罗绸缎穿在她身上,只添了俗气。何况复杂的头髻上插满了金钗玉簪显得她只是一个爱展现的贵妇人。
虽然庸俗,但她还是有一种她个人独特的风韵。
那便是闲适!
是的,一个富贵商妇少有的闲适。
从她喝茶的姿势以及聊天时的语气,都可感出她的从容不迫。这是一种安逸,一种家的感觉。
难怪清老爷尽管迷恋二夫人,但仍不忘归属大夫人温暖的怀抱中。这就是清老爷为何公平对待两位夫人的缘由?
“大公子不知染了什么病,都一个月了还未好?”二夫人微颦眉,令人不禁要怜惜她。
“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都请来看了,还是不见起色。”谈到儿了,大夫人不免担心。
见大夫人面露难色,二夫人忙笑。“大姐不必担心,我想吉人自有天相!总会好的。”
“希望如此。”
袅袅的气雾遮去了二夫人的花容,雾散,花容又现。
大夫人望着,心中暗暗妨忌。
是真是母子!
母亲生得沉鱼落雁,儿子也脱俗不凡!
不过再怎么超尘,侍妾儿了的身份无论如何是改不了的!
贱!
抢人家丈夫的女人,就是贱!
她身为正妻,不可能无视于丈夫另娶二房。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忍着,对着这张花容,她死命地忍着!丈夫表面上待她们二人一样宠爱,然而,男人总爱美的东西!
一个月里,丈夫起码有二十多天在二房那儿。
她是有些老了!岁月不饶人,昔日的红颜渐褪去光泽,哀妇空怨岁月匆匆,徒伤悲啊!
完全感觉不到大夫人怨恨的心,二夫人转移话题。“幸亏老爷老当益壮,生意上的事都能打理。”
“是啊。”大夫人随口附合。
“不过,为了生意上的事,老爷又出远门了。不知这次几时回来。”二夫人轻叹。
大夫人不动声色。暗笑。
怎么,一日没有男人就不行?果然是个骚蹄子!
“这几个月来,伊心好像长大了许多。”大夫人不经意地提道。
一说到自己的儿子,二夫人马上光彩夺目。“是呀,伊心已经十五岁了,算是大人了呢!他从小就崇拜大公子,加上大公子的悉心教导,伊心都可以为兄长打理帐务了。连老爷也夸奖他做事果断、精确、利落。那帐本的帐目做得一清二楚又不失精确。”
“你有个好儿子啊。”大夫人微笑。
二夫人放下茶杯。“大姐此言差矣,小妹的儿子也是大姐的儿子啊!咱们是一家人,毋须分你我。”
“妹子说的是。”大夫人回道,眼角却迸出寒气。但专心喝茶的二夫人自然不知。
下午茶,便在两名心口不一的女人闲聊中度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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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被黑气缠住了。清家的大公子病未痊愈,竟传来清老爷的死讯!?
当管家带着清老爷的遗体回清府时,清府像炸开的窝一样,全乱了!
二夫人当下晕过去,大夫人像疯了一样地大叫,大少爷病上加病,唯有二少爷含着泪撑着整个家。
清老爷是被强盗杀死的!在谈完生意的途中突然遇到土匪,商队的人无一幸免。消息传来后,管家立即跟着官府的人前去确认。
“老爷——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弃我们而去!?”大夫人身着丧服,扑倒在丈夫的棺木上,又叫又哭。此时,大家才感觉得出,大夫人是多么的爱清老爷!
她披头散发,双眼红肿,全无了平日的整齐与富贵,她疯了一样拍打着棺木,眼泪鼻涕一起流。
二夫人拖着眩晕的身子,痛哭,跪在丈夫的棺木旁,双肩一颤一颤的,身后的丫环扶着她,不使她歪倒在地上。
清月泽更瘦了,在伊心的掺扶下,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边咳边喘气,眼中泛着泪光,苍白的脸无一血色。
伊心在一旁默默流泪,不时地擦着滚落的泪珠。
全府的仆人都身着丧服,跪在大厅内,呜咽。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悲伤之中——不,唯有一人冷眼旁观!他便是龙一!
一个迷样的男人!
尽管他身着丧服,但他俊逸的脸上没有表情,冷冷地注视着一屋子恸哭的人,他没有被感染。
设了灵堂之后,与清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和远房亲戚都前来追悼。远嫁他乡的华玉却因坐月子不能前来,他的丈夫带了几个仆人赶来了。
杨无痕与父亲一同前来,实在不也相信素来健壮的清老爷就这样撒手人间,留下两位遗孀和两位年轻的公子。在看到清月泽苍白虚弱的样子后,他深深地为他心疼!
以月泽这带病的身体,如何撑起这个大家族?
不禁地,将视线落在伊心身上。
伊心……
还太年幼了!
唉——未来,不可知!
树倒,猢狲散!
果不其然,不少与清家有生意往来的客户们都渐渐疏远!
拖着一身的病,清月泽撑着身子,在烛台下办公。
父亲去世已有好几日了,留下的摊子只能由他一个人撑下去!面对不少客户的疏远,他没有任何表示。这是必然的,毕竟他还年轻,以往有父亲撑着,才维持着关系,如今父亲一去,不少人不敢冒险将赌注押在他这个后生小辈身上!
母亲自父亲去世后就一直精神恍惚,这令他十分担忧。二娘终日以泪洗脸,一路憔悴下去!唉,这个家,难道会衰弱下去吗?
不!他绝不允许!
只要有他清月泽在,清家就不会衰弱!
“咳,咳——”捂着唇,不断地咳着。
他握拳。
可恶!
这个身体到底怎么了?为何如此不堪一击!仅是一场小小的风寒,竟令他卧床一个多月!?
真的仅是风寒吗?
“哥哥……”一进书房,便看到兄长咳弯了腰。伊心心疼得要命。端着药快速来到他身边为他拍背。
“哥哥,喝药吧。”
清月泽缓过气,接过伊心手上的药喝着。
终于,不适的身子缓和过来了。
摸着他疲惫的脸,伊心担忧。“哥哥还是歇一会儿吧。”
“不行!”月泽一口回绝。“父亲不在了,生意上的事不可就此怠下来!”
知道再劝也没用,伊心坐在他身边。
“那我帮哥哥吧。”
“伊心。”心中叹然,看到伊心消瘦的脸,月泽蹙眉。
“哥哥放心!父亲虽不在了,但伊心不会让哥哥一人孤军奋战的!我会陪哥哥一起把清家撑下去!”伊心坚定地道。
月泽抚着他的眉,笑。“伊心……长大了啊!”
心中的某个角落,在刺痛!
伊心抱住兄长单薄的身了,哽咽。“我们是——兄弟呀!”
月泽一愣,即而回抱他,欣慰。
“是啊!我们是兄弟!”
伊心闭上眼,让泪滑下无瑕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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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要守丧三年,所以清月泽与许家小姐的婚事也延后了。但清月泽有送话过去。许小姐可以以此解除婚约,因为他不想误了她的青春。而许小姐的父亲,也就是他的表舅,当然会以此解除婚约!清老爷过世了,清家少了支柱,谁也不知它的未来如何,加上清月泽身有病疾,不知何时会加重,他当然不可能让自己的宝贝女儿嫁过去受苦!
于是,一场婚约就此了解!
几个月来,清月泽的病终于有起色了!虽然不及以前健朗,但至少能外出了。不过近几个月来,外出谈生意都有伊心陪着。
伊心不愧是清家的儿子!完全继承了清老爷的生意头脑,跟着兄长做生意,竟也展现出他的商业才华!
这让清月泽惊讶。但也不得不接受,伊心长大了!
望着少年渐拉长的身体,渐深邃的五官,他迷茫了。
少年……已成长……
“……伊心,你先去休息吧。”坐在书房中,对身边全神贯注的少年道。
伊心停下记帐的笔。“还早呢。”
月泽揉揉太阳|穴。“今日……你早些休息吧。”
“该休息的是哥哥吧?”伊心关心地道,“你身上还有病呢。”
“已经好多了。”
“但是——”
“伊心,别为我担心,好吗?”月泽温柔地说,“我自己的身体我清楚,没什么大碍的。倒是你,近日来清瘦了不少。”
哥哥……在说什么呀?
伊心奇怪地望着一脸温柔的兄长。面对如此温和的他,突然有些陌生了。
真正清瘦的人……是哥哥吧?
见他依旧坐在椅上,月泽起身,不容他反抗地将他横抱而起。
“哥哥?!”
“别动。”他柔声道,“哥哥送你回房。”
窝在兄长的怀中,不语。熟悉的心跳声,熟悉的温暖,可是,为什么会感到陌生?
走出书房,来到回廊。夜风袭来,令人哆嗦。伊心缩了缩,月泽更将他往怀里带了。
来到房中,伊心疑惑。
望着典雅的摆设,他怔怔。
这……不是他的房间?!
这里是——哥哥的房间。
为什么?
哥哥带他到自己的房里?
由着兄长抱他到床上,宽衣解带,伊心盯着月泽熟练的动作。
“哥哥……”他喃喃。
“嗯?”半蹲着身子,为伊心卸鞋。
“为什么?”
“什么?”不解。
伊心眨眨眼,又问。“为什么……带我到哥哥的房里?”
月泽微愣,皱眉,起身,将伊心按倒在床上,体贴地为他拉好被子,方道:“傻伊心,这里也是你的房间呀!”
伊心眼瞪得大大的,但从兄长含笑且宠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
哪里出错了?
是不是哪里出错了?
安顿好后,月泽摸摸他的颊。“睡吧,哥哥陪你到入睡。”
“……哥哥不一起躺一会儿吗?”
“不了,一会儿我还要去办公。”
“哥哥……”拽着兄长的衣角,担心地凝视他。收到他关切的眼神,月泽拍拍他的头,微笑。“我没事的。”
“已经晚了。”
月泽叹气。“父亲不在了,清家的担子也落到了我的身上,不过,父亲生前能一个人扛下来,相信我也能扛的!”顿了顿,他低眼柔视伊心细致的脸。“伊心,你别再插手了。”
“为什么?”伊心低叫。
月泽安抚他。“你才十五岁,还小,清家的担子不该分开你身上,你会承受不起的。放心,有哥哥在,清家绝对会延续下去的。”
“哥哥!我不小!”伊心不服气。他已十五岁了,算是步入成|人的年龄了。
月泽点点他的鼻。“会堵气,怎不算小?看,你个儿小小的,脸蛋小小的,鼻小,唇也小,整个儿都小得如此脆弱,得好好保护才行。”
伊心微张了口。怪怪地,哥哥的眼神怪怪的。可,哪里的怪呢?
“哥哥……”
月泽突然抱起他,将他往怀里按,带着呜咽的声音低喃。“伊心,我的伊心,别离开我,别离开我!”
“哥哥——”伊心震惊,呆呆地被兄长紧紧抱着,感觉到他的颤抖。
他……在哭吗?
因为……因为父亲的死……哥哥在哭吗?
这些日子来,哥哥拖着带病的身体,一直压抑着,压抑着丧父的悲痛,母亲的癫疯,沉重的的击下还要扛起整个清家!
再强悍的男人,在这接踵而来的悲痛下都会倒下吧?
伸出纤细的手,环上兄长消瘦的身子,深深心痛。
“哥哥……哥哥……”无声地喃喃着。
能依靠的人,只有彼此呢!
怀里的人,是他唯一需要的!
其他人——全不重要!
第七章
“无痕,谢谢你。”
书房里,月泽由衷地向杨无痕道谢。
看到好友再次漾出笑容,杨无痕放宽了心。“哪里,仅是举手之劳。”
“你的举手之劳却帮了清家一个大忙!”清月泽啄了口茶。由于清家有批木材被扣压在港口,无法入境,苦恼之下找上了身为县令公子的杨无痕,由杨无痕出面,这桩事很容易便搞定下来了。
“嘿嘿嘿,那是借我老爹的面子。”杨无痕甩甩手中的扇子。他身为县令的儿子,却整日游手好闲,今日也算出点小力,不足挂齿。何况月泽是他的好友,不帮不行。
再看月泽渐健康的脸色,心头的石块终于可以放下了。一月前的他羸弱得如风中抖擞的落叶,拖着病重的身子扛起了清家。那时看着,真怕他会倒下,更心惊胆战,而今看到他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健康,并将清老爷留下的产业经营得有声有色,身为好友的他也为他高兴。
清月泽不愧是清月泽!
这个身带光泽的男子是受老天宠爱的!不但授予他不凡的外貌和气度,更给了他一个精明聪颖的脑子,使他身带光辉,恩泽着身边的人!
“还是要谢谢你的。”月泽坚持。
杨无痕挑挑眉,不再客套。反正他也清楚好友的个性,认定了就改不过来了!?
“对了,你娘还好吧?”他关心地问。
讲到母亲,月泽拢了双眉。“时好时坏。”
自从父亲去逝后,母亲就半疯半醒的,看了不少的大夫都好不了。大夫说她受了太大的刺激。不禁地,为娘心疼了起来。想不到娘对爹竟是如此的……爱?!
爱?
这是一种爱吗?夫妻间的爱?为了爱,人竟会疯?如果这便是世人口中的爱,那么,这爱……太沉太重太疯狂了!一个人为了另一个人,疯了!
这样疯狂的爱……他宁可不要!
见月泽沉下脸,杨无痕不好再问下去了。喝了两口茶,他起身。“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不留下来用晚膳吗?”听好友要走,月泽也起身。
“不了,今晚有‘鸿门晏’啊!”杨无痕无奈地垂下双肩。他老爹下了最后的通辑令了,他不敢不从,也不得不周旋于众千金之间。可怜的他,终于成了碾板上的鱼——任人宰割了!
月泽拍拍他的肩。“你爹是为你好。”
杨无痕撇嘴。“他这是不安好心!”
月泽与他并排走在回廊上,一路花香不断。
“多为你爹想想吧。”月泽有感而发。“趁着他在世,多孝顺些,将来才不会感到遗憾。”
杨无痕心中一紧。盯着廊外的百花。月泽他……仍沉浸在清老爷之死的悲痛中?!虽然他表面上恢复了以往的阔朗模样,但他内心深处沉积着无限的丧父之痛?!
正想说些安慰的话时,发现月泽的双眼紧盯着前方,而幽深的眸中竟腾起了——怒气!?
怒气?
这鲜少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此时竟然浮现了?是什么让他生气了?不禁地,顺着他的眼光向前看去——
嫩绿的草地上,有两条矫健的身影在晃动——是伊心和龙一。
伊心在学武。这不是近一两天的事了!早在半年前,伊心就开始向龙一学武了,说是为了强身。
为什么?
月泽会生气?生什么气?
伊心和龙一……难道……他吃醋了?因为伊心老和龙一在一起,所以他生气了?
杨无痕皱起了双眉。
月泽开始懂得……占有了吗?
这——到底算好还是算坏?
已经感觉不到身旁好友的气息,月泽的双眼紧紧盯着伊心渐敏捷轻巧的身影,撩开袍,大步地向他走去。
“月……”杨无痕伸着手,唤不出来。收了手,匆匆跟了上去。天啊!他……他不会做什么事吧?
绿地上,阳光下,龙一悉心地教导眼前这不满十六岁的少年。这孩子筋骨极好,是练武的奇才,不过半年,已入根了。
“不错!手再使点力道会更好。”他赞赏。
伊心握着树枝,使力一刺。“这样吗?”
“好!”龙一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