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顾 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 by 霍青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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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顾 层云万里(千山暮雪下部) by 霍青桐-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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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尘不染、岁月不侵的美。
      铁手一怔,目光缓缓移到了墓前被雨水浸得湿润松软的土地上,忽地瞪大了眼睛:
      那上面,一左一右两对脚印,清清楚楚地并排挨在一起
      铁手心中蓦地一动,一丝微笑慢慢从嘴角浮现,眸中亦渐渐闪出安然明亮的光芒来。
      此刻雨后初晴,一缕缕柔和的阳光透过竹叶的间隙,斑斑驳驳地洒落下来,照在墓碑上,两对脚印上。
      也照在铁手的肩上、身上、心上。
      竹叶上的雨珠映着破云而出的日头,正闪烁着宝石一样耀目的光芒,映得这个本来幽深寂凉的竹林里泛起一片光明,说不出的宁和美好。。。。。。
      临安城的百姓们大都知道,城外有一座绿草如茵的小小山丘,在山脚下有一排修葺得很是不一般的坟冢,那里面埋着的,都是些襄国抗敌的民间英雄义士。
      这排坟冢的最后,是两个并排紧挨着的无名墓碑。
      碑上虽无名,可下方立碑之人的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神武右副军统制岳飞〃。
      每年春至,这两个坟冢前的杜鹃花总开得最是灿烂多情。
      但有人说,这里其实只是两个衣冠冢,这两个人到底是生是死,埋尸何处,根本无人知晓;
      又有人说,其实这两块无名墓碑上原本是有名的,只是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抹了去,抹得干干净净,不晓得是拿剑砍的,还是用斧子凿的;
      更有人说得离奇,说是住在山麓的两个樵夫一口咬定曾亲眼看见过那抹去墓碑上名字的人,那是两个人,一个青衫,一个白袍。。。。。。
      传说终究是传说。
      但不管怎样,每年清明,当漫山黄花开遍的时候,这些墓前,总有络绎不绝的寻常百姓前来拜祭,当然,还有一些特别的人会来到这里,听说,那可都是一些名动天下的大人物!
      有现今领袖江湖、统领武林的英雄豪杰,还有朝廷内举足轻重的官员和将军。
      而来得最多的两个人,其中一个有着石头一般的眼神和笑容,另一个则是双腿残疾的白衣公子,他们最后都会到那两个无名墓冢前坐上很长一会儿
      有时候,他们轻轻地对着墓碑说话,有时候,他们会带来几坛叫〃炮打灯〃的酒,有时候,他们什么也不做,只是静静地听,静静地想。
      河山依旧在,故国久相违。
      穿越岁月的飘摇动荡,他们从那些北来的飞鸿嘶鸣声中,也许是听到了铁马金戈入梦来吧。。。。。。
      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
      无论时局如何变迁,那些心怀〃驱逐鞑虏、收复中原〃之志的人们,有的坚如磐石地固守在动荡的朝堂之上,有的坚持不懈地战斗在滔滔的黄河岸边。不论是尽忠报国的将军,还是誓死抗敌的义士,都如那座历经了血火风雨,重又矗立在西子湖畔的楼一样,不折、不摧。
      在那日渐远去的历史中,苦难的中原大地,从不曾停息兵火征战,缺少生死别离但人间之真情大爱,如那光明和希望,却也从不曾远离人们而去,就像那萋萋芳草,野火春风,烧之不尽,生生不息。。。。。。
      逐鹿四方,大漠苍茫,哪恨雪霜扑面。
      冷风吹,天苍茫,藤树两相连。
      射雕引弓,塞外奔驰,笑傲此生无厌倦。
      猛风沙,野茫茫,藤树两缠绵。
      天苍苍,野茫茫,看万般变幻。
      应知爱意是流水,斩不断,理还乱。
      身经百劫也在心间,情义两难断。
      依稀往梦似曾见,心里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相伴到天边。
      相伴到天边。。。。。。
      完
      番外江湖七话
      
      桃叶坞是江南水乡某个不知名的小镇。
      小得你大概永远都不会听说它的名字。
      我现在就住在这里,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我想我会一直住到老死。
      这里自酿的米酒不错,拿来送花生,绝对不比王侯帝皇之家的佳酿差。
      我已经没有太多的想法,唯一觉得不爽的,是自己身上越来越深、越来越重的老人味。
      稀疏的胡须一天比一天更黄,冬天来的时候,周身的关节也会有点不听使唤
      你知道,南边没什么不好,就是太潮湿。
      你说什么?
      棍子?朝天一棍?
      哦,忘了告诉你,我现在又爱上了吃核桃,一指擎天的力道拿来捏核桃也刚刚好。
      用指棍打核桃的时候,我偶尔会想起关七来。
      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是百年前?还是千年后?
      他是不是正在某一个地方冷眼看着我们现在这一切呢。。。。。。
      听说北边的战事还是没完没了,听说金风细雨楼已在西湖边重建,听说诸葛那个老顽固还是执迷不悟。。。。。。
      怎么总有那么些人,老觉得天下兴亡一肩担,唉。
      过去、现在、以后,大概都会有人一直谈江湖,说江湖,混江湖,甚至写江湖,但谁又能真正彻底地做到纵横江湖,更谈不上什么笑傲江湖了。
      江湖到底是属于谁的?
      反正已经不属于我了,但也未必就能够属于你。
      你跟我说侠义?
      哼,侠义,什么是侠义?正道,到底什么才是正道?
      说不定多少年后,金也成了汉,汉也就是金你打我杀对对错错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
      我看他们谁也不比我更明白。
      争来争去,又有什么好争的呢?
      左不过是这方圆一个天下。
      不比我头顶的天井大上多少。
      
      很多年后,还有多少人会记得〃残山剩水夺命枪〃?
      他们提起我的时候,是会叫我〃赫连公子〃还是〃神枪小霸王〃?
      但他们大概一定都会说,赫连小妖一生痴情,终得所爱。
      当铁手将红泪的死讯传给我之后,很久很久,我都没有办法平复过来。
      后来我对宗老将军说,我只想战死沙场。
      在承州那场惨烈的鏖战中,我中了两箭,着了四刀,盔甲和战袍披满了自己和敌人的鲜血。
      但我仍是活了下来。
      是夜。
      一轮孤清的明月,遥遥高挂,寒风刺骨。
      我那柄白缨素杆三棱瓦面枪,它一直在哭泣。
      第二年春天,我把红泪送回了碎云渊。
      江湖儿女江湖死。
      她是我的妻子,但我想,这是她的心愿。
      把她葬在寒潭边的时候,我把自己的心也一起葬了下去。
      走的时候,站在积雪峰上,我最后回望这座伤心的城。
      红泪曾为了戚少商的一句承诺在此等候了多年。
      我和她成亲的那天,也曾经相许要再造一架双飞翼,一起向着太阳飞去。
      有时候诺言未必不能相负,那要看是为了什么。
      我想红泪其实早已明白了这一点。
      离开毁诺城的时候,我想起来,旗亭酒肆离这里不远。
      我知道,那里有一个我认识的人在等另一个人。
      我不打算路过那里。
      因为我一直认为,等待,是一个人自己的事情。
      我只是暗暗希望,下一次我再回来这里的时候,他已经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二师兄从汴京回来之后心情莫名的好。
      他甚至拉我一起去喝酒。
      我问他,是不是在那边见到了什么故人,老朋友?
      他笑着摇头,过了半天又点头。
      他一向话不多,那天,他喝醉后却跟我说了很多很多事,很多很多人。
      我才知道,原来他的记性那么好,那么久以前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我跟二师兄不一样。
      江湖上都知道我好酒,常醉。
      故此我很容易把一些不该记得的人和事都忘掉。
      但我没有忘记那把银色的小斧头。
      一个多月后我在浙西办案的时候,重又见到了这枚事隔多年的故人旧物。
      那个坐在日暮的街头矮墙下,脸上泪痕未干的少年手里,就紧紧握着这柄看起来仍然凛冽的寒铁。
      〃这是谁给你的?〃
      〃一个哥哥。他说如果再有人欺负我,就用这个对付那些人。〃
      〃你家在哪里?〃
      瘦弱苍白的少年伸手遥遥一指:〃我和我娘亲住在那里。〃
      花灯初映的招牌下,那是个醉卧眠花的场所。
      我脱口而出:〃他们往哪里去?走了多远?〃
      我才发现我问的是〃他们〃。
      少年给我指了方向。
      武林同道谬赞我脚力无双,轻功绝伦,追踪术一流,我也许能追上他们。
      但我想了很久,最终却还是止步。
      我想,以后,也再没有人能追得上他们。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谁。
      也许我曾经是知道的,但现在我只是一个每天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并且完全失去了以前所有记忆的人。
      每天那个男人都来给我疗伤,他说他姓方,是我的父亲。
      听他们说,他是一个名动天下的大侠。
      父亲说我自小身体赢弱,不适练武。
      他还说虽然我在外游山玩水时,失足从山顶跌落几至殒命,但他有把握一定能让我重新站起来。
      他叫我〃小看〃。
      可我却依稀记得我的名字里,应该有个〃舟〃字。
      每次当他的真气缓缓注入我体内的时候,我心里总有一些说不清的悸动。
      总觉得有些什么隐隐掩埋在我身体最深处,想要冲脱,却遍寻不着出口。
      有时候父亲会推我到门外的山坡上吹吹风,看看天。
      满目的葱郁山川一直延伸到天边,把这里包裹得与世隔绝。
      我问他山的后面是什么。
      他说,山的后面还是山。
      对了,我很喜欢白色的东西。
      那想必是世间最美好的人才配得上、当得起的颜色。
      白得如此多情,如此深情。
      我深深地迷恋那种纯粹,那种无瑕,那种不容半点污浊的定,和真。
      我让他们在我窗前种了几株白梅花。
      我相信有一天我会把自己的记忆都找回来,虽然现在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枚泪滴形状的暗器,令我隐约记起,我似乎曾经和某个人有过什么约定或是别的什么。。。。。。
      有一个那样的地方,有一个那样的人。
      我唯一记得的是,每年入冬,都要叫人给他送一支白色的梅花。
      
      金风细雨楼搬迁到临安之后,仍按它原来的样子重建。
      苏大哥、白二哥曾经居住过的地方,我仍按原状保留着。
      我一直觉得,他们并未离开过这里。
      我觉得我们仍在一起。
      有些东西很容易改变,有些东西却永远不会变。
      就像这座在不同的天子脚下,同样的屹立不倒数十年的楼子。
      虽然我觉得这楼子开始有点冷。
      没有了他们的风雨楼真的越来越冷。
      多年以后,江湖上仍在传说着我们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其实除了我们自己,这一切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苏大哥一直怀疑白二哥的忠诚。
      白二哥一直怀疑苏大哥对他不信任。
      越是在乎,往往越是要求,越是绝对。
      越是不能割舍,就越要用极端的方法去忘却。
      毁灭和杀伐,乃是因为怕不能拥有,还是因为要永远铭刻。。。。。。
      我并不孤独,但自多年前的那个失去了他们的雪夜起,我已注定一生寂寞。
      我的剑名为〃挽留〃,但其实我什么也挽留不住。
      挽留不住岁月,也挽留不住人。
      有时候无情会来我这里坐坐。
      我不记得我们曾否谈起过城外的那两座被抹去了名字的坟冢。
      我认得那剑锋劈过的痕迹。
      那是一把天下间独一无二的,最终碎破了虚空的剑。
      我猜无情其实也认出来了,可是我们谁都没有说。
      很多话本是不用说出来的。
      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起,每年惊蛰之后,都会有人给我捎来一坛很烈的酒。
      它的名字戚少商曾经对我提起过很多次。
      他说那是世界上最好喝的酒。
      现在我终于有机会喝到了它。
      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不掺水的酒。
      不仅如此,这还是唯一一种里面有热血和真情的酒。
      我想我知道送酒给我的人是谁。
      我也知道他想告诉我什么。
      战争仍在继续,我不会白喝他这坛酒。
      其实戚少商和苏大哥白二哥他们一样,已然是这风雨楼的一部分。
      他们就是这楼。
      无论他们在或不在,生还是死。
      也许以后我也终会和他们一样。
      很多很多年以后,人们可以不再记得我们的名字,但如果可以
      请不要忘记曾有过一座这样的楼。
      
      三门关外,年月绵长。
      微斯人,吾谁与归。
      〃顾惜朝在此恭候〃事隔多年,我重新把这幅旗招挂上了旗亭酒肆外的高杆。
      就像当年一样,我知道他知道我会在这里等。
      等一个旗亭相识人。
      一起挂上的,还有两排红灯笼。我把灯笼挂得很高,这样很远他就能看到。
      灯笼在漠漠风沙里蒙了深尘,一共十二盏,正好每年多点上一盏。
      他曾经在这里为一个承诺等待,却等到了我,等来了一场背叛。
      这一次,换我等他。
      那一天的月色冷冷的,从天棚里照下来,我坐在高台上,看着刚点亮的第三盏灯笼。
      月明千里故人稀。
      我想起多年前的那一天,他笑着站起身来,那份风采与气度,傲然的,坦然的,洒然的。端的是一派英雄气概。
      是的,无论是怎样的困境和凶险,也囚不住他一派浩荡洒脱的气魄,禁不住他泱泱磊落的胸怀。
      任何人也奈何不了他,任何事也击败不了他。
      一回眸,我竟似真的又看见了他。
      我真的看见了他。
      那一晚,所有的灯笼都悉数亮了。
      那一晚,两年来没有喝过一滴酒的我,醉了。
      往事如烟,我又再一次回到了那个漫长的,几乎等待了一生,也用了一生来等待的夜。
      我一直都在。
      等你回来。
      此身业已踏尽前尘,多少翻云覆雨,多少风起云涌,心头再无挂碍。
      如此,便罢。
      素淡的背影以一转身的姿态,在史册中掩埋,容你我挥洒最后一分豪情笑意,共守千年百载。
      任身后青衫与秋水翻飞共长天一色,看天际云卷云舒,堂前花开花落。
      春风又绿江南岸。
      是非功过,留待后人评说。
      虎尾溪畔的杜鹃花,开了。
      
      所幸,我没有令他真的等我十二年。
      天山万年冰川下苦修的寂寞和解毒的艰辛我都不想细述了,我只是明白了一件事情:
      我早中了一种叫做〃顾惜朝〃的毒。
      天下间除了这种毒,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死,令我生。
      重逢那天晚上他居然又喝醉了,这么多年来他的酒量还是如此之浅。
      什么?洗碗?
      那不可能!三天三夜之内都别指望我还有什么空闲的时间!
      后来在西湖舟上、黄河岸边、雪山峰顶、草原深处,我都无数次地问过他:
      你有没有后悔?
      他的回答永远只有四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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