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人之初……”
顾青云点点头,开始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八百载,最长久……勤有功,戏无益。戒之哉,宜勉力。”
他背得有点勉强,中间有些字不会就空出来,继续背。
“那你知道什么意思吗?”顾伯山又问。
“不知道。”顾青云很是理直气壮。
他其实知道的,现代多多少少看过这方面的一些内容,问题是顾伯山给顾青明讲解内容的时候,声音都是很低的,他在门外根本就听不清楚。
顾伯山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他摸摸顾青云的小脑袋,眯眼笑道:“好好好,大爷爷知道该怎么做了。”说完后,就叫顾青云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自己继续给顾青明上课。
顾青云只能乖乖地坐在一边听课,眨巴着眼睛,很是认真。
心下松了一口气。
经过7个月的谋划,他应该成功了,也可以读书了,真是不容易啊。
在村里,只有大爷爷顾伯山一个文化人,其他村人几乎都是不识字的,他们顾家也算是识字最多的了,起码三代男人都有人识字,脸大点的话,在这个小地方可以算得上是“耕读之家”了。
这天回家后,他还有点不安,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做得太过了。
他在家惴惴不安等了两天,这天晚上,终于等到了顾伯山上门。
顾伯山毕竟是大哥,他一进门,老陈氏赶紧端茶倒水。
之后,老陈氏就带着媳妇和孙女们出去了,还顺便带走了好奇的顾青云,只留下爷爷、爹和二叔,这让他扼腕不已。
见奶奶她们在自家房里的油灯下搓玉米,顾青云就走出门去,偷偷地跑到后院,在堂屋的木制窗户下偷听。
声音太低了,只隐约听到几句。
他的脑袋靠得更近了,这才勉强听清楚了。
堂屋内,正在进行着一场关于顾青云命运的对话。
“这孩子有天分,能坐得定,是个聪慧的,不读书可惜了。”
……
“没钱?你没钱我还是有点钱,你让他跟我读书!”顾伯山的声音高了起来。
“大哥,这咋要能要你的钱呢?”顾季山赔笑道,“不过家里的确有些困难,刚还清你家的银子,现在无债一身轻,日子刚宽松起来呢,现在栓子一读书,那是十几二十年的事啊,家里怎么供得上?而且你家青明和青亮不要读书?你能供得起三个人吗?只是识字倒是花费不大,要科考的话就要很多银钱了,不是我不想,实在是没办法啊。”
顾季山说得很是无奈,继续说道:“我怕他以后读书不成,农活不会做,说亲都不好说,这不是毁了这个孩子吗?”
“种地难道比读书还重要?”顾伯山的语气很不满。
“大哥你看,当初家里有两百亩的水田,后来为了你,卖了一百亩,当时你还……”
“我知道,我知道。”顾伯山有点不好意思了,低声道,“当时是委屈你和弟妹了,可咱爹就这么一个愿望,想让我们顾家出一个秀才或举人,这样才能不受人欺负。当时我的天分比你好点,就供我读书了。考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考出个所以然来,是让你和弟妹受委屈了。”
“那也不怨你,大哥,前朝当时贪官污吏横行,能考中的都是用银子喂出来的,咱家没那么多银子,你有真才实学也考不上。后来不是新朝一立,你就马上考上童生了吗?”
顾季山即使当时有些怨言,现在听到大哥这么一说,也烟消云散了,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两人说着说着就成了诉苦大会。
“我这个童生也是来得巧,新朝初立,很多人都死了,人少就容易出头,再加上这里地处偏僻,文风不盛,才让我这样的人滥竽充数,结果你看,最后一关院试我考了两次还是没考上。”
顾伯山实话实说,一脸的唏嘘,继续道:“院试多了算学的内容,这个哥哥我以前没怎么学过,一直都过不了。但我敢说,只要让我教栓子,他绝对能过县试和府试,到了那时,就去镇上或县里找个好点的私塾去学,以栓子的天分,应该能考上的,这关系到咱们顾氏一族的未来,到时族里我也会要求出一点银子的。”
顾季山不说话了,开始抽着旱烟。
“现在我们顾家也算是在林溪村扎根了,以前的基业都被一场洪水冲走,现在连祖坟都迁过来了,以后,林溪村就是我们的根了。”顾伯山看了看顾大河兄弟俩,无奈地说道,“大河他们这一代兄弟就活下来三个,我就活了那么一个,我家那孽障年轻那会怎么都学不了,觉得读书没用!”
“可是现在呢?财产可以冲走,可以被抢走,可学到的知识却谁也无法抢走。这天下无论是谁做皇帝,终究还要读书人来治理天下。话说得好,‘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看,如果我不是念了几年书,这个村的村长还轮得上我吗?”
窗外的顾青云暗自叫好!觉得自家的大爷爷还是看得很明白的,刚开始他还以为他是一个读书读迂腐了的老头呢。
没想到人家是包子有肉不在褶子上,肚里有货。
“不准去打扰你哥哥读书。”大奶奶叮嘱道,又摸了摸他的脸蛋。
大概是日子比较好过,大奶奶虽然年纪比老陈氏大,可看起来要年轻几岁,脸上的皱纹都是舒展的,显得格外地和蔼,小孩子们都不怕她。
顾青云严肃地点点头,道:“我只在门外听,我不进去。”
“也不知道你一个小孩儿去书房能听些什么。”顾青云走远的时候还听到大奶奶嘀咕的声音。
顾伯山家里的布局和自家的差不多,除了更宽敞外,就是房屋质量比自家好多了,都是白墙灰瓦的坚固房屋,在后院还有一间专门的书房。
据顾青明说,他爷爷目标就是当一名里正,五村为一里,里正的权力比村长大一点,和户长一样负责课督赋税,耆长则专司逐捕盗贼,这些都是乡村最基层的小吏。这些小吏一般由当地的地主来担任,虽然是最基层的,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还是很有权力的。
顾青云听他爹说过一些事情,总结出在这个朝代皇权是不下乡的,所以在县级以下,设立了里,其中一“里”单位的长官就为里正。
他认为里正就相当于现代的镇长了。
平时大家说的“到镇上去买东西”,一般都是五个村里最大最富有的村庄每逢五或十,大家都去那里赶集,其中里正他们就居住在那里,日子久了,不是逢集的时候也会有人在开店卖东西,慢慢的,这个村庄就会人越来越多,就被村民视为“镇”了。
主要是看当地的经济繁荣程度,如果人多热闹的话,村民就容易在这里找到打短工的机会,否则想挣点外快都很难。
现在本地的里正是个秀才,家里还是个大地主,顾青云觉得自家大爷爷的志向是挺远大的,但他不考上秀才估计就没什么机会做里正了。
顾青云缩手缩脚地坐在高高的门槛,侧耳倾听。
一道清脆的童声传来,声调拉得长长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呃……呃……金生丽水!”顾青明支吾了一阵,最后四个字终于脱口而出。
“错了错了!又错了!你怎么就那么笨呢?都三天还不能把这几句话背下来,你老老实实告诉爷爷,昨天我不在家,你真的在家背了吗?是不是又出去胡混了?”顾伯山愤怒的声音传来,充满了暴怒。
“我……我……”顾青明吞吞吐吐,顾青云几乎可以想象到他抓耳挠腮地东张西望的样子了。
“把手伸出来!”
没动静。
“我说,把——手——伸——出——来!”声音加大了点。
顾青云偷偷地探头去望。
“啪!”顾伯山手上的竹鞭毫不犹豫地打在顾青明的手心上。
顾青云打了一个寒颤,不小心碰到了房门,发出了点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早上再改错别字。
第194章 沮丧(捉虫)
“听明白了吗?”顾青云很是严肃地问。。しw。
顾永良抿抿嘴; 抬起满是潮红的脸庞,羞涩地瞄了瞄顾青云; 低着头没说话。
难道自己的做法太激进了?顾青云拍拍脑袋; 又缓声问道:“是不是听不懂?”
这下子,顾永良终于有点反应了; 只见他轻轻地点了下脑袋。
真的不懂?这下子麻烦了。顾青云深吸一口气又呼出来,皱眉看着那本图册; 嗯,的确; 画的人物比例失调; 脑袋小身子大,样子都很畸形; 还是那种朦胧派; 的确看得不是很清楚。
难不成真的要带小石头去那种地方?当然,他说的不是青楼; 那种地方他很少去; 也没想过带儿子去,毕竟鱼龙混杂; 且他对此很不熟悉。
之前考中进士前有人请他才去过两趟,都是很快就出来,他一点也不喜欢那种氛围。做官后就更不会去了; 朝廷有规定不准到青楼狎妓。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偷偷摸摸、乔装打扮去的人也大有人在,而更多的人则是去那种茶楼; 算是不摆在明面上的青楼。
这种茶楼装修格调都比较高雅,自身各有特色,或是茶特别好,或是那里的点心做得特别好吃。去那里的人不一定想做什么事,且楼里的姑娘们琴棋书画诗茶一般有一项是精通的,为此吸引了无数的文人骚客。
顾青云去茶楼参加过很多次文会或宴席,请客的主人一般会给每位客人配一名单独的侍女,饭饱酒酣之际客人想做什么就很随意了。
他一向对此没兴趣,之前倒是觉得让小石头去看看还是可行的,毕竟以后类似的场合他会常去。只是想到他年纪还小,而且那种地方终究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场合,会影响小石头的名声,又被简薇劝说,这才作罢。
现在看小石头听不明白的样子,顾青云又重新生起了这个念头。
“那爹爹再说一遍。”左思右想,顾青云还是觉得是自己的教学能力有问题,没有把有关知识讲清楚,“这次你一定要认真听,身为长兄,以后你弟弟就靠你教导了。”
“什么?”顾永良大吃一惊,“弟弟也要我教,教这个?”脸一下子就变白了。
“有问题吗?这种事很正常,是咱们男人正常的生理现象,说明你长大了,自会有身体需求。虽是如此,但人不是动物,咱们自身可是要控制好,不能乱做,免得惹来麻烦。”顾青云说到这里时,突然想到一个计划。
自己还是抽空写一篇有关于从小孩到成人的心理、生理生长变化过程的文章,不用写多长,算是一堂正常的生理课,特别是他还有女儿,以后还有孙女,更是要从小教导他们的□□意识,免得不小心闹出什么事。
此外,他还想编写一本有关于后宅争斗的书籍,算是为自己的后代坚持一夫一妻制埋下一粒种子,起码让他们知道女人也不是好惹的。
这些年他去过很多地方,还经常到街上逛,可是听了不少的故事,生活比戏剧更为狗血,这其中有很多素材是可以用到书里面的,还是真人真事,以后写进书本的话只需隐藏真实的人名和地名即可。
后面一本可以让简薇完成,她的文采很好。这么多年来自己写的话本,修改错别字或有什么逻辑错误都是她改正的,对他帮助很大。
“爹爹,我明白了。”听顾青云这么说,顾永良勉力克服自己的羞怯,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于是,在顾青云再次深入浅出、语言直白地讲过一次后,顾永良这次总算是明白了。只见他们一坐一立,容貌相似的脸上都是表情很是严肃的样子,不知情的人看到了还以为他们在讨论什么正经大事。
顾青云预期的课算是达到目标,最后圆满结束。当然,这只是理论上的,算是简单,如果别人给他来点实际的,顾青云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能不能经受得住诱惑。
他记得有几位同僚和同年就曾经带自己的儿子到茶楼见识过,还详细解说欢场女子的手段,让当时知道这事的他很是惊讶。看来大家对一年前发生某一世家子和一名欢场女子私奔的事记忆犹新,不想让自己的后辈重蹈覆辙。
看了看时辰,快到用晚膳的时间了,顾青云和顾永良就走出书房,准备到饭厅。
书房的内室,顾永辰打了个哈欠,似懂非懂,今天爹爹和哥哥的课真奇怪,书院的夫子从来没教过。
隐隐约约的,明白一点内容的顾永辰脸蛋有些发红,暗暗决定不能让爹爹和哥哥发现自己今天一下午都在内室这里睡觉,还中途醒过来听到他们讲课了。
想到这里,顾永辰就赶紧窜出去,迟顾青云他们一步进入饭厅。
时间到了四月份,顾青云再次去参加试差考试,不出意料地拿到一个乡试副考官的名额。不过让他郁闷的是,他一知道自己被选中了,刚想去找阮郎中请探亲假,就被他先声夺人拒绝了。
“慎之,不是本官不通情达理,是咱们云南司如今人少事多,你不在,很多活都会堆积起来,尤其是年底,今年是重头戏,咱们要完成得尽善尽美,一点岔子也不能出。”阮郎中肥胖的身材在椅子上挪动了下,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又继续说道,“郝主事他刚来咱们云南司没有多长时间,有些事情他还不清楚,你是知根知底的,离了你,咱们司里就乱了。”
“大人过誉了。”顾青云一听阮郎中连这么肉麻的话都说出口了,就知道没有转圜的余地,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没有表现出来,只能同意,“下官谨遵大人吩咐。”
“嗯,你好好做,实在不行,让你老父母来一趟京城嘛,他们不想你,总该想孙子吧?”阮郎中见顾青云面色平静,就笑了起来。
这是他的实话,如今司里具体的事务大部分都是由他负责,有顾青云这个属下在,他身上的担子轻松很多。他最满意的不是顾青云的办事能力,事实上,精明能干的下属他见多了,以前的梅主事就是如此。
顾青云最好的一点是,他是有原则,可也不是那种清高得容不下一点沙子的性子,相反,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他从来没有多嘴过,对他和詹大人吩咐下去的任务,有意见就会当场提出来,但只要他们坚持,他肯定是不打折扣地完成,不会再叽叽歪歪,很是省心。
办事能力强,不叫苦叫累,不拉帮结派,不搞小圈子,性子是沉闷了点,但为人老实啊,五年的相处时间,足以让他知道对方是什么样的人。如今在官场上,这样老实的人不多了,让他用得非常顺手。单单是他每次写汇报时那翔实的数据,把前因后果说得明明白白,自己每次向右侍郎大人陈述工作时都能得到上官的夸赞。
尤其对方的精力还分有一部分在算学上,这么多年来,他见顾青云不是出书就是翻译什么书籍,心里明白像顾青云这种人,不会在背后捅自己一刀,用得放心。
想到这里,阮郎中顿时陷入深深的思考中,万一自己真能得偿所愿,那该如何对待顾青云?
告辞出门的顾青云自是不知道他走后阮郎中的想法,他心情还是有些沮丧。
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个省份监考,但想到自己将近三年没回家,就想着是不是还能像上次那样可以顺便回家,他还想去大爷爷的坟前看看呢。可惜的是,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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