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岚!”
我听到妁苜叫我,她当面叫我会说“你”,在背后叫我时则会直呼我的名字。我回过头,身后却不是她。
那个小宫女说:“你还真是。公主说只要这样叫你你就一定会回头的,刚刚我看见好多人叫你,你都跟没听到似的。”
其实我真的是没听到,那段日子里我只要一放松就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个给你,”小宫女说着,把一个信封递给了我。这个小宫女是琳恩的侍女,是妁苜的朋友。
“她要结婚了么?”我问。
“恩,是呀。她前几天回来过,听说你打了胜仗,本来是准备留下来跟你聊聊天的,但是他的夫家催她回去见见那边的人。她等了你几天,昨天走了。你要是早一天回来的话——这是她给你的请柬吧。”
夜晚,我爬上屋顶,看着这个城市的一切。我住的房子只有两层楼,在屋顶感觉很温馨。那时候大陆上还没有高楼大厦,除了不知道多久以前建造的直通天界的天空之城之外,就连国王的宫殿,也只是选在了地势较高的地方而已。我加入侍卫团,有了收入之后便搬出了皇宫,住到了皇宫山下这个水果摊边上,这个初见妁苜的地方。
我拆开信封,红色的请柬里仿佛印上了她涂满了灯光的笑脸。她从来都喜欢穿黑色一类的冷峻的颜色,真不知道换上火红的婚礼服会是怎样呢。她那总在冬天干裂的唇,会得到我不能给予的医治吗?请柬上的文字,明了但却简单。我本以为她会付给我一封长长的信,但我把信封拆了也在没有找到一丁点的别的什么。
夏天又要过去了,从埃尔文防线回来,沿途的这些日子里我已见到了不少零落的木叶。风中带了几分凉意,我袒露的胸膛上似乎感到了几分寒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开始在穿衣服时赌气似的故意袒露着那半边胸膛,和那只缠满绷带的鬼手。这时候感到了冷,我赶紧把衣服拉起来,把手放进袖子里。阿甘左和卢克西漫步在街头,他们走走停停,四处闲逛。我不能再看,便躺了下来,看着天边。皇宫所在的山头,再没有别的平民的房子,山的黑影融进了夜空里。灯火辉煌的皇宫就像是建在了天幕上,四周镶嵌着的是明灭的星星。妁苜要嫁去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离开了这片土地,她能习惯吗?我不能回答自己。皇宫后面的大山,在隆冬时会挤满皑皑的雪,我曾想过,其实国王也不是最幸运的。他虽然住在仙境般的宫殿里,眼里的景色却不免单调,向前是被自己踩在足下的京畿,往后是毫无生气的山峰。而我却住的更舒服,我的房子出门就是繁华的闹市,上了屋顶便能欣赏美丽的夜空,哈,连国王的宫殿都在我的画卷里——还有那个我日思夜念的人。
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感觉,我在也感受不到痛苦。我刻意地将往事一幕一幕地回放在脑海里,却怎么也数不尽,终于沉沉地睡了去……
去往野蛮族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好久没有睡得这样好过,这样的安稳,我自从家里遭难后没有经历过多少次。那次在格兰之森的南部溪谷杀光了一谷的哥布林后安睡过几小时,后来在埃尔文防线刹泰兄弟出事后也曾一度轻松安睡过好多天,便再没有了。我曾一度想不透为什我是那样的反常,总是在最不正确的时候放松。现在我明白了,原来我身心的放松,是被命运捉弄得无力反抗了。我不在试图挽留什么,连死生都看淡的时候就能睡个安稳觉。我摸了摸被露水沾湿的青瓦,不由得想到:要是我放松的时候危险袭来,那可不是我能应付的吧。这样看来,倒是这毫无情面的命运保护了我好久了。
我整了整衣下了楼去。
阿甘左和卢克西已经在在客厅里坐着喝茶了。
“早啊,“他们向我打招呼道,“昨天晚上我们看你在楼顶上睡着了,就没上去叫你。你一定在想什么心事吧。”
我随意应付了几句,便没在多说这事了。
不多时,吉格从皇宫里回来了。
“我得走了,”他说:“虚祖东北边的一个部落要攻打虚祖。我得回去帮忙。”神情甚是着急。
野蛮部落是虚祖北面一个较大的部落,名义上是虚祖的属国,是一个很古老而且对神很虔诚的部落。传说吉格年轻时是在那里学习技艺,然后才成名得到“万鬼之王,神官吉格”的称号的。“西岚先生,”他说,“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吗?”
他叫了我,没带轻蔑的语气。我心中不禁有些感动,以为我们终于可以成为朋友了。
我向国王报告之后便跟他去了。然而吉格却又显得不甚慌张,只是叫我们先睡一会儿,再好好吃一顿饭,然后才好赶路。我们感到奇怪,但还是照做了。醒来就已经是午后了,再到吃过了饭,天色已经接近黄昏了。吉格说走,带着我们上了山。
我说:“你走错了;去虚祖应该往北面走,你走的是南面。”哦,说起南面,我倒是想起了那位即将结婚的公主,心脏开始绞痛。
他说没走错,带着我们上了南面的山头。
我想我们都猜中了,吉格要借助鬼神之力。他掏出一个药瓶,用里面灰黑的粉末在地上画出了一层一层的阵图。那日我见他和尼尔巴斯对打时,召唤所有的鬼神都是那样随心所欲,即使是那暴走的怖拉修也没这么大的排场吧。他准备完毕,大喊了一声“退后!”我们推出几步,他大手一挥,催动了阵式。
大地又开始晃动。“不会又是怖拉修吧?”我们心中都感到震惊而疑惑。
并不像召唤怖拉修时那样大地都裂了开,这次是那些灰黑色的粉末逐渐改变了用它们画出的圈子里面的土地。土地变得灰黑,变得浑浊,开始旋转,成了扭动的泥窝。只听得一声长啸,一只巨龙从里面箭射而出。这龙约莫有个五六仗高,通体泛黑。出来之后它就蹲在在一旁,像一只乖巧的猎狗一般,喘着粗气,却不乱动。
吉格说,用到药粉是为了召唤这条龙的身体——它被寄存在另一个时空里。鬼神要催动巨大的身体,需要从我们身上获取能量,所以他要我们都吃了很多饭。
我们爬到了龙背上,用它背上的鬃毛把双脚和腰肢绑紧,双手也抓得紧紧的。吉格下令走,它便一跃而起,腾向碧空。耳边头发被风吹的散开,我们不时听到的锐利之声,不知道是龙的尖哮,还是撕裂空气的声音。
天黑之前,我们便到了野蛮族领地,降落在一片浓黑的森林里。吉格生了火,拿出携带的食物,我们已经饿得不行了。
12神官吉格与暴烈之苏芳
暴烈之苏芳
我们吃过饭,没休息多久。吉格就让我们上路,去往野蛮族首领部落所在之地。
“可是,上午的时候,不是还不忙吗?您还让我们睡会儿……”我们感到疑惑。在天上吹了一下午,我们腿都冻软了。卢克西穿得少,更是面露难色。
“那是为了赶路的需要啊,”吉格一面整理衣冠,说,“抱歉,我是一刻也不能等了。”
他整个身子都掩藏在宽大的红黑色斗篷下,我竟然从那露出的眼里看出了无比的焦虑。我隐隐感到事情不妙,也不敢放松,随即站起身来。
卢克西似乎也感到了吉格的焦虑,挣扎着站起来要走。阿甘左背起了她,相视一笑。我实在不能看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干脆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但是落在后面又怎么样呢,我看的更加清楚了。卢克西静静地趴在阿甘左的肩头。在森林里,月亮下,他们一步一步,踩得树叶沙沙作响,呼吸晃动的节奏也融合得那样完美无异。我更加心痛,想起了那个不该想起的人。
出了森林,是一片大草原。又走了一会儿,我们看见了远方一座土城。说是土城,但是十分高大,灯火通明,蔚为壮观。吉格明显地加快了脚步,我只得一路小跑才能跟上了他。这时阿甘左把卢克西放了下来,他们牵着手,到也没落在后面。
皇城虽然壮美,比起贝尔玛尔的拉布拉斯皇宫来还是差了一些。吉格领着我们直接来到了首领住处。侍女让我们等等,她去通报。看起来吉格在这里的地位还是挺高的,竟然可以直接要求会见首领。
我们都以为来的会是一位威严的国君,都绷紧了神经做好了施礼的准备,因为我们这些吉格的朋友可毕竟没有和他一样的身份。哪知幕帘拉开,进来的是一位高挑端庄的女子。
“吉格,你能来真是太好了!”她一看见吉格就扑上来哭着。吉格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背,安慰着她。我们才知道,原来是这样一回事。
许久他们才放开,吉格为我们介绍,这是野蛮族首领,名为苏芳。苏芳微微前身,我们也恭敬地还礼。我看见她憔悴的脸上未干的泪痕,心情又一次陷入了泥潭中。想当年在拉布拉斯的时候,妁苜也常常会因为家族里的隐患而忧郁。在人前,我不敢去接近她。我曾注视着她脸上不散的愁云,就想自己永远有着想不完的心事一样,要不然,难道谁会那样一脸茫然地看着一个“陌生人”吗?有人是猜到过我的心事的,那个家伙是G。S。D的哥哥,他成名在G。S。D之前,可惜死得早罢了。他似乎对我的事情很感兴趣,老是怂恿着我要去追求,虽然我不知道那家伙心里想着什么,可我感觉到他对妁苜的感情也很不对劲。而我之所以这样记得他的原因,大概因为这是我唯一的长处吧。我是个很敏感的人,说来就是爱乱猜别人想什么,但是总能猜对。疯狂地迷恋着妁苜的日子里,我猜了很多很多,可是我一句也没敢向人提起,幸运的是那些我认为不好的人,最后几乎都离开,没能在她身边。
苏芳告诉我们,吉格还在野蛮族学习祭祀的时候,她的父亲就去世并将王位传给了她。吉格在时,一切都好,她的叔叔、哥哥们都帮助她做好女王,管理国家,她也很快乐。然而吉格回到虚祖国去后,王公大臣们都开始嚣张起来,不停她的话,与她抢夺权利。而最令她伤心的,还是昔日的亲族们对他越来越冷淡的表情……
女王,毕竟也是女人。
吉格回到野蛮族王城的第二天,便挨家挨户地去拜访那些王公大臣,几天下来,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总之是平定了内乱。既然如此,吉格便要回到虚祖去向国王禀报求情,一面虚祖国的皇帝又要趁机向野蛮部落要求进贡一类的。
苏芳与她的叔叔哥哥们送我们到森林边上,她眼里闪耀着天真的快乐,大概是从新得到了那失去的亲情而高兴的吧。吉格眼里的光,似乎也柔和了许多。阿甘左和卢克西这次再怎么甜甜蜜蜜,也没能勾起我的伤心往事了。因为我发现,那些表面上对苏芳恭恭敬敬,对我们礼待有加的王公大臣们,她们的眼光却很不对劲。阳光下,苏芳像是一只独秀的百合,开放在荒凉土地的风里,她的纯洁在这篇土地上是显得那般危险。可是我又能说什么呢,惟愿她平安无事。我转过头,跟着吉格回虚祖去了。
吉格之死
小时候是那样的孤独,每天地、整天地孤独。太阳是了解而垂怜我的,即使到了傍晚,它也总是拖沓着,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滑下天边。到了太阳也不得不完全地消失在天际,连最后一抹云霞都黑下来的时候,晚风拂过了山顶的松树林发出尖利的嗖嗖声。一开始时会觉得害怕,那样的日子过的多了,也和黑夜成了朋友了。我想每一个拥抱都是温暖的,无论来自光明还是黑暗。也从那时起,我爱上了温暖的感觉,爱上了让人温暖的人。
当我要回忆更多感伤的往事时,吉格的信使来了。战争开始了,侵略者是野蛮部落。
我与阿甘左、卢克西赶到前线的时候,正是大军压境,两方对峙的状况。
其实我明白,信使通知我都是多余的。吉格大概是认为阿甘左多少可以帮帮他吧,甚至卢克西,就算他们不是虚祖人——而我,手无缚鸡之力。
“吉格大人呢,怎么,不在这里吗?“卢克西问道。的确,我们到来之后,是没见到他的踪影。
这时一个小卒跑近来,他领着我们进了城墙边的一片森林。密林深处,一个不小的范围里,成片的环臂粗的树木被折断。断裂的树干及树枝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再往被破坏的区域中心走去,吉格盘腿坐在一个阵式上,他脸上淌着豆大的泪珠,头上是那条传说中害死了他的最强之龙——克格林尔。
吉格说的话,在前文中已经提到。苏芳的死已经抹杀了他的意志,此刻他正徘徊在最难堪的选择边缘。一方面他不能放弃这未完成的封印,另一方面他无论如何也要在苏芳被完全毁灭之前赶到她的身边去——吉格说,因为苏芳不由自己得害怕他的鬼手,一直都没有与他在一起的勇气。
也许苏芳是爱着吉格的,可是世界上的很多事情,与矛盾枝条藤蔓似的深深纠缠,越长越紧,到难以想象。
说完了能说的话,我们就那么静默着。谁也做不了更多的事。
吉格的脸上显得越来越痛苦,他扭曲着五官,紧闭着双眼,颤抖着,啜泣着,忍耐着。阿甘左一脸严肃,卢克西满目担忧。克格林尔一双眼睛直瞪着我,他眼里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我知道一旦他得到自由会有怎样的灾难——记得小泰出事那天,那个闷热的夏日里漫天的红光。那是吉格用他与威震魔界,独霸天界的暴龙王巴卡尔战斗时,那竟是巴卡尔飞散的血水。我握紧了手中的剑,要与他殊死一战。但是毕竟手里握得的不是妖刀,我更加感到自己胜算渺茫。想到父母之仇未报,想到国家正临大敌,想到妁苜不知到底幸福不幸福的婚后生活,我的焦虑竟然比恐惧更让人难受。我赶紧摇了摇头,想要甩开这些不合时宜的想法。
就在这一瞬间,突然间,一刹那的时间里,吉格口里吐出了鲜血。猛地一看,克格林尔的利爪已经从背后贯穿了他的胸膛。
吉格愣住了,他还没死!他似乎在聆听着什么。他闭了眼睛,又睁开。他颤抖着,用最后的力气,摘下了掩住了半边脸庞的斗篷,扔到了一旁。他笑了,口中叫着:“老朋友,哈。苏芳。”他闭上了眼睛,脸上挂着微笑。风,吹起了他黑色中惨杂了几丝银白的长发。
克格林尔仍是看着我。我当时没太注意这个问题,后来想想,他不愧是最强之龙,眼光独到超过了吉格。然而他的眼里此刻也不在是那样纯粹的得意,是严肃,甚至有了几分惊恐。他抽出了刺穿吉格的利爪,鲜血喷洒了一地。我努力地刺激心中最黑暗的记忆,想要借助卡赞的力量与他一较高下。我的视野已经开始变红,他却把头转了开去。我看他转过去的方向:一片白光闪耀,数十柄长剑飞来,气势如虹。
13修炼归来以及遇见划破预言的前兆
黑衣女人与帝国颠覆计划
阳光温暖,晚风和煦。
回到虚祖已经半年了,我徘徊在王城的大街小巷里,靠出卖字画为生。翻看起以前一本正经地写下的日志,发现曾经我也是那样一个敏感、细腻而自律的人。但是这时的我似乎变了。我趴在河岸上,水里映照着我长满胡渣的脸庞、凌乱的长发。编造历史的伟大的说谎者们,说那时期的我——大侠西岚容貌俊秀,一头飘逸的长发,常常身着一袭灰衣,游走阿拉德大陆,吟诗作对,行侠仗义……其实我感受到的,不过是头上不时的瘙痒而已。
前一天,酒馆隔壁的孩子问我酒好不好喝,我见他眉目之间有几分英气,想也应该是个性情中人,于是就跟他喝了两口。谁知他的妈妈见到之后就要拿刀砍了我。酒醒之后,我也不愿再去道歉。仔细想想,我是真的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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