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略显瘦削的男子,五官还算俊朗,有着一头偏白的金发,单薄的身板却漫溢出莫名的力量感,衬托着他如鹰的眼神,让人从潜意识认定这是个危险人物。
在他手里,倒提着一把造型朴素的长剑,长约一米,刃身略宽,中有血槽,柄端(pommel)采用三角帽型设计,有点像7至10世纪北欧的维京剑。看上去并不锋利,但当月光照在上面时,却反射出森森的寒光。显然,来者不善。
夜明与马克停了下来,全神戒备的瞪着这名男子。
「你们是往布伦希尔德那里去的吧?」
男子缓缓的开口来:「那就先打倒我,跨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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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半年前的事。
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的力量如月亮的圆缺般起伏。
她同时具有十字教的「圣人」和北欧系的「瓦尔基利」的资质。但另一方面,她无法同时发挥两种力量。因为两股力量相互抵制,非但不会加成,反而往往互相削弱。
作为圣人的力量较强的时候,瓦尔基利的力量会变成零。
作为瓦尔基利的力量较强的时候,圣人的力量会变成零。
若用月亮的圆缺比喻,前例则如同满月和新月一般极端。
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就算只有其一,布伦希尔德的力量也相当强大。有圣人的力量,就能以超音速的速度奔跑,若有瓦尔基利的力量,就能一拳打爆坦克。就算对手是普通的魔法结社,她一个人也能全歼对方。
问题就在于,在两者之间的时候。
若用月亮的圆缺比喻,则应当称其为半月吧。
圣人和瓦尔基利的力量正负相抵的时候,如同恰好保持水平的天平,双方的力量都会一并消失。也就是说,布伦希尔德在三个月里总有几天,和常人完全相同。
敌人瞄准的正是此时。
虽然敌对的北欧神话魔法结社不太可能如此清楚布伦希尔德的体质,但就算只是偶然,一旦被对方抓住了弱点,她就到此为止了。
全身被打到几乎散架后,她被一路拖着扔进了冰冷的牢狱。双手双脚被粗重的锁链紧紧捆住,甚至无法躺下睡觉的生活开始了。
之所以没有马上杀她,是因为魔法结社也有自己的欲望。
对方打从心底憎恨着布伦希尔德拥有圣人和瓦尔基利两者性质一事,但同时,也不能白白放过瓦尔基利这个「难得一见的研究素材」。
布伦希尔德自从出生就异于常人。
因此,她在无意间储藏了数个「常人不可能构筑的,能产生特殊效果的术式」。
结社的人们需要它。
不是通过交涉,而是用拷问这一方法。
他们喜欢原始的方法。用金属把手指夹到指骨几乎寸断,深陷入胸膛的绳子压迫着肺隔膜,让她几乎窒息。用刀具割掉薄薄一层皮肤,然后涂上盐,为了折磨内脏而强迫对方喝下一整桶水,把身体蜷缩着固定住,给肌肉带来几乎断裂的过剩负担。
这不是单纯的情报收集工作,其中夹杂有阴暗的愉悦。
他们最初只是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但像松掉的螺丝一样,他们渐渐露出了扭曲的笑容。
正因布伦希尔德的资质过于特殊,所以结社的人对于「同样的人」的良心才没有被唤醒。而她也没法简单地死掉。
另一方面,他们的拷问有一定特征。
首先,他们不会进行切断手指挖掉眼球一类的「无法复原」的拷问。
其次,他们不会进行强奸一类的性拷问。
……这并不是出于对布伦希尔德的人权的考虑。如果真如此,他们根本不会进行拷问。
因为若越过了「无法挽回的一线」,布伦希尔德会「就此放弃」。若没有东西可以失去,人反而不会再开口。因为一切痛苦都无所谓了。为了避免这一点,魔法结社的人特意没有突破布伦希尔德最后的一线,而是用刀刃不断轻戳刺激。
身体上,已经没有不带淤青的地方。
心中,几乎要丧失正常区分喜怒哀乐的机能。
拷问从早持续到晚。
虽然只有一扇窗,连有没有阳光都无从分辨,但她却没有失去一天的生活节奏。
而这,全亏了一天两次准时送来的食物。
一早一晚。
拷问开始前,拷问结束后。
送饭的人是固定的。
那是个十岁左右的少年。
他穿着一身破衣服,脸上留有淤血。而右脚脚踝上戴着铁枷。由此判断,他可能和布伦希尔德有着相似的际遇,或者和她有关。
开始时她保有警戒。
但对布伦希尔德而言,能够像人类一样对话的只有这个少年。与其说是信赖,不如说是「为了维持因为长期拷问而几乎要丧失的精神」,布伦希尔德开始和少年说话了。
从两三句开始。
渐渐超过了所需的最低限度。
最终表情丰富了起来,开始在说话时摆出笑颜了。虽然还十分生硬,只是歪歪满是血痂的嘴唇,但布伦希尔德还是以自己的意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这种心情很不可思议。
为了修复内心疮痍的自我防卫,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其实,只因有人能把自己作为常人对待,她就得到了莫大的救赎。
但是,一次,少年像往常一样送来食物后,这样说道:
「对不起。」
随后,只有十岁的少年开始了忏悔。
他收到魔法结社的人的命令,让他成为布伦希尔德的精神支柱。若长期拷问让她的精神受到削弱,对肉体的折磨就会效果大减。因此,由少年定期对布伦希尔德的心进行刺激,以防止她的心就此麻痹,从而便于进行更加强力的拷问。
惯于受热的人就算碰到些许沸水也不会感到痛苦。
但若把长时间浸在冰水里的手插入滚烫的沸水中,无疑会愈发感到烫。
少年被赋予了「心地善良的冰水」这一角色。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布伦希尔德更加痛苦。
「对不起。」
少年的忏悔继续着。
她没能恨上他。
到头来……这个少年,不是只想和遭到这种对待的布伦希尔德好好相处吗?不是只想和她一起欢笑吗?要怪就怪以命令强制他,把他的善意化为泡影的魔法结社的家伙。而这个少年,又何错之有呢?
某物。
在心底最深处,有某物微微一动。
先前,她放弃了一切。五年前,作为安宁生活的象征的结社被彻底粉碎,而她也只能辗转各地逃避追捕。心之齿轮间像是混入了沙砾,动作受到了阻碍。而这颗沙砾,此刻仿佛被完全清除了。
要救这个少年。
为此,她要再一次战斗。
布伦希尔德为之一变。虽然拷问还在继续,但她开始尽可能继续体力。她开始利用吃饭的时间计算天数,等待着体内的力量充盈的时刻。
她的力量如月亮的圆缺般变动。
具体说来,约三个月一周期。
圣人与瓦尔基利,她的力量因二者的强弱对比而变化。
然后,距离力量倾向瓦尔基利一方只剩几天了。只要力量到达顶峰,她就能扯断锁链,打破牢笼,离开这里。从而向长久为孤独所折磨的少年伸出援助之手,回到温暖的阳光之下。
在那里,不可能感觉不到生存的意义。那时,布伦希尔德一定比任何人都强大。
就在那个时候。
通常的吃饭时间到了,但少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每天折磨她的魔法师。某种不祥的预感逐渐膨胀。
魔法师手里有一封信。那是褐红色所染的,小小的信。
「那个小鬼自杀了哦。」
那句话被她无视了。
她不懂。她以为这是什么玩笑。为了动摇布伦希尔德的内心,对方故意让少年远离这里,编织了这种谎言。她甚至这样想道。
但是,魔法师似乎没有这个意思。
他咧嘴邪笑着,开始展开那张被褐红色所染的信。
「虽然他是被派来动摇你的心的,但他本人似乎感到了很强的罪恶感。早晨我去巡视的时候,发现他已经倒在房间里了。」
为了让她痛苦。
为了让她难过。
为了嘲笑她。
魔法师在布伦希尔德的眼前,放开了那张被褐红所染的信。在空中飘扬而落的信纸,映入了布伦希尔德的眼帘。写在上面的歪歪扭扭的文字,跃入了她的脑中。
信里,这样写道。
我没能救你,对不起——
噗嗤。
布伦希尔德体内,有什么应声而断。那不是什么比喻。现在的她,有瓦尔基里的超人力量。任凭那份力量为愤怒所支配,进而宣泄而出的结果……布伦希尔德的脸部肌肉扭曲抽搐着,皮肤也随之迸裂。
例如。
一张脸上,同时张开了无数的口。
这不是出于对魔法师的憎恶。
不是出于对长久的拷问的憎恶。
最让她心焦的是,被逼至自杀绝境的少年,直到最后都没有为自己担心,而是挂念着布伦希尔德的安全。
呀,魔法师惨叫一声。
这被布伦希尔德无视了。
手腕。
一抖。
只见长久以来束缚着她的身体的粗大锁链,啪哧!!一声断成了千百节。构成锁链的金属环四下崩飞,有的嵌入了墙壁,有的无情地吹飞了魔法师的头颅。虽然布伦希尔德的头发和脸颊上也迸出了鲜血,但她连眉头都没皱。
片刻的沉默。
在此,她迸发出了震彻世界尽头的咆哮。她一拳打飞了封住牢狱出口的厚门,冲进了魔法结社的建筑的走廊里。
一切都在四下纷飞。
本为拯救那个小生命而积蓄的力量,全都被使用在了其他的目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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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伦希尔德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个干涸至极的地方。虽然是矿泉水工厂的旧址,但上游的水坝工事改变了水脉的流向,只留下了干涸的大地。企业的工厂已经搬迁完毕,只剩下了巨大的水泥箱和一片废墟。
被风雨所侵蚀的建筑里,撒下了点点星光。
但是,这里没有阴冷的气氛。
正相反。
虽然通风漏雨,但这里的夜景显得格外闷热,还有种异样的光芒。令人联想到炼铁熔炉的橙色光芒,由下而上泄漏了出来。地面的各处溢出了白色的蒸汽,飘荡着一种类似硫磺的气味。
凡是有正常判断能力的人,都会联想到灼热的岩浆吧。
但是,这不合常理。
这附近没有活火山,也没有温泉,更不具备岩浆直接喷出地面的条件。
尽管如此,地面却沟壑密布,从中确实溢出了铁水一般的光辉。
仿如。
这个空间的主人在发泄自己的愤怒。
其中,只有布伦希尔德呆呆地伫立着。
周围并没有埋入宗教的记号或象征。她的四周也没有被古怪的东西所包围。
因为,布伦希尔德不需要那些东西。
她的……或者说是北欧神话的精髓,并不在于十字教那样君临天下,但不知不觉之间,这一宗教已经深入人心了。
「……呼。」
布伦希尔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上,留有仿佛被细细的钓鱼线缠过一般的淤血。那是神裂火织的反探知的痕迹。布伦希尔德手上缓缓用力,控制着血的循环,只见淤血缓缓消失了。
「完成度九成五吗?」
在她旁边墙上,放着一把「枪」。
那是全长三米的大型武器。
但是,真的能单纯的称其为「枪」吗?
以梣树柄为中心,无数的钢铁盘根错节的交织成了它的外形。不要说枪尖不知在何处,甚至隐隐透出剑、斧之类完全不同的武器的特征。几乎让人产生视觉错觉的武器,像生物一样蠢蠢欲动,像蛇一般盘踞在梣树柄的周围。
接近完成的,现在仍在成长的传说中的枪。
「可是,客人似乎大驾光临了。」
好像配合着她的话语似的。
沙沙沙……工厂周围的树摇曳起来。
不,确切说来不尽如此。
如同地铁隧道里有列车通过时,站台上吹过的那阵劲风。当巨大无比的运动能量接近时,周围的景色都会产生动摇。
沙沙沙沙沙沙杀杀杀杀杀杀!!
「无妨,我就把一路上的障碍全部铲除。」布伦希尔德提起「枪」,嘴角露出一抹温柔的弧度:「当我再次回到你身边时,就把你唤醒过来。」
「那时,我们再一起欢笑吧。」
如此宣言的女武神,迎向了个人的大敌。
第五十四章——to_be_continued——
第五十五章 神秘文字的传达者(中上)
第五十五章——神秘文字的传达者(中上)——Valkyrie
「你是谁?」夜明扬起了手中的史基尼尔之杖,对眼前的男子问了个意义不大的问题:「布伦希尔德的同伴吗?」
「同伴?」男子自嘲的笑了起来:「我只是一个远远窥视着她的陌路人而已。」
「既然是无关人士,为甚么要掺和进来?你知道她所执行的计划,以及其将招致的后果吗?」
「我比谁都要清楚。」男子以断然的语气说道:「自从那天看见满身是血的她抱着那个少年在雨中赶路,我就决定了帮她一把。」
「…那个少年…?」
「她在半年前,受到五个魔法结社的联合袭击而被俘。表面上是为了避免她『异质』的言行给北欧神话的社会带来混乱,但真正目的是想让她吐露有关永恒之枪和最后的卢恩的事情。」男子沉声叙述着:
「负责照顾受拷问的布伦希尔德的,是个当时只有九岁的少年。名字是塞利埃.弗拉特里,现在正以植物人的状态沉睡在比利时的医院里。原因是自杀未遂,割腕造成的失血。」
布伦希尔德.爱因库特贝尔所使用的,是只有北欧神话的主神奥丁才被允许使用的永恒之枪和最后的卢恩。
而古今东西的宗教的主神和最高神的力量,其用途是早已注定的……为了拯救什么。
这一切,莫非…?!
「只要完成永恒之枪,哪怕是一度成为植物人、精神被伤得体无完肤的少年,也能够得到治愈。」男子的眼神软化了下来:「为此,我走访多地,收集魔法师毕生钻研的技术情报,交到她的手上。」
其中包括企图守护密克罗尼西亚的上坡岛的「赤洪」的少女,与使用魔道书制造原典武器的奥伦兹,男子似乎对两人的背景有所调查,补充道。
「尽管她从未对我表示过甚么,我却在心里发过誓,要以一个男人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
「假如她是神话里的那个瓦尔基利,我就是命定的齐格鲁*!」傲称史诗英雄的男子,剑指夜空,喝道:「永恒之枪即将铸成,任何胆敢扭转这结局的,我将斩之于此剑下。」
在银白的月色下,刃面上刻着的一行字映入眼帘。
剑名:「格拉墨。」
意为「神的怒火」。
据说奥丁曾将此剑插入沃尔松格(Volsung)王宫殿中的「子嗣之柱」(Branstock)上,由沃尔松格的儿子齐格蒙(Sigmund)成功拔出并拥有,后来传到齐格鲁的手上,经重铸成为了一把屠龙宝剑。
这是以神话中的「神怒之剑」为蓝本锻造的凶暴灵装。
男子再不打话,挥剑一划,一道剑风劈开空气,朝夜明二人激突而去。
凌厉。精练。不带一丝杂质。
马克从怀里抽出一张塔罗牌,向剑风袭来的方向一甩。
「权杖7」。
勇气与防御。
一面若有若无的巨盾在马克身前成形,把剑风硬接了下来。
无声无息。攻守双方的魔力似乎是中和了。
男子接连挥动长剑,四道剑风集中向夜明奔来。看来刚刚只是试探性的攻击而已。
捕捉到男子的剑的动向的夜明,也懒得用卢恩魔法,透过步法闪掉剑风,向他直冲过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断拉近,男子却露出了从容的笑:「在神话中,齐格鲁所击杀的巨龙是由利欲熏心的铁匠雷金(Reginn)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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