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璃昕也发现了,开门声,她是听到了的,但是没回头,一直没等到人出声,不由纳闷,回头看到是他,倒也没惊讶。
想了想,问道,“公墓买好了没?”这事,应该自己处理的,倒是让他出去跑了,有些不好意思。
杜叔叔不知晓这其中的内情,自己可是再清楚不过,他毕竟跟自己离了婚了,根本就没必要为这个家跑进跑出。
他从来不是那种闲得发慌的浪荡子,他每天的工作任务向来多又忙,这一回抛下那么多的工作,陪她回来,若是说她对此一点情绪波折也没,是假的。
“嗯,好了。”
他轻描淡写地答道,好像这件事,不值一提,他向来不是那种做了好事拿出来邀功的那种,就算过程再复杂纠结,也不会刻意去提。
他出去买公墓,想必是杜哲远跟她说的。
“你吃过了没?”
李玉梅的死,一天不到,他总觉得她好像在短短的十来个小时内身体愈发显得纤瘦了。
“嗯。”
“嗯是什么意思?”他的声音低沉,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吃了。”
没想到他会追根究底,她愣了下,回道。
他忽然伸过手来,指尖轻轻抚上她的眼角,眉头微拧,“哭过了?”
“没哭。”
她轻轻挑起眉道,有些不懂,他为何执着于自己哭过还是没有。
闻人臻凝视了她片刻,眸底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然后握住她的手,凑过去低声道:“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调从容,脸上表情也很正常,可听在季璃昕耳中,总觉得其中另有涵义。
他会一直陪着自己,是在母亲丧事举办的这些时日,还是未知的将来呢?
他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妈虽然不在了,但你还有我。”不知道真正到了嘴边,却换成了另外的一句。
她心情低落,甚至有些消极,他知道默默的陪伴,是最好的,说多了,反而会觉得你这个人烦。
于是,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出去了。
晚上守灵的时候,除了灏灏待在客房,他也陪着她跟杜哲远一起。
她没哭,就死死地盯着灵堂上那一个大大的奠字。
一夜,她连瞌睡都没打下,第二天,他眼底的血丝更浓,她的眼白出,也泛起了猩红的血丝,还有青黛色的眼圈。
今天李玉梅要去殡仪馆火化,本来整理李玉梅仪容这些事,都需要季璃昕做的,但是杜哲远自个儿做了,而且还不假手于人。
季璃昕便没有插手,她知道杜叔叔是在以他自己独特的方式跟母亲告别。
殡仪馆的氛围不甚好,当母亲的尸体被推入火化的刹那,她眼角落下了回来之后的第一滴泪。
那一滴泪,正好被闻人臻看到,他怔了怔,克制自己去擦拭,看了另一个方向。
闻人臻陪着季璃昕渡过了李玉梅的头七,除了守灵的那一晚,他们都没睡,剩下的几天,都窝在客房的床上将就一晚渡过的。
她都是很迟才睡着的,因为他闭着眼假寐,直到她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才放任自己睡过去。
她每天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都缩到他怀中去了,其实她不知道她睡着之后,被他给抱过去的。
母亲的头七,她还是没有很多的精神去想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头七做完后,她真的是瘦了不少,本来怀孕时长的那些肉,都不见了,甚至比没怀孕之前更瘦了。
他抱着那具越来越轻盈的身体,每晚都觉得有些不是滋味,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明知自己在这个时候,是派不上用场的。
头七做完的时候,闻人臻是要走的,季璃昕也是要走的,尽管她想留下来,但是杜哲远毕竟是自己的继父,不是亲生父亲,她觉得不便打搅。
问了杜哲远得意向,要不要搬a市来住,他推辞了,说这里挺好,环境好,空气好,虽然经济比不上a市。
离开的前一晚,杜哲远跟闻人臻促膝长谈了一番,话题自然围绕的是季璃昕的,闻人的答案,显然是令杜哲远极为满意的。
在离开之前,杜哲远找了小昕谈话,就语气而言,小昕对闻人还是有所排斥的。
“小昕,其实人和人之间的缘分是很奇妙的,有时候看表面并不能知道什么,假如你不踏出那一步,永远不会知道那人究竟是否适合你。就算那段婚姻有你母亲的缘故,但不可否认你当初愿意嫁给他,想必对他也不怎么反感的,无论这些年你们中间发生了怎样的误会,我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你的将来,别因为人一时的错误否定了他的终生。闻人是真心喜欢你的,这一点,想必以你的聪明,已经看出来了,你没必要一直欺骗自己,拒绝去承认,拒绝去接受,你应该试图去接受。若是还是觉得他不可原谅,那便放手。”
“这些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但你妈不在了,我也是真的是为了你好,小昕你也别嫌我啰嗦。说到底,你妈对你也是一直牵挂的,死之前放不下的,始终是你,闻人喜欢你,他这次来,愿意为你妈忙进忙出,也是对你上了心的。你若是接受他,我想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始。当初他就算有千万个不对,但毕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境地,你若是原谅,坦然放下,我想明天会更加的美好。”
“你就算不愿为你自己着想,也应该为灏灏着想,他还是需要一个爸爸的,你是女孩子,或许不清楚,男孩子真的需要一个楷模的,多半会以自己的爸爸为榜样。”
杜哲远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说的季璃昕心里头沉甸甸的。
她恍惚着为闻人臻给塞进车的,没有看到闻人臻跟杜哲远若有所思交换的眼神。
杜叔叔说灏灏需要一个爸爸,她闭了闭眼,这些年来,她其实一直没忘记自己的爸爸的,爸爸对自己的影响还是很大的,没有任何人可以取代,虽然自己童年都还没过完的时候,爸爸就离开人世了,但是爸爸教会了自己很多,她一直引起为傲。
爸爸的形象,在自己的心里头,一直很高大。
灏灏也需要一个形象高大的爸爸吗?
闻人臻的形象有那么高大吗?
手机在这时候响了起来,她依然闭着眼睛摸索了出来,看也没看就接了起来,眼睛这些天睁久了,真的还有些疼。
“喂。”
是宋柯打来的。
“小昕,你这些天去哪里了?”
她以为他知晓,随即想到范菊花也放了假,找上门,那边也是没人,宋柯找不到人,也是自然的,他多半是在a市找人,不曾想到自己出了a市。
难得,他熬了这么些天,才给自己打电话。
“有什么事吗?”
她还很累,语气是说不出的疲乏。
“小宋明天要去美国了,你有没空一起去送机,天澈也回来了。”
宋柯沉吟了下道,“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累成了这样?”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宋柯的浓眉皱成了一个“川”字,她怎能消失这么多天,还有闻人臻,也许久不曾出现在sisina了,他们是不是在一起?
这个念头,跟蚂蚁啃噬着他的心房一般,钻心地疼了起来,疼了一天,他克制不住了,才打了她电话。
她消失了几天,他还是昨天知道的,以为上一回自己那些话,足以让闻人臻抱憾终生,他们之间定会掀起轩然大波的,没想到倒是着实令自己震惊,这两人一块儿消失了,而且自己发现这么迟了。
找了人查,却一直没查到。幸好小宋的姑姑打电话来说这个,让他找到借口可以探听她的下落。
他真的是很想给她时间的,但每次给了,自己又开始患得患失起来,普天之下,自己,也只有拿她没法子,一点法子也没。
“嗯,我明天有空,你跟我说下时间,我会准时去机场的。”
她没多想,就回道。
闻人臻表面不动声色,心里却生出几分郁卒来,回到a市,代表他还要跟别人抢她,不像在那个小城,让他觉得她是属于自己的,依赖自己的。
55三年后 第七十五章
宋柯明白她不愿说更多的,于是便作罢,好言好语叮嘱了几句,无非是关切的话。
季璃昕轻轻的“嗯”了一声,闻人臻鼻子里重重喷出了不悦的气息。
接下来漫长的一路,季璃昕都处于昏昏欲睡当中,可能这些天担负的太多,肉体跟精神都处于频临崩溃的边缘。
如今李玉梅的丧事处理完毕,她整个人又怎能抵挡疲乏如洪水般的决堤而来呢?闻人臻也是闭着眼睛的,当她的身子歪斜着靠到他的肩头时,他惊醒了。
看到她睡得不甚舒服,叹了口气,伸手轻轻将她给揽了过来,帮她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她微拧的眉心,这才渐渐的舒缓开来。
他一只手揽着他,另一只手抱着灏灏,尽管他也很累,但是这下却睡不着了。
到了的时候,司机不由出来帮忙,他一个人再厉害,也做不到两全其美,他轻声吩咐司机将熟睡中的灏灏抱出来,自己抱着季璃昕出来,一块儿上楼回屋。
闻人臻显然没邀请司机进屋来,他先将季璃昕抱到主卧室的床上,然后回头将灏灏放回婴儿房,小家伙打着小呼呼吐着气泡,睡得不亦乐乎。
也只有这么小的孩子,才能够无忧无虑,吃饱喝足便是大事。
闻人臻忍不住伸出右手的拇指,点了下灏灏光洁的额头,婴儿的肌肤,令人流连忘返,他点了下,灏灏有所察觉,当下就皱起了小眉头以示抗议,泡泡吐得更厉害了。
他觉得有些好笑,正要直起身子,却眼尖瞧到灏灏的婴儿床上躺着熟悉的一物——那是自己特意为小家伙买的破浪鼓,色彩鲜艳着呢。
他玉雕似的小脚脚尖触及那个拨浪鼓,宛若身体跟拨浪鼓练成了一直线,本来就是一体。
看着、看着,不由生出几分感触来。
他盯着灏灏,仔细打量起他的五官来。
他的眉眼,都是像季璃昕的,一眼就瞧出来了。
鼻子跟嘴巴不像,像谁呢?
嗯,还真不好说,可能再大点,才能辨别。
这小家伙长得也挺快的,早产儿,长得跟现在这么大,已经是很好的了,而且他最近愈发的胖嘟嘟起来,有点营养过剩的感觉,大概先前范菊花给调养的真不错。
范菊花销假还未归来,昨天给她打电话来着,她说家里出了点事,想要延迟些天,季璃昕没急着让她回来,让她安心处理好家里的事情再来。
闻人臻回到主卧室的时候,季璃昕已经不知何时缩到被子底下了,她身上还穿着厚实的大衣,牛仔裤,仍睡得一派泰然,看来是真的累到了极致了。
给她脱牛仔裤的时候,她呼得一下坐了起来,满脸惊悸,愣了慢了几拍问:“你在干嘛?”
她其实还未清醒的,她自然醒都要迷糊几分钟,何况是惊醒。
闻人臻也是吓了好大的一跳,没想到她反应这般的大,不过散着长发,带着一些迷糊样子的季璃昕还是挺迷人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风情,让他生出一种想要珍藏她的冲动。
她皱着眉头,扯在被子上的手指不知何时松开了,扣在了自己的裤腰上,裤子已经被褪下三分之一了。
“帮你脱裤子啊。”
闻人臻说得再自然不过,没有丝毫的旖旎暧昧。
此时这样的氛围,也容不得他生出暧昧来,毕竟这种天气,她外头牛仔裤,里头还是穿着保暖长裤的,也没穿性感的黑色,而是土黄色,还好,这条是紧身的,不然闻人臻真怀疑这条是她母亲曾穿过的。
“为什么?”
她依旧是拧着眉头,脸上爬上了几抹狐疑。
闻人臻叹息,她若是往日里都跟此时这般可爱,他也不会拿她束手无策了。
这个话题,还真有些敏感,若是她清醒的话,极有可能拿把菜刀在后头追杀自己的。
他还是斟酌了下用词,给出了答案,“脱了睡觉更舒服。”
“噢。”
没有很大的反应,只不过眉头还是没有缓解。
他这下倒是有些不理解她话中的含义了,这到底代表他可以继续脱她的裤子还是不用动手了?
见他仵在那里跟根木头似的,季璃昕叹了口气,“你怎么不继续了?”
“继续什么?”
这下轮到他发傻了。
“脱裤子啊。”
她哼了一声。
在叹气的时候,她已经清醒过来了,想戏耍一下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的还有这等兴致,但当真正他被自己耍了的时候,她觉得还是有几分得意的。
平日里的精明睿智、高深莫测都褪去了光环以后,闻人臻也不过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男人。
要是平时她肯定不会捉弄他的,根本就是理也不会理他,直接丢给他一张冷脸,任由他拿热脸来贴人家的冷屁股,她也就照旧无动于衷。
但她下意识想起了母亲临终的遗言,还有回来之前杜叔叔的叮咛。
他们自然都是想对自己好的,再说他喜欢自己,这份心意似乎越来越明显了,她就算漠视,也似乎不能等闲视之了。
闻人臻傻傻地站着,这下他真是不知所措了。
之前她不吭声,保证此刻他已经周到地服务完毕了,这脱裤子几个字从她的小嘴里吐出,怎让他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她眸中戏谑的光芒一闪而过,被他给捕捉到了,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人给摆了一道。
她是不是料定自己不敢脱,才会这般的有恃无恐。
“好。”
他若无其事地道,宛若无神回到了他身上一般,刚才只不过是灵魂出窍而已。
这下倒是轮到季璃昕吃惊了,见他真的伸过手来,她忙道,“不用了,我自己来。”
闻言,他松了口气,他也就说恐吓恐吓下她而已。
他的身子轻轻的向后斜靠,不无惆怅的说,“你帮我脱好不好?我累死了。”
季璃昕咬牙切齿的说道,“睚眦必报。”
他好笑地瞧着她生气的模样,苍白的脸色多了些许的血色,瞧上去顺眼多了。
“我只是说说而已。”
他从床上爬起,自顾自脱起衣服来,然后拿了换洗的一套睡袍,进了浴室。
他确实是说说的,他可没那个胆,好不容易她不排斥睡在自己的床上,他心里直冒喜悦的泡泡呢,一点也不想将两个人的关系弄僵。
就算什么也不做躺在一张床上,也是极好的。
今时不同往日,自己手中没了牵制她的人,他是一点把握也没,光有信誓旦旦,根本就起不了半分作用的。
她难得没给自己脸色看,他一边冲着澡,一边思考着,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开始?
不知道她心里头怎么想的,她没当即离开,就表明她对自己,不是无动于衷的。
也许是临走杜哲远的那番话对她起了影响,又或者是她忌讳她母亲临终遗言。
不管怎的,老天都是向自己的,在努力积极地为自己创造着有利的条件呢。
他冲澡冲得很快,但是出来的时候,发现季璃昕又睡了过去,她已经换了一套睡衣了,睡得离床的中央有些远,料准自己不敢动她。
他也真累了,但是舍不得她离自己那么远,跟前些天的晚上一样,将她给抱了过来,像是怕她跑掉一般,双手双脚地困住她,附在她耳边轻轻地道,“我知道你多一点,就爱你多一点。”
她其实还没睡着的,被只不过是假寐而已,倒是没被察觉出来。
他这话一说出口,她却再也不可能睡着,睁眼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一切,只觉得恍若隔世。
躺在他的怀中,聆听着他沉稳而有力的心跳,她的心,却安稳不下来。
他的怀抱,既不是松松的疏离,也不是令人窒息的紧滞,却像是情人间温暖而有力的拥抱。
她一动也不敢动,就怕惊醒了他。
她心思翻转,想了很多。
她不能继续逃避,若是为了躲避他而逃避现实,或者换了一个环境,那么这种逃避将会形成一种新的习惯,还可能会引发接踵而来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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