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来,县中考了不少名牌大学生吧,但除了你们那几届外,没出几个当官的、发财的,对我们本地的贡献都有限。”
这一点,李家明是深为赞同的,否则也不会给老家捐二点四亿。钱到了他这个量级已经成了一个数字游戏,把钱花在老家的教育事业上,除了胡师公猜想的那些原因之外,也确实是想回报桑梓之。
特意来一趟的胡师公也暗松了口气,这可不是一点点钱,虽说他是李氏教育基金会的理事长,更不会把钱往自己腰包里揣,但这样擅作主张总是不合情理的。
“职业学校不同,培养出来的伢子、妹子,那才是为我们本地培养的人才。不讲别的就讲那个木器班,学上三年就能送进你耶耶的厂子里去当技工,还不比你们厂里自己培养强?”
有道理,但李家明问了问专业设置,便知道师公的办学方向错了。或者说,胡师公的功名心太盛,没把本于的利益放在首位,而是把他的身后名放在第一位。
原因很简单,本地的企业能容纳多少车工、电工、电器修理技工?
县里除了父亲开的手工家具厂和昊哥的药厂外,其余的企业都是资源性企业,那些技术工人培养出来后到哪去实习、就业?这哪是为本地培养人才,分明是为发达地区培养才。为发达地区培养人才还不打紧,关键是这些人才会获得更高的收入,然后会选择在外落户,从而加速本地人口流失。
这家伙怎么会这么想?胡师公不高兴道:“家明,你这就不对了。教书要育人,只要是为了伢子、妹子们好,我们就应该这么办!”
道理是对的,但不符合李家明的利益,或者说是本地利益。同古能有今天不容易,好不容易在大山里凭空搞出个小城市,又把青年人口往外推?
但这话得说委婉,这是自己的师公,微末之时对自己帮助良多,因此李家明拿官场上惯有的共识当理由,坦诚道:“那不又绕回来了您讲的,会读书的伢子、妹子是为国家培养人才,这些不会读书是为外地培养?搞出个这样的学校,最后我们本地落了什么好处?”
“事不是这样讲的”。
胡师公也不愧是当过老师又当过官的人,扯起大道理条条是道,说起小道理也是合情合理。同古是因人成事的城市,别看现在很繁华,但消耗的都是本地和周边县区的竹木资源,如果以后资源枯竭了呢?
“十年树木,十年的木材只能做细木工板,顶不得大用!再讲了,国家又开始搞环境保护,以后还能不能象这样方便砍树还两说。
就算是一切照旧,厂子都不可能再扩了,那些后生家怎么就业?家明,城市人口是要有工作的,没工作就会乱来。让他们出去打工,赚的钱还不是要寄回来?”
胡师公也落伍了,现在的年轻人想什么,他一个七十岁的人哪清楚?在外就业赚钱,就会想着在外地落户,逢年过节再回家探亲。况且县里的大部分人并不是本地人,都是这十几年的新移民,等同古的钱不好赚了,他们不会回到自己以前的乡镇?
话虽说得很委婉,但胡师公不高兴道:“家明,你太狭隘了。”
师公的话让李家明心里也不太高兴,倒不是因为他听不进逆耳的话,让胡师公说两句即使错了也得受着,但道理不是这个道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延伸过来就是同古人就要为同古考虑。
“师公,当年你们修水库,也没想过宜风人有没有水用吧?”
当年老蔡主政同古强行修了个大水库,对本地当然是好处多多,但紧邻着的县区可是吃了他的大亏。旁的不说,丰水季节水库不蓄水反而泄洪,枯水季节又拼命蓄水不放水,搞得下游不是涨大水就是连正常的灌溉用水都无法保障,动不动就得请当时的地委、行署来协调。
“当年是大家穷,顾不得那么多。”
这是强词夺理,水库除了发电之外最大的用处就是抗旱防洪。李家明可在京城听老蔡聊过,当年出这主意就是胡师公。那样办的一个最大好处,就是能在地委、行署领导那拆同僚的台,凸显他老蔡的能力。
犹豫了片刻,舍得花这笔钱却不愿意让师公胡来的李家明摇了摇头,坦诚道:“师公,这事不行。我不怕讲丑事,我没那么胸怀天下,我只想把同古一亩三分地搞好一点,否则就不会捐这笔钱。”
眼看着自己的谋划会落后,连计划都拟好了的胡师公不禁大急,连忙道:“家明!”
这事没有商量,别说是胡师公,就是王老师来了,李家明也不会同意。帮发达地区培养人才,掏空自己老家的基石,除非是他的脑子有病。
(本章完)
第1111章 费力不讨好(中)()
一物降一物,固执的胡师公没能说服李家明,但他能支使能说服这家伙的王老师。
在胡师公的印象中,李家明很固执而且关键时候能下得了决心,若两人谈不拢,指不定会强行接管基金会,妨碍他的青史留名。不过,李家明出身工匠家庭,从小就耳濡目染师傅、徒弟那一套,王成林对这家伙没什么功利心,应该能让这不差钱的徒孙乖乖就范,让出开办职业培训学校的主导权。
面对没有功利心且认死理的王老师,李家明也确实如师公所想的那样,把这恩师当父亲一样看待能迁就便迁就,但办怎么样的职业学校这事得两说。他也相信,恩师虽然固执但也讲道理,不可能不顾本地利益而赞成胡师公那种搞法。
县城不是当年的小县城了,为了说服恩师,李家明开车载着恩师花了半个小时,才到已经迁到城郊的山里人家公司,一进大厅便一片问好声。向李家明问好的人,他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但也一一点头微笑致意,然后让等在这的王贤成领着两人去实验室。
今非昔比,经过近二十年的发展,以及李家明不遗余力地投入,山里人家已经发展成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食用菌生产企业,尤其是生产的杂木食用菌更是成为顶级食材的代名词。
然而,李家明让王贤成领着老师去看的并不是食用菌实验室,而是茶叶和柑桔实验室。这座现代化的实验室是与省农大、华南农大以及华东农大共建的,连洗烧杯的都是各学校在读研究生,可见这实验室的先进与重要。
头发已经花白但精神矍铄的王老师参观了一阵,但没有看个所以然,疑惑道:“家明,这克隆技术与职业学校有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有点蠢,要不是他是李家明的老师,可能旁边的年轻人都会笑出声来。
“大有关系,你莫看这只是简单的植物克隆,但对于我们公司和我们县非常重要。”
简单的植物克隆?负责解说的年轻人想反驳,却又识趣地把话咽了回去,植物的克隆技术确实非常简单,只要研究出合适的培养基配方,剩下的活连文盲都会干。
关键是通过实验室克隆,远比传统的扦插更高效!
“不太明白”。
不明白没关系,李家明从透明的恒温箱里拿出一个试管,半透明的培养基上已经生长出了一棵微型幼苗,耐心解释道:“王老师,这是我们公司花了六年筛选出来的蜜桔品种,甜度、口感与南丰蜜桔相差无几,而且非常适合我们本地的土壤、气候。
你想一想,要是我们能大面积种植,再加上我们公司的销售渠道、品牌效应,会产生多少利润、提供多少就业岗位?”
“你,你们”,王老师看着试管里象小草一样的幼苗,突然间把老师交待的话扔到了脑后边。如果能象家明说的那样,将这种优质蜜桔在本地大面积种植,那些无法顺利就业的伢子、妹子还要去外地打工?物离乡才贵,人离乡是贱,若是在老家能赚到钱,那些伢子、妹子还出去吃苦受罪做什么?
更可喜的是,除了柑桔外实验室里在搞茶叶,如果本地成了优质柑桔和茶叶的出产地,搞不好就现在的富余人口还不够他们用的。
“呵呵,打工才赚几个钱?技术工人工资高一点,目前也是两三千块钱到头;要是他们自己种柑桔、茶叶,一年下来不讲多,四五万块钱总是有的。”
“这么多?”
老师太孤陋寡闻了,好的茶叶动辄上千块钱一斤,其中有多少利润?
山里人家的品牌和销售渠道都是现成的,只要照搬以前做食用菌的模式,哪会赚不到钱、吸纳不了那些富余人口?关键是种植高档茶叶、柑桔都需要技术,得对茶农、桔农进行培训,让他们按严格的技术标准进行生产。
参观完这座现代化的实验室,师徒俩又来到李家明的办公室。李家明的事业做大了,这办公室他一年也不会来几次,但王贤成和曾春他们照样给他准备了一间非常雅致的办公室,而且时刻保持着窗明几净。
大忙人王贤成陪坐了几分钟便告辞,师徒俩坐在仿明清风格的实木沙发上,喝着公司小批量自产的茶、继续聊着关于职业学校的事。完全在李家明的意料之中,从来都是就事论事的王老师很容易便与他一个立场,可话锋一转却力劝李家明在职业学校里加入那些电器修理、车工等等专业。
“家明,我是这么想的,人光有钱是不行的,总要出去见见世面。想过安乐日子的人在本地就业,想去外头闯一闯的也让他们有一技之长,你觉得呢?”
李家明不禁愣了,胡师公跟他谈的时候没提这个,那是因为提了他也不会信,这样的话即使从务实的官僚嘴里说出来,仍然是一个编织在光彩之下的笑话。可这话从一生方正得象异类的老师嘴里说出来,李家明会相信,因为有些人的脑袋是花岗石,根本不能以常理去推测,而他这位恩师无疑就是那样的人。
默默地敬了杯茶过去,李家明又想了想,玩笑道:“老师,这是胡师公跟你讲的吧?”
“嗯,但我觉得胡老师讲得有道理。家明,我觉得吧,做人做事不能太功利。你讲的是没错,我们是同古人,当然要为同古考虑,但也要给那些伢子、妹子们选择的自由。
再退一步讲,即使学校里教的都是农业技术,那些想出去闯的还不是会出去?我们都是从那年纪过来的,谁不想去外面看看,谁又会****算着自己能赚几多钱?”
此言差矣,年少时有激情、喜欢幻想,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但在现实面前碰得头破血流时,很容易想退回去。只要老家有条退路,而且是前程不错的退路,李家明敢担保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会退缩。
“我不认同,办学堂的初衷就是为了学生好,如果连这也带上了算计,那你办这学堂还有什么意义?”
李家明面对异类样的恩师无言以对,突然有种费力不讨好的感觉。不能说老师没想,只是这位花甲这年仍然理想主义的老师总是推己及人,以他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事务发展,全然没想过人与人是不同的。就如他最好的朋友贵为正部级首长,他却窝在大山里安贫乐道,这种事说出去有谁会信?
可这样的事就是发生了,而且他在崇乡一教就是三十几年!
(本章完)
第1112章 费力不讨好(下)()
冬天来了,草木萧瑟,群山间一片寂静。
大山深处,刚建成的汤里度假村内却游客络绎不绝,不少人还沿着白气腾腾的小溪漫步,边走边欣赏溪边繁花似锦的异像。
这是县里和李家明以及毛伢他们开发的旅游项目,利用这股藏在深山里的温泉,依着山势建起了一片古朴的亭台楼阁。在冬日里,这座度假村着实成为了湘赣鄂三省富人们的好去处,尤其是首富伉俪下榻在听雨轩。
听雨轩名字很文雅,这座被竹林包围的大宅院里却一点也不幽静,新新、毛毛和姑姑们在温泉池里闹成一团,直让正在长廊之下散步的李家明皱眉头。知弟甚深的毛砣见他皱眉头,不禁暗自好笑,平时家明喜欢和孩子们笑闹,但烦心之下自然喜欢清静一些。
可这有什么办法?
家明自诩平生不欠人,可他偏偏欠了王老师的,而且还不了。当年三婆婆、月婶婶过世,传林叔屋里穷得响叮当,连家明的学费都是王老师暗地里交的。虽说家明发现后,马上去他母舅那要钱还了王老师,但后来王老师给的本子、笔之类的又何止五块钱?
如果王老师是普通人,这份恩情好还,偏偏王老师是老师中的另类,帮学生从不图回报,这让家明如何还?即使家明发达之后,王老师问他要过钱和物,但那些钱和物都用在了学生身上,也就是年节时送去的烟酒被他抽了、喝了。
但那又算得了什么?
饭饱衣暖时送人瓶酒,怎么能与饥寒时送人一件衣比?
两兄弟默默地沿着长廊而走,转到了竹林之外又顺着石板路往山上走,一直到了一个建在巨石上的亭子里才坐下来歇歇脚。
“毛砣,你怎么看?”
高处不胜寒,虽然毛砣远没到堂弟那高度但也是超级富豪,早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滋味,自然知道堂弟其实问的不是意见,而是心烦之下的没话找话。
“自寻烦恼!”
“怎么讲?”
没钱的时候,用尽心机赚钱,等到钱多得花不完时,追求又不同了。就象一天只能赚十块钱,会舍不得买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等你有了一百万,哪会把当初让你舍不得的一块钱放在眼里?
“钱能解决的问题,对你还是问题吗?”
“你懂个屁!”
坐在亭子里开始抽烟的毛砣也不反驳,还呵呵直乐。堂弟的心思他理解,无非是怕那些有了一技之长的年轻人离开同古,流失了最宝贵的人口,但这种事拦得住吗?
人往高处走,同古这些年在外开超市、做建材、建筑生意的人还少?那些人又带走多少沾亲带故的年轻人?别的不讲,单毛砣他们那一伙人,就带走了几百号人,更不要讲忠华、国华她们带走几多。
“明伢,你只看到那些走的,没看到邻近县区来的。只要你的现代农业搞得好,还愁没人来?以前我们只有十三万人,现在光县城里都三十多万,你还不满意?”
“你不懂”。
说人家不懂,其实李家明也矛盾,他想看着老家越来越好,但又想老家不变,还是那个十几年前的老家。如果老家人都走了,只剩下一些外地人,这还是老家吗?
这话更让毛砣觉得好笑,还想着是不是天才都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不禁调侃道:“对,就是你原来讲的,回不去的是故乡。你就想着一切都跟我们小时候没两样,方便你回来找回忆。”
不可能了,心知不可能的李家明苦笑起来,觉得毛砣也理解不了这种心情。人是种奇怪的生物,满足了生存需要之后便有精神追求。纵然那种追求不现实甚至等同于幻想,也总比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来得好。
或许吧,毛砣也觉得两人开始聊不到一块,但仍然劝解道:“家明,其实你也钻了牛角尖。建国时,我们只有八千人口,我们读书的时候有了十三万,除了正常的繁衍之外,迁来的外地人口有多少?”
“我晓得,就是心里总不对劲。”
不如说是矫情,毛砣见平时神仙样的堂弟如此作态,更觉得好笑。或许这是站到了顶锋之处的人惯有的毛病,一方面现实得很,另一方面又理想主义得很。现实起来,行事小心谨慎,生怕坏了他们一世英明;理想主义起来,仿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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