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的,那我就去一次,也看看怀远公的碑。”
说动了阿公,李家明又想游说母舅、舅母,想让他们也出去旅游一趟,结果母舅揉着他脑壳,小声道:“耶耶去了,我就不能乱走,我母舅、姨娘也年纪大了。”
也对,这么热的天,自己阿婆屋里有空调,其余的老人家可得扛过这伏天。冬天里再冷,还能烤火,夏天里往哪躲?
母舅倒是有钱、有良心,可以帮舅公、姨阿婆他们装空调,可老人家会舍得电费?自己阿婆都舍不得电费,自己兄妹没来时,宁愿呆在装了小空调的卧室里,不坐在装大空调客厅里,何况是他们。
等到小妹、满妹洗完了碗,阿姨帮着舅母收拾好卫生,李家明父子也起身告辞。
昨天办的是流水席,请的是各路宾朋,后天得办答师宴,恭请各位老师来吃饭。老师可不比亲戚朋友,即使不用正式的请柬,也得亲自上/门去请,那才符合礼数;而且还得分两次请,不好劳动县中的老师们坐车进山。
第455章 委屈自己(上)()
时代在发展,社会在进步,很多东西都已经不再纯粹了。
李家明和李欣华在崇乡办的谢师宴,请的都是小学、初中的老师,还有相当的感恩心理,连远在静安县的姜老师,都由他俩亲自开车去请、再送。以前的老师、以前的学生热热闹闹地吃顿饭,李家明、李欣华两个刚考上的学生加上李家德四兄弟以各种理由敬酒,把王老师、张老师他们都灌醉才算。
可到了县城里宴请县中的老师,那就有浓重的功利色彩了,且不讲曾书记、钟县长他们送来了红包,单邻舍、生意伙伴都足够坐上四五十桌。
别人办谢师宴,亲自去请老师,不用发帖子也行,可那些领导也不发帖子?人家把礼金都送上/门来了,你好意思不给人家发请柬?给领导发了请柬,怎么能不给老师送正式的请柬?领导们要来捧场,还得把酒宴安排在星期六、星期天,唉,得罪不起的领导啊。
领导们、邻居、生意伙伴的请柬,由字写得漂亮的大伯写,老师由李家明姐弟写。可两姐弟兴致勃勃地把在县城的老师名单,一一列出来时,碰上了绕不过去的柳本球和钟老师。
李家明比李欣华特殊,从小学四年级开始就是自学,连高中两年也差不多。真正指导过他的,也就是四哥那妖怪和县中的数学老师温老师,柳本球、钟老师名义上是他老师,但学业上并没有指点什么。
李欣华不同,她的英语如此出色,那是从初二开始,钟老师跟柳莎莎教出来、训练出来的。这次高考,英语考了150的满分,考上北大的外语学院,固然是她敢赌一把那些尖子生会保守报考,但她英语的满分或许也在招生老师那加了分,能不念她俩的情?
可这事麻烦也就麻烦在这,她去请,这是让弟弟下不来台;不去,又不符合礼数,而且那么多老师都请了,唯独不请钟老师,这让钟老师的面子往哪搁?退一步,即使弟弟不介意。她去请了,人家来,会很尴尬;不来,又会让人说小肚鸡肠。
正在旁边对着县领导红包名单写请帖的李传健,见侄女、侄子如他所想的卡住了,放下笔犹豫道:“家明,你前几日给陈和生敬烟,晓得有几多人讲你大度不?”
这事还真麻烦,李家明为难地挠起头皮来。颇有城府的李传健,见侄子没有直接拒绝,委婉道:“家明,柳本球做事是过份了点,但他后面是中宵几百户人,总有些人跟我们沾亲带故的。”
大伯的话很委婉,但李家明很明白他的意思,自己姐弟金榜题名,即将离开这片大山。将来,弟妹们也会离开这片大山,但他们这些叔伯是要在这养老的。
上次的事,自己吃了亏,他也没占面子,有些事能算了就算了。这一年来因为不让中宵人种香菇,几多人来说情?连阿婆那,都有人去说情,哪会不来父亲、叔伯他们这?只是叔伯和父亲不想耽误自己读书,才没跟自己讲而已。
唉,做人难啊,尤其是在老家。圈子就这么大、这么点人,做什么事都要顾忌到方方面面,人情世故就象是一张网,谁都逃离不了。
难啊,李家明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见侄儿松动了,李传健冲二弟使了个眼色,得过柳本球恩惠的李传民,也劝解道:“明伢,做人要公道。柳本球对不住你,但也帮过你。
以前你跟陈和生打架进了派出所,要是没他去出面,高斌真那么容易放手?恐怕我们进去,也只有拿钱把你赎出来,还得去跟陈家理论,才能把那事给摆平。
还有崇乡小学的事,要是没他扳着,我们那三成份子钱,拿得有那么顺利?没那几万块钱,我们做得起屋,后来开得起装修店?太平接了我们一千块钱,柳老师可只收我们两条‘白沙’烟。”
也是,做人要公平,恩是恩、仇是仇,一码归一码。自己跟柳本球恩怨情仇搅在一起,二伯、三姐可跟他没仇,反而承了他们夫妇的恩惠。以前二伯跟柳本球可是以朋友论交,对方并不拿什么架子,连当了林业局局长、常委副县长,碰上了还是会在一起抽支烟、闲聊几句。
得了,反正北大考上了,在姆妈坟前发的誓兑现了,耶耶、小妹也每日笑得象弥勒佛,那就再随了二伯的意。两世伯侄,二伯都把自己当亲生崽,自己这点委屈能算得了什么?
“行行,我去请,这总行了吧?”
大伯、二伯都满意了,正高兴的李家明父亲也没什么不满意的,还在照着通讯录打电话请人喝升学谢师酒。老虎跟老虎打架,不管输赢都不丢面子,现在明伢都一飞冲天了,还跟人家较劲有意思吗?打赢了,还要踩别人几脚,那是混混们的风格,体面人就要有体面!
照着该送请柬的名单写完请柬,习惯了仔细的李家明想了一下,;连忙给回乡探亲的政协胡副主席写了张请柬。以前读小学时来同古参加竞赛,在他家吃了两顿饭。何况他还是王老师的恩师,不来送红包、投资潜力股,那是人家的自尊,但自己作小辈的可不能没礼数。再说,这么多县领导来捧场,也只有那老爷子出面,才能既全了尊师之道又能尊重领导。
写完给胡师公的请柬,李家明犹豫半晌,还是又给宋湘生写了张请柬。自己连老虎都放一码,何必跟只鬣狗过不去?真要是不请县中的校长,人家固然是丢面子,自己也沾不了什么便宜。
两兄弟带着李家明两姐弟,先去县中给老师送请柬。从两人的班主任开始,一直到科任老师,最后到达宋湘生家时,这位堂堂的县长校长,仿佛如释重负一般。
没错,真的是如释重负,去年宋晓军让公安抓住,他还以为是儿子少不更事,可等把人捞出来了,才知道是有人指鹿为马强行抓人。
谁会干这种事?除了眼前的李家明,还能有谁?
刚开始,宋湘生是暴跳如雷,发誓一定要让李家明好看。可曾想没有一个月的时间,连位高权重的柳县都栽了,他才真正地害怕。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人家连一个堂堂的常委副县长都斗得赢,还玩不死自己一个区区校长?
说完客气话、留下请柬,四人从院子里出来,落在后面的李欣华揪住弟弟,小声道:“家明,宋校长好象很怕你?”
当然怕,成群的鬣狗饿极了,才敢在老虎面前呲个牙,落了单的跑都来不及,哪怕正眼瞧?
等四人来到林业局外时,李家明不想让父亲去了,落在后面跟他小声商量道:“耶耶,要不你莫去了?”
正在兴头上的李传林哪愿意,他正想看看仇人的尴尬样呢!
“耶耶,我们跟他有过结,二伯可没有,三姐更没有。”
也是哦,李传林看了眼前面的二哥、三侄女,只好悻悻作罢,但从旁边的小店里拿了条‘大中华’烟递过来。
“做人要有礼数,晓得不?”
唉,自己以前的话痨是隔代遗传到阿婆的,吃不得亏的性子,肯定是遗传到父亲的。以前他穷、不得志,也就蔫得象根草,现在事业有成了,就再吃不得半点暗亏。
第456章 委屈自己(下)()
热衷于功名的人知取舍,也知进退,甚至能委曲求全。
有手腕的柳本球跟李家明玩心眼,猝不及防地让人打趴在地,并没有象常人想的那样展开报复,而是干净利索地认栽。
即使被调整分工,但还是在常委会上有投票权的常委,而且分管着城建和水电的柳本球,居然在李家明的水电项目申请上大开绿灯,这可着实让人大跌眼镜。连有心等两人重起争斗时,再去伸手的钟县长、丁常务都没有预料到。甚至于柳本球还通过各种途径向李家明示好,不但在水电站立项、批复上大开绿灯,还去蔡书记那帮着求人情,给他堂兄的仕途铺路。
为什么?
利益!
李家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那就一定不能结死仇。若不是为了女儿的前途,柳本球不会干那事,若是早知道大学会扩招,他也不会干那事。政治嘛,就是要把朋友搞得越来越多,敌人越少越好,谁吃饱了撑得没事多得罪人、多结仇?
扯远了,当李传民带着女儿、侄子敲开久不登门的柳家时,让柳本球没想到的是,他老婆在给客人端完茶后,居然主动给人道歉。
“家明,谢谢您还记得我们。以前的事,是我们不对,不管我们有多少理由,错就是错。”
这?这与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反应极快的李家明连忙起身,不失礼数道:“钟老师,您言重了。”
脸色通红的钟老师,把道歉的话说出来,好象心里去了一块大石头一般轻松。
“不不,我们也是从高考过来的,知道北大对于学生来说,那意味着什么。更知道,耽误你一年前程,又意味着什么。”
唉,其实还是不甘心的李家明暗叹一声,眼睛余光扫了下正尴尬的柳本球,这人娶了个好老婆。若没有钟老师这声道歉,即使看在二伯、三姐的面子上,自己不会再为难他,但若是丁常务要对付他,顺水推舟的事就难说了。
没办法了,杀人不过头点地,钟老师都代表她们家道歉了,莫非自己一个大男人,还不如一个女人度量大?逼县里调整分工,那只是让柳本球难堪,停了中宵人的香菇菌棒供应,可是让全体村民都在背后戳钟老师的背脊。
山里人没眼界,特别是那些三大姑八大姨,兄弟之间打架她们都会把过错推到嫂子、弟妹身上,何况是闹出这么大的事来,哪会不指责钟老师?即使有明白人,也说不过柳本球的姐妹们,何况哪个柳姓人又会舍得讲自家最出色的子弟半句坏话?
“唉,钟老师,莫讲了。可怜天下父母心,还不清的儿女债。
我以前跟我婶婶过的时候,连吃饭都是薯丝饭,但桌上成日会有碗米米分肉、蒸蛋。那两碗好菜,我婶婶是从来不去筷子的,还专门留到我放学后,让我们三兄妹吃。”
叹着气的李家明转身出门,从外面的鞋架上,把刚才父亲塞给自己来打脸的那条‘大中华’拿进来,轻轻放在茶几上。既然决定了和解,那就把事办圆满来。
大伯讲得对,自己兄妹会离开老家,但父亲、叔伯们总是要终老崇乡的。柳姓也是大姓,上百户、上千号人,总有几家几户能与自己屋里扯得上关系,何必让父亲、叔伯们日后让亲戚说闲话?
“柳老师,我性子恶,办事有些过分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担待。”
这话从李家明这个胜利者嘴里吐出来,已经是很委屈了,可没想到柳本球居然道:“你是很过分,若我真跟你计较,你那农贸公司能这么顺当?若我跟你计较,你那水电项目能成?”
咦,居然不接橄榄枝是吧?
李家明的眼睛习惯性地眯起来,知道这小子又起狠心的二伯连忙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不管两人有什么恩怨,但都不能不给钟老师面子!三妹高考英语能考满分,没钟老师、莎莎教,能考得到?
得,佛说人生来就是受苦的,为了二伯、三姐,老子就咽了这口恶气!
见李家明眼里敛去了寒光,被吓了一跳的钟老师,也连忙瞪了老公一眼,不满道:“本球,你还有没有完?”
“莉莉,你不懂!
家明,看你还能来送请柬的份上,我跟你挑明来说?”
有点意思,李家明笑意盈盈道:“请指教。”
伢子,莫真以为你能翻云覆雨,不过是恰逢时机而已。同样脸上笑嘻嘻的柳本球,敬了支‘芙蓉王’烟给以前的朋友李传民,又扔了支给以前的学生李家明。
“王富生他们开赌场、放高利贷,场子虽然是流动的,为人也还算低调,但能抓不到人赃俱获?当然,你没参与那些破事,连累不到你,但我能不能从中做些手脚?
你开的‘山里人家’公司,县里答应过免除农业特产税,可曾答应过减免企业营业税、所得税、增值税、城建附加费?你这三年来,连毛都没给政府交一根,地税能睁只眼闭只眼,国税呢?
以前老毛当局长,让我压得死死的,现在的任局长,可是我大学同学,隔壁宿舍出来的兄弟。地方政府,管得到地税,还管得了国税?光你这三年来偷逃的国税,都够你小子喝一壶的!
还有,你莫以为你跟徐立成的事,我不晓得。我那是不想管,否则分分钟钟都能让小徐进班房!”
不知死活!
李家明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毛伢的事牵扯不到自己,徐立成更没那么蠢,把几年前的旧事供出来。国税的事也有前任局长扛雷,现在的任局长不会为了所谓的同窗之情,去得罪地区国税局的党组成员,只有公司的税务问题才是问题。
公司这两年来的发展,稍有些脑子的人都知道,肯定不会是自己嘴里说的那样没赚钱。只是县里的两位主要领导,在日本得了自己几万块钱的人情,才没有认真去查证,也没哪个不长眼的敢去跟主要领导汇报。若真仔细查一查,很容易发现自己公司每年该上缴几百万税费,而不是现在的一毛钱都不用交!
妈的,打蛇不死三分罪,若自己去了读书,老窝有条毒蛇盯着,那真是后患无穷!若这混蛋不认输,哪怕他跟二伯交情不错,他老婆还对三姐有恩,自己也只好顾不上了。
差不多了,再往下挑衅,这混蛋小子就得翻脸了。
唉,这就是潜力的差异,自己拼命爬,能在退休前搞个副厅待遇就不错;可人家只要想走仕途,有北大的文凭在手,处级只是起步、估计得省部级才是终点,若是运气好,也许还能往上走一走。
“算了,过去的事,我也不跟你计较。不过,话得讲在明处,我至今不觉得我做错了,换成你是我,估计也一样。”
原来是色厉内茬啊?也不能完全算,若自己上次不接他的橄榄枝,也不让四叔放手,估计公司的事就让他抖搂出去了,兔子急了还咬人,何况是他这样当官的人。
呵呵,其实这人比自己强,皮厚、心黑、手辣,比自己还多占了个皮厚。留他三分面子,日后总会用得着,起码二伯会用得上。不提还真忘了,以前二婶侍自己,真跟亲儿子一样,比待满妹都还好,这份恩情得还!
暗自盘算了一下,自认心黑、手辣的李家明,主动把手伸过去,笑道:“柳老师,您不愧是我李家明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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