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长袖善舞的事,还不如别趟那种混水,极为理智的李家明还是摇头道:“他们林科所一帮人都没办法,我哪来的办法?那还是上次我想抢香菇生意,故意那样讲的。耶耶,生意场上的事,有几个会讲真话?”
“香菇这么赚钱?你们不是只赚30%毛利吗?”
父亲知道了内情,阿姨就会知道,柳老师也会知道,已经对柳老师不再那么信任的李家明,继续隐瞒道:“量大就赚钱!这次全县八十多万菌棒,至少产出一百万斤,要是把邻近几个县全部发展起来,还会不赚钱?以前我还怕路上堵车,后来婷姐答应帮我搞火车皮,我还不赶紧抢生意?”
“也是,一年可以种两批,一斤赚几角钱都能赚上百万。”
李传林附和了一句,随即又板起脸道:“明伢,不会耽误你学习吧?要是耽误了读书,就莫怪耶耶打人了!”
这才是自己父亲嘛,李家明心里一暖,笑嘻嘻道:“没事,我把曾春提起来了,让他去管理公司,我也就是监督下财务。”
“那就好”。
“耶耶,当官的人靠不住的,等你厂里开始亏损时,马上把那些领导的股份退掉。我估计到那个时候,我这边应该能凑出不少钱,够你还利息了,以后我们慢慢退出这一行,专心做家俱算了。”
“哪有那么容易哦,算了,你好好读书,莫管我的事了。”
信以为真的李传林叹了口气,起身去厂子里。现在厂里快保本生产了,反而要日夜加班生产,以规模降成本,同时也给对手施压,先逼死一部分、再强迫剩下的厂子来主动求和。所谓置之死地于后生,拼得就是谁够狠、谁能坚持到最后。
等父亲出了门,李家明洗完澡也去了对面二伯家,找大姐商量香菇的事。头批香菇已经接近尾声,账得算;再有两个月,下一批又开始上市,下一批的产能肯定能消化得了,但得搞清楚海外市场究竟有多大,才能确定明年的生产规模多大。
大姐虽然粗线条,但也看得出叔伯们强颜欢笑后面的凝重,没先谈香菇的事,反而担忧道:“明伢,厂子很严重了?”
三千多万贷款一年光利息就要三四百万,好在即使家俱厂承受不起,香菇这边还能帮衬。若真跟大伯讲的那样停产停业,莫讲那些当官的会不会发火,单讲大家以后回了崇乡,怎么去面对邻舍居)、亲戚?
“还算好,刚才我耶耶讲,还欠银行三千一百多万,要是加上家俱厂的利润,马马虎虎能付得起利息。”
同样要脸面的大姐也叹了口气,把账目报一遍后,小声道:“东南亚市场大得很,不过对鲜菇的需求量不大,鲜菇赚钱可空运费也高,有钱人才吃得起。日本人有钱,东南亚那边有钱的人少。”
是啊,现在的航空运输不发达,空运费用高得吓人,再加上零售商的利润,除了那些有钱人外,谁吃得起?也就是香港离深城近,婷姐又帮自己搞车皮,通过铁路运过去只需要一天一夜,否则采摘下来三四天的鲜菇,即使采取保温措施,也早开始腐烂变质了。
“嗯,我已经让曾春他们搞出了干燥技术,下一批除了原来的客户,我们再寻些干货商。”
“那倒不要另外寻,明伢,你不晓得外头的行情。香菇干不愁销路的,就是价钱低了一点,一斤才三十多块钱。”
**斤鲜菇晒一斤干,二十来块钱的成本卖三十多块钱,这价钱也不低了。大姐是赚冬笋的钱赚大了,才觉得这价钱低。这样也好,要是下半年能出百多万斤新鲜香菇,再加上明年上半年的香菇干,父亲那个烂摊子也就能支撑下去,不至于无力回天。
不过,这可不是小钱,可莫因为这事,让大姐跟姐夫闹矛盾。
“大姐,你要不要跟姐夫商量一下,钱借给了我,一时半会没有还的。”
觉得被弟弟看不起了的大姐,一巴掌扇在李家明脑袋上,骂道:“乱讲什么呢?大姐跟姐夫没你帮,能赚得到这么多钱?钱赚得来,就是用的,大姐有屋有存款,怕什么?倒是屋里的事,你要多想下子办法,要真是厂子垮了,那帮阿公、母舅、姨娘怎么办哦?”
哎,这才是真正的麻烦,哪家的母舅、姨娘没在分厂里入股、做工?要是厂子说垮就垮,怎么跟他们交待?要不是顾忌着这些,恐怕父亲早就想停工了,生产得越多亏得越多,这样的生意也只有国营厂子才会做,私营企业哪会干?
“大姐,没事的。生意有赚也有亏,大不了我们重来就是,啊。没其它事,我去睡觉了,今日让老师蛮得做试卷,太累人了。”
安慰了大姐两句,李家明随即感到一阵倦意,打起哈欠来。哎,凡人始终还是凡人,今天那张试卷虽然只做两个半小时,照样让李家明觉得精疲力尽。
读书伢子可怜啊,何况明伢还要搞生意,大姐连忙起身道:“快去睡,看你这样子都可怜!”
“哎”
第334章 书山有路勤为径()
在高中里,教学水平最高的老师,都被安排在高三年级,为的就是最后冲刺。几个高三数学老师辛苦几天,绞尽脑汁出了一张水平极高的试卷,结果只让高一1)班那小子去考,其他三个班的老师多少心里有点不爽。听说李家明只考到七十多分,那三个老师心里舒服多了,连忙拎着各自眼里的尖子也来碰碰运气,万一比那天才小子考得更好呢?即使考不过人家,也看看这些尖子生,跟那天才小子差距到底有多大,以后也好针对性地辅导他们。
张绍龙就是他老师眼里的尖子生,所以他很痛苦地看着桌上的试卷,恨不得站起来直接跟老师们讲,自己没老大那么聪明,搞不掂这些破题目。托老大的福,暑假里自学了一点高一上学期的数理化,第一次物理考试得了75分,数学也得了78,结果被老师捉来做这些竞赛题目。这些破题目,老大那样的妖怪都只拿七十多分,自己一个凡人还能做得出?
坐在另外一张桌子上的李家明倒是很惬意,今天做的试卷明显是平时的测验试卷,除了最后一道拉分题有点难度外,其余的都没什么难度,最多是脑子里多拐个弯。
“做完了?”
“嗯”
李家明刚答应一声,面前还没检查的数学试卷立即被抽走,又换上一张物理试卷,仿佛他不累似的。一个上午,做完两张试卷,李家明太阳穴都发涨,回头一看张绍龙,那小子正垂头丧气地坐在那发呆。
“李家明,下午再做一张化学试卷。中午好好休息一下,养好精神来!”
“哦”。
李家明有气无力地答应了一声,起身走人顺手把正发呆的张绍龙给揪走,至于另外两个坐在那发呆的‘前学霸’,那就不关他的事了。前世不熟,今生也不想认识,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出了高三年级教师办公室,比张绍龙高出一头半的李家明,揉着他的脑袋瓜子,小声道:“怎么样?”
“家明,我想哭。”
“哭什么哭?做不出就多做,还能咬了你的卵?”
“家明,我是真做不出来,那些题目真不是人做的!”
妈的,这叫什么话?老子不就做了七十二分?
“高兴点,菊妹在楼下,人家不晓得几羡慕你能来做这些题目呢。”
“哦”
要面子的张绍龙搓了几下脸,浮出个还算不难看的笑容。正端着饭盒吃饭的王聪菊,见两人下了楼,连忙跟着毛砣迎上来。
“家明哥、龙伢,怎么样?”
“还行,我三姐呢?”
“她们上午考试,早回家了。”
大家虽然都在一个年级上下楼,但都是闷在书里的人,开学了大半个月,李家明也没跟王聪菊说过几句话。现在碰上了,也就多指点几句,好歹大家三年同学,人家又把自己当老大。
“菊妹,莫多想,大家都会有个适应期,过了这个时期就好了的。”
“嗯,我晓得,欣华姐姐也是这么讲的。”
这妹子多坚强,一上来就考了个物理31分、数学42,照样斗志昂扬。
“我回家了,有什么事就来寻我,寻不到就寻毛砣。”
“哎”
李家明带着喜欢蹭饭、蹭住的张绍龙回家,吃饭、午休,下午继续做化学试卷,然后回家吃饭、洗澡。等到他去上晚自习时,刚出现在教室门口,就引来一片惊呼声,同坐在最后的‘瘟猪’讨好着帮他放书包、拉凳子,象个马屁精兼狗腿子。这小子在李家明上辈子,会读书、会打架,却让李家明打得满地找牙,如今李家明连手指都不用动,单凭一个眼神就能让他服帖。
“老大,你吊!晓得隔壁张绍龙、戴庭发他们考了几多不?”
“几多?”
“最高30,最低21,去掉一个最高分、去掉一个最低分,最后得分23!晓得我家老头子怎么讲不?他们最多考个本科,你老大肯定是北大、清华!”
嗯?温老师觉得自己能考得上清华、北大?李家明心里不禁一喜,脸上带了笑容,玩笑道:“莫吹牛皮,温老师不揪你耳朵就不错,还会这样跟你讲话?”
李家明名声极大,可平时为人谦和、出手又大方、还罩得住这帮同学,班上喜欢玩的同学乐意跟在毛砣后面玩,天天读书的书虫则来问他作业。不象以前在初中样,那时的李家明俨然是神话中人,除了走的近几个同学外,绝大部分同学都以崇拜的眼光对他敬而远之。惫赖的‘瘟猪’一通表演,班上外向的学生都围过来七嘴八舌,连内向的学生也眼睛里冒星星。
这年头的学生都有集体荣誉感,自己班长把别的班第一名甩开几条街,那是很有面子的事。
温老师有点古板,这个绰号‘瘟猪’的小儿子却非常跳脱,见李家明不信,连忙信誓旦旦道:“真的!老头子讲,你基础扎实,脑子又聪明,还自控力强,只要一直努力下去不放松,清华、北大就是板上钉钉!嘿嘿,当然,张绍龙他们也不错,只要努力,考重点还是没问题的,不过比你还是差得天远地远。”
这还差不多,温老师那样的老教师,如何会随便打击尖子生的信心?
正笑闹之时熟悉的咳嗽声起,围在李家明身边的伢子、妹子作鸟兽散,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因为班主任夹着教案进来了。
“家明,你出来一下”
“哎”,李家明连忙从后门出去,急步走到前门,微微弯腰小声道:“雷老师,您有事?”
平时有些罗嗦的雷老师,非常欣赏李家明这种谦卑。莫看这孩子在外头威风凛凛,能把混混头子镇得服服帖帖,还能自己开公司赚钱,可在学校里却对老师极尊重,连带着隔壁的丁飞都不敢再对老师口无遮拦,能保持面子上的尊敬了。
“哦,你今天的卷子都是满分,我们几个科任老师商量了一下,以后你自学为主。要是有什么问题直接去问老师,从后门出去,莫影响到同学正常上课就行。”
“谢谢老师关心”,李家明微微躬身,更让老师满意。
“书山有路勤为径,老师晓得你自控力强,也要继续努力,晓得不?”
“晓得!”
“去吧”
“哎”
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回到教室,老师开始讲习题,李家明低头做试卷,连什么时候下的课都不知道,完全沉浸在他自己的世界里。
还是四哥以前讲得对啊,只要努力了,哪怕结果没那么理想,也会问心无愧。四年多来,李家明每天学习十小时以上,才换来温老师一个能考清华、北大的评语,只剩下最后三年了,说什么也得坚持这最后三年。
日子就在这种刻苦中慢慢地度过,转眼就是深秋季节。期中考试时,除去几门副课,李家明以绝对优势考了全年级第一,等到进入冬季,他的安静日子也走到了尽头。
一天下午刚上完第三节课,大汗淋漓的毛砣跑了过来,摇醒还在做习题集的李家明。
“家明,柳老师来了。”
“哦”
被打扰了的李家明愣了一阵,才回过神来,柳老师?他要寻自己,不会去屋里寻?
“在哪?”
“就在校门外头,开着吉普车来的,看起来有些古怪,我也讲不上来”。
这事不对!
李家明立即停下了脚步,自从上次父亲盲目扩产后,师生俩就有了点隔阂。那夜两人聊了聊,本以为关系好转了,可没想到开学前,柳莎莎突然转到袁州中学去。虽说那边的教育质量更好,但那后面是什么意思,李家明心知肚明,自然也不会腆着脸再去他家。
现在突然来找自己?还开着吉普车,不是他那辆桑塔纳?
“毛砣,屋里是不是有什么事,我不晓得?”
平时有什么讲什么的毛砣吱吾了几声,才拉着他到没人的地方,小声道:“昨日夜边,大人在店子里吵了一架。厂子里里只能保本了,那些当官的跟传林叔讲要退股,传林叔叔愿意,我大伯、我耶耶他们都不愿。”
叔伯们吵架很正常,这不是第一次,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退股也是预料之中的事,彼此是相互利用,从来只有共富贵,哪有共患难的?
只是李家明心里一阵阵失落,看着远处的校门发了会愣,师生之情还是敌不过功名利禄啊。
第335章 不得已(上)()
群山萧瑟,一辆半新旧的草绿色吉普车沿着盘山公路而上,李家明看着车窗外的大山一言不发,开着车的柳老师娴熟地打着方向盘也沉默是金,车内气氛谈不上凝重也静寂。
李家明又不是傻子,叔伯们刚吵架,老师立即寻上门来,所为何事?眼看着年底要换届,官场中人哪个不到处寻关系、跑路子?这个关节眼上,哪怕再有师生情谊,人家也会放一边,先替他领导跑腿当说客。
沉默中,吉普车爬上了山顶,前面依然是群山萧瑟,顺着寂静的山间公路到了花山,一头扎进一条路上长草的机耕小道。车子在颠簸的山间,又跑了半个多小时,才远远看到几块梯田、几户人家,听到隐隐约约的狗吠鸡鸣。
‘吱’的一声,吉普车远远地停了下来,柳老师看着远处的小溪不转眼,一个背影窈窕的村妇正挑着一担萝卜,从小溪边走向那几幢泥巴屋。山里人苦,得趁着天气好晒咸菜、萝卜干、压酸菜,来年青黄不接的时候,现在晒的干菜就是到时候的下饭菜。
坐在副驾驶室里的李家明知道,这里是上宵归高桥管,再过去几里小路就是罗坊,也就是张老师和阿姨他们的家,从左边翻座山就是中宵,也就是柳老师家。只是公路到此断了头,要过去都只能走山间小路。看了看驾驶室里的老师,再看看远处的村妇,李家明不禁有些明悟。
“家明,知道前面那女人是谁吗?”
“曾经沧海?”
脸上不自然的柳老师默不作声,目送着那背影窈窕的农妇挑着担子进了屋,才伤感道:“要是当年我没考上,我们就结婚了。”
负心多是读书人!李家明不禁对身边的老师开始鄙夷不已,而且是对他的人品鄙夷。农村里的谈婚论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两人已经出双入对,只差双方父母下帖子、摆酒席、去乡政府扯证!
大丈夫行事有所为有所不为,亏欠了人家,还把人家当工具?
脸色不好的柳老师掏出包‘芙蓉王’烟,哆嗦着点上,青烟袅袅。
“那年我回来过寒假,才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