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书桌放文房四宝,他的书桌放电话机、文件、烟灰缸。
夜很深了,累了一天的柳本球透过指间的青烟,玩味地打量着坐在书桌对面的得意弟子。上次这小子来引荐人,自己就觉得有点不对头,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这混小子利用了一把。
“讲讲,张卫民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嘿嘿,人总有个亲疏远近,张叔待我不错,总不能看着老师逮叔叔的惨事,发生在我身上吧?”
“惨事?你以为你是谁啊?”
柳本球鄙夷了一句,好奇地询问道:“这次赚了几多?”
这话得小心了,总不能吓着别人吧?李家明连忙陪笑兼叫苦道:“没几多没几多,跟着发财的人多,分到我头上能有几个?老师也晓得,毛伢他们就是帮胆大包天的皮伢子,要是我不带他们寻个赚钱的路子,迟早去看守所报道。”
这话柳本球是不信的,前几日休息的时候,张仁全还讲起过这事,去年贩笋这小子带着那么多伢子干,他自己就分了万把块钱。可若是再对照徐立成跑去收笋的地方捉人,肯定这小子买通了张仁全他们,不赚钱会舍得花那么大的本?
不过,这小子重感情,带着发小做生意,也省得那帮小子走歪路。那个王富生不是什么正经伢子,但若是引导得好,也未必就不能成器。地下世界,在哪都存在,也是消除不了的,就是看能不能受政府控制。
“这么晚了,来我这干嘛?”
这事还真有些难开口,李家明挠了挠头皮,拐着弯道:“老师,我觉得吧,什么人都有用的,关键是怎么用。”
“少打马虎眼,有话直讲!”
“哎”
还是张卫民的事,上次李家明觉察到了柳老师他们可能准备动手,急忙提醒他赶紧跑。
人跑了,家还能跑?县城街上一动手,第二天森林公安的人会同崇乡分局的人,立即对他家进行了搜查。虽然那帮人看在顶头上司张仁全的面子上,只是走了个过场,可也吓坏了张绍龙母子,连张建军都慌了神,到处请客送礼。
现在混混们抓了几十号,木头贩子也抓了十几二十个,但一直没有一个官方说法。这事不用张绍龙母子开口,李家明于情于理也得来打听一番,若是罚钱可以过关,那就认罚;若是要严办,那就只好在外面避年把半年风头,等这边疏通好了再回来。
这事李家明可以直言不讳地问,柳本球却不好无所顾忌地回答,沉吟了一阵才感叹道:“家明,其实我很怀念以前当老师的日子,还记得我们那次走路回崇乡吧?简单,又能好好交朋友,我跟你二伯就是那个时候交上朋友的,还在你们屋里住了一夜,吃了你婶婶一只鸡。”
明白了,谁还没个亲朋好友,谁又会把事情做绝啊?李家明也陪着老师怀念才两三年的‘陈年往事’。
“嘿嘿,那个时候穷啊,你们吃的那只鸡,还是我莲香婶婶待她哥哥的。你跟王老师一来,毛砣母舅、传宗叔连口汤都没吃到。”
“哎,时间真快啊。”
师生俩又聊了一阵,李家明婉拒老师的留宿,叫醒正在客厅沙发上打瞌睡的毛砣,两人下楼回临时住处。夜很深了,街上冷冷清清的,只有夜宵摊还在营业,可平时有不少人光顾的摊子也没几人,那些混混被扫荡之后,连累得他们的生意都冷清不少。
骑着摩托车回到住处,刚打开门就有股热浪扑面而来,住在隔壁的洪伢听到响动,连忙跑出来看动静,见是李家明他们回来了,又缩了回去。这次李家明带着他们赚了大钱,让这帮伢子更把他当带头大哥,毛伢反而成了他的代理人一般。这也是李家明有意为之的,他无意混社会,但对这些伢子有影响力,日后也能方便不少。这些天来,隔壁永远有伢子守着生怕出事,不管多晚回来,屋里的火盆、热水从不少,这就是这帮伢子敬重自己。
两兄弟拿桶子、倒热水洗脸、泡脚,刚脱掉袜子,门外就传来争执声。
“端伢,有事明日来,家明在外头累了一日!”
“明日来有用不?我今日都等了一日!”
“让开!”
“不让又怎么样?”
毛伢还是太嫩,镇不住这样的老混混,李家明暗自摇了摇头,示意正倒水的毛砣把门打开。
“毛伢,你带端伢进来。”
毛砣把门打开,光着头的端伢开门见山道:“家明,我不服!我没出力,我认了,但那不是我不想出力!”
热水泡脚舒服啊,李家明笑了笑,示意毛伢也讲讲。
“端伢,出几大的力,就拿几多钱。你出了三万块钱本,没出一分力,得三万块红钱还嫌少?既然大家合不来,明年路归路桥归桥就是,没道理你不服我,我还要带着你做生意的道理!家明没欠你的,我王富生就更没欠你的!”
气冲冲的端伢理都懒得理讲理的毛伢,眼睛直盯盯地看着正泡脚的李家明,这些事最后还得这半大伢子讲了算,你王富生算什么东西?也就是你运气好,跟家明关系铁,否则还轮得到你一个穷鬼来发财?这次没出力,三万变六万没问题,只要明年能继续合伙发财就行。
“都讲完了吧?讲完了,那就按毛伢讲的办!”
“家明!”
刚才还斯斯文文的李家明脸上一板,凶悍的眼神扫了过去,在街上称王霸道惯了的端伢心里竟然一寒,将后面的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莫讲端伢只是山里的小混混,前世李家明一黑脸,很多江湖大哥都得陪笑脸。
“端伢,我晓得你不服,觉得我们不讲义气。我就想问问你,你跟我是兄弟,还是跟毛伢是兄弟?大家就是普通朋友,你帮过我,我谢你;我帮了你,你来谢我。”
泡得差不多了,镇住了端伢的李家明拿过毛巾,斯文慢理地擦脚,象说闲话一样继续道:“端伢,你也是在街上混的人应该更懂事,别人帮你是人情,不帮你是道理。有句老话,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你现在有了六万块钱,明年自己贩就是,干嘛总要吵吵闹闹呢?
好了,我话讲完了,你们自己去商量。反正你们的事,我是不会参与的,等收完了笋,我拿我跟我姐夫那份钱,其余的事,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话说得轻巧,要是没李家明、毛伢的许可,就自己三个人,能干得过几十个伢子?就自己三个人去收笋,那些彼此不熟的贩子们,愿意把笋卖给自己?
端伢终于见识到了李家明人情练达的另外一面,那就是冷漠。
“家明,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你想死是吧?”
“毛伢!”
李家明喝止了想动手的毛伢,依然耐烦道:“端伢,讲话要过脑子。你当初帮我,我承你的情,你讲送了多少礼就是多少礼,还另外给你一份谢礼。后来你出了事,强伢求到我头上,你来谢我,我可没收你的谢礼。
我这人吧,比较屎牯固执己见),朋友是朋友、兄弟是兄弟、屋里人是屋里人。这事要是毛伢打定了主意,哪怕是没什么道理,我这当兄弟的,也照样站在他那一边,帮亲不帮理嘛。”
第279章 帮亲不帮理也分时候()
一句‘帮亲不帮理’,堵死了愤愤不平的端伢,只好接受李家明最后的仲裁,形势比人强啊。
毛伢的分寸感也把握得不错,人家投三万就还人家六万,稳稳地站在道义制高点,哪怕是端伢心里再不服,也不能在旁人面前诋毁他不讲义气。现在已经不是他出来混的时候,几个大头子进去了,也就意味着他这样的小头子上位,得要注意名声了。
“庙伢,毛伢哥真给端伢三万?他们又没出什么力,连挑笋都没挑,就给三万?”
“啧啧,三万块钱过下手就变六万,还有什么不服气的?我要是有三万块钱,马上回去做屋、看亲。早晓得这样,我卖血都去卖几千块钱来入股!”
刚送走几个笋贩子的毛伢一脚踹了过去,骂道:“放什么屁?你要是不满意,老子马上给你三万,滚回银子滩当作田佬!”
被踹了一脚的庙伢是告伢没出五服的堂兄,比毛伢高两届可年纪差不多,以前在学校里也是称王称霸的角色,只是没赶上李家明崛起的时候,在银子滩时又不在一起玩,才没跟上个好老大。要说服气,庙伢对以前在银子滩小学打服了他的大狗伢是服气,可刚开始对毛伢并不很服气。只是毛伢能带着他赚钱,去年十几日赚了三千块,后来到了县城街上混,吃喝玩乐耍小姐,都是毛伢掏腰包,早让他变得服服帖帖。
“给三万?毛伢,你当头子的人,可不是我们这些青皮后生,讲话要算数的哦!”
庙伢胆够大、手够恶,极得毛伢的器重,可他的器重就是张口便骂。
“你当老子跟你样,讲话跟放屁样啊?”
几个正挑笋的伢子立即热切起来,盯着老大的嘴巴不转眼。三万啊,在农村里泥巴屋都能做两幢,要是自己动手,砖屋都能马马虎虎做一幢!
“莫想了,我跟家明商量了一下,你们这帮打短命的,不是好赌就是好色。要是真给你们发一笔钱,不是输个卵毛精光,就是送进了婊7子店。再等等,看家明能想个什么办法,给大家寻条财路,省得我们坐吃山空。”
几人等毛伢一说完,庙伢立即急切道:“毛伢,真给三万?”
钱的事李家明没吱声,毛伢可不敢打包票,连忙补救道:“你想得好,端伢他们三个人才给三万,你一个人就想得三万?”
庙伢失望地叹了口气,若老大不是李家明那样的神仙,毛伢能把人心往自己身上揽,把怨气往上头推。可毛伢的老大是算无遗策又心硬得吓人的李家明,他也只好暂时做好他小弟的本分。
“莫叹气了,家明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晓得。端伢他们一人都得了一万,大家是他兄弟,还能亏了我们?”
喜讯!虽然毛伢没说具体数字,七八个伢子照样炸开了锅,个个兴高采烈。
“一万?操,发财了!”
“一万啊!嘿嘿,发财了!”
“啧啧,这要是让我姆妈晓得了,还不得先打我一餐,看我是不是打野话骗人)?”
至于能不能拿到现金,这帮还没多少复杂心思的伢子是不想的,李家明的名声太好了,而且太会赚钱了。要是他能想条财路出来,这帮伢子还巴不得咧,没看到黄泥坪李家开店、开厂,都兴旺发达成那样了吗?
“好了好了,赶紧挑笋,大狗伢下午还要装车呢。庙伢,你过来一下。”
“哎”
两人从温暖的阳光里,走进了有些阴冷的店里,毛伢从抽屉里拿出自己平时抽的‘白沙王’烟扔了一支过去,正色道:“庙伢,告伢是不是在屋里讲,家明跟我不讲义气,要出力的时候记得他,赚钱的时候就不带他了?”
帮亲不帮理也得分时候,何况庙伢平时也不怎么搭理那个堂弟,觉得他就是靠着李家明的势力狐假虎威,根本就没什么真本事。
“嗯,讲过几次。不过你放心,他是什么角色,我们村上的人又不是不晓得,除了他娘耶会信外,谁会信啊?要我讲啊,也就是家明讲义气,换成别人,搭都不会搭他!”
“狗x的”
脸色发黑的毛伢骂了一句,将上次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庙伢,骂道:“扶不上墙的烂泥巴,是他自己不争气,能怨得了谁?家明那样帮他,居然还有脸谈义气,真是没有良心的畜生!”
‘啊’,庙伢一声惊呼,他上次得了三千块钱,还以为告伢也不过是三千块,没想到人家拿的是一万。
“什么?家明帮他搞工作都不要?”
“你以为呢?”
毛伢瞪了他一眼,示意这小子声音小点,“晓是这次家明为什么,不带他做生意了吗?就是看透了他那人,晓得他扶不上墙,赚了钱也守不住,还不如安安稳稳当他的作田佬!”
尽完了当小弟的本分,毛伢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递过去,吩咐道:“这段时间苦了大家,现在笋不多了就好好歇口气,带大家去玩玩,只要店里有人守着就行。”
“哎”,兴奋的庙伢连忙接过那沓足有上千块钱的钞票,七八个不能赌钱的后生能玩玩什么,还不是去玩小姐?平时都是毛伢带队去玩,这段时间怕有人捣乱,连他当老大都日夜守在这,可把大家憋坏了。
“还有,让大家管好嘴巴,连屋里耶娘都莫讲!赚钱的路子,晓得人一多,以后我们赚什么?”
这是正事,庙伢连忙小声答应:“嗯,你放心,哪个要是乱讲,我拆了他的骨头、打烂他的嘴!”
本就是占着理的事,只要银子滩三个伢子回去不乱讲,那就没人敢乱讲,毛伢笑骂道:“滚!”
“你不去?”
毛伢用嘴驽了驽对面的砖瓦屋,好笑道:“我去什么?我老大天天闷着头读书,我哪敢乱跑哦。”
这就是李家明灌输给毛伢,再由毛伢灌输给这帮伢子的规矩,兄弟是兄弟但要讲规矩。什么是规矩?长幼尊卑,当老大的要护着手下,手下兄弟也要敬着老大。
“嘿嘿,也是。你就好好服侍家明,等他想出了路子,再带我们发财!”
比毛伢还高出几公分的庙伢,打趣完自己老大,不顾天上还太阳高悬,带着一半伢子兴冲冲地跑了,剩下的一半伢子也在谈论哪家发廊的妹子要倒霉了。
到了傍晚快下班的时候,正帮着装车的毛伢被毛砣叫住,“毛伢,家明寻你有事。”
“哎”
毛伢连忙洗了下手小跑过去,站在马路边的毛砣将摩托车交给他后转身就走,旁边的李家明则小声道:“这一车货你喊别人押,我带你去有事。”
“哦”,毛伢连忙把一直帮自己打下手的洪伢叫过来,吩咐他几句。
一会两人骑车到了附近的信用社,取了十一万块钱,风驰电掣般地到了花山的盘山公路上,挑了个能看到下面的地方停下。
背着巨款的李家明跳下摩托车,取下头盔、围巾,坐在路边的一堆杉木上,示意毛伢也过来坐。
“等下看到车来了,你就骑车子走开些。”
“嗯”
“以后离张仁全远一点,没事莫去寻人家,有事的时候再打电话过去。”
“哦”。
这伢子还是经验不足,李家明耐烦道:“有些关系最好莫让人晓得,关键时候能救你的。老九倒是跟谁都称兄道弟,还不是要去班房里养老?”
“啊?”
毛伢吓了一大跳,已经打定主意让人牢底坐穿的李家明点了点头,将背包坐在屁股底下,沉声道:“具体情况要等下才能晓得,我宁愿再花十一万,也得让他们牢底坐穿!行了,你骑车子去上头,只要看得到我就行。”
“嗯”。
被李家明的话搞得有点头皮发麻的毛伢,答应了一声,连忙骑车走远一点,找了个正好能照应得到的地方停车。一直等到看到李家明上了辆草绿色的新吉普车,才重新发着车子跟在后面不近不远。
第280章 扭乾坤(上)()
夜色如墨,车灯雪白,一辆崭新的吉普车在盘山公路上缓缓而行。刚逮住一个机会溜出来拿钱的张仁全兴奋极了,全然不象两三日没怎么合眼的样子,一边开着车还一边眼睛余光瞟瞟副驾驶室的杂物箱。
坐在副驾驶室的李家明突然伸手摁下点烟器,从张仁全口袋里掏出‘白沙王’,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