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犯错不要紧,脑子蠢一些也不要紧,要紧的是没胆、没血性!挨了打,不是想着打回来,反而来求人借钱?平时牛皮哄哄,有事的时候,就想着躲在别人后面,顶不得屁用。
两兄弟并排着走上学校通往街上的水泥路,毛砣开始例行每天的功课,给李家明背诵着英语单词。走过以前的敬老院如今的实验室时,正在背单词的毛砣突然停了下来,小声道:“家明,端伢在前面。”
确实在前面,远处的三个光头在月光之下也太显眼了,李家明不屑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两人继续背单词,走到三个光头前面时,特意等在这的端伢扔掉烟头,走过来笑道:“家明,今日对不住了,我也是没办法,谁让我吃的就是这碗饭。告伢太不讲究,免了他一千多块钱,桌子上还要欠。”
“不关我事,莫说是打他一餐,你们就是打死、打残他,都跟我没关系。”
“呵呵呵呵”
清冷的月光之下,尴尬的端伢笑了几声,李家明兄弟已经与他们擦身而过。等他们走远了一些,被李家明呛了几句的端伢无奈道:“鹏伢,打电话去催下你老弟,看他打听到了不?”
平时喜欢出两个馊主意的鹏伢,压根就不信从告伢嘴里撬出来的消息,“端伢,你真信?”
“黄毛讲的也是羊城,还讲年底大家合伙。”
更为良善的强伢连忙劝说道:“端伢,跟黄毛那些牛皮鬼搞,还不如寻家明。他不理我们,我们就自己收,再加价卖给他就是。”
两个不认识的人都讲是羊城,那就有可能了,自诩更聪明的黄毛抢白道:“你晓得什么?”
强伢是直肠子人,看不惯黄毛那种欺善怕恶的人,争辩道:“我是不晓得,我只晓得家明仁义!黄毛就是个牛皮鬼,他讲的事连放屁都不如。”
眼看着两兄弟要吵起来,端伢喝止道:“莫吵,黄毛是代表老九来的。”
一提到老九,刚才还争的强伢闭上了嘴巴,黄毛就是个杂碎,分分钟能捻死他,可老九却是树的影人的名。
“怕了?”
诈诈呼呼的鹏伢不作声,可平时憨里憨气的强伢脖子一梗,硬气道:“怕个屁!烂命一条,只要他敢挡我们财路,一刀捅翻他就是!”
这话说得豪气,鹏伢也不甘示弱道:“没错,做人就要硬气,求人不如求己!端伢,哪个敢挡路,捅翻他就是!”
“蠢货!”
黑着脸的端伢骂了一句,骑上摩托车往街上去,两个手下连忙也发着车子跟上。
回到三人的住处,脸黑的端伢躺倒在沙发上沉默不语,两个手下都坐在那抽闷烟,等着老大的主意。要讲端伢也算有本事的人,出来没几个月就从王丛树手里搞到一幢屋,虽然让那些打短命的搞走了店面和一层楼,好歹也留下了这层屋,三人算是有了个落脚处。
思前想后一阵,端伢从旧沙发上坐了起来,从睡房里翻出告伢打给他的借条,又数了两千块钱出门,帮他出了个馊主意的鹏伢连忙道:“端伢,人家看穿了,就不会记人情的!”
“记个屁的人情,你聪明还是人家聪明?你这只蠢货要是有人家一半脑子,我跟强伢认你当老大!”
“端伢,不行的!”
鹏伢连忙按住门锁,小声道:“端伢,你是街上的老大,要是听家明的,以后谁把我们当根葱?”
老大?端伢苦笑一声,难得没有骂人,反问道:“鹏伢,你今年二十七了吧?”
“啊?哦,是二十七。”
“强伢也是二十七,我二十八,除了这几间屋外,我们三个人连老婆都讨不起,想操块逼,还要去同古寻小姐。
你以为贩笋那么好贩的?李家明只要在楼下放块牌子,莫讲我们收不到一斤笋,街上哪个人又收得到?要是别人,我们还能打,换成他,你敢动手不?”
不能也不敢,上次老大在拘留室里熬十几日,要不是人家帮忙扔包子,不死都要脱层皮,要是这样的人都去打,以后在街上就莫混了。何况人家势力吓死人,莫讲那些当官的跟他熟,单就毛伢那一伙伢子,都不是自己三个人摆得平的。要不是晓得告伢胆子小,又跟家明关系铁,自己不会出那主意,想让人家记个人情。
“我们去高桥、去港口”。
“没用的,老九他们既然派人来跟我讲,又不会派人去跟别人讲?剁翻老九容易,无非是坐几年牢的事,可赚不到钱,剁翻他又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求人呗!
第266章 暗流涌动(下)()
人有走运的时候,也有走背字的时候。走运的时候,事事顺利,想要什么就来什么,走背字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
在毛砣眼里,王端就算是走运的人,若是今晚这小子不来,明日就会被毛伢他们打翻,以后莫想在街上称王称霸。莫看那三个光头够猛、又能打,对上七八个伢子试试?
李家明也觉得王端是个运气不错的人,前世对他没多少印象了。只记得他讨了中宵的亲,还在街上买了屋混得还可以,算是街上有点面子的人。这两年多来,这混混运气也蛮不错,虽然被关了十几日,可也白落一层百多平方米的大屋。
“毛伢呢?”
“在楼下玩吧,他们几个人凑一起,还不就是打牌,要喊他上来不?”
“不用,等下你过去跟他讲一声,就说端伢来寻过我。”
“哎”,壮实得象头牛的毛砣答应了一声,还是抱着胳膊倚在门框上。
毛伢在同古街上混得不错,敢打、能打,不少伢子跟在他后面喊‘生哥’,这也是端伢他们顾忌三分的原因。李家明的话,让刚坐下的端伢脸上一僵,不高兴道:“家明,我没对不住你吧?”
对得住、对不住,大家心里都有数,李家明将桌上的钱、借条扔进抽屉,幽幽道:“你是运气好,端伢刚把庙伢他们几个喊回来,正准备跟你打一架。讲讲吧,同古哪个混混头子来寻你了?”
当混混的人要面子,钱没了可以再搞,可面子没了,街上的事就跟他没了关系。
“你什么意思?”
李家明靠坐在藤椅上,笑笑道:“没什么意思,毛伢想在街上混,那就好好混呗。我一个读书伢子,管得了学堂里的伢子莫打架,还管得了街上的事?”
动物尚且有领地意识,混混更有地盘意识,李家明这么说,那就是说事情没有缓和的余地,觉得没了退路的端伢顾不得多想,立即起身道:“家明,明日中午十二点,我在烈士墓等!”
“卟哧”一声,刚从楼下回来的毛砣笑了起来,笑得端伢脸上发黑,可这小子嘲弄道:“端伢,莫撑硬气,毛伢带了两伢子进来,又喊了七个。三挑十,你以为你是谁啊?”
“你们是想以多欺少喽?”
这话真好笑,连李家明听了都想笑,这又不是演电视剧、打擂台赛,打架还兴一对一的?
“什么叫以多欺少?他们是准备十个人跟你单挑!要是你觉得不过瘾,他们准备再从村上喊十几个过来。告伢是堆臭泥巴,那也是我们的人,你们既然敢坑他,我们还跟你讲道理?”
脸色阴沉的端伢很想一巴掌扇过去,可他晓得不动刀子干不过一米八的毛砣,这才忍着火气阴厉道:“毛砣,莫以为人多就了不起。”
毛伢是自己兄弟,今年冬笋的事关系到他能不能出头,比端伢高出一头壮出一圈的毛砣也寸步不让,上前一步威胁道:“当然没什么了不起,可我们兄弟多,这有什么办法?我要是你啊,就识时务,好好在街上混,不该你想的事少想。吃强蛮饭,也要有那个牙口,莫崩了牙齿再来后悔!”
“嘿嘿,我等着就是!”
等个屁,这就是一句场面话,李家明听得太多了。三个人抡起刀子,向十几个人冲锋?这屁话搁在以前他会信,但这混混为了那套房子,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最后才跟高斌妥协,那就证明以前敢动刀子的王端,已经想清楚了在街上混,到底是为了什么。
“闭嘴,什么你们我们?要不要我先打断你的脚?”
李家明一发话,正跟端伢对峙的毛砣立马闭嘴,退回去倚在门框上当门神。
训完了添乱的毛砣,李家明又好笑道:“端伢,我记得没错的话,你跟张建军是上下届的,今年有二十七八了吧?再过两三年,等你上了三十岁,还想跟帮毛伢子斗狠?
嘿嘿嘿,不是我讲你,你跟那些脑子有病的伢子不同喽。毛伢剁你两刀,无非是关几年,你剁他两刀,恐怕等你出来时,整个世界都变喽。”
脸色极难看的端伢把头扭了过来,这话正中他的心病,上次砍伤人关了三年,如果这次再犯,又要关几年?没坐过牢的人,还以为那是混混的毕业证;没在街上混过的人,觉得威风,只有混过、吃过亏,才晓得其中的苦水啊。
人一世年,没几个三五年的!
以前读书时,张建军比他高一届,遇到他还要绕着走,现在人家当着官、跟高斌他们称兄道弟,而自己呢?高斌那个打短命的,逢年过节给他进着贡,还关了自己十几日!
还不错,不是光凭血气之勇的憨货。难怪崇乡这一片四乡一林场,有名有姓的十几个混混,也就这个混混能有个好点的下场。李家明象大人物样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象吩咐毛伢、毛砣他们那样,不屑道:“坐,跟我斗心眼有意思不?就你这样的猪脑壳,还想通过告伢来逼我承你的人情?嘿嘿,告伢婆婆借过棺材给我埋姆妈,我欠的是桃香阿婆又不是欠告伢。大不了,等桃香阿婆心疼孙崽时,我喊毛伢他们断你手脚就是!”
被戳破心事的端伢知道实力不如人,也光棍地认输低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直截了当道:“家明,这事是我错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跟你合伙贩笋。”
“早说不就结了,钱是赚不完的,只有朋友才是交不完的。弯来绕去,还不如直爽点,行就行不行就不行,都是一句话的事。”
“你答应了?”
李家明避无不答,反问道:“谁寻过你?老九?蚊子?”
玩心眼儿,端伢确实玩不过李家明,一听人家口风松动,就迫不及待道:“都派人来寻过我,后来还是老九争赢了,他说年底两块钱一斤,我能收到几多,他们就要几多!”
有心计、没气度,李家明暗骂一声,沉吟道:“老九派人来寻你,还答应了两块钱一斤,以你的本事,也肯定晓得了笋往哪边贩。”
“嗯”
“端伢,这事我不敢答应你。”
“为什么?”
刚才还欣喜的端伢急了,要是论实力,肯定是老九强,可那人不可靠。李家明虽然实力差一些,却信誉非常好,连那帮小伢子都拿现金,收得多的还有奖金!
“莫急,做生意的事,谁敢打包票?要是今年价钱不好呢?你自己想想,去年是背年,今年是当年,产量能有去年的几倍,价钱还会不下跌?要是跌得多,连运费都赚不回来,你讲我敢打包票不?”
这就是混混与生意人的不同之处,混混是牛皮吹惯了的,而生意人却从不把话说满,凡事都留有三分余地。涉世不深的人喜欢听保证,而在社会上打过滚的人,反而更信任凡事留有余地的人。
“家明,我晓得规矩,杀头的买卖有人干,亏本的生意没人做。要是今年你做这生意,你帮我的忙,给我一个市价就行!”
这个可以答应,也能省不少麻烦,李家明点了下头,话还是没说满。
“我只能暂时答应,以后的事,谁也不晓得。不过,你也帮我个忙,打听下老九、蚊子的路数,他们既然想伸手进来,以后麻烦事就少不了。”
“没问题!”
第267章 今年烟花特别多()
人是需要精神导师的,在崇乡街上混了十几年的端伢没有精神导师,所以他付出了三年自由代价,才在监狱里想明白——人是不能混一世年。因此,他出狱后,虽然依然靠强蛮吃饭,却开始为以后打算,不再今朝有酒今朝醉,甚至不惜在拘留室里硬扛十几天,也要为他自己争取到一层安身立命的屋。
另一个混混毛伢不同,五年级的时候他就被李家明耳提面命,早就知道不管是读书、当官、做生意、混,其实都是为了出人头地。
‘本事不硬就要身段软’,‘先当孙子后当老子’,‘同行是冤家要狠,不同行能当朋友要软’,这些世故透顶的话,都由李家明的嘴里说出来,成为毛伢信奉的金科玉律。因此,毛伢与那些混混冲突时,能毫不迟疑地拔拳相向,碰到当官的、做老板的,又能放下身段讨好谄媚。
若是端伢不投诚,想联合外人搞事,毛伢毫不迟疑地会带人搞翻他,让他在崇乡都没得混!不为别的,只为今年的冬笋收购,只要吃下这块肥肉,毛伢他们就能完成原始积累,由混混嘴里的‘生哥’直接变成王大老板!既然端伢主动来找李家明谈,意味着投诚,也就意味着年底的冬笋收购,在崇乡地面上再没人敢跳出来捣乱,哪怕是县城街上的混混想插手都没机会、没理由。
确定了老窝没事的毛伢带着洪伢他们回到了县城,又开始了他的混混生活,照旧是跟混混打架斗殴,照旧是对当官的、有钱的奉承讨好。对付混混很简单,先打服他,再扔根烟给他,他就会认你当老大。要是不服,继续打就是,打到他服、他认。
李家明则更悠闲自在,口头答应端伢的合作要求之后,一脑袋又扎进了书堆里。象这样的事,手下又有帮兄弟,还用得了他瞎操心?
单调而规律的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高考、中考的时候。
李家德不出意料地考上了北大,李欣华则以全校第二名的成绩考上了重点高中。
考重点高中不算什么,但考上北大就是大喜事,哪怕是预料之中的事,李家明的叔伯们照样欣喜若狂。而李家明大婶那个辛苦半辈子的农村妇人,当众痛哭流涕,惹来跟她相濡以沫的大伯也直抹眼泪。不容易啊,十几二十年来,他俩也就这两年日子好过点,以前连过年都在愁学费。
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装修店、家俱店、文印店前鞭炮震天响,生意伙伴、叔伯们的朋友都拎着鞭炮来恭喜,连正在开会的曾书记、钟县长听到突然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听说是县里破天荒地出了一个北大生,也连忙带着一帮局长、主任提着大盘鞭炮来祝贺。
不容易啊,建国四十多年,总算是出了个北大生!这不但是学生、家长、学校、老师的光荣,也是县里的脸面!
两位大领导一带头,其余的领导就要紧跟领导,络绎不绝的领导来放鞭炮祝贺,搞得狭窄的街道都堵起了车,最后还是交警一边恭贺一边指挥才算是告一段落。
这是争了脸的事!
七兄弟在县城里接受完街坊、生意伙伴、朋友们的祝贺、恭维之后,居然醉薰薰地带着让他们脸上放光的李家德,坐上李传田新买的大卡车,连夜去修水开祠堂报喜。也亏得军伢不喝酒,否则就李传田那样子,李家明说什么也得拦住一帮高兴坏了的叔伯。
叔伯们在修水如何风光李家明不知道,反正他带着一帮兄妹、及一帮伢子和婶婶们张罗着酒席,饶是早有准备也忙得手脚不停。每日吃饭的人都好几桌,借来的桌椅板凳堆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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