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的咸味,终于让暴怒的李小兰有些清醒了,连忙松开牙齿停止了拳打脚踢。
见对象不闹了,大毛伢也松开手,小声劝解道:“小兰,莫看明伢对谁都笑,真要是惹到他,你是他姐姐又如何?
你不记得了?细狗伢说的,他大婶扇他一巴掌,他迎面就是一刀,要不是军伢推得快,芳婶婶的手都让他剁掉了!
何况他也没说错,做生意当然要守做生意的规矩。三十块钱一个月,不贵也不便宜,公公道道的。”
“他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喜欢打架的大毛伢也很难接受在家里还亲热的亲戚,到了街上就成了生意人,一点都不讲亲戚情谊,可当着脾气暴躁的对象,他只能劝慰道:“家明是天才,你晓得他心里怎么想的?你要说他无情无义不认人只认钱,七个姐弟都让他带得好好的,还一个比一个听话、懂事、会读书,一个月光零用钱、零食都用他百多两百块钱。毛伢你是晓得的,他现在回来屋里都帮我姆妈做事,生怕累倒了她,也不跟以前样吹牛皮打大卦了。”
“是哦,哎,家德也是天才,他们差别这么大?”
大毛伢将被咬出血、牙印的手放进嘴里吸,没好气道:“我怎么晓得?你那两个老弟是天才,我又不是天才。”
李家明是不是天才,他心里最清楚,之所以一到街上就给兰姐、大毛伢一个下马威,主要还是他不想出力了。王丛树那幢房子,已经让高斌盯上了,他不想为人火中取粟。兰姐不是四叔,不欠人情就可帮可不帮,损己利人的事,李家明可不想干。
一个不入流的混混,让一个戴着枪的大混混盯上了,结果如何谁都知道。只是看似脑子简单的大毛伢,比他预想的更理智,没让大堂姐跟自己吵成架,这事又麻烦了。
‘咚咚咚’,一阵敲门声响,刚才被吓了一跳的桂妹连忙去开门,“曾叔叔好,给您拜个晚年,祝您新年发财、身体健康。”
“好好,祝你学习进步,你哥哥呢?”
李家明连忙换上笑脸迎上去,将客人让进门,满面春风的曾宁生掏出六个小红包,除了李家明和比他还高的毛砣外,连三姐、细狗都有一个。
一阵热闹的祝福后,几个小家伙拿着小红包眉开眼笑,除了端出果子盘、酒、茶外,还拿出她们珍藏的零食招待客人。
等兴奋的孩子们回房间拆红包去了,李家明打趣道:“曾叔,发财了吧?”
曾宁生拱拱手道:“托福托福。”
那就好,他那每月五千块钱,自己也拿得心安理得。
“家明,我听建军讲,你在找店面?”
“嗯”
“我那怎么样?偏是偏了点,但修电器又不是干别的行当,街上就黄金海一个人在修、店子也偏,还修得不怎么的。”
这倒也是,修理店往街中心挤干嘛?
“多少钱?”
“好说好说,一个月一百五,也省得你开口还价。”
“你等一下”,李家明扭头对房间里的毛砣道:“去把大毛伢喊过来。”
“哦”。
没两分钟,气消得差不多了的兰姐又大喜,没口子地感谢曾老板。
“客气客气了,家明是我朋友,你们是他姐姐、姐夫,帮得到的地方都会帮的。全保自己店里修车子,实在是太脏了,否则他早就来了。”
瞧瞧,这才是合格的生意人,做人八面玲珑,赚钱赚得你舒舒服服,还丝毫不得罪邻居。
送走了笑眯眯的曾宁生,在家粗豪的大毛伢客客气气道:“家明,端伢的屋有希望不?姐夫想做生意,只有来街上,没自己的店面、自己的屋,总是心里不安心。”
已经决定撒手的李家明摇摇头,看了看眼神中透出希冀的大堂姐,劝慰道:“兰姐姐,来街上讨生活,要多用自己的脑子。我帮得了你一时,还帮得了你一世?
姐夫,端伢的屋,你莫打主意了。有些人是我们得罪不起的,莫看到街上太太平平,大家都能安安稳稳赚钱,真要惹到了不该惹的人,日子就不好过了。”
说完,李家明也不管他们能懂多少,示意毛砣拿着那四条‘白沙王’烟出门。回到了街上,该去走动的就要去走动,别人不在乎那条把烟,在乎的是你去不去。
亏吗?不亏的,人情是把锯,扯来又扯去的。
走到张绍龙家,送条‘白沙王’,初四来拜年得了个一百块的红包,要不要回礼?
到了乡政府,张建军当着孙乡长的面,用手里的烟抽了李家明脑袋一下。
“不错不错,你比龙伢有良心,晓得过年过节来孝敬孝敬我这当叔叔的。好好读书,以后考个清华、北大,也让三叔面子上有光。”
“送礼不?”
“滚!张口闭嘴就是钱,一点也不象读书伢子!”
最后到了公安分局,正跟指导员谈事的高斌拿了个桔子砸过来。
“够有礼数啊,初四去跟军伢子拜年,也不来我跟老许这?”
满面笑容的李家明接住桔子,剥开皮往嘴里扔,吃完了才将腋下夹着的两条烟放茶几上,叫屈道:“冤枉,我那天一到乡政府,就听三叔讲你们去了捉赌。我要是跑过来,还不让别人以为是我举报的,跑来领赏?
高叔、许叔,正式拜年,祝你们步步高升,发财就不祝了,怕你们没帽子戴!”
第201章 利字摆中间(四)()
开学了,日子又回到了正轨,除了老师换了两个、旁边没了那个漂亮女同桌外,一切都跟从前一样。
听说四婶的‘华莉’文印店开业时很热闹,鞭炮从上午九点一直到中午没停过。负责政府门口卫生的环卫工人,还为此得了钟老师一个一十八块八毛八的红包,乐得那位大婶逢人就夸俩女老板大方。
四婶她们的生意很火,连刚被招进县委办的红姐下了班,都在店里帮忙打字到晚上一两点;店里还招了五六个乡下妹子当学徒工,而四叔则成了她们的服务员。
大毛伢的‘毛伢修理行’开业也热闹,连孙乡长都拿了盘鞭炮来放,就更别说街上的生意人、张建军、高斌他们的那些牌友、酒友。开业后的生意也不错,一台特意挑出来的、让黄金海修了两次都没修好的彩电,被毛伢当众十几分钟修好后,街上两家修理店开始一家忙不过来,另一家门可罗雀。估计两三个月后,修电器修了两三年的黄金海,得准备搬到高桥或是港口去,崇乡街上是没得混了。
大毛伢的修理店开了业,做了几晚苦力的李家明三兄弟,也算是解放了,拎着四条‘白沙’烟、三袋水果去小学拜年。
“家明,黄老师那,我去帮你说,东西你别送。学生未毕业或没有经济能力,都不应该给老师送礼,否则会带坏社会风气的。你有钱不在乎,可那些家境贫寒的家长呢?”
这,好象是这道理,李家明连忙将多出来的水果扔在王老师那,再让毛砣回家去将给姜老师、陈校长他们的烟退掉,水果留给妹妹们吃。学生孝敬老师那是师生情分,并不是必须的,败坏社会风气的帽子,李家明戴得起、但不想戴。
在小学拜完年,回到家里,去退烟的毛砣也回来了。
“家明,这是退烟的钱,强伢寻你有事,说在小学后面的山上等你。”
放下手里的书,李家明将三百八十块钱放进抽屉,小声道:“说了什么事没?”
“没有,他说他们当初帮过你,希望你也帮他们一次。”
哼,还真是混混!就那么点事,扔了一千块钱,还想搭上人情?
沉默了一阵,李家明还是起身了,不帮人家也见个面,不能让人说自己太无情。
几分钟后,两人在小石头山上,看到了六神无主的强伢。哎,就这样的素质,也想在道上混?难怪混了一辈子,也没出个什么名堂。
“家明,这次你真要帮下忙,我们没办法了!”
“怎么帮?帮你去求情?没用的。”
“我晓得我晓得,钱,你借三万块钱给我!”
开什么玩笑,别说你一个小马仔,就是王端亲自出马,都不可能空口白牙借三万。
“强伢,你莫慌,闭上嘴巴听我讲。”
“嗯”
“我比你聪明,也应该比端伢更聪明吧?”
“嗯。”
天有点冷了,李家明站在背风的地方,笑笑道:“王丛树抵押土地证的时候,端伢就晓得中间肯定有鬼,不过是贪那几万块钱,才接手他那张纸的,我说的没错吧?”
光头的强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强伢,你们是在街上混的人,平时捉捉猴子设赌局骗人),没人晓得你们赚了几多钱,自然就没人盯你们。嘿嘿,房子一到手,你们又个个一屁股屎,人家不搞你们,搞谁?
搞了你们,街上有个把人说个不是不?没有吧?既然没有,派出所莫说关端伢半个月,就是关一个月,都没人管的。”
李家明顿了一顿,把话题又绕回了钱上,“你莫以为,把端伢借的那些钱还掉,人家就没有办法。我都有办法关端伢半个月,不服,再关半个月;再不服,继续再关半个月,一直关到他服软,何况他们是吃那碗饭的。”
“不可能!”
这就是个憨货,李家明好笑道:“呵呵,去年街上有人偷摩托车,派出所没破出来吧?我怀疑是你偷的,你认不认?”
“不认!那是”,强伢立即闭嘴。
不错,还算机警,难怪三个光头捉了一个、一个在自己面前、还有个没露面,可李家明摇摇头道:“没用的,官字两张口,随便找个借口、搞点他们自己都不信的证据,就能继续关!”
“那那那”,强伢结巴一阵,又不得不承认李家明全部猜中了,派出所就是以这理由继续拘留端伢的。
“还有钱用不?”
“有有”,强伢象捞了根救命稻草般,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看样子应该有两三千块。嗯,端伢那人对手下还不错,李家明看着那卷钱,突然又想顺手帮一把。对手下人好的人,只要运气不算太差,应该能混出点名堂。即使端伢以后混不出名堂,也正好把这个强伢收拢过来。聪明人好找,忠诚老实的可不好寻。
“去买两条‘白沙王’,拿个信封装两百块钱。上次端伢帮了我一次,这次我还他的人情。”
“哎”
“回来,告诉我,上次偷摩托车的人是谁?”
“家明,这我不能说,反正不是我偷的。”
无所谓,只要端伢晓得就行,古人是很有智慧的,義字的意思就是:讲义气,那就意味着‘我是羔羊’。端伢连这个都不知道,活该他吃苦受罪!
出不了头的人,帮来何用?
十来分钟后,去年的派出所户籍民警、今年的刑侦民警徐立成,看着饭桌上用两条‘白沙王’、及烟上的一个信封直发愣,半晌才小声道:“家明,你这是为难我,有些事我帮不了你的。”
“成哥,其实你把我当生意人更合适,没好处的事我不做;有风险的事,没足够的好处,我碰都不得碰。”
李家明将两条烟和信封都推了过去,声音稍大点道:“不让你为难,端伢在里面肯定吃不饱,没人的时候丢几个热包子进去就行。”
这事不难,徐立成点了点头,小声道:“家明,其实端伢扛不住的,何必呢?”
“嘿嘿,我晓得,那是只蠢牯!”
“那我先走了。”
“我送送你”,李家明将桌上的烟用报纸一包,拿了个黑色塑料袋装好递给徐立成,将他送到楼下才小声道:“成哥,送你个人情,端伢可能晓得去年谁偷了摩托车。”
比李家明高不了多少的徐立强大喜,连忙将他扯到角落里,急切道:“真的?”
这事李家明是不会打包票的,笑笑道:“端伢扛得住,他手下也扛得住?”
“鹏伢?操,我怎么没想到呢?”
没想到很正常,象端伢他们这种在街上混,靠帮人铲事、设赌局骗财的混混,偷、抢之类的事是不沾的,否则高斌还用找借口对付他们?再说,现在的公安脑子里总想着捉赌、罚款,哪会花心思去查案子?
送走了徐警官,李家明施施然地回到书房,等在那的强伢急切道:“家明,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总不能为了个混混去得罪高斌吧?
“我只能不饿着他,其余的无能为力了。”
强伢自己也在拘留室里呆过,知道里面的苦,如今能让老大吃饱,也算是松了口气。这天气,里面有被子有吃的,老大想扛就扛吧。
第202章 利字摆中间(完)()
“哥哥,好看不?”
“好看!”
“哥哥,我画得象不?”
“嗯,有进步!”
正在厨房里帮二婶切菜的兰姐算是服了,一个圆圈外面画些须须,那就是太阳公公?难怪三妹说,这家伙就是个二十四孝哥哥,只差没把文文当祖宗菩萨供!
“哦”,正看着发笑的兰姐见满妹拿小本子过去要签名,突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二婶,不好意思道:“婶婶,这个月生活费,够了吗?”
米是家里带来的,两个人的菜钱两百块钱一个月,只有多没有少。
‘啪’的一声轻响,二婶只接一百块钱,把另一百块钱拍在她手里,笑骂道:“小兰,明伢是明伢,婶婶是婶婶。明伢是教你们做人、做生意,婶婶又不是没钱,你们吃几餐饭算什么?要不是大毛伢跟你还没定亲,这一百块钱我都懒得收。”
两人一个月的菜钱,平时吃得又好,一百块钱可真不够,李小兰连忙劝道:“这怎么行?这又不是一日、两日。”
“小兰,婶婶只有四个女,以后估计能留在身边的没一个。明伢、军伢说帮婶婶端灵牌,可他们一个肯定要读大学,到大城市里去工作;另一个在同古做事,以后也肯定在同古安家落户的。等婶婶老了,还不是指望你们在面前的侄子侄女端茶送水?”
豪爽的兰姐收回了一百块钱,讨好道:“格格格,那我就白吃白喝了!大狗是靠不住的,以后明伢、毛砣他们有了出息,还会让他回来当作田佬?等叔叔婶婶老了,我跟大毛把你们都当菩萨供。”
“嗯,嫁过来二十年,总算能看到兴旺发达喽!”
二婶满足地笑起来,刚准备起身洗菜,就看到李家明往外走,连忙道:“明伢,就要吃饭了!”
“哦,我就回来。”
李家明带着来报信的毛砣出了门,径直上了楼。鼻青脸肿的端伢一个人正坐在楼梯口抽闷烟,看来在拘留室里没少受罪,小混混跟大混混硬顶,有意思不?
“出来了?”
受十几日罪,还丢掉了嘴里的肉,想起这事来,刚从床上爬起来的端伢就气不打一处来。
“昨夜放的,操他姆妈x,狗x的真害人不浅!”
还不错,识时务者为俊杰,知道妥协的人,比什么事都霸蛮的人强。简单的一个聚众赌博,突然变成了涉嫌偷盗,要是还不知道服软,活该他再去坐几年牢。
“操他姆妈,金伢子有本事坐一世年牢,要是出来了,老子不让他断手断脚,我就不姓王!”
哦,偷车的是叫金伢的人,估计也是附近乡镇不入流的混混。徐立成这次立功了,既能破案又能帮他领导解决问题,估计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混。他欠了自己的人情,日后就得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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