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陈轻,夏东柘不免长吁一口气,幸好是个听话的傻子,就是太傻了,她会什么,就敢去救人?
脚迈上台阶,他又马上收回了。
“陈轻?”目光所及的地方,办公室墙根底下蹲着的那个胖子让夏东柘愣住了,“不是让你先走的吗?还有,你抱的那个脏不垃圾的东西是什么?”
陈轻蹲了半天,腿早麻了,可听见夏东柘叫,她还是舔了舔嘴唇,扶着墙根起身。
“我怕你挨打,就在这里看着。我不敢进去,怕把事情弄得更糟。”
夏东柘有些好笑,“拿着根烂木头就能帮我了?扔了,跟我进来。愣着干嘛,还是想等那群人半路杀回来把我们一顿暴打?”
“我犯错误了。”站住不动的陈轻就那么靠着覆满青苔的楼墙,抱着怀里的木棍,看着夏东柘,样子可怜的要命。
这是怕他打她吗?冷冷地哼了一声,夏东柘迈步下了水泥台。
早春过后,楼前的草进入了疯长期,跨过墙根成片的蔓草,他站在了陈轻面前。
“转身。”
“啊?”陈轻张着嘴巴,看夏东柘的眼神愣愣的。
“我说让你转身。”
低沉地嗓音泄露出一丝不耐烦,陈轻“哦”了一声,乖乖照做。脚旁还是与刚刚一般无二的绿草,她的心情却更沉重了,夏东柘是生气了吧。
脑中闪过一双生气的眼眸,她缩了缩脖子,才发现领子被身后的人用力拽住了。夏东柘丝毫没掩饰对她的不屑:“早说了,做医生要有好体力,该跑时要能跑,看来我还要再补充一点,要有脑,知道什么时候该跑。”
嗯。
“没把握的事情不要强出头,华佗没那么大概率转世在你身上。”
嗯。
夏东柘絮絮叨叨的批着陈轻,言语细碎刻薄,陈轻“恩恩”地承认着他所说的一切,只是她想不明白,他干嘛要拎着自己的领子呢?
倒着走很不舒服哎。
终于站在了水泥地上,重获自由的陈轻跺跺脚,松了口气。
她搞不懂夏东柘那么做的理由,却看见他把头别去了一边。
“找个地方,把昨天的事情和我说说,哪就那么高概率,毛病出在你这环?”
嗯。
莫名的,陈轻的心情便舒畅起来了,或许夏东柘对她的感情并没有喜欢,可她还是因为他的关心而心情灿烂。
英语课上到一半,老师临时宣布下课前点名,缺席计入期末成绩,坐在后排的大a一边骂着坑爹,一边趁着课间休息跑出去叫人。
可不管她怎么打陈轻的电话,对方都是死活不接电话。翻来覆去的嘟嘟声好像苍蝇飞,让人心烦。大a嘟着嘴,认命地把手机重重塞回口袋里,看着远处成片的宿舍楼,心里权衡着现在跑回去把陈轻抓回来这个方案是不是可行。
不就是失恋吗?至于的吗!回想着昨天化学课上的一幕,大a使劲儿扯了扯自己的头发。骂完爹,她看着手掌里的头发,又开始心疼:“那个陈慢慢,非在夏东柘这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吗?死心眼!”
骂归骂,她还没忘记签到的事。
“不管了,大不了老娘一会儿捏嗓子扮个老鸨音好了。”
真这么决定了,大a又觉得好笑,“陈慢慢,老娘要是因为替你签到被抓挂科,你就等着养老娘下半辈子吧。”
她晃了晃头,决定去趟厕所,缓解下紧张的情绪。
“姐我已买房;专等男流氓”的顺口溜没哼到一半,大a纸片般的身体就在女厕所转角处来了一计急刹车。长手抠住墙,她眯起眼贼兮兮地伸长了耳朵。
闫爽没发现有人偷听,整个人如同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和闺蜜说着才看来的八卦:“要我说,那个陈轻这次算是完了,那可是人命哎,还有那个叶李,也够呛,脱不开关系。我看那家人气势汹汹的,不好惹地很。”
“你看看姐姐我好惹吗?”
正在水池旁洗手的闫爽动作一僵,认出这个讨厌的声音是陈轻室友大a的。她懊恼地吐了吐舌头,后悔自己的失策,怎么就让这人听见了呢。
“你好不好惹关我什么事?”甩着手上的水渍,闫爽回过身昂着头,一副你听到有怎样的表情,“我就是在说你那个胖室友,怎么了?”
“不行!”
大a手叉着腰,气势如同一个a字般尖锐。
闫爽好笑的撇撇嘴,“不说就不说,反正她害死了人,退学是最轻的了,啊啊啊,你个死三八,臭平胸!松手……”
可任凭她怎么叫,大a就是使劲地抓着她的头发。
“再说我朋友坏话,平胸先把你头皮平了!说!还敢不敢乱说话了!说啊!”
平常无奇的走廊因为女生的彪悍化为炼狱场,闫爽尖叫着想还手,手还没碰到大a,便被一计倒剪,失去了最后的战斗力。
“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行吗?你快放手,疼!”
“叫你再造谣中伤。”出了恶气的大a狠狠地撒开手,她看着就势坐在地上如同败犬的闫爽,竟提不起一丝愧疚歉意,“再咒我朋友,我给你好看。”
“我说的是事实,不信你自己去问问陈轻和叶李,问问他们昨天是不是充英雄给人做了急救?人没救活不说,人家家人都找到学校来了,不止我一个人看见,不信你随便去问!”从最初的不服到如今的委屈,闫爽瞪着回头的大a,“不信?不信你去问,问陈轻,问叶李,看我撒谎了吗?”
闫爽的言之凿凿真让大a动摇了。
“让我知道你说假的!”威吓性地跺下脚,大a转身朝楼梯走去。她说不信闫爽,可由走变跑的步子却泄露了她的心虚。
陈慢慢那个死丫头,不会真的多管闲事了吧?
才读完单词的哔哥抱着书回教室,楼梯爬到一半,就被一道风一般的身影刮了个趔趄,抱着书站稳后,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冲着楼下喊:“一会儿点名,大a你干嘛去?”
“帮我和陈慢慢点下名,我有要命的事要办!”
点名?帮大a,还有陈轻?哔哥抚了下额头,大a想要的是她的命吧。
“就是这样。”
整栋楼唯一一间废弃的办公室里,陈轻垂头站在一排齐顶的档案柜前,手不停搓着,“夏老师,真的是我做错了,害死人的吗?”
“你按的确定是这里?”夏东柘指着他的胸膛,声音冷静地吓人。陈轻抬头飞速扫了眼他的白衬衫,马上低下了头,“胸部正中乳/头水平连线,是那里。”
“力度呢?”
唔……力度?她以为凭借位置就能做出判断,难道还要知道力度?这个要她怎么形容呢?以前她以为吃猪蹄是件难事,现在她发现,所有和夏冬柘有关的都不简单。因为纠结,她的眉毛皱成了一整团。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夏冬柘搞不懂的上前一步,“按我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啊?哦……
陈轻乖乖地伸出了手。
几秒钟后,夏东柘终于忍无可忍的开口:“你是没吃饭还是觉得我胸口好看不忍心下手?”
训斥算不上严厉,可居高临下的夏冬柘还是让她觉得压迫。
“夏老师……”
可惜她声音小的没能打断夏冬柘,训斥还在继续。
“陈轻,作为一个不具备完善急救能力的医科大一生,急救时使用的力度和节奏是会直接影响救治结果的,如果你自己都想放弃证明,别人没必要帮你。”
“夏老师,我想说,我才大一,懂的的确少,你这么站着,我没办法做到像那天一样的力度。”
“所以你需要我躺下来配合你?站着做也不难。”
“我笨。”
好吧。
妥协了的夏冬柘隐隐觉得陈轻并不傻。
或许是错觉吧。
闭上眼,他开始装死。
“老师,我就是这么救的。”又是几分钟过去,陈轻示意说好了。
此刻,她的夏老师却如同死了般,竟一动不动的。
“夏老师?”
才发生的事情还让人心有余悸,陈轻忙推了推夏东柘,“夏老师……”
男人的身体随着她的手晃了个来回,夏冬柘依旧闭着眼,人却“活”过来了。
“陈轻,就你这个力道,如果能把人按死,那你可以去买彩票了。”
什么意思?陈轻呆呆地看他。
“意思就是,那人的死八成与你无关。”他长出了口气,现在只要等到法医报告,陈轻的清白也就不远了。
“行了,别傻蹲着了,先让让,你在这,我起不来。”他好笑地看着还在愣神的胖女生,心里默默骂她。
陈轻却激动地拉住了夏东柘,她有些想哭。不是没被冤枉过,可她从没想过会因为救人而被冤枉。
“谢谢你,夏老师,谢谢你。”
“啰嗦。”
树影摇曳的午后,夏东柘站起身,正想甩开黏住他的那双胖手,办公室的门便突然开了。
“东柘,你们系怎么总出事,那个叫彭佳屿的是怎么回事,一个女生,殴打同学不说,旷了课,现在人还跑不见了,我说你这个做辅导员的……”话到一半,教导主任突然盯着夏东柘的手,瞠目结舌。
同样发现这个问题的夏冬柘却大方地拿开了陈轻的手,“胖子平衡力也差,看你这一跤把地板砸的。”
这次,夏东柘的撇清关系并没让陈轻伤心,因为此刻的她完全想着另一件事。
“大a打架?还跑了?跑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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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蜗牛纪年(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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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深的傍晚,嗡嗡的小虫在草丛里来回游弋,暮色中的回字形宿舍楼前,洗澡归来的女生三五成伴,聊着天迈进院前的闸口。
陈轻坐在方井旁,闻着起伏飘过的湿漉漉发香,板起手指小声嘀咕:“多芬去屑清爽型、海飞丝黑芝麻深层护理型。咦?沙宣又出新品了?”
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经过的短发女生,水珠沿着发梢落在那人肩头,断续的水线间,失踪了整个下午的大a正慢吞吞地朝这边走来,样子很是心不在焉。
陈轻接连叫了她几声,她竟没听见,依然故我的低头走路,甚至还特有闲情的踢起了路边的石子。
“砰”的一下,飞起的石子落在地上,几个翻滚之后停在了陈轻脚边。
大a“呀”了一声,终于发现了她。
“你是怎么回事啊,陈轻?干嘛要多管闲事,显你是英雄、会救人吗?何况咱们还没学过急救。”几步跑到陈轻跟前,大a瞪着眼,突然凶巴巴地揽住她脖子,手一下下地掐起她身上的软肉。“那群人也是王八蛋,就算人死了,怎么就和你有关呢?不过你也太傻了,现在的闲事不能随便管,你不知道?”
“我没事啦。”陈轻拼命拉住大a,想让她停手,无奈有些人的体重天生和力量不成正比,装得下两个大a的陈轻在她面前就是只彻头彻尾的纸老虎。折腾了半天,满身大汗的陈轻只得告饶:“大a,我受不了了,实在太痒了。”
“靠。”大a甩开手,一脸的嫌弃,“让你长记性,偏偏碰上不会疼的你。笑、笑、笑,我骂你你还笑!”
看着这个不管她说再难听的话都不气的陈轻,大a彻底没了辙,举起双手,她做了个投降的姿势,“服了。”
“老师说你把闫爽打了,是因为我吧,大a,你不能这样的,不值得,不能因为狗咬我一口……”
“得得,打住。”忙乱地比划了个暂停的手势,大a庆幸自己及时让陈轻闭了嘴,对于陈轻每次都要拿出来举例的“狗咬人和人咬狗”,她几乎生出了过敏性皮炎。使劲儿抓了抓胳膊,她拽起陈轻,“带钱了吧,请我吃顿饭就什么都还了,折腾了一个下午老娘快饿歇菜了。”
“对了,你下午跑哪儿去了,我等了你一个下午。”
“去找你啊,后来出了点事,身上的钱全花光了。哎……不说这个了,都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一巴掌捂住陈轻的嘴,大a不由分说地拉着人跑进了食堂。
她一直是个风风火火惯了的人,由着她的陈轻也只好跟着跑,并没察觉大a有什么异样。
离饭时还早,食堂里的人并不多,摆在台面上的饭菜也少。大a拿着陈轻的饭卡去小厨房点了三个小炒,回了位置便开始捧脸发呆。
她是个瓜子脸,一双乌亮的眼睛顺着手掌的力量斜成两条向上的细线,眼中条形的世界安静了没多久,便随着陈轻的推动来回晃了晃,她听见陈慢慢“咦”了一下,“不对啊。”
“哪里不对了?”刚才还一脸呆滞的大a仿佛突然上紧了发条,人“叮”的一下坐直,她心里暗暗说了句“坏了”。
陈慢慢不是看出来什么了吧?
大a心虚的干笑两声,“没有不对啊。哪里不对了?”
“你说你钱花完了,那饭卡呢?你不是才充的值,我帮你充的。”陈轻一板一眼地摆弄起手指,细数着证据。
这……
“我钱包丢了。”急中生智想出来的理由让大a松了口气,她手背后,扯起衣服闪了闪,脊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感觉。
“我去拿菜。”小厨房的出菜声让她如蒙大赦,大a逃也般的离开了位子。
磨磨蹭蹭地端着菜回来,她以为钱包的话题可以就此打住了,可看见桌旁多出的那个人还有她手里东西时,她就傻眼了。
哔哥“啪”的把亮白色的钱夹拍在桌上,“是你的吧?幸好我眼尖,不然被别人捡走有你哭的。”
“你在哪捡到的?”放下托盘,大a拿起钱夹,翻看着里面一分不少的钱,不免有些怅然。
“宿舍窗子下面,你丢东西的地方也够有才的了。”连上两节大课的哔哥也不客气,拿起筷子对着桌上的菜啧嘴,“对了,夏老师要你们明天去他办公室,还有,英语课的点名,陈轻的我帮忙应付过去了,大a的没有。别那么看我行吗?你揍完人跑了,‘人’还坚持来上课,可信吗?”
“……”沉默中,大a把小厨房端上来的菜一古脑地挪到了自己面前,她拿起筷子,示威性的敲了敲盘沿,“想、吃、自、己、买、去!”
大a挑衅地看着哔哥,让她没有理由把这当成是室友间的玩笑。
“不吃就不吃。”她索性也摔了筷子。
气氛突然剑拔弩张起来,好像下一秒这桌的人不是吵起来便是有人要走。
“你们都不吃,那我吃了哈。”陈轻咬着筷子,没劝大a或是哔哥,只是认真地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脸的认真幸福。她甚至还拽住大a,脸对脸地哈了口气,“好吃。”
那样子,别提多馋人了。
“陈慢慢,你别把老娘的肉都吃了。”大a拍了下桌子,竟坐下开始吃起了东西,好像得了失忆症一样,她忘记自己前一秒还在和哔哥生气呢。
看着已经消停下来的大a,陈轻放心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哔哥你跑个腿,再要俩菜呗,咱仨吃这些肯定不够。”
把卡塞进哔哥手里,她顺手把人推走,动作连贯的根本不给人留拒绝的时间。
哔哥张张嘴,最后认命地接了卡走了。
撩了下眼皮,大a戳了戳盘子里的菜,“我是不是又无理取闹了?”
“大a,回头我整理好高数的考试重点,复印一份给你。”
“好啊。”大a吧唧着嘴巴,心情突然就好了。
说不上来为什么,陈轻很少道歉,也几乎没说过对不起,可她总是用行动让她的朋友感觉到她的歉意,知道她是把朋友放在心上的。
“陈慢慢,那个人的死和你没关系吧。”平静之后,大a方才想起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