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琮早起刚洗了脸,就听着邢夫人身边的王善保家的在外头笑道:“琮哥儿可起来了,太太叫我送点心来了。”
那声音里的献媚简直能实体化,等到进屋来见了贾琮,王善保家的脸上更是笑出花来,再不复半点儿来贾琮院子发卖丫头的嚣张气焰。
见了贾琮的丫头翠云端了漱口的茶来,王善保家的忙将手中的食盒放下,上前就要接过来,用十二万分殷勤的语气说:“我来,我来。”
翠云眼皮儿往上一翻,翻出个偌大的白眼来,冷笑道:“哎呦,可不敢劳动大驾。”
王善保家的得了个冷脸,却依旧和颜悦色,低声下气道:“姑娘别动气,老婆子前儿办错了事,就是姑娘打上几耳光子,也是该的。”
说着,王善保家的膝盖一软,跪在地上,碰碰就朝贾琮磕了几个响头,又立起来自个打了一个耳光,说道:“老婆子前儿昏了头,冒犯了哥儿,该死该死。”
说实在的,荣国府里太太奶奶们身边的心腹,哪怕是个没成算没心机的糊涂人,都是不简单的,单看王善保家的这能屈能伸的本事,这豁出脸皮的决断,也不一般呐。
贾琮正心中腹诽呢,就听见翠云说话了:“什么死不死的,妈妈少来这里逛两遭,便是我们的福气了。”
王善保家的咬咬牙,生受了这口气,红着脸道:“我是眼瞎心也瞎,不识上下,自招的祸,也怨不得人排揎。”
说着,又向着贾琮道:“奴才本不该在这里摇唇弄舌讨没趣儿,可哥儿也想想,太太便是有一时不明,或是不周之处,也没弹过哥儿一个指甲。哥儿将来也是要读书做官的人,难道能因为太太平时严词训斥,便不尽为子之道。俗话说的好,一家人哪有隔夜仇……”
贾琮只觉好笑,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谁也不是YY小说里送脸上门的脑残,人是懂得权变的。
虽然对贾琮来说,邢夫人如同衣服上的尘埃,随手拂去,不值一提,王善保家的更不算什么,但看着王善保家的跪到在地,贾琮难免也有一丝儿得意。
可听着听着,贾琮忍不住就有些黑脸了,这尼玛哪是服软,这是高举孝道大棒来威胁他服软吧。
贾琮忍不住就想说,就是皇帝也有不孝于天的时候,可转念一想,他穿越前也是读书养气十数年的人,何必跟这些无知愚妇一般见识。
于是贾琮就笑了笑,说道:“妈妈不必说了,想来太太那也少不得妈妈侍候,我就不留妈妈吃茶了。”
王善保家的只得讪讪一笑,告辞出去了。
楼台花草,暖阁凉亭,甚是幽雅。
邢夫人站在廊下的鸟笼前,貌似看着笼子里的鹦鹉扑腾着翅膀,其实对眼前的一切全不关心,一颗心悬在虚空中,始终也没个着落。
直到看见王善保家的来了,邢夫人的眼神才有聚焦,她嫌弃的看了一眼鸟笼子,转头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琮小子可说什么好话给你。”
便是脸皮厚如王善保家的,也不禁愣一愣,旋即苦笑道:“太太明见,如今的光景,岂是从前。琮哥儿肯听小的说上几句废话,就是小的运道了。”
邢夫人听了这话,愠怒作色道:“我就说了,琮小子是个讨债的孽障,你还劝我亲去给他送东西,也不怕折了他的福。”
王善保家的生怕邢夫人犯了犟脾气,忙竭力劝解道:“太太何苦说这些置气的话,叫人听了去,岂不是又惹得哥儿抱怨。太太本来待这些哥儿姑娘与亲生无异,只是不似有的人,平日问几句冷热,也要时时刻刻挂在嘴上,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慈爱一般。太太也想想,虽说府里有规矩,不管生继嫡庶,将来的孝养是不缺太太一分的,但如今二奶奶眼里便不大有太太,将来太太在她手里过活,怕是……倒是琮哥儿,日后是要读书做官的,官场本就讲究一个孝道……便是琮哥儿性子别扭,好在年纪小,又没了生母。太太只管细心待他,人心都是肉长的,哪有捂不热的道理。将来琮哥儿长大成人,自然是尽心孝顺太太,事事皆如太太的意。”
王善保家的是舌粲莲花,极力劝诫邢夫人,恨不能立时将邢夫人感化成了天字第一号的圣母。
究其原因,无他,利益而已。
说白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关系,多半是由利益的决定。
以前的贾琮虽然是个被太后夸奖过的读书种子,但读书种子,会做几篇文章,对荣宁二府而言,也就是个面上添光的虚玩意儿。而且科举这玩意儿,就如贾政,会读书又不一定能考中进士,再有贾敬,考中了进士又不一定能当大官……
就算能当上大官,手握重权,那也得论资排辈,先熬到头发发白了,到时候邢夫人的骨头大概都能打鼓了。有句话说的好,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就是这个道理。
但是,王善保家的想起来当初,那是把肠子都悔断了。府里谁不知道,那赵姨娘不成器的兄弟求到贾琮面前,贾琮便弄了个火柴的小生意出来,可有薛家彩票行在前头,这几文钱的小买卖,有几人能看在眼里。就是薛姨妈也不过想着抛费些银子,权当哄孩子开心了。
谁曾想周瑞家的,鼻子比狗还灵,巴巴儿在薛姨妈跟前卖好讨了…如今可好,周瑞家的在荣宁二府里的人缘值瞬间爆表,人人是赞不绝口,越发衬的王善保家的面目可憎,不得人心……
究其原因,不过为着那糊火柴盒的小活计。
活计虽是薛家放出来的,可就如贾芸那话,外头人想这活计还不能呢,谁家没个外四路的亲戚旧眷……
周瑞家的没事还四处殷勤讨好呢,何况现在,从来是能帮则帮。
当然,求人办事,少不得有人送礼,但是周瑞家的岂看得上这些好处,只说都是薛家有心,他们一家子不过帮着跑跑腿,是执意不收,于是,现在两府中提起周瑞家的,几乎是有口皆碑。
王善保家的咬牙切齿,气了个死,若是没有邢夫人发卖贾琮下人那桩事,这活计派给什么人不给什么人,她也能说上几句呢,这礼自然有人送到她门前。
再一想,府里私下的谣言,都说贾琮虽不能呼风唤雨,但点石成金,却如转身之易,日后,似这样的事,只怕多了去,王善保家的虽知太迟,但不得不亡羊补牢,努力劝诫邢夫人。
不说什么亲如骨肉,更不求贾琮趋奉孝敬,只要面上邢夫人与贾琮能和睦相处,正经长辈发话,贾琮能不给面子……
王善保家的想着美好的未来,越发的巧舌如簧:“太太不依靠儿子过日子,还能依靠娘家不成。家里几位舅老爷,太太还有什么不知道呢,若有一个是能为太太出气的,我也不说这话了。”
听得邢夫人冷笑一声,说道:“靠那几个活死人替我出气,我还不如指望死了的爹娘从墓里爬起来。”
邢夫人和王善保家的这些心思,贾琮自是不知道,虽然邢夫人见了他面上和颜悦色,说话好言好语,时常打发人给他送些吃的穿的,但从薛姨妈送庄子给他之后,阖府里主子奴才,谁见了他不和颜悦色,谁敢对他恶语相向,除了贾赦。
不单府里的人,就是如史家王家那些亲戚,也常打发人给他送东西,有意无意的示好,贾琮是见得多了,也不稀奇了。
只有贾赦,一如既往的威武霸气,再大的本事,也是我的种,没老子哪来的儿子,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
当然,贾赦如今也没空理会贾琮,单是衙门里,就够贾赦头大了,似贾政那样能把冷板凳坐穿也是门学问。贾赦这种学渣,显然更为心累,虽然没人指望贾赦能施展什么政治才华,但历来官场都不是好混的地方,对于贾赦这个空降更是如此……
反正,若不是两府太近,恐人说嘴,贾珍都有心开个赌局,赌赌贾赦什么时候丢官了。
这日里,贾琮刚起来,正准备去庄子上看看,忽听的门外有人说道:“史姑娘来了。”
贾琮不禁纳闷,史湘云怎么来了?
一时史湘云带了丫头婆子进了屋来,未语先笑道:“我今儿同凤姐姐来给大太太请安,风姐姐同大太太有事要讲,我就来看看琮兄弟。”
说着,不等人上茶,便问贾琮:“病可大好了?前儿我送的文房,用着可还顺手?明儿我得了好的,再给你送来。”
湘云又笑起来,嘀嘀咕咕的说道:“你最近在看什么书?薛大哥弄的那什么《海上封侯传》你可听过了?三姐姐她们都没听过呢,我倒觉得有意思呢?”弄的贾琮有些不知该怎么回答了,只得敷衍答道:“病才好,不敢看书费神。托薛大哥的福,听过几回书。”
关于这故事是不是有意思,贾琮自然不好意思答,万一哪天马甲掉了,岂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太丢脸了。
湘云一听贾琮听过书,瞬时眼睛就亮了:“琮兄弟,你同薛大哥关系好,你说说,那故事里讲的是真的假的,海上真有那么大的鱼,真有那些食人的土著,还有那些沉船宝藏,都是真的吗?”
对于读者,贾琮向来是很宽容,毕竟对扑街而言,每一个读者都值得珍惜。于是,贾琮笑了笑,说道:“人物故事或许虚构,但背景事物多半都是有依据的。薛家经商多年,同海商打过不少交道。这故事里讲的事物,咱们看来稀奇,对于在海上的人来说,早就不足为奇了。我听说,前朝的时候,还有皇帝命人出海去找银山呢,可惜找错了地方。”
史湘云还没发话,她身边的奶娘已经讶异的不得了:“海上还有银山?”
写穿越历史小说,凡有能力搞大航海的,不去扶桑抢银山,不去美国开金矿,这就同穿清不造反一样,是要被时空管理局拉黑的。贾琮这种扑街历史写手,对历史穿越文的标准套路,那是如数家珍,毕竟他扑过的都有好几本,扑进去的不是文,是心血。贾琮瞬时就笑了:“陆上都有这么多矿,海上岛屿多如繁星,自然也有矿山。不但有矿山,还有香料,木料,宝石……海贸之利,虽然海商们大都秘而不宣,但是从薛大哥哥说海商家业来看,怕不在盐铁之下。若是垄断航线的大海商,几乎可说是富可敌国。”
当然,同史湘云说海贸基本等于对牛弹琴,这位可是连当票都不认识的主儿,可以说是古代版的傻白甜。所以,虽然史湘云秉持教养,一副听的很认真的样子,但贾琮本人却觉得很没意思,很快转换了话题,说道:“不过,云姐姐和我也不能出海去玩。还是哪天儿我弄些海鲜来祭祭五脏庙,也权当领略了海上的风味了。”
史湘云闻言大笑,服侍的下人也跟着笑起来。
正笑着,凤姐儿掀帘进来了,笑道:“云妹妹和琮哥儿在笑什么呢,大老远的便听见了。”史湘云忙收了笑,站起来说道:“凤姐姐,我们在说吃海鲜的事儿呢?”
凤姐儿眉头一挑,把头一扬,说道:“哎呦,你们要吃,有什么难的,等会帮我做点事儿,明儿我吩咐厨下整治一桌海味儿给你们送来。”
话音刚落,就有贾母身边丫鬟玻璃来说道:“薛姨太太带了薛大姑娘和薛大爷来给老太太请安,还有一位爷,说是薛大爷的族兄弟,打金陵来的。”
话还没说完,湘云兴奋道:“宝姐姐来了。凤姐姐,琮哥儿我们快过去吧。”
凤姐儿含笑说道:“不急这一时,等我回过大太太,等琮哥儿换身衣服再过去。”
贾琮虽不想去,也不得不换了身衣裳,同凤姐儿邢夫人一道过去了。
到了上房内,只见薛姨妈同宝钗坐在王夫人旁边正聊着家常,宝玉坐在贾母身边,一个劲儿在撒娇,探春等人在旁打趣。邢夫人带了凤姐儿贾琮同人见了礼,自寻了位置坐下,湘云坐到宝钗边上,笑嘻嘻道:“宝姐姐,你今天不走,同我住罢,我有话和你说呢。”
才说着,就听见丫头们进来道:“薛家两位爷来拜见老太太了。”
凤姐儿帕子一甩,忙寻了个理由,拉了湘云探春等人回避出去。
一时两人进来,薛蟠那是常见的,无非是最近太忙了,略廋了点,由大白胖子,变成了中等的白胖子。
但旁边的那人却不一般,端的是丰神俊逸,一笑起来,一双眼睛微微弯出弧度,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亲和力。
看着那如长剑出鞘的疏朗眉宇,贾琮默默在心里掐柠檬,贾琮自问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什么样人种的帅哥,他没见过的。但是为什么有人能长的这么帅,为什么长的这么帅的不是他,明明他才是穿越者……
“这是蟠儿的兄弟薛虹,都是一家子亲戚,你且叫哥哥就是了。”
薛姨妈忙给贾琮介绍,贾琮作揖见礼,叫了声:“虹大哥。”
薛虹习惯性的微微一笑,从贾琮的距离看过去,俊美程度又增加了几分,他都有点睁不开眼了。
呜呜,贾琮心里酸成了一片柠檬海,同样是人类,为什么有人就能帅的自带圣光,GM在哪里,他要举报,这人开挂。
作者有话要说: ps:我也想早点完结啊,大纲都救不了我,大哭!
第116章 假酒害人()
不得不承认; 有的人天生就讨人喜欢,即便贾琮有时候也会腹诽他有那么一张脸; 也能成为行走的人民币印刷机。
但是,贾琮也心知肚明,他就算有薛虹那张脸; 但行事也赶不上人家半分。
贾琮好歹还是一个穿越者,还带着外挂,结果在荣国府里混的……
别看现在人人讨好; 赞不绝口; 可细究起来也无非是看在金钱利益的前景上……
当然; 贾琮的眼界也不在这一家一府之内,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还是人嫌狗憎; 不得人心; 对他都没有任何区别。
人类的天性中; 最深刻的本质便是得到他人的重视。
作为一个扑街作者,贾琮已经养成了一种扭曲的天性,在他的认知中; 藐视才能得到重视。
然而在薛虹来说,不用曲意去做什么,天生就能得到重视。
从贾母到刑王二位夫人从委婉到直白,争相问薛姨妈薛虹的婚与否,度其意思; 自然是有意作媒。
薛姨妈不过族中长辈,本也做不得主,何况薛虹早已定亲,只得笑道:“这孩子父亲去的早,难得他懂事,自个撑起了家业。那年去西北运货,叫西北指挥使看重了,择他做了女婿,只是那家小姐年纪小,还未成婚罢了。这次进京,他一来是为生意,二来也是替那家子走动走动,免得亲戚们都生疏了。”
在得知薛虹已经定亲之后,贾母等人那个叹惋可惜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贾宝玉娶不到媳妇了呢。
不过见了薛虹,又爱得不得了,贾母还特意让鸳鸯开了小库房,专门拿了东西送给薛虹的未婚妻。
而贾赦贾珍等人,不过和薛虹相处两三日,便特么贤侄,贤弟叫个不停,似贾赦这种宅男,本来为衙门里的事焦头烂额,还专程空了一天出来,在家中设宴,宴请世袭官吏,远近亲友,名义是请了薛虹陪坐,实则么,这是拿薛虹当自家子侄看待了,用贾琏奶嬷嬷赵嬷嬷的话说,贾赦对贾琏都没有这般上心过。
还有贾政,禀性清高,向来看人不在眼里,但同清客们品茶饮酒,谈天说地时,也不免从公道上赞几句如薛虹这般待人无伪,御下能宽,方是大家子的教养气象。
至于贾宝玉那就更不用提了,成天儿同袭人晴雯等人说什么往日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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