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尴尬一笑,说道:“不是还有平儿么?”
贾母没好气地看了凤姐儿一眼,安抚地说道:“你这孩子,那些亲戚女眷们来了,你也叫平儿接待去。你弟弟这回得了宫中的赏赐,想必那些许久不走动的老亲,也是要上门来道贺的,你和琏儿正好周全一二,省得日后见了面,也不认识。”
凤姐儿素来在贾母跟前说笑逗趣,最讨贾母喜欢,所以,贾母凡事也多想着凤姐儿。
见着凤姐儿脸色似还有些委屈,贾母便道:“你弟弟是年纪小,小孩子脾气,你还跟他计较。你往日也伶俐,怎么听人说了两句,就糊涂了?你也不想想,琏儿亲见着你弟弟写了那么一篇文章出来,便是默背下来的,只他这记性,这年纪,一字不错,岂是一般人能比的。何况我听他言语,并非是一味死记之人,你还想让他做词,若他真做出一篇绝佳的来,传扬出去,你和琏儿的名声很好听么……”
凤姐儿这才后怕起来,期期艾艾道:“我不是,识字不多么……”
贾母责备道:“你识字不多,身边总有识字的人,你也不知道问问。往日看着你好,哪知你暗地里这么不懂事。好好儿的,你弟弟无缘无故叫人质疑一场,事儿翻出来,你们老爷不高兴,连带琏儿也白受一场气,你也不自在,这是什么事儿?”
才说着,便见得丫头跑进来道:“老太太,不好了,二老爷要打死宝玉了。”
却说贾政回了书房,听着清客们奉承了几句荣国府出了贾琮,后继有人的话儿,心里越发不自在。
贾政正同清客们赏花,忽见宝玉领了几个小幺儿,从外头一溜烟跑了回来。
贾政不免叫住贾宝玉,问他到哪去了?
贾宝玉只说从学里回来,贾政听见学里二字,越发触动了心事,因问贾宝玉平日上学念了什么书?随口考问了贾宝玉两句。
谁知贾宝玉答得支支吾吾,一侧脸,又被贾赦看见了脖子上的胭脂印。
贾政是正愁没处撒气,遇着这个,不是宝玉送上门来讨打么?
上房中,王夫人用帕子擦了擦泪,看着宝玉脸上的肿胀,脖子上的青紫巴掌印,眼泪忍不住就掉下来了:“老爷好狠的心,怎么就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第59章 眼花缭乱()
贾琮看着太后赏赐下的礼物和金银,颇有些失望,宫中赏赐的东西,不能说材料不好,但对于他这种收集过故宫藏品图片的扑街写手而言,有点儿名不副实,落差过大。
想想也是,能有高清图片的故宫藏品,无论品相价值都是很高的,其来历么,亦是大有说头。
御用的文房,和宫中随便赏人的物件,从外观上看,自然不是一个档次?
档次不同就档次不同罢。
贾琮很想得开,好歹是宫中物件,好好保存着,当个传家之物,倒也是一笔财富。
至于金银么,很明显是到不了他手上的,用贾珍贾赦的话来,那是太后的恩德,得用来置办东西,供奉祖宗,都是祖宗保佑,宫中降恩,方有如今的体面。
看着金子到不了手,贾琮难免提不起劲来,很没精神地听着贾赦和贾珍互相吹捧。听了几句,贾琮揉了揉眼睛,说道:“我累了,先回去了。”
听着贾琮这话,贾赦尚未说话,邢夫人已忙忙道:“写了一上午字,是该去休息休息。你且去歇着,一会儿吃饭再过来。”
说着,又问贾琮可有什么想吃的,笑说道:“回头我叫人做去。”
贾琮歪了歪头,他想吃牛排海鲜鹅肝,就算没有这些,有开封菜麦当当也挺好的,然而,这些要求说出来,也只能是让人一头雾水。
所以,贾琮想了想,提了个十分实际的要求:“我想吃炖牛肉。”
没有汉堡包,没有土豆,炖牛肉也可以接受。
牛肉?虽然说古代杀牛是重罪,但是法律归法律,实际操作么,是大有漏洞可钻的。
清异录里写着,杀禁甚严,盗屠私贩者称牛肉为格饵,也就是说,官府管得严,那就改个名称卖。
随园食单里更是写明了买牛肉的方法,随便找家肉铺子里给钱选肉,和现代去菜市场买牛肉,毫无区别。
不少文人墨客的笔记里,常写着旅途中用干牛肉充饥……
荣宁二府这样的翰墨书香之族,自然更不将法律放在眼中,不见牛肉上席面,那是因为他们吃得是牛舌。
随园食单称,牛舌最佳,而乌进孝进贡一回,足足进贡了五十条牛舌。
按照红楼美食,十来只鸡做茄鲞的风格,这五十条牛舌么,大抵也就是用来当火腿配菜用的。
所以,听了贾琮的话,邢夫人只是笑了笑,说道:“这倒简单,别说炖牛肉,就是要吃水炼小牛犊,也只费些柴火罢了。”
说着,便吩咐丫头叫厨房好生做去。
命人送了贾琮回去,邢夫人才回房去换衣裳,刚进门不久,便有人来禀知邢夫人,宝玉挨了打。
邢夫人吓了一跳,忙换了衣裳,到宝玉这来瞧看。
见着宝玉鼻青脸肿地躺在榻上,邢夫人看了一眼,忍不住抱怨道:“二老爷可也是,好端端怎么就动了手呢?一会儿亲戚来了,问起宝玉,又怎么好说呢。”
凤姐儿听了,不由得一笑道:“亲戚还没来?太太倒担心上了。”言外之意,十分明显。
邢夫人却只是一笑,又问着宝玉道:“可好些了,想什么吃的?你弟弟今儿忽然想吃炖牛肉,我才说给你们姊妹也送些,偏你又伤了,倒吃不得。有什么想吃的,只管告诉我,我再叫人给你备去。”
宝玉笑道:“我想起来,自然和大太太要去。”
“琮哥儿也太简便了。今儿有新鲜鹿肉不吃,却想吃这个。”
凤姐儿撇了撇嘴,笑说一句,吩咐平儿道:“你说给她们,再炸些羊髓,炸得脆脆的,配些好汤,赶着午饭时送到各处,虽不新鲜,倒还配口。”
邢夫人脸上甚是不大好看,她难得大方一回,叫凤姐儿一说,反倒处处是错。
平儿答应着,才要出去,便有丫头来道:“二爷过来了。”
只见贾琏满头是汗,气喘吁吁进来道:“太太怎么还在这儿?临安伯诰命,镇国公诰命,还有许多世交诰命,至亲近族女眷,都来了,老爷叫我快请太太过去呢。方才乐善郡王说,几家郡王府中女眷,也要来道贺送礼。世族旧交,还有珍大哥哥和蓉儿忙着招呼,可这些女眷……”
贾母一听,倒也顾不得宝玉的伤势,急忙吩咐凤姐儿道:“说了这许久话,宝玉只怕也乏了,让宝玉好生歇着,你和你嫂子,快随你太太出去料理。可不能慢待客人。”
贾琏歇了口气,又说道:“另有几家公主府亲王府,往素与咱们家没什么来往,这回虽没亲自上门来,也遣人送了东西来,还等老太太过目呢。”
贾母一听,又喜又急,忙问都有哪些府邸。
贾琏一连说了七八个名字,既有忠顺亲王这种无实权的,也有得今上重用,皆是皇室之中,荣宁二府高攀不上的,送的东西,也是些稀罕难得的,更有忠顺亲王送了一班小戏来。
贾母心中喜甚,忙嗔道:“你这孩子,怎么也不早说。”
说着,便命人将东西抬到堂屋里摆着,等着她去过目。
薛姨妈笑道:“到底是府上福厚,琮哥儿这么不凡,日后定然是个状元宰相。”
贾母笑道:“祖宗福厚,也要他们自己上进,才有这恩典。”
说着,又想起外头很有些勋贵故交上门,忙又命人去通知贾政,让贾政也出去款待宾客。
谁知贾政打了宝玉一顿,满心不自在,听见贾母叫他出去应酬,又闻得亲王公主送了礼来,越发不得意儿,便向着清客们皱眉道:“琮哥儿,这才多大年纪儿,太得意了,将来未必有好处?”
清客们连忙说道:“二老爷太过虑了。幼年是神童,少年是才子,中年是名臣的,又何尝没有。焉知琮哥儿不是这样。”
贾政的脸一黑,嘴角抽了抽,说道:“少年侥幸而已。依他如今笔下文字,做个空疏无用的词臣都勉强,谈什么日后?”
虽如此说,贾政仍是起身更衣,忙忙踱了出去。
且说亲戚们闻听得太后降旨赏赐贾琮,都忙着来道贺送礼,车如流水,络绎不绝,花团锦簇,繁华热闹,往来客人,不记其数。
因是忽然降旨,准备不足,未免忙碌,本已是近冬的时候,荣国府的管事媳妇们通跑得满身是汗,手帕儿也湿漉漉的,仿佛还在盛夏里。
外头虽喧闹,可宝玉房中却极是冷清,王夫人坐着掉泪。
一时听得人道,王子腾夫人来了,王夫人忙擦了擦泪,命人上茶上点心。
王子腾夫人见了王夫人这般,连忙推辞道:“不必忙乱了。听得凤丫头说宝玉不好,我顺路过来瞧瞧。西宁郡王妃,并着几家老王妃老诰命,都在你们老太太那儿,我瞧了宝玉仍得过去。”
说着,便看了看宝玉,见宝玉只是脸上有伤,便悄悄说道道:“怎么竟伤在脸上?今儿难得这样齐全,有来往没来往的都来了,很该让宝玉去见见的。”
王夫人干巴巴地笑道:“本是为着琮哥儿来的,宝玉去不去有什么要紧的?”
话里的意思十分明显,都是兄弟,人家赏识的是琮哥儿,宝玉这个做哥哥的巴巴儿凑上去,又算什么儿。
王子腾夫人一听,就明白过来,因悄声叹道:“你这脾气,竟是改不了。你也不想想,宝玉这模样人品谈吐,出去正正经经地见了礼,不说才学如何,谁不赞一声出众?况他这相貌气度原像老国公,与别人不同,那些没来往的老亲戚见了,少不得念念旧的。”
这一念旧,自然就有了拉拢交情的机会。
所以说,王子腾能做到九省统制,王子腾夫人这贤内助,也是功劳不小。
王夫人听了王子腾夫人这话,眼神微动,也明白了过来,偏送王子腾夫人出去时,又听闻贾赦贾政叫了贾环贾兰也去接待客人。
心中一急,再不能安心养病,索性扶病出来,到了贾母这里,帮忙接待。
见着王夫人出来,贾母这里的诰命亲戚,自然也是一番寒暄问贺,王夫人只见得满身绫罗,满头珠翠的太太奶奶们坐满了一屋子,珠光耀得人眼花缭乱,竟有些分不清谁是谁。
王夫人才笑着说了两句客套话,就听得贾母说道:“你身子不好,怎么竟出来了?”
王夫人脸上瞬时血色全无。
第60章 金碧辉煌()
贾母那里俱是诰命夫人,邢夫人这里却是宗族女眷。
那些亲戚女眷们看了一回宫中赐下的物件,皆是赞叹不已,笑道:“别的都还罢,只这三只笔,便是难得的恩典,再不能见了。”
向着邢夫人道喜道:“琮哥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出息,大太太好福气呢。”
又有人凑趣地说起贾琮的亲事儿,因笑道:“琮哥儿这般出息,瞧中他的很有些人,前儿还有人问我呢,说有几家姑娘模样性情都好,家里又富贵,央我来府上讨了个信儿。”
邢夫人看了那说笑的女眷一眼,见是贾芹的母亲周氏,素日嘴头乖滑,最是讨好凤姐儿的。
恰逢邢夫人今日受了凤姐儿几句排揎,心中不大畅快,见了这周氏,未免有些迁怒,便要笑不笑道:“快别说了,我很不爱提这个。老太太才说了,琮哥儿年纪小,不能早定亲。凭是什么公侯府来说亲事,一概不能答应。只是叫人讯听着,到定亲的时候再说。那天还有郡王妃也提了个姑娘,原是宗室女,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竟是十全十美,不能再合意了,偏是不能应下,我想到这,现在还心烦意乱呢……你们知道有什么好姑娘没有?”
周氏听得公侯府三个字,脸上顿时火辣辣的臊,似她这种跪着问凤姐儿求差事的族人,哪能和公侯府相提并论,何况说的人选,和宗室一比,更是天地悬殊。
又听得邢夫人问她知道什么好姑娘的话,更觉尴尬的了不得,讪讪笑道:“老太太说得很是,琮哥儿的亲事可不能随随便便定下来。我们也并没听说什么实在好的姑娘。”
邢夫人叹道:“所以,我很不爱提这个,提起来叫人心里过不得。亲戚们不知道,还当我们家既拣门户根基,又要姑娘才貌,竟是挑剔到了十分,难免有人抱怨呢。其实不过是老太太有话在先,我们做不得主,也焦得了不得了,那些王妃郡王侯爷诰命,哪一个是好回绝的呢?”
众人纷纷说道:“可不是呢。”
正说着,就见尤氏过来道:“酒席已是预备好了,还有小戏儿现在外头呢。”
邢夫人见是尤氏过来,很觉礼数上过不去,忙问道:“怎么劳你过来了?凤姐儿并平儿呢。”
尤氏笑道:“因这时候冷起来了,老太太恐琮哥儿着凉,特叫了二奶奶过去,说是有件宫内花样的大衣裳,要给琮哥儿,让二奶奶去找出去。等会琮哥儿必是要穿来给太太瞧瞧呢。”
邢夫人听得贾母给贾琮送衣裳,很不自在起来,疑着凤姐儿是不是在贾母跟前道了她不是,不然好好的,送衣裳给贾琮作甚?
邢夫人这时候绝不会去想,贾母给贾琮衣裳乃是人之常情,普通人家家里有个喜事,还得穿身好衣裳出来待客,何况荣国府这样的人家。
这都是婆媳间素日结下的心结,无心之事,有心之人,但在人前,邢夫人也不曾表露半分,只笑道:“提起宫内的花样,我这里还有几匹外头送来的上进料子,我原说给琮哥儿作几件大毛衣裳,赶着冬日穿。偏是没料到今日……老太太特意给的衣裳,想来自是更好。”
众人忙又夸赞了一番府上富贵云云,简在圣心,只惜贾琮此时不在,不能得见那衣裳如何不俗。
而此刻贾琮面对凤姐儿送来的衣裳,很有些头痛,这般金碧辉煌,这般五彩斑斓,他既不是巴拉拉小魔王,又不是彩虹平权人士,更不是非主流杀马特起源之视觉摇滚爱好者,这种衣裳怎么可能穿上身啊。
凤姐儿仍喜滋滋地介绍着:“这是外国进贡的,用羽毛拈线混了金线织得,再不能得了。老太太那儿也没第二件,特特叫我找了来给你。你快穿上,出去给老太太瞧瞧。”
贾琮瞬时体会到了时代之间的审美代沟,当然不能再得了,这样集东北二人转大花袄与金光闪闪暴发户风格为一体,融合得天衣无缝,分分钟闪瞎人眼的衣裳,岂是正常人能驾驭的。
做个几件叫创意,做得多,商家是要破产的,无他,卖不出去。
吐槽着衣裳,贾琮抓了抓头发,找了个理由:“天又不冷,这衣裳太厚了,我……还是改天再穿吧。”
“这是什么话。正是为了今儿,老太太才特特给了这衣裳,叫说穿了这个出去。你往日那些衣裳都太素了,如今穿着也不暖和,再说今儿人人都穿得锦绣华丽,偏你这么素淡,也不成样儿。”
凤姐儿笑得十分尴尬,她自以为是前儿得罪了贾琮,所以贾琮才找理由推脱,一时心中又气又愧,耳根子都烧了起来。
贾琮倒不知凤姐儿心中所想,他看着衣裳,表情十分扭曲,说好了古人含蓄内敛,奢华不露,都是走高冷路线,一天换无数身衣裳,区别只在于,衣服上刺绣的花从含苞到绽放的过程,才叫有范儿。
这种金碧辉煌灿烂斑斓的衣裳,奢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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