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云垂下了眼眸。既已做了。她就不惧什么子报母仇,但显然眼前的男人反而顾虑着死去的香屏会影响了他和孩子们生活。
“六小姐!”,见曼云不言语,中年男人急切地挺了挺身子,指向了自己脸上的长疤道:“不是小人凉薄无情,当初她要重回太夫人身边伺候着,小人拦着,她就用剪刀划了小的的脸,连她自个儿亲生的大妮儿身上也被捅了一剪子。
小的实是怕阻她去太夫人跟前尽忠留她在家,反倒会让她伤到孩子们,才以妻犯夫为由,请写字的先生帮忙写了休书!这些事情,街坊四邻都可以作证的……现如今,小人与后妻,还有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和乐,实是不想再起波折。”
中年男人的声泪俱下,引来了围观的几个护卫的应合。
明白曼云心思的白露侧了身子,附在曼云耳边轻声道:“他现在码头上做事,家中事我也晓得。虽则他的后妻又新生了个儿子,但为人忠厚,对前面两个孩子很好,那两孩子也都只当了自己是后母亲生的。”
周曼云点了点头。
香屏的前夫立即如蒙大赦一样地松了口气,重又磕头伏在了地上。
重新起行的车队和向着泽亭去协助处理善后的几骑背道相驰。
终于,坐在敞篷大车上的女人有几个忍不住地痛哭出声。她们也与香屏有几分相似,都是当时憋着一口忠义之气,与家中翻了脸,回了周太夫人身边。而现在,她们也不晓得,如果想要归家,还是否有人肯为她们开门。若是就此死去,说不得也与香屏一样,不几年就成了座无人肯顾的孤坟。
“世上婚姻无定数。有时也未必都怪男人薄情寡意,女人也是有冷情的,恩恩怨怨没法子细说了……”,顺风灌了一耳朵的哭声,白露忍不住感慨一叹,揉了揉身前红梅的脑袋瓜儿。
与曼云同龄的红梅,一样因为身量不足以驭马急行,只得被白露带着。
还没开了情窍的红梅仰起脸儿,没心没肺地咧嘴一笑。
看着红梅笑脸的曼云却低下头。她明白,白露倾心教着红梅。除了她的资质不错,更主要的是与自己一般大的红梅说来是做为周曼云替身的最好人选。若有一日临险,从小就被培养的红梅也是要“尽忠”的。
“需要红梅的忠诚但不需要她的命。所以在将来周曼云应当更努力地对自己好。”,周曼云再抬起头,眼眸里闪动着熠熠光芒。
低调而行的车队一进霍城城门,就重新快速地向着溪南小周府奔去。路遇了宗亲关切的相询,周忱也只一一在马上应了,是去了泽亭庄园将祖母周太夫人接了回来。
找到周慎的事儿,周家打算先暂且不提。
除了在泽亭死掉的那些人,在收到曼云从泽亭传回找到慎哥儿的急报后,在霍城盯住了勒索信这条线的周家也在清晨出手逮住了两个匪徒。
虽然来回奔波急行很是辛苦。周曼云还是参与对这两个活口的审问。
但结果只是差强人意,这两个留在霍城的匪徒居然是谢德山临时拉进伙的江湖人。说出有些价值的,也就在这帮子匪徒中,常常发号施令的不是谢德山,而是说是他的妻子玉娘。
泽亭庄上的人对玉娘的印象大多还算不错。这个女子大约二十五六岁,长着对丹凤细眼的面容十分清丽可人,兼之行止言语带着些妩媚,也算是美女一名。
“身手好,力气大。懂易容,身上还揣着些毒物。”,这些个由匪徒们招供而出的特征却是泽亭当地人所不知道的。
当日,那个在霍城的闹市里干脆利落地出手绑架了周慎的白女老妪就是玉娘。
按着揣测应当这个玉娘在绑了周慎后就赶回了泽亭。她身手极佳,趁着没人注意先潜进了周太夫人的房中,并不算难事。而后。谢德山再搀着被遮了面目的周慎过去,等红梅的娘亲赶去周太夫人房里揪人。她们就直接把人换了过来。
事情基本捋了清楚,围在周慎病床边的周家众人盯着周慎缺了小指的左手。心中不免五味陈杂。起先他们只认为绑架是张绍雄派人所为,只需憎恨着外人就好,但现在事情牵扯到了周太夫人和谢家,整个家中都蒙上了层灰色。
在绑架案发生的当天,在霍山的周松与周柏都被接了回来。这会儿,周柏倒象足了一位极有涵养的慈父,不再象从前那种浮夸的声泪齐下唱作皆佳,只轻握着周慎残了的左手默默流泪,更让看在眼中的人感到沉重。
以至于长房的周松和周恪哥俩都自觉羞惭万分。虽然周松与周柏二人都是周太夫人亲生的,但因了大夫人也是谢家女的关系,长房在血缘之上要更亲得多。
“反倒是我们错疑了张绍雄?”,现在全部都集中向谢家的线索,一时间让周家众人有些迷惘了。
前世大周府的绑架案是六盘岩的那些人做的,幕后人应当是张绍雄。这样的话,周曼云没法跟周家人讲,只能一声不吭地呆在一旁。
大约在近酉时的时候,从泽亭又来了快马急报。
趁夜逃亡向翕泽的玉娘和她的同伙找到了,只是玉娘死了,只余了一个活口。一人一尸,正被秘密地押回霍城。因考虑尸体不便进城扰人,死证与活证都约着先安顿在霍城南郊的一个小村。
死掉的反倒是那个功夫不错还会用毒的玉娘?
带着几分疑惑,周曼云还是在接到物证已达的消息后,装了个不起眼的小厮跟在了杜玄霜的身边。死去的玉娘身边应当还带着毒,周曼云觉得还是要跟去亲自验过才放心些。
暗沉的天空积云欲雨,无星无月,即使有火把照着,跟在杜玄霜的身后一步一步接近了约定的小村,不知怎的,曼云只觉得心里越发忐忑不安。
在半路上迎上他们的正是周家留在泽亭的护卫,杜玄霜略问了下,带上了几句夸奖。
护卫的大圆脸,被火光映得通红,讷讷道:“也是得了帮忙才捡了便宜。”
“谁帮忙的?”,周曼云忍不住开口相询。有人帮忙的事,杜玄霜在家里时就跟她提过,但是也并没有说清。因为她信重着舅舅,也就没有追问。可这会儿,她突然又想问了。
杜玄霜转头要解释,却又立即被周曼云抬手止了。说是停放着玉娘尸体的茅草房,就在眼前,房前几道等待的人影隐隐地在黑暗中勾出了轮廓。
夜风中传来的爽朗笑声透着几分似曾相识的熟悉。
“这两杀才居然一路摸黑就撞到了回鸾湾,正好咱从宝山回程在那儿泊着。那恶心货色上了岸装模作样地还捏着小嗓子,说是遇匪受伤,居然要六……要小六子扶他。结果,被咱小六爷慧眼识穿,直接一剑就刺了个对穿!”
被卢鹞子搭着背的少年笑着解释了半句,却在听到渐近的足音时,扭过了头。(未完待续。。)
第125章 阉人
只匆匆一瞥,包括萧泓在内的升平号众人都只和杜玄霜还有相熟的几个周家护卫打了招呼,不起眼的曼云被忽视到了一边。
说来也是巧合,从泽亭慌乱逃走的匪徒一路向南,正好选了在回鸾湾上岸。
回鸾湾一带的岸边除了泊船,少有渔民就近住着,而如遇上潮讯风雨在此停船的外来客也多是把船系好后走上一刻到了渔村里休息。可正如曼云与徐讷父子一起出行的那次一样,升平号还是选择了在湾畔就地驻扎。
上岸时见着人群的绑匪正好撞见了掩饰着行踪的私贩,不明就里,想捏了软柿子,却反手被人宰了,也算是自寻死路了。
曼云轻叹,心下也明白了当初进府来报的护卫和杜玄霜为何在周家人面前语焉不详。施了援手的一听说扯上了可能会扯上官非的绑架案,宁可将功劳推给了路见不平出了手又渺了踪迹的侠客,也不想被人细翻了他们私走水路的前因后果。
半废的茅草屋里,一具女人尸体静躺着地上的草席上,胸前的一片血迹触目惊心。云髻半散,脸色发青,眼睛直勾勾地瞪着,死不暝目的模样一下子就破坏了原本姣好的面容,让人大倒胃口。
死者肩胛和腰部的两处擦皮过的箭伤,致命的正是从胸前到后背贯穿心室的一道剑痕,出手的人干净利索,倒是没让死者受了罪。不管是检视的曼云,还是扳扶起尸体的杜玄霜都忍不住多看了藏在人后的萧泓一眼。
“怕是这女人觉得小六年少好哄,没想着小六还不到怜惜美人的年纪……”。杜玄霜与升平号众人极熟,萧泓还在顺意做过几天。也就没遮拦地对着少年开起了玩笑。
一直低着头的周曼云悄悄地赏了杜玄霜一个白眼,放下尸体的一只手。向着玉娘的腰腹之处摸去。尸体青白色的手指节可能是因为习武的关系有些粗大,但干干净净地没有带着半点毒。
“你不用查了!这具尸体上随身带的东西,此前我们都搜出来了!”,萧泓看着曼云不停翻动的手终于憋不住地扬声制止,带着点微红的脸颊轻侧,指向了屋角扔着一个包袱。
可是因伤死的尸体上,还有一种毒在。
发现些苗头的曼云顿了一下,轻声说道:“要不你们先出去下?”,毕竟是女尸。虽则听着说升平号的人已不算厚道的搜过身,但曼云还是想着给死去的女人留点尊严,即使她十恶不赦。
杜玄霜点头应了声,抬手就招呼起了自己人,却被卢鹞子一把扯住了袖子。
“你别查了!”,这一边,萧泓也一把抓住了周曼云的手,压低声道:“周曼云!你若是不放心,就让杜玄霜再查一次好了。这不是个女人……”
不是女人?周曼云的眼不可思议地重落在尸体上。虽然尸身狰狞但仍能看出生前女子娟秀面容,也没有明显的喉结,怎么看怎么也不象个男人。
“他是个去了势的阉人。”,萧泓无可奈何地轻声从嘴里吱了一句。才轻轻地松开了曼云的手。
上岸救助的女子孱孱弱弱地伸手唤他,尽显娇怯,但他一挨近身侧。就直觉危险,在玉娘搭上他手腕时。先发制人地出了手。升平号的人反应极快,虽不知为何他会暴起杀人。但还是以配合灭口的打算活逮了另一个匪徒。
那一个的骨头并不算硬,只分筋错骨的几下就招了个大概。而卢鹞子等人是老江湖,别说面前的敌人成了尸体,就算是活的只是跟他们作对的,本就无了男女之别,也就打着十二分的精神细搜了尸体,自然也就发现了异样。
“怪不得!”,周曼云恍然大悟地应了声。
看似平常的声音一入耳,立即就让萧泓直觉着很不对味。
“怪不得气力超了一般女子许多。”,同样露出不可思议的杜玄霜立即补上了一句。
周曼云淡淡一笑,不再吭声。不比杜玄霜想得单纯,她是直接为萧泓杀人找了理由,能迅速地判断出美女非女也算是一种特异的能力。
屋里的所有人还是曼云的坚持下都退了出去,她要取毒自然要尽量避人的耳目。
就着一盏孤灯,又把玉娘的容貌看了一遍,周曼云不禁感叹,若不是明白了真相,眼前的分明就是个娇娥。
“这样毫无半点男儿样,应当是自小就宫了的……”,曼云一边嘴叨念着动手,一边在脑子里扯起了千头万絮。
因了前朝曾有过成年后自阉的内官作乱内帷之事,大陈朝对阉人们的管理极严。即便是恩赐还乡荣养的老年公公也只会偶尔在民间一现,其他的从生到死是在洛京内宫和藩王府邸,突然出现在江南霍城的这么一个人,不得不让人疑问着他的身份来历。
冰凉的手在死者腹部一推,立即可以看见原本平整的肌肤鼓起了小小的肉丘象是蚊虫叮下的痕迹。
曼云用左手按着,右手一刺,一只长着透明双翅的黑色小虫就直扑着她的面门而来。
从曼云额头盘下的银子,吐出了长信,啪地一下就把小虫子拍到了一边。别说吃,单这么一下,她都嫌脏,银子盘了盘尾很是不满地在曼云头顶蹭了蹭。
在虫子掉下来的一刻,曼云已眼疾手快地伸手将一只打开的小玉匣子接在了下方,迅速地合上盖。
再细检了下尸体,没再有有价值的他物,一个白瓷瓶拔盖轻斜抖下了一揖子黄色的粉末在尸体胸前的伤痕上。细粉粘上残血立即地冒出了一连串的黄色泡泡,迅速着吞噬着尸体的皮肉。
世上比活人可靠的是死人,而比死人更可靠的是死得不留下半点痕迹的死人。
经了这场绑架案,曼云也暗自检讨了下年初在紫竹寺外抓到的那两个乱民处理得不够爽利,太过着相惹眼。虽说,那时无论是否处理,绑匪依旧会来,但是是否有可能是因为别人看出了那两个身上中毒的痕迹,才会再派了玉娘这样会毒的来。
不知道答案的周曼云也只能尽量努力地让自己一次比一次想得更周全些。
从玉娘的那堆东西里捡出了一根铜管,两副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还有一包子暂时不知装着何毒的瓶罐,曼云走出了茅草屋,将门扣上。
“看着天气不过半个时辰就该下雨了,点房子的事还得等晚些再说。”,见着曼云举了手中的包袱示意,杜玄霜立即做了回应。被关上的门,他不会再去打开看里面的情形,直接就会毁了。
“若是有雷电,就推给天火吧?”,曼云顽皮地眨了眨眼,突觉自己还是很有作贼天份的。
站在三尺之外听着的萧泓不禁莞尔一笑。
周曼云装着根本就没看到偷笑她的人,直接举了举手中的铜管跟卢鹞子说道:“还好,你们没擅自动了这管子,否则麻烦就大了。”,虽没触开机关看着,但凭银子的反应就知道里面是在霍城绑架周慎时玉娘就用的那种毒水,究竟如何应对,曼云还没有法子。
“那是因为那贼厮当时扣在手下要拿来对付小六的,小六杀了他后发现,怕是什么暗器,不敢让人碰着……”,卢鹞子故癖难改地又替萧泓吹上了。
听杜玄霜细说了此前中毒护卫的惨状,众人更是唏嘘不已。
夜雨正如此前判断的一样,下了起来,但没有出现曼云期望的炸雷,难免让她有些失落。但更郁结的是要留下来放火的杜玄霜只愿再带了两个护卫,反将曼云托给了升平号的卢鹞子。对于曾一起跑过江路,砍过人头的同船人,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杜玄霜还是极信任的。
沙沙的雨声掩着仿若同着步频的行走声,曼云犹豫了再三,还是在队伍中间慢了几步,等到了护在队尾的萧泓。
“这次的事多谢了!你们现在既然收着河人……赶明儿我就差人给升平送些药去,抹消金印比刀割火燎要安全得多,大体上是看不出来的。”,这原本是为那个伤了脸的护卫配的,但对于大面积的伤害不甚管用,可对付道金印刺字还是成的。
“当做此事两清的报酬?”,萧泓侧头望了曼云一眼,笑应道:“尽管送来就是了!”
“是的!两清!”,曼云答得认真。这一世,她要算得清楚些,有恩即偿,不拖不欠,所谓人情欠太多了,她怕还不起。
“我也要……”,萧泓只说了半句,就轻笑一声,改了口道:“好!两清了!”
立在原地的少年手平抬着示意着前方,象是催促着曼云快走。周曼云一点头,很是轻快地抬起了步子。
待曼云的身影重夹在了队伍中间,掉在队尾的萧泓才重抬起了步子。本来他还想玩笑着说,这一次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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