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知道自己醒着,但手脚却动不了!周曼云为防惊着白露,索性闭紧了眼。
等白露几人收拾停当,本以为睡着的周曼云又一个骨碌从床上翻起了身子,扯着她们直问自己睡了多久。
大约一刻?周曼云听到回答后,皱起了眉头。此前服用苦玄的感觉轻微,可吃了玉燕光就有些酒醉上头的眩,当时好象自己有胡言胡语一通又晕过去了一阵儿,但时间也不算长,这个金鸦暖却是让自己的四肢失去了一刻的行动自如。
金鸦暖的毒性确实诡异,散四骸,令人手脚麻痹,却又有一股暖气紧紧围住胎宫。照此看来,道士所说应当是属实的,只是亲身历毒的人是不是他,还有待考证。
周曼云撇了撇嘴,又突然心下一凛地绷紧了嘴角。
所谓的百毒不侵也是有缺陷的,服毒之后视毒轻重会有一段时间的迟滞,如果这段时间要有人害自己,该怎么办?一刻之时,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以要命了。
“你能保护我吗?”,周曼云轻轻地叹了口气,悄声贴着自己的手臂问向了又咬了她一口的银子。
蛇声咝咝,响得极轻,完全淹没在窗外传来的脚步嘈杂中。
“白露!”,随着拍门声而入是高氏身边的丫鬟明霞。
她微红着脸颊,轻喘着气,扯着白露的袖求恳着:“白露,你能去请虚言道长帮王姨娘看看吗?她的胎儿寤生,我们奶奶让我过来……”
此前虚言对银霞袖手时托词,他是曼云请来的,并没几人当真。大家伙儿都当跟着杜玄霜他们一起出现的虚言是杜家那几个再有请了来的,更有甚者,直接就将虚言算成了杜家人,而且佐证多多。
第44章 咒怨
王姨娘生产的情况比众人预想得还要糟糕。
当初白露回报王姨娘有临产迹象但稳婆不好找,周曼云同意了将原本备给自家娘亲用的稳婆请来,就将此事丢到一边,专心看护娘亲了。前世从未见过的王姨娘,她能做的也就是仅此而已。
但早已收了定金的两个稳婆却中途撂下担子,跑了!
杜玄霜有安排着值夜看守的,可是几个粗汉子又怎么知道两个婆子是没做完活计儿就开溜的,他们只结记着晚上的院子不许进人,对两个老婆子还大声地道了别。等内院的人接到消息追出来,已看不到了婆子的踪影。
夜晚事多,正运交华盖的周家实在无心力派人去追两个接生婆,看家护院要紧。
两个婆子是在做接生准备前被王姨娘身边的丫鬟彩霞给吓跑的。
当周曼云跟在道士身后赶来时,披散着一头黑发的彩霞正涕泪满脸地抱着高氏的腿痛哭着,化开的胭粉在高氏湖蓝色的裙上涂满了深一道浅一道的痕迹。
“二奶奶,奴婢真不是有意的。只是那两个婆子在问王姨娘是否经产时,奴婢说漏了嘴……”
不是故意?说漏了嘴?
周曼云缓步走到了二伯娘高氏的身边,看着跪在地上的彩霞,满眼厌恶。
如果真是娘亲在发生险情时遇到这样的糟心事,自己应当会把眼前的这个丫鬟活活给掐死!
按着彩霞的哭诉和边上另个婆子为求脱罪的指证,彩霞确实对周家这几日遭遇毫不知情的接生婆面前心直口快地说出了实情。
遭了厄运的周家院,接连不断死去的人,一车又一车拉走的尸体,还有院子里怎么洗也洗不掉的血腥味……
“二奶奶,真不干老奴的事儿,老奴只是一直在边上听着不敢吱声。是彩霞姐姐跟那两老货说,说是周家连遭的难事都是从王姨娘生的文哥儿死后起的,是文哥儿死得不安生,要祸害着周家满门……她还说,王姨娘这胎这么早来,保不齐是怨鬼投胎要……”
“住嘴!”,看着二伯娘呆呆听着没有动作,周曼云急了,上前一脚踢在了一个劲抖料的婆子肩上。这话不能让她说下去,说下去,惹出的事儿会更麻烦。
但这边的婆子刚闭了嘴,那边彩霞的嚎声又响了起来,“不是我!大伙儿私下里都这么传着的!”
什么叫都这么传着?周曼云有些后悔应该带着朱妈妈出来。娘身边留着白露和小满尽够,朱妈妈伤了胳膊,但踹掉两人下巴的力气还是有的。
明霞示意了下自家愣住的奶奶,高氏才恍惚地招呼着身边人将彩霞带下去,而另个婆子则被打发进了产房帮忙。
曼云探出小手够着了高氏的手,高氏下意识地紧紧反握住,曼云立时感觉到肌肤一片冰凉。
前世里二伯娘曾说过她最怕见人生产,而且一遇到这类事,她就会吓得躲进庵堂里念经,久久地不出来。只是没想到,这毛病这会儿已就这么顽固了。周曼云又伸过一只手,将高氏的手围在了她的掌心中。
一脸青色的高氏确实在怕。
彩霞的供述,高氏一直听得模糊,因为她早就因产房里的响动心生恐惧。她曾三次怀胎,可前两次的孩子或胎死小产或生下来没有站住,而生下周慎之后,也因产后出血大亏了根本,无法再孕。儿奔生,娘赴死,半只脚踩着鬼门关的生产,总会让她想起从前痛苦的回忆。
王姨娘本是大房的姨娘,可是现在她的主母谢氏吓病了,其他妯娌也都倒着,下人们请示到周夫人没个说法,临时主持内院事的高氏就不得不来盯着。
“二伯娘,没事儿!云儿陪着你!”,周曼云故作轻松地晃了晃高氏的手,深深地吸了口气。洛京城外的梅花疏影,悠扬传来的钟声,还有孩儿浓密的胎发……正不停地在她眼前晃着。
“嗯!”,高氏蹲下了身子,将曼云紧紧地搂在了怀里。
没了稳婆,产房里就只剩下为王姨娘扎针的虚言道士和两三个有生产经验又老成点的婆子呆着,但毕竟这些个婆子不是正经操持着行当的,时不时地就听见她们喊出的一声半声,让外面等着的人更是心焦。
“二奶奶,道长说了,可能大小都活不得!要哪个?”,隔着帘,一个婆子大声地直接冲着外面请示上了。
“小的!”,高氏紧箍着曼云,回答得半点不迟疑。
周曼云轻叹口气,双手环上了高氏的脖颈。高氏直觉的选择,她能理解,为正妻的,没人想到会舍了家族子嗣去留个贱妾的性命。只是她想哭,很想哭……
“滚!你们……滚出去!”,随着虚言的吼声,几个婆子灰溜溜地从门里跑了出来。
面对放开曼云站起身的高氏,婆子们支吾着,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深红的五指痕。
道士的声音却又从产房里飘了出来,“来个手小心细的!”
“来了!”,随着高声一应,周曼云的小身子蹩进了门帘……
“云姐儿!”,追着来的高氏苍白着一张脸,强忍着欲倒在地的冲动,颤抖地对着道士说,“我,我……来吧!”
周曼云一边高声叫着明霞把二伯娘扶出去,一边将一只小小的胎儿脚丫一点点地重新塞回产道。刚才虚言把几个婆子吼走,正是因为胎儿的一只小脚突然出来了,婆子上手用力要扯的架式让他直接把人扇开了。
听着招呼进来的明霞也一下子白了脸,搀住高氏就直往外走,门帘跟在她身后落下,让她头皮瞬间一麻,险些叫出了声。六姑娘真是……真是妖孽!
“如果你不怕,就再伸进去些,帮她翻个身吧?”,凝神在几个穴位上插针的虚言,状似无意地轻声说着。
周曼云狠狠地咬了咬牙……
七月初七女儿节,周家长房在子时三刻添了个小女儿,刚到四斤的早产儿,右脚有些畸形。
“都怪那婆子劲使大了!不过道长说了,只要每日按摩着,长大就会好了!”,清晨的阳光斜照进屋,精神无比的周曼云就趴在了杜氏的床边碎碎念着。
“娘!你看她,是不是很漂亮?”,周曼云指着搁在杜氏枕边的一个小小襁褓问着,杜氏浅浅一笑,合了一下眼。
多好!新生的孩子,还有醒来的娘亲。曼云咯咯笑着,亲上了杜氏的脸颊。
“大……大来来,也不管!”,脸还肿得不成样的朱妈妈,艰难地埋怨着,引得房里围坐的众人一阵大笑。
笑够了,白露才轻叹着气,说:“这么大点的孩子,能不能站得住不说。她又是王姨娘生的。”,王姨娘死了,死于产后大出血,由周曼云亲手接下的女婴现在正躺在杜氏的身边睡着,因为王婆子的缘故,想来从孩子诞生起就不闻不问的谢氏是不会把她接走的。
“那正好,我养着小猫好了!”,周曼云的眉眼笑弯成了月牙。这个前世没有的小堂妹是她亲手接引到人世的,听到人世初啼的那一刻,她就下了决心,要把这个小妹妹养活大!
小女孩因为早产生得小,哭声也极轻极细,按朱妈妈贱名好养活的高论,曼云管她叫“小猫”。
“云姐儿?你来养着?”,白露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若不是二哥走了半城寻到肯分奶喂的的好心人,能成吗?”,顶着夜露,忍着白眼,要来一小盅奶水的杜玄霜的辛苦,她要说清楚。
周曼云有些怕了,轻声问道:“奶娘应该能寻到吧?”
“出城就好寻了!”
白露的回答,立时地让室内又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静。
在丰津城里,奶娘不好找,大清早杜玄霜他们就从外面带回来消息,周家被恶鬼缠身以致灾难连连的说法在丰津县城里已传遍了,甚至有说法说,县令娄伦也是因为帮了周家,才身遭横祸。
周曼云等人的沮丧并没持续多久,辰时刚过不久,天没亮透就出城去普济寺的邢老四带回来了好消息。
在普济寺的附近,他已直接买下了一座农家小院,而且也跟寺里的长老谈好,借到了寺里的一处院子。要怎么住,任周家选择了。
因为想早点搬离死了许多人的院子,周家的行李早已趁夜收拾停当。虽然周夫人还坚持了一阵儿,说是让人再去平州找房看看,但是当管厨房的桂枝回报了本地帮工妇人辞工,上街采买遭到冷遇后,也就从善如流地同意了搬家的提议。
“我们就要离开了!”,周曼云的心情更显雀跃,她转了个圈,趴回到床沿,轻声地跟熟睡的小猫儿通报着更好的消息,“还有你的奶娘,也在那个叫宝树村的地方等你去呢!”
从外面进来的白露看着曼云,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等曼云瞪上她,她反倒正色地说起了刚从丈夫那儿得来的消息,因这些日子曼云的所为,杜玄霜有特意过交待有事要直接报给云姐儿知道。
“刚才,原本租我们这院子的薛东家来。本来我们都以为他是来催要房子的,可结果……”,白露特意地卖起了关子。
“结果他把这院子送给咱家了?”
“姐儿!你咋知道的!”,白露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道:“这次他是专程从平州赶来丰津送房子的,也幸好来巧了,不然等响午才到我们就都到了城外了。”
闹出人命还疑似充斥着咒怨的鬼院,不想再要也是可以理解的,但能立即送了出来,这东主倒也算大方。
周曼云微微一笑,随口问道:“这人是做什么的?”
“这个姓薛的商人,叫薛进均,走着江运贩米粮,是平州府数一数二的大米商,听说临近几个州县都有他的产业。”
“薛进均!”,周曼云沉呤了下,原本笑盈盈的嘴角绷得笔直,追问道:“他家有没有做绸缎布匹?”
“这个,没听说!要不要我打听一下……”
“不用了!”,曼云急忙摇了摇手。
也许只是名字有些音同,前世里将自己在高家逼得无处可躲的薛素纨,父亲也叫薛进均,但那时听说薛家世居江南经营着布匹绸缎,薛素纨的名字也是因着祖业得来的。
这一世,她不想再跟前世那些冤孽再有交集,不问也罢。
第45章 村居
柳叶胡同周家院的大门被缓缓地关上了,只虚虚地在红漆的院门上挂了一把锁。
在前世里,这个小院应当也会象如今这样被废弃,然后逐渐成为一处真正的荒园。
每一个人都是说着在这院子里经历的事太过惨烈,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比之前世,现今已是很好了。
周曼云扒在马车车厢的窗口,回首望了望渐离渐远的院墙,低下头对着安稳躺着的杜氏甜甜一笑。
因为要照顾杜氏,曼云跟小满几个是最后一批离开的。
最早往城外去的是小猫儿,她被箍在白露的怀里,直奔宝树村的奶娘去了。周家搬迁的急迫拍马也赶不上小奶娃娃天经地义要吃奶的劲头。
“也怪不得,那些山匪会打周家的主意。”,确认了娘亲已然无性命之忧的周曼云,开始有心思琢磨着连日来的事情,“今日从祖母和大伯娘那儿整出的三十来只箱笼,看着是挺招人的。”
穷家富路的道理没错,但是周家一行却是招摇得过奢了些。
“出洛京时,老爷还说就这样出门挺好,让人看着就知道我们回了江南,不再返京了。”,朱妈妈含舌应着,语音模糊。
听清意思的周曼云点了点头。如果从这上面讲,娘亲曾说过祖父早生退意离开洛京是确有其实,只不过,他肯定没想到自家的老妻会带着家人滞留在平州,然后又遭遇了连串的惨事。
“要是那会儿把东西全搬上船运回江南,就没事了!”,小满的浓眉皱着,不忿。
“未必!”,周曼云反复地想着初四那晚在长姐曼华的绣楼看见张绍雄的情形。
虽然前世周家供了张绍雄不少钱银,但直觉着姓张如此大胆地杀人破家,不因只是求财,也不是为了长姐周曼华的颜色一错再错。
权力**强烈的男人会因女人色令智昏,按前世的经验来看,不过是个笑话。
“张绍雄已经回平州城了,他的部下也全部调防。新来接防丰津的将官姓黄,此前有去拜会,看着与张贼并非一系。丰津的政务由平州下来个长史先代管着,新县令要等朝廷任命……”,待出了丰津县城门,跟队护卫着的杜玄霜才松了口气,扯着马缰靠在曼云的车边,讲起了丰津县里的情形。
比之周家人,他们更想出城,刀口上讨生活的并不惧住的地方是不是鬼屋,只是杜玄霜几个毕竟是参与了劫牢事的,置身在丰津城内总有存身于瓮的感觉。
“虽说娄伦和黄胖子死了,但张绍雄还活着,县衙里也有看见我们几个曾在衙门里呆过的捕快仆人,可这两天,根本就没人找过我们问话。越是如此,越让人觉得有些不安,总怕他们又要再玩什么鬼把戏。”
“二哥!你说会不会是他们针对周家本就心中有鬼,反倒瞒着上边了?要不就是被我们杀怕了,吓住了!”,小满想着乐呵,双手不自禁地拔拉起了曼云的小辫子。
“那样倒好了!”
周曼云绷着脸抢回了自己被揪在小满手里的发梢,道:“还是得快!城外也只是暂住,还是要尽早回霍城。”
“柳贵已往允州方向去了!”,杜玄霜一边应着,一边瞄了下曼云的侧脸。小姑娘一本正经地坐在轻晃的马车上,拧着眉,看着有些滑稽。
允州设江卡限船北上的事,大伙儿一打听便知。可让人走陆路往允州方向看是否能碰上霍城周家人,却是周曼云的主意,原本杜玄霜打算是让人直接带信去江南的。
周曼云解释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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