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惜惜的笑脸灿烂地放大,袖下笼的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泰业帝的手心,爱娇地趴在他的耳边说起了悄悄话。
泰业帝看了看周曼云,笑不可支地点了点头,屈起的手指刮上了张惜惜挺俏的鼻头。
张惜惜娇嗔连连,一边笑躲着。一边下着已得了天子恩准的连串命令。
大水法边还残留着性命的四个刺客被一齐押到了御座之前,或倒或跪地都离着周曼云身侧不过三尺。
“胡总管既然说这女人与刺客有关,本宫就将她算了他们一伙。”,张惜惜倨傲地抬起下巴,斜了坐在下首的刘后一眼,尽带轻蔑。冷声道:“当着陛下的面,总不会有人再说这女人和本宫有什么牵连了吧?”
端坐椅上的吕正微闭着眼,一动不动,象是全然没有感觉到身后萧泓渐粗的气息。只将脚上的厚底云靴向侧边一磕,结结实地砸在年轻男人轻挪向前的小腿上。
萧泓沉默地将头压得更低了些,看向了自己空空的腰际。夜进行宫,任何有可能指证了身份的原用随身兵器一件未带,而现在更是在入玉藻宫前卸下了所有利器。在现已防卫森严固若金汤的玉藻宫中,冲出去不过是更快地找死而已。
他的视线控不住地再抬起。带着淡淡的哀伤粘在了周曼云沉静如水的脸上。
又是这种眼神!居高临下的张惜惜眼中看得清楚,对着曼云的笑容更显了明媚,“不过,夏云姬就这样将你算作刺客,你心中必会不服,而且也会埋怨本宫面薄护不住人。”
“小女不敢!”,周曼云轻声应着。
不敢?敢于威胁弑君的女人有什么不敢?如果就这样让她死了才是便宜她了!
张惜惜的脸上滑过一丝狞色,施施然地站起身来。掩唇咯咯一笑,才柔声言道:“夏云姬。本宫念这一个月来你的陪伴之劳,且为你择门好亲。这几个刺客尽皆少年,你择其一,本宫就免其罪,放你与他一齐逃跑。只要不再被逮到,自可去做了对小鸳鸯。”
周曼云一直紧绷的身体。闻言不由放松,侧转目光看向了身边被缚着的四名刺客。
“弑君之罪必夷九族,太妃娘娘怎可轻言放人!”,自打知了形势不利之后,就一直修闭口禅的刘后扬声质疑。一脸捍卫律法的果决。
“陛下已经许了的!”,张惜惜娇声应着,还特意回头看了眼泰业帝,在皇帝陛下的点头默认下更加地眉飞色舞,“何况本宫只是放他们离宫,刘宝英你自可继续让你叔叔和胡总管一起去抓他们呀!如果他们再被逮住,就再拉回来杀了不就得了!”
如猫戏鼠,不想一口吃了,自然就拿来欲擒故纵地玩一会儿。
立在一边的胡进掂量了下四个残留刺客的身手。只留一个伤者再逼其带上个纯是拖累的后宫美人,不过也是手到擒来之事,又何必于此拂了皇帝陛下的兴致。
胡进思量明白,立即冲着刘后挤了个眼儿,眼尾示意的瞟向了吕正的身后。
裹在一袭黑色之中的萧泓微微闭了下眼。乍听自己的女人被人当货物一样许出去,心中难免微酸,但这也不乏是曼云的一个逃生机会,他明白曼云并不象表象那样孱弱,若得脱,藏身于暗的能力还是尽有的。
只是张惜惜的这个“玩耍”的法子还是透着股子诡异。
刚才一直未留意了那四个刺客的萧泓,重将审视的目光悄悄地瞥了过去。
跳过一个正怒目喷火的黑皮少年,萧泓的双眸正正好跟周曼云的美目一起胶粘在了个麦肌的俊秀青年脸上。被缚绑的这名刺客闭着眼,紧抿着唇,仿若全闭了五识,根本就没意识到有对小儿女以他为了中心悄自交流。
萧泓抬起脸定定地望向了曼云,眸中带疑。
周曼云迅速地别过头,重又盯上了自己的膝盖。
这就对了!刘后想起了昨晚接到的宫外消息,嘴角挂起了一丝冷笑。皇帝最宠张惜惜是实,但是最恨的却是姓萧的,若做实萧张有所勾连,又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如果叔父时报信时暗说的那些儿女情事不假,而眼前的夏云姬也正是周家女,那么即便没有人证,她也能求到个情证。
拿定主意的刘后抬起皓腕,温敦可亲地向着吕正身后招了招手,道:“张太妃慈心仁厚。本宫倒也想凑了热闹。吕公公身边的青龙暗卫,就是那个什么心宿大辰的,你也出来!既然刚才胡总管冤了你,本宫觉得该给你个得了佳人的机会作为补偿!”。
一道黑色的身影听到皇后钦点的谕旨,缓缓地转过吕公公的椅背,安静地单膝跪在了周曼云的身边。
吕正目光冷肃地盯紧了萧泓还有他身边那个女子的背影。一口翻腾的血气又一次地顶上了喉头,他攥紧了暴起青筋的老手,两道白眉轻耸了下,眼中的杀意渐敛成渊,不露半点,反倒靠上了椅背,象是要静待了几个该死的女人折腾出的结果。
大不了就是个同生共死罢了!虽然无法说上句话,但是已紧紧地挨住了她的气息,萧泓蒙在面巾下的脸释然一笑。嘴角随着痂痕透了丝血痕,眼底也带上了淡淡的欣慰。
脸侧感觉到凝眸而来的目光,周曼云心中大恸,按在裙边的手猛然一紧。
已然跟着吕公公离开的萧泓居然也被一并传到了玉藻宫,这一点,她此前并没想到。原本与张惜惜谈好的条件,如若再改,是否会出了更多的变数?而如果此时让银子出来。一齐逃生的胜算又有几何?
周曼云的眸光落在御座下蹲守的紫晶身上,攸然变暗。现下。她根本没有半点自信,如果断然暴起刺君吕太监和紫晶会选择袖手,何况御驾亲审刺客的玉藻宫,里三层外三层已如铁桶一般,单单是宫墙殿顶的箭簇就足以将他们扎成了刺猬。
傲然地冷哼一声,张惜惜姿态优雅地坐下。重新挤靠在了皇帝身边,全然无视着刘后暗里的挑衅。虽说刘宝英平日所行无一合了她意,但是这一次,刘后的自作聪明倒正是张惜惜所要的。
后宫求存,能活下来的女子再傻再笨。最不缺的就是察颜观色的能力,小儿女之间那点隐晦不明,在她们的眼中不过尽是透明。
“夏云姬!你可要想好了,你要选谁?”,张惜惜娇笑语催促,心中得意。周曼云此前的所求,她记得很清,所以更明白无论周曼云做何选择,都会令自己陷入痛苦不堪的境地。
“我能看看你的脸吗?”,周曼云侧挪了下身子,双眼闪着莹光对上了萧泓。
黑色的面巾摘下,上上下下的人群齐齐地倒吸了口冷气。身量昂藏俊挺的男人,居然有着一副丑陋至极的脸孔。左脸颊的黑痂象是活的,向着右侧红肿的水泡不断侵袭,惊怖非常。
终究还是施毒过量了。周曼云悲恸地扭过头去。
虽说知道是地方不对,不能达情,但是迅速扭头的女子还是让萧泓眼底多了一层淡淡的郁色。喉头刚刚轻轻一动,他就立即发现自己的腿侧滑过一丝冰凉,象被刺扎的痛感一瞬即逝。
原本趴在御座边的紫晶直起身子圆睁起了双眼,发现近来刚交上的玩伴银子又突然没了踪影,重又恹恹地趴下了。
慢慢地伸着双手重新裹扎着面巾,思忖着方才异样感觉的萧泓紧盯着周曼云移身来到刺客中的一举一动,心一点一点地向着黑暗冰冷的深渊缓缓下沉。
“太妃娘娘!我就选他!”,周曼云在一一看过了众人之后,扶住中间麦肌青年的双肩。
一双紧闭的星眸打开,透着如狼样的凶光狠狠地瞪上了周曼云,英俊的年轻人毫不领情地别过了脸。
“小姑娘都爱俊俏的!”,御座上的张惜惜笑得前仰后合,柔软的小拳头还一下一下地捶在了天子身上。
被怀中佳人带得也莫名开心起来的泰业帝,同样大笑着扣住了张惜惜的后脑,吻上了丰润的樱唇。
唇齿带芳的触感,让天子的促狭心燃烧更炽,紧搂着张惜惜大声地下了圣旨,“夏云姬!你们就要逃命没法洞房了!不如你和你的新婚夫婿亲一个,就带他逃命去吧!”
太妃帝后,宫人侍卫,一墙之内足有数百道目光紧盯着,特别就在身边不远,还有着双能把自己五脏六肺都焚尽的眸子。
周曼云的身体不住地抖着,抬起的双手扣住了淡红的双唇。
张惜惜的一双玉臂环在了泰业帝的脖颈上,眉眼中尽带着了然。就象下面的傻女人曾与她谈过世间最爱一样,她看得出这女人在此时的选择非关情爱。在清晨,周曼云威胁着要换走刺客之命之时,肯定没有想到会在玉藻宫遇上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一个。
妄想伤害她一生所依的男人,得了痛失所爱的下场才是真正的报应!张惜惜翘起嘴角,催促道:“夏云姬,你自选的这个男人,你不喜欢吗?如果不喜欢,本宫就砍……”
藕粉色的衣袂轻拂而起,周曼云扑身而上搂住了眼前男人的双肩,在他的耳边轻声道:“小羽哥,云儿一定要带你走!”
男人错愕地瞪大了眼睛,薄薄的双唇方才一颤,紧接着就感到两瓣温热的柔软带着微湿紧贴而上。
帝妃的抚掌大笑声中,静踞在一旁的萧泓痛苦地闭上了双眼……
“求你!不管舍弃了什么,先和我一起走!”,一待宫卫上前解开了徐羽身上的缚绳,周曼云就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声哀求。
放弃的是什么?被曼云强撑而起的徐羽回头看了眼地下还正倒着的同伴,两道泪珠滑下了脸颊,狠一咬牙,宽大的手掌反握住了曼云寒凉如冰的小手。
两道身影相互依靠着踉踉跄跄地向着玉藻宫门外快速冲去,迭香楼前漏壶计时,说是待三刻后搜检的追兵会蹑踪寻来,可是他们没法将信任放在了那些个疯子样的贵人身上。
“话说身为陛下暗卫品阶不低,可是女人宁死也只挑了长得俊的,不肯跟着你谋条活路……象你这样丑人,活在世上有何意义……陛下,现在已少了一个刺客,不如让这个丑八怪替上砍了,看看他的血弄到水法里会是什么怪样子……”
身后随风而来的飘渺声响,如雷轰一般震着曼云的耳鼓。
天落雨,雨点如涟,仿佛无论怎么躲怎么藏,都有股子迭香楼前弥漫的血腥气。
她不敢驻足,不敢回头,只一味紧紧地抓紧了徐羽的手,向前,一直向前。
曲折弯转的四十四桥外,沱江一线横亘在眼前,周曼云侧过脸看了徐羽一眼,苍凉一笑……(未完待续。。)
第222章 该死而未死的女人
秋雨夜连宵,缠缠绵绵地下了三五日,修在沱江边上的夏口行宫如浮雾中,尽带潮气。
松崎院的主屋里,吕守蹑手蹑脚地拿着着香炭炉一边四下熏着,一边象只小奶狗一样猛抽着鼻子嗅着。
虽说连天雨,但是毕竟是秋天,夏口宫室也是新建的,爷爷所说的那种人身上长霉的感觉,应该是在春季的梅雨时才对吧?吕守脸上尽显困惑,偷眼儿看向了正在床上趴着的一人一兽。
紫晶神情恹恹,象是一款心怡已久的剧毒被端到面前,未及下口又被人偷跑了的样子。而在它身边一头白发的吕正也与毒宠保持着几乎类似的架式,受伤后一直咳血不停的老宦官,发眉比之往日更加苍白。
吕守心下黯然,想着这几日遇上的一堆诡异的烦心事,悄叹了口气。
“良禽择木而栖!老伙计,以后让小守儿带你去找他吧!”,吕正伏在床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念了句,原本一副死样儿的紫晶立马打了滚,直起身来,两只前爪搭上了老者的肩,目光炯炯。
果然,他离开之后,紫晶也不想在这宫中呆下去了。吕正眼中划过一丝神伤,伸手一探把毛皮顺滑的小东西揉在了怀里。
“小守儿!你过来!”,吕正挥了挥手,唤来了自小养大的干孙,贴耳密语交待。
越听越心惊的吕守,扑通一下跪在了床前,眼眶含泪。
“你记着就好!”,吕正见干孙点头,嘴里哼哼道:‘咱家活到这岁数了,也就善始善终地在陈宫里混到底。可你紫爷爷不知还能活了多久,你总要留着伺候它。”
“小守儿这辈子就跟着爷爷。伺候着您!”
“跟着我?”,吕正嘿嘿地一阵儿冷笑后,道:“可这皇宫里哪有紫晶肯再跟的主人?张妖妃拘在身边养的越王天生呆傻。而刘后出的嫡皇子潞王已经三岁了,你见过他下地行走的模样?”
吕守使劲地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如果说玉藻宫里那个见着吃食就张嘴待投的五岁孩子,宫中诸人多少还有些印象的话。自打出生起就被刘后与心腹团团围着,不让外人见了半分的潞王殿下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个抱在手里的布包包,若不是有人曾听到小猫叫样的孩童声音,估计都会当了那是个假孩子。
“可是爷爷交待的那人毕竟毫无干系……”,吕守偷掀眼帘看着老公公,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着。就算是泰业帝的两个幼子都有问题,但论及血脉之亲,在洛京还有着被囚的齐王两个儿子,他们可是孝宗皇帝的亲孙。比之外人要亲近得多。
虽说听惯了爷爷的话,但从小效忠齐氏皇族的耳提面命犹在耳,吕宝唯恐刚才那些明显的诛心之语是爷爷伤痛与气愤交夹之下的乱命。
吕正的伤是今晨新受的杖伤。
五天前,带着宫中美人逃亡的刺客跃进了沱江,所有人都以为是那刺客为求个囫囵尸体的无奈之举。迭香楼的御审,也在听到宫中侍卫回报的结果后,草草了结。
可不知那个欺师灭祖的胡进又折腾些什么,就在今个儿一大早又重翻旧事找上了吕正的岔子。非要吕正重召回当日以人头担保保下的那名暗卫,甚至还要求吕正将所有跟随至夏口的青龙卫全部召在一起。验明了正身。
吕正也倔,坚称按陈朝祖制不仅胡进就连皇帝陛下在此事上也命他不得。结果盛怒的当今天子居然下令扒了先帝御赐给吕正的紫袍玉带,一顿好打。
老太监居然卸了一身功力,生生挨了,险些就直接在杖木之下丧了性命。这样近似自杀似的举止,在吕守看来是爷爷被帝王扫尽了颜面及不被信任之后的以命相抗。尽透着他们这种无根之人的凄楚苍凉。
吕正看了看心慌眼乱的干孙,长叹声道:“小守儿,你若得离宫,北上回了洛京皇宫找玄武卫的简怀,就自会懂了咱家的意思。”
当年旧事。知情的故人已无几个。曾受过明昭皇后大恩的简怀却是其中一个,见弃于天子只被抛下守宫的憨人,却反成了吕正可以相托的最后希望。
清晨受刑时,吕正已决意寻死。这几日,忠诚与背叛既幸且愧地纠结在一起,已让他无心恋世。
一块非金非铜的细长牌子被塞进了吕守冰冷的手中,铭牌之上正面刻镂着条腾云之龙,鳞爪飞扬,反面却是一副星图。
仔细交代了后事的吕正越发觉得身体怠懒,困倦地合上了眼帘。
满眼含泪的吕守蹑步欲走,衣襟又一把被突然瞪起一双铜铃大眼的吕正紧紧揪住。
“小守,你记得那个夏云姬的样子吗?”
吕守茫然地点了点头,没弄明白干爷突提了那个不相干的已死之人的用意。
“杀了她!日后看见那个该死的贱人,不管她是人是鬼,不论她的姓名身份,你直接杀了她!”
陈朝江山尽毁在两代帝王对无耻妖女的迷恋之上。跳进沱江的女人,未见人也未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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