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撞得不轻,把我的膝盖都磕破了。
殷焓更惨,头上顶个大包,鼻子噗噗的流血,整个一大花脸。
我揉着膝盖抱怨:“跟你说过多少次,骑摩托的时候不要抽烟吹牛,你他妈就是不听,这下好了,活该挨摔。”
殷焓捂着鼻子,仰着脑袋,争取让鼻血往回流,据说可以迅速止血。
片刻后。
鼻血果然止住。
这厮一边擦拭残血一边嘟囔:“少他妈说两句吧,摩托车反光镜坏掉了,回去我爸能打死我。”
这辆摩托车是他家里唯一的宝贝,殷焓老爸珍惜的不得了,几乎一天擦三遍。此番被他撞坏了反光镜,一顿打是少不了的。
他爸这个人,打起人来不讲理,如果我跟着殷焓,铁定连我一起揍。殷焓劝我说:“你赶紧跑,我偷偷摸摸把摩托车送回去。”
我怎么能跑?
那样的话太不讲究了。
于是我们一起回家。
到家以后,他爸看到少了反光镜的摩托车,顿时大怒。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老家伙竟然没开打,只是黑着脸骂了我们两句了事。
趁着殷焓老爸修理摩托车的空档儿,殷焓塞给我一把零钱,口中说:“拿去挥霍,买包。”
卧槽。
那些钱加起来不到10快,买个蛋。
我把钱退给他,笑道:“你有这个心就好。”
殷焓小声跟我说:“你们家困难的时候,老东西不肯出钱,内疚着呢。所以他不好意思打咱们。可是我不同,我比他讲究多了,必须帮你一把。”
这句话被他老爸听到,极其尴尬。老家伙借口进屋喝水,再也没出来。
005章 北上()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不是殷焓的老爸不肯出钱,他是没钱可出。别看他开着个摩托车修理铺,貌似赚钱不少。架不住殷焓这个败家子三天两头瞎糟蹋,根本攒不下钱。
离开殷家的时候,我没能拗过殷焓,兜兜里多出来一把钢镚和毛票,加起来一共九块六。
不要小看这九块六,那是我们的兄弟情。
我一辈子都不会花掉这笔钱,将来拿给我孩子看。
殷焓取笑我说:“你他妈的少年老成过度,现在就想起孩子的事儿来,先把媳妇娶到再说吧。”
我对着他傻笑,心里想着琳琳姐,回家以后果然见到了梦中人…的…妈妈…李兰女士。
或者我应该这么说——恶婆娘李兰。
很显然,她在我家咆哮过了,因为客厅里的茶杯碎了。
我妈脾气很好,从来没有摔东西的坏习惯,能够干出这种事情的只有李兰同志。
我刚刚进屋,就听李兰说:“赔我女儿!”
从她愤怒的表情判断,琳琳真的出事儿了,要不然这个恶婆娘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的找我们家麻烦。
别看她嘴很臭,可是她谈不上很坏。要不是逼到一定份儿上,应该没有道理接二连三的闹上门来。
左邻右舍全都知道,琳琳的父亲虽然不怎么当家却以厚道闻名,不可能由着她乱来。
我担心琳琳姐遭遇到什么意外,比李兰女士还要心急,马上追问起前后始末。
原来,自从李明逃婚以后琳琳姐脸面全失,再也没有兴趣呆在丘安老家享受什么国庆“蜜月”。她独自一人返回燕京异地疗伤去了。
可是坏就坏在,琳琳姐太要强,直接辞去了李明介绍的优渥工作,而且更换了电话号码,连她家人都联系不上。
我想琳琳姐一定伤心坏了,要不然,以她的宽容性情来说,不至于做出这么极端的事情。
李兰女士开着小卖部,一时半刻也走不开人。他老公林国庆同志就职于丘安县面粉厂,几乎天天加班更加走不开。
于是乎,李兰女士找到我们家里来,想要让我们这个“罪魁祸首”代替她寻找闺女。
李明逃婚的时候的确是我家不对。准确来说,是李建国那个王八蛋不对。作为王八蛋的亲生儿子,我有义务父债子偿。
我妈想要代替我北上寻人,我不让她去,笑着跟她说:“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没有理由让您奔波。”
我妈颇为担忧道:“你是个小孩子,从来没有离开过丘安,万一跑丢了怎么办?”
我说没事儿,燕京是华夏国度,跑丢了可以找警察问路,电视里都说,燕京的警察很和蔼。
国庆假期还有三天,我妈担心我三天之内找不到人,平白耽误了学业。我开诚布公的跟她说:“妈,我不想念了……”
当时我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怎么跟我妈解释,总之说的一塌糊涂。好在我妈非常疼我,一直“纵容”我。
比如说,以前我抽烟、喝酒、染头发、打架,只要不曾涉及到故意伤害,我妈从来不管我。
这一次同样不管。
她跟我说:“其实我也供不起你了,那就由着你去。”
说话的时候,泪水无声落下,脸上尽是无奈。
看着哭泣的母亲,我头一回感觉上学对我来说或许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重要。目前而言,尽快赚钱才是现实。
现实是什么?
就是大写的残酷二字!
不管我是否真心辍学,只有等我赚够了钱,才有可能继续攻读。只有等我赚够了钱,我妈才能少受些苦。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其中的辛酸几人能知?但凡有一丝丝可能,谁乐意让年幼的孩子跑出来受苦?
离开家门的时候我妈塞给我1000块钱,这是我们全部家当。我不要这么多,她坚持要给。推来让去中,恰好对面的理发店里放起《儿行千里母担忧》:
衣裳再添几件,
饭菜多吃几口,
出门在外没有妈熬的小米粥。
一会儿看看脸,
一会儿摸摸手,
一会儿又把嘱咐的话,装进儿的兜。
如今要到了离开家的时候,
才理解儿行千里母担忧。
千里的路啊,我还一步没走,
就看见泪水在妈妈眼里妈妈眼里流……
歌声想起的时候,我差点哭出来,再也没有勇气跟我妈推来让去,一把攥住那1000块钱,头也不回的跑出去。
那一刻,我不敢回头,不敢倾听,生怕眼泪落下来,看的我妈更难受。
可是那该死的理发店仍旧在唱:
替儿再擦擦鞋,
为儿再缝缝扣。
儿行千里揪着妈妈的心头肉……
我他妈再也忍不住,一路哭着跑远。
操他妈的李建国,要不是因为你,老子何至于在16岁这年只身北上!
跑到汽车站的时候,我还在流泪。
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哭,独自一人缩在车站广告牌前,装成看广告的样子哭了个痛快。
等我哭完踏进售票大厅买票的时候,发现小眼睛猥琐男殷焓站在售票厅中央,嘴里吊着烟卷儿,脸上带着红肿,左顾右盼。
看到我以后,这小子三两步跑过来,呲牙咧嘴道:“草!老子等你了半个多小时,你他妈干鸟去了?咦,你眼眶红红的,哭过了?”
我假装坚强,吸了吸鼻子说:“哭个屁,我他妈被沙子迷了眼。咦,你脸怎么了?谁打你了?走,找他报仇去。”
反正我要离开丘安,不介意帮着殷焓打上一架。
殷焓嬉皮笑脸道:“揍我的是我爸,你他妈打得过他呀?”
靠。
这事儿我可帮不上忙。
别说我能否打过人家,压根就不能动手。
殷焓说:“我爸去小卖部买烟,凑巧听说琳琳姐失踪,然后你要去找。我说跟你一起找。我爸二话不说,狠狠的揍我一顿。
老子是谁?你哥们啊,怎能撇下你不管?
所以,不管我爸怎么打我,最后还是犟不过我。老子愣是退了学,光明正大的跟着你闯燕京。
主要是啊,燕京太大,听说三环路都好几十里长,我怕你一个人玩不转,万一被人揍了,连个抱着你哭的人都没有……”
老子刚刚哭过,狗日的殷焓又来煽情,搞得我差点第二次哭出来。我一拳打在他肩膀上,骂道:“你他妈傻逼!好好的学不上,干嘛退学啊!”
殷焓眨巴着一对小眼睛看我,横眉怒目道:“老子愿意!你管得着?!”
刚刚说着不用我管,上车以后这厮跟我说:“丘安到燕京,单程票价126,老子还剩4快,你看着办。”
我贼你的!
不带钱你跑出来干鸟啊!
我们家这么穷,我妈还给我1000快呢。这是我从小到大见过的最多一笔财富,由我亲自支配。
殷焓辩解说:“本来啊,我妈非得给我三万,我没要。男人嘛,一切靠自己……”
这货越来越能吹,就算把他家卖了,能不能值三万还两说,亏他有脸吹嘘什么他妈给三万。
我赶紧打住他,皱眉道:“你快别吹牛比了,隔壁大姐都在笑你。”
殷焓红了脸,低声嘟囔道:“她知道个毛。”
隔壁大姐立刻回应:“你毛都没长全。”顺路看一眼殷焓裤裆,一脸的鄙视。
一车人哈哈大笑。
殷焓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歪着脑袋佯装看向窗外。
汽车颠颠簸簸9个小时,刚刚走了530公里,幸好燕京在望。
殷焓感慨道:“卧槽,看到没,燕京的大楼盖到天上去了,真高。幸亏我陪你来,要不然你一准迷路。”
我是头一回出门,心里有些慌,想要承认自己底气不足吧,又拉不下脸来,只能假装牛逼道:“看我在这里闯出一片天。”
殷焓嬉笑道:“靠什么闯?,卖屁股?这倒是可行,因为你长得比较帅。”
这厮太猥琐了,我跟他没有共同语言。
汽车停泊在赵公口长途客运站。
客运站里人来人往,燕京的妹子格外妖娆。
殷焓看直了眼,拽着我说:“哇塞,燕京的女人真开放,国庆都过了,还穿个小裙子,连屁股蛋子都盖不上。和她们比起来,丘安的小娘们直接看不成。”
我说未必,这里的女人远远没有琳琳姐好看。
殷焓咽着唾沫说:“可是人家敢露啊。你看左前方那个,我靠,就跟我家的摩托车内胎似得。”
我晕他,这是什么狗屁比喻?你家的摩托车内胎是黑色的好不好!
殷焓总结说:“反正就是大,就像充气的摩托车内胎一样大,娶妻当如此啊。”
说话间,有人和我错肩而过。
这时候,我被殷焓拽着看那个“摩托车内胎”,说实话,真的很大。把我这个土包子看的眼都直了。
等我回过神来一抹裤兜,我草,钱包不见了!
006、出师不利()
我的钱包里装着所有的家当,还有我和殷焓的身份证,这下竟然丢了,如何是好?
殷焓比我镇定,因为他还有四块钱。
这厮捏着四块钱,撇嘴道:“幸好老子没把所有的身价全都压在你身上。”
我忍不住抱怨道:“都怪你,拉着我看什么‘摩托车内胎’,这下好了,钱没了,证件也没了。”
殷焓撇着嘴反驳道:“草,这事儿能怪我?你要是不看的话,根本不可能被人偷。再说了,你小子经验不足啊,干嘛把钱包放在屁股兜里?”
“我他娘的不放屁股兜放哪里?挂几把上呀?再说了,当时我提议放在包包里,你说不安全,非要我带在身上,现在好了,被人给偷了。你也有责任呐。”
我没好气的回他一句。
殷焓顿时无语。
半晌之后,凑巧有辆警车经过,我们这才想起来,可以报警的!
警察叔叔态度很好,认真的登记。
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他让我们等消息。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些小偷是这里的惯犯,警察们多半知道一些底细,只是看我们年纪轻轻,穿的又很随意,懒得替我们出力气罢了。
关键是,他根本不相信我的钱包里揣着八九百块钱。以为我故意夸大其词,蒙骗他呢。
毕竟,单从我相貌上看,我还没有完全张开。脸上稚气未脱,身上穿的也很差,不像是揣着八九百块钱的人。
我和殷焓即便再着急,也不敢冲着警察发飙,只能吃个闷亏。
警察走后,殷焓问我:“燕京这么大,到哪里找琳琳姐去?”
我说:“先去北四环。”
我听说,琳琳姐曾经在北四环附近上班,推断她住的不能太远。只要我们沿着她单位附近找过来,总能找到一点线索。
在此之前,我和殷焓必须给家里回个电话,省的家里人担心。
我们做了9个小时汽车。出发的时候天蒙蒙亮,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说实话饿得不行。
可是我们只有四块钱,一个人都吃不饱。燕京消费太贵,一笼包子都要5块钱。
殷焓跑出去买了2个馒头,笑嘻嘻跟我说:“还是这玩意儿实惠,五毛钱一个,管饱。”
我看他手里捏着2块钱,诧异道:“剩下的一块呢?”
殷焓一边啃馒头一边说:“打电话用掉了。对了,你妈在我家呢,我帮你带了个好,所以你就不用打了,省点是点。”
这样也好。
吃完馒头,精神抖擞。
打算坐车的时候,售票员告诉我们:“票价每人5快。”
我靠。
我们哪里有这么多钱?
赶紧灰溜溜下车。
殷焓蹲在公交站前,看着南三环说:“南三环,北四环,中间就差了一环,咱们他妈走过去!”
旁边有个老大爷,笑着跟我们说:“小伙子,你还拉下个南北有别,这一差,可就是30公里,你们确定要走过去。”
我俩傻眼了。
殷焓感慨道:“燕京真大,一环就叉出去30公里,顶的上好几个丘安县了。”
老大爷京腔京韵,带着儿化音说:“这才哪儿跟哪儿?真正的燕京有六环呢,不说远的,紫禁城你们知道吧?紫禁城距离难六环50公里,距离北边儿的云台接近一百多公里,燕京大着呢。”
我俩再一次听傻了。
殷焓不想过分示弱,小声嘟囔道:“紫禁城我去过。”
我满是惊讶的看他一眼,这厮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应该连丘安县都没有出过,何曾见过紫禁城?电视上看来的吧?
殷焓受不了我的质疑眼光,搓着下巴硬装b:“紫禁城嘛,我知道,距离皇宫不远,大概七八里路。”
不等我说话,老大爷立刻把他的牛皮戳破,笑道:“紫禁城是皇宫的一部分。”
啊?
殷焓羞愧不已,拉着我狼狈而逃。
路上。
我跟他说:“不懂就别吹,丢人现眼了吧。”
殷焓骂道:“燕京人民太不厚道,故意看我笑话呢。我要是那个老大爷,坚决保持沉默。他就不怕我揍他啊,靠!”
说着话,他挥舞了一下瘦胳膊瘦腿。
这厮比我大半岁,可是没我发育的好,刚刚一米六出头,瘦的猴子一般,怎么挥舞都没气势。
我大概一米七,身型勉强合格,看上去比较匀称。
可是,即便我再匀称,总不能搬砖挣钱,这里没有搬砖的地儿。
殷焓看到过街天桥上有人摆摊,小小的玩意摆着,动辄开价5快。
这厮动了心思,跟我说:“天行,你是有本事的人,画画卖钱呗?咱们不多要,一张5快就好,只要卖上三两张,车票钱就出来了。然后去找琳琳姐,让她管我们吃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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